禮拜一的太陽照常升起,周文、程文遠和葛輝像沒事人似的,抱著書本一路嘻嘻哈哈地上課去,但是他們三個心裡卻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將會有什麼樣的噩運降臨在他們頭上。e^看經過整整兩個休息天的醞釀和斟酌,三大張深刻懇切的檢討書已經擺在了李先詠的辦公桌上,張賢良鐵青著臉逐一審查過關,他嘴裡雖然嚷嚷著要嚴肅處理,會不會顧全化學系的臉面放他們一馬呢?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第二節高數課結束以後,大夥兒從文科樓蜂擁而出,趕往圖書館斜對面的敬文樓上普通物理。他們路過學校公告欄的時候看到了三張處分書,白紙黑字紅圖章,非常醒目。最頂上的那張寫著:「查化學系大一學生周文sī自在校外租賃房屋,夜不歸宿,傳播黃seyin穢光盤,情節惡劣,特給以記過處分,以觀後效。本人如有不同意見,可向校方提出複查。」下面的兩張處分書是給以程文遠和葛輝嚴重警告,罪名是觀看黃seyin穢光盤,違反校紀校規。
大夥兒擠在公告欄前竊竊sī語,不時回過頭來盯著周文他們三個看。周文腦子裡嗡的一片響,像是有一萬隻蜜蜂在盤旋,他嘴裡苦澀無比,手腳冰涼,傻站在原地無法挪動腳步。更糟的是,他在人叢中看見了李瑾瑜蒼白的臉龐和閃爍的淚光,他張開嘴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徐燁鄙夷地瞥了周文一眼,扶住李瑾瑜搖搖yu墜的身體,她恨周文辜負了李瑾瑜的感情,又擔心最要好的朋友會經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李瑾瑜和周文,有人吃驚,有人遺憾,有人慶幸,有人鄙視,天地間的一切彷彿在一瞬間凝固了,只剩下這一對彼此相愛的戀人默默相對。
一滴,兩滴,三滴……淚水終於沿著李瑾瑜白淨的臉龐滴落在滾滾紅塵中,她顫抖的雙手彷彿不屬於自己,費力地從頭頸上解下一根紅繩,上面繫著一枚晶瑩潤朗的小yu環,那是周文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李瑾瑜無情地把這枚yu掛件摔在周文懷裡,扭過頭去逃一般地跑開了。
yu取其堅,環取其周而不斷!可人類的感情是多麼的脆弱,充滿了猜忌和疑慮,經不起一點風雨的考驗!周文手握著那枚溫暖的yu環,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李瑾瑜的體溫一點一點在他的手中冷卻,他那顆人類的心也一樣。周文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這枚小小的yu環掛在脖子上,冷漠地掃了他的同學一眼,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就在他孤獨而驕傲地離開人群的那一刻,周文有生以來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問自己:「做一個人呢,還是做一個妖怪?」在這個風清日麗的上午,周文獨自一人在s大學的校園裡逡巡,他在失落和鬱悶之餘隱隱感到一種輕鬆,這種輕鬆驅使他重新審視自己跟李瑾瑜之間的感情。他愛她麼?愛得有多深?還是他天xing涼薄,根本沒有珍惜這份感情?
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周文感到一片茫然,他迫切地想找個人傾訴一番,這個人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藏在林欣婕身體裡的九尾狐狸jīng。也許只有她才能真正瞭解他,他們是同類!周文立刻找了一個ic卡電話亭,給林欣婕掛了一個電話,她在遙遠的那頭清脆地笑著打招呼:「周文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我的!你在哪裡?我開車來接你。」
過了一刻鐘,一輛亮黃se的法拉利跑車停在了s大學校men口,林欣婕優雅地摘下墨鏡,向周文揮揮手,笑著說:「上車,帶你去個好地方!」周文望著她親切嫵媚的笑臉,心裡感到一陣輕鬆,他跳進車裡,繫上安全帶,問:「去哪裡?」林欣婕發動跑車,說:「t湖大道!你好像有心事耶,是不是跟那個美nv法師吵嘴了?」
冷風撩動周文額頭的黑髮,他長長吐了口氣,把自己跟李瑾瑜的事原原本本說給她聽,只是省略了關於吸血獠和寂識符的一節。但林欣婕是何等的聰明,她聽出周文的話裡有些不盡不實,卻不揭穿他,只是淡淡地說:「這樣分手了也好,我們妖怪和人類本來就不會有結果的。」
周文有些意外,問:「這又是為什麼?」林欣婕歎了口氣,說:「人類有限的生命對我們妖怪來說只不過是一剎那,李瑾瑜會很快變老,你的容貌卻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她的眼中閃爍著狡黠而睿智的光芒,「到那時她已經是一個滿臉皺紋的乾癟老太太,而你卻仍然保存著青chūn的**,嘖嘖嘖,兩個人如果不能一起慢慢變老,那麼再深厚的感情都會變質!」
周文低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始終忘不掉她,又該怎麼辦?忘記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林欣婕說:「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立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美麗的同類?」
「同類?」周文瞥了林欣婕一眼,他一下子想起了那條道行深厚的雪huā蛇jīng,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條雪huā蛇jīng怎麼樣了?那天在輔山上我本來想把它捉回去煲湯吃的,沒想到它逃得這麼快!」林欣婕咯咯笑著說:「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張雪是我們派去試探一下你的真正實力的,沒料到吸血獠的法術竟然這麼厲害,它差點把xing命都送在你手上!」
周文「哼」了一聲,說:「只是試探一下何必要下那種殺手,我要是稍微大意一點,早就給它擠成一團rou醬了!」林欣婕軟語央求說:「別生氣嘛,你也夠狠心的,下毒手破了它的七重蛇蛻,這比殺了它煲湯更殘酷!一千年的道行就這樣打了水漂,人家可是痛哭了三天三夜的!」
周文心裡一動,暗想:「它居然還沒死!」隨口問道:「那條雪huā蛇jīng現在在哪裡?」林欣婕說:「回首窮山重新修煉了,只怕沒有三五百年,它是變不**形了。」周文故意問:「好好當一個妖怪,很有前途的職業,為什麼要努力修煉**形呢?」
林欣婕咯咯笑了起來,笑聲裡包含著周文無法理解的苦澀。她略帶幾分感慨地說:「像你這種一生下來就是吸血獠王的高級妖魔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一條普通的雪huā蛇只有修煉**形,才能脫胎換骨,擁有自己的內丹。這一切該有多麼的困難!」
……
法拉利跑車在t湖大道旁停了下來,周文和林欣婕沿著堤岸並肩向前走去。一望無際的湖面像三萬頃yu鑒瓊田,泛起魚鱗似的bō紋,而眉長眉短的遠山籠罩在灰mengmeng的薄霧裡,又像披著輕紗的jīng靈,把優雅的身姿影影綽綽地映入湖水中。周文望著亙古未變的t湖,忽然覺得生命是何等的渺小,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人類的感情又是多麼的無聊。
周文默默地對自己說:「李瑾瑜呀李瑾瑜,我會忘記你的!你只不過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林欣婕隱隱約約猜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微笑著問他:「上次我問你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要不要加入我們?」周文長長舒了口氣,說:「為什麼不呢?生命是多麼的jīng彩,我要好好玩這個遊戲!說吧,你們究竟是誰?」
林欣婕聽他答應得這麼果斷,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周文說:「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妖怪!」林欣婕這才欣慰地向他伸出手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歡迎加入萬寶路的世界!」
周文握住她溫軟滑膩的小手,不禁有幾分心猿意馬。林欣婕凝視著他的雙眸,柔聲說:「放鬆一點,我會對你施展讀心術,過了這一關,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了!」她一雙狐媚的眼睛中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華,手心變得異常灼熱,幾乎與此同時,周文的眼珠也變成了血紅se,他笑笑說:「如果——透一個人的內心的話,我倒也想學一學。」
周文的心靈封鎖在強烈的自我意識下面,像有一層無形的厚牆壁,阻斷了林欣婕的窺探。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皺起眉頭說:「不行,我沒有辦法看透你!」周文心裡一動,說:「不如換個辦法,讓我對你施展寂識術,怎麼樣?」林欣婕嚇了一大跳,勉強笑著說:「寂識術?是茅山道的那個nv法師教你的吧?……不行,我對道men的法術過敏……」
周文說:「你心裡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對不對?」林欣婕乜了他一眼,說:「你還沒有正式加入我們,有些秘密是不能讓你知道,如果使用寂識術的話,這些秘密豈不是全洩漏出去了?萬一你是人類派來的jiān細怎麼辦?」周文苦笑一聲,嘀咕說:「人類派出的jiān細,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他頓時想起了李瑾瑜對自己的評價,第一經不起皮鞭烙鐵的威脅,第二受不住金錢美nv的youhuo,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竟是這樣的一個軟骨頭。
林欣婕輕描淡寫地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吸血獠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嗯……不如這樣吧,你殺了李瑾瑜表示加入我們的誠意,用人類的話講,嘻嘻,就是獻一個投名狀。」周文立刻變了臉se,森然說:「別打這個主意,我不會傷害她的!我警告你,如果你們敢碰李瑾瑜的話,我就把你們從g城連根拔起,全部吸成乾屍!」
林欣婕對他jī烈的反應頗有些意外,笑著問:「怎麼了?不就是一個普通人類嗎?難道你對她還餘情未了?」周文沉默了片刻,苦澀地說:「我知道她曾經喜歡過我的,我能感覺到……像我這種相貌平平又驕傲的人,本來是注定要孤單一輩子的,她能夠喜歡我,我心裡一直很感動……」
林欣婕眼中流lu出一絲溫情,說:「我能夠理解,人類跟我們妖怪不一樣,他們很看重外貌和一些表面的東西,李瑾瑜能夠喜歡你的內心,真的很難得。」周文輕輕歎了口氣,說:「謝謝你,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轉過頭去望著bō光粼粼的t湖,心想:「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會不會更珍惜李瑾瑜和這段感情呢?」
林欣婕皺起好看的眉頭盤算了片刻,說:「我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過幾天再給你答覆吧。開心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周文有些意外,說:「除了你和那條雪huā蛇jīng,g城還有其他高等級的妖魔嗎,我怎麼沒感覺到?」林欣婕有意無意地透lu了一點口風,說:「你太小看我們了,還記得鄭蔚嗎?他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你能猜到我的真身是九尾狐狸jīng,你猜得出他的真身是什麼嗎?」
周文倒chōu一口冷氣,搖搖頭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他在鄭蔚的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妖氣,他把自己的真身隱藏得非常巧妙。林欣婕笑著說:「猜不到吧,跟你說,他可不是一般的妖怪,他的真身是……呵呵,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訴你!」周文望著她妖yan的容貌,狐媚的姿態,只能在心裡苦笑一聲,暗想:「這頭九尾狐狸jīng,真是mi死人不賠命!」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林欣婕請周文在香榭麗捨西餐廳吃了一頓便飯,開車送他回到s大學。這時已經是中午12點半了,周文走進宿舍,發現9號樓men前圍了一大群人,為首的一個身材魁梧,留著長頭髮,臉上沒有一點贅rou,正仰頭朝著403室大叫:「程文遠,你他媽給我滾下來!」程文遠的腦袋在窗口閃了一下,又縮了回去,那人罵道:「縮頭烏龜,有種就下來單挑!」
周文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見班長孫疾風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把拉住他問:「怎麼回事?」孫疾風四周圍望了一下,壓低聲音說:「程文遠不知道怎麼搞的,把趙鵬揍了一頓,趙鵬不服氣,叫來他們c城幫的老鄉找程文遠算帳。這事鬧的!我得去通知李老師一聲,別出了岔子!」
周文朝那領頭的傢伙努努嘴,問:「他是誰呀,怎麼沒見過?」孫疾風說:「他是c城幫的老大封平,東校區體育系的,我們學校的四大天王之一,我看這次程文遠要糟了!」他正要往宿舍外擠出去,早被c城幫的一個兄弟發覺了,他上來攔住孫疾風的去路,重重推了他一把,威脅說:「到哪裡去?想去通風報信嗎?老實點!」
封平也注意到孫疾風和周文的存在,回頭向縮在自己身後的趙鵬問道:「那兩個傢伙是誰?」趙鵬探頭看了一眼,低聲告訴他:「瘦的那個是班長孫疾風,胖的那個是周文,就是跟程文遠一起看黃se光盤被處分的。」封平「哼」了一聲,大大咧咧走到周文面前,yīn著個臉說:「你他媽看黃盤就算了,被學校抓住是自己倒霉,為什麼要把屎盆子扣在趙鵬頭上,說是他告的密?」
一大群人慢慢圍了上來,孫疾風有些架不住了,一步步往後退,背心靠在了水泥牆上。周文聽他說話很不客氣,心裡有些火冒,說:「我不大清楚,不是他告的密嗎?」封平「呸」了一聲,不滿地說:「你他媽少打馬虎眼,姓程的王八蛋打了趙鵬,這事不能就這麼算!」周文隨口說:「打了就打了吧,趙鵬覺得冤枉了他,找程文遠說清楚不就行了,你給他出頭算什麼!」
封平頓時火冒三丈,嘴裡不乾不淨地說:「你他媽算老幾,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他一把朝周文當xiōng推去,可是在周文眼中,他整個動作慢得像蝸牛爬,周文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擰翻過來,警告說:「有話好好說,何必要動手!」
他的握力大得驚人,封平一直痛到骨髓深處,他臉上肌rouchōu搐,破口大罵著一腳向周文蹬過去。周文鬆開手閃在一旁,看準他的支撐腳踩了上去,一百五十多斤的份量壓在他腳背上,封平疼得嗷嗷luan叫,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
周文抬起腳尖在他腰眼上點了一下,說:「別動,聽清楚了,再到化學系來鬧事就打得你滿地找牙!」封平半個身體發麻,臉漲得通紅,他不肯在一幫兄弟面前服軟,嘴裡罵罵咧咧說:「你他媽有種就再打呀,老子哼一聲就不是好漢!」c城幫的一票兄弟看到一向威風凜凜的老大竟然在這個矮胖子手裡吃了大虧,驚得目瞪口呆,直到老大放出恨話來,這才有所醒悟,捋起衣袖準備一齊動手。
周文眼中閃過一絲冷漠的光芒,他記起初中時給學校裡惡霸欺負的不愉快往事——那時他又瘦又矮小,只能哭著去找老師——突然一腳重重踩在封平的胳膊上。「咯」的一聲,無比的清脆響亮,封平大叫一聲,疼暈了過去,他的手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上彎起,五根手指無意識地簌簌發抖。
g城幫的兄弟退後半步,無不倒chōu一口冷氣,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惡魔,手段如此毒辣,竟然把他們最最厲害的老大打成這樣!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他們掂掂自己的份量,不敢上去惹他,連忙把封平小心翼翼抱起來,抬到醫務室去緊急處理。孫疾風吃驚地望著周文,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周文向他笑笑說:「你看,這不是擺平了嗎!」
這件事傳到nv生宿舍時已經變了樣,說周文和程文遠他們冤枉趙鵬向老師告密,把他揍了一頓,趙鵬的老鄉來找他們說理,誰知周文踩折了他的胳膊,還揚言說要揍得他滿地找牙。李瑾瑜在吃驚之餘感到萬分失望,她終於對周文徹底死了心。
事後李先詠分別找來周文、程文遠和趙鵬三個瞭解當時的情況,並親口向程文遠指出,趙鵬並不是告密者,他打錯人了。程文遠訕訕的,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不過嘴上卻不肯饒人,一副打錯了又怎麼樣的態度。
c城幫在s大學裡名聲很壞,一向不把校紀校規放在眼裡,尤其是為首的封平,橫行霸道,校方早就想拿他開刀,整頓一下風氣了。這次他們在周文跟前吃了一個大虧,不少人都暗地裡高興。由於周文他們又才被處分過,李先詠考慮再三,還是自作主張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封平的胳膊傷得不輕,右手的橈骨和尺骨斷成了三截,疼得徹夜難眠。他嚥不下這口惡氣,特地關照c城幫的兄弟不准去化學系鬧事,他要等傷好了以後親自找周文算帳!c城幫的兄弟聽了正中下懷,他們不願去捅馬蜂窩,七嘴八舌答應要把那個可惡的周文jiāo由老大親自處理。
可是他們不知道,封平也不知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