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法變 正文 第三卷 148回 我本將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溝渠
    且說張桂芳兵敗身死,西歧暫回安寧;以申公豹為代表的一眾闡教人士,在與張桂芳的第二場戰陣中,無疑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申公豹的地位亦隨之水漲船高,頗得西歧諸將信賴。申公豹本就原是八面玲瓏之人,極會來事兒,僅在三五日間,已與西歧諸將均建立起不淺的交情,並在有意無意間暗示,借姬發的名頭,許以將來。這卻是申公豹與生俱來的本事,就看他本是闡教之人,竟也與眾多截教修士相識相交,便見一斑。

    然而此地卻非是紅塵之外,申公豹雖亦知軍事,終非軍中之人,又無領兵之權,即使有姬發的莫大信任,又和諸將保持了良好關係,也和申公豹的期望相差尚遠。申公豹引以為憾之餘,卻是摩拳擦掌,暗暗準備,期待商軍的下一波攻勢早日到來,以便好好表現,再立新功,進而謀奪軍權。

    未幾日,果然有消息傳來:又有左軍將軍魯雄引十萬精兵來伐。原來當日張桂芳眼見前來相助的王魔、楊森兩位道長一死一傷,料不能勝,已然再次修朝歌,向聞仲請求援兵。待夜中西歧諸將襲營,張桂芳全軍卻是幾乎覆沒,朝歌自然不能及時獲知,

    文王姬昌得報,不知魯雄乃是為援張桂芳巧合而來,還道是另一波攻勢;尋思:「日前一個張桂芳,已叫西歧甚是為難,若無異人來助,幾乎不能取勝。如今戰戈方平,魯雄又至,料想魯雄乃是軍中老將,經驗豐富,自該更勝前者,卻不知如何抵當。」文王姬昌近年來身體大不如前,心計亦衰,一時間竟沒個注意,乃招眾文武前來議事。說道:「張桂芳才去,魯雄又將來伐,累及西歧百姓受禍良多,不知眾臣可有良策退敵,何日才能復還西歧安寧?」

    姜尚早知天數如此,尋思:「這才剛剛開始。真正的苦難之處卻還在日後,西歧身為天命之主,大抵是先苦後甜,不經歷風雨怎見得彩虹,自是避無可避。」然而這些話已關天機,卻不能隨意洩露於俗世之人,只道:「事已至此,憂也無用;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申公豹卻覺自己的機會來了。又聞魯雄軍中無有修士坐陣,乃道:「貧道有策可退商軍,只恐王爺和姜丞相懷疑貧道能力。若貧道能單獨領命,便宜行事,解決此事,易如反掌。」文王大喜,忙問:「不知道申道長有何良策,可退強敵?」申公豹胸有成竹,笑道:「魯雄年邁,只道自己知天時、識地利、經驗豐富,怎知道家玄妙神通!可逆天時。能改地利?如今正逢七月,天氣炎勢;不論敵我軍民,皆穿單衣。貧道願引一軍,至歧山建台施法,頃刻便叫酷暑變寒冬:我軍有備,自可泰然處之;敵軍不備,驟逢嚴寒,無以取暖,豈能尚有戰力?」

    姜尚聞言。不覺心中暗歎,尋思:「申公豹為了爭奪權柄,佔據主導,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出此下策,甘願沾惹如此大的因果,委實不值!」其實申公豹的想法並不稀奇,早有前人似柏鑒之流想到過,只是覺得此法太傷天和。殺孽過重。最終否決掉了。雖說作法之時,當事人會盡量選那荒蕪人煙的地方作為戰場。然而那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世間生靈卻是無法倖免。說來道去,人類僅僅是天地生靈的一種,選擇荒蕪之地,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差別。

    儘管文王姬昌素以仁義見稱,但那仁義不過是對人類而言,同樣吃得肉、殺得生,說是「聖賢」終究不是「聖賢」,還沒有「仁義」到「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照燈」的地步。但聞申公豹之言,文王姬昌立時喜出望外,讚道:「不意申道長竟有此異術,有申道長在,何愁強敵不退,西歧不安?」復又來問姜尚:「未知姜丞相如何說?」

    姜尚早受師門囑咐,自思申公豹主意已定,何必再言其它,做那惡人?於是說道:「貧道並無異意,只恐申道此策有礙自身。」文王不知其故,卻見申公豹不以為異,笑道:「即入紅塵,何懼殺生?貧道自有護身之道,卻不勞姜道掛心。」

    文王姬昌終因年歲已高,精神大不如前,即知魯雄不足為慮,又和眾文武談了些政事,遂命眾文武散去。姜尚離開大殿,才回府中,忽見白遠來報:「好叫老爺知道,門外有三位道者求見,自稱是老爺同門。」

    白遠即是前文中提到的白面猿猴,朝堂被紂王一拳打死,此刻卻是死中得活,復得大機緣;這卻是姜尚自認因果,藉機巧言向紂王討來屍身,乘白面猿猴魂魄未散之間,用丹藥救活,改名白遠。白遠感恩,不願離去,主動投在姜尚門下候用,已有多時,這數年間白遠得姜尚傳授道法,修為驟增,妖身退去,化為人形,姜尚憐其身世,便收其為記名弟子。

    姜尚聞白遠稟報。急忙迎出府門;原來是清風、明月來了。至於另一位道者。姜尚雖是頗覺面熟。卻當真不識。乃問:「不知這位道兄如何稱呼。仙鄉何處?」

    那道人笑道:「多年未見。姜師弟居然不識得貧道。委實令人失望。貧道即是人皇帝師胡盧真君門下知事。」姜尚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失笑道:「原來是知事師兄到了。料想以師兄玄功之妙、變幻之精。豈是貧道所能看破?勿怪!勿怪!」

    姜尚把六耳獼猴知事及清風、明月迎入府中。分賓主坐下;六耳獼猴乃道:「貧道此行。卻是奉了師命。來順天命。以應劫數。準備投在姜丞相門下。聽候調令。另有貴師門口信傳來。囑咐姜師弟非但不要與那人爭功。連自身修為亦不要輕易顯露。以免被人窺透虛實。招來殺身之禍。」姜尚苦笑一聲。以六耳獼猴知事地身份。姜尚豈敢隨意指派?於是姜尚拜請六耳獼猴暫為客卿。然後又說道:「師門之命。豈敢有違?」遂把日間之事說了一遍。

    六耳獼猴聞言撫掌大笑。說道:「天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萬法盡在其中;據吾師所言。姜師弟才是那真正代天封神之人。命中合該有七死三災。避無可避。未料闡教賊心不死。意欲逆天改命。強行把另一位與封神有極大地淵源地申公豹推將出來。或者竟是封神中那遁去地一。然而天命早定。豈是說改就改?只怕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好處不曾撈到。卻先把姜師弟地災劫主動擋下;委實妙不可言。」

    且說申公豹初掌大軍。當真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戰況亦如所料。委實輕鬆之極;逆轉天時之後。風雪驟至。商軍戰力三日間盡皆喪失。主軍魯雄、參贊費仲、尤渾皆被生擒。申公豹尋思魯雄等即是手下敗將。即便降服。亦是無用之人。傳令將魯雄等三人一併就地處決。

    經此一役。申公豹威信大增。又和眾將交情不淺。一時頗得西歧軍士擁待。申公豹見自己立得大功。心中歡喜無限。回報文王之時。乃乘機言道:「商紂先後折了張桂芳、魯雄。料想不肯輕易干休。知曉之後必會再次來伐。多有異人坐陣。屆時恐非尋常士卒可敵。適逢貧道師門遣三代弟子金吒、木吒、黃天化來投。貧道有意用道門之術。練就奇兵。以備不患;還請王爺恩准。」

    文王姬昌深覺有理,然而此舉無疑卻是在分薄姜尚的軍權,一時心中猶豫,乃問姜尚:「不知姜丞相意下如何?」姜尚曉得申公豹練兵倒在其次,旨在謀那領兵之權,但其所說亦在情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無有軍權如何練兵?況且既早有師門叮囑在先,又有六耳獼猴之言在後。於是說道:「申道所言不假。貧道帳下鄭倫,當日為賞州候蘇護效力之時。就曾練得三千烏鴉兵,非是尋常士卒可敵。即是申道主動提出,所謂有備無患,王爺不若許其自立一軍,專練道門奇兵。」

    申公豹心中卻有些不滿,只因姜尚明言「三千烏鴉兵」,文王以此為例,許給申公豹地統兵之數不足兩萬,是以絕大部分軍權仍在姜尚手中,而且他申公豹本人在名義,亦須聽從姜尚的調度。申公豹尋思:「兵貴精不貴多,只要貧道練得精兵,不斷取勝、立功,終歸能得到文王的認可,待他日天下大勢分明,貧道再行擴軍亦是不遲。」

    此議即定,申公豹遂於軍中挑選健壯精銳之士,湊足一萬五千之數,依五行之分,開始訓練道門奇兵。姜尚雖然無意與申公豹相爭,但想及有備無患,亦令鄭倫重建烏鴉兵,以供後用。不覺已是數月過去,忽有一日,探馬來報:「佳夢關魔家四將率軍來伐。」

    申公豹自思奇兵初成,正欲建功,又得金吒等三代弟子相助,自覺底氣十足,乃道:「據武成王黃飛虎將軍言,魔家四將各懷異術,恐非常人能敵。貧道練兵日久,初見成效,正可借此檢驗一番,還望王爺和姜丞相成全。」文王姬昌自然沒有異意,目視姜尚;姜尚更不會阻攔,即時傳令,說道:「謹祝申道旗開得勝,馬到功成;貧道靜候佳音。」申公豹奉令,乃率金吒等四人點兵出城,來迎魔家四將。

    料想陣前對話自不投機,臨兵決勝終須刀兵;正是:

    魔禮青率先衝陣,黃天化自來相敵;土行孫拖棍挑釁,魔禮海執戟應戰。

    金吒來迎魔禮紅,木吒去接魔禮壽;四小終歸經驗淺,怎敵四魔道行深。

    金吒等四人原是驍勇之將,奈何初出茅廬,臨敵經驗終是差了一籌;除了土行孫仗地行之術,前竄後跳未落下風,其它三人早被殺地大汗淋漓,遮攔不住。黃天化眼見戰不過魔禮青,忙將懷中秘寶「攢心釘」祭出,來打魔禮青。

    攢心釘長有七尺五寸,有光華放發,火焰奪目,乃是清虛道德真君秘授之寶。魔家四將本該喪命此釘之下,然而由於胡盧的介入,早將天機攪亂。此時魔家四將護身之寶未失,攢心釘固然玄妙,卻也不能見功。

    正巧魔禮紅看見。忙捨了金吒,把混圓珍珠傘撐開一晃,搶先一步收了黃天化的攢心釘。金吒見花天化之寶被收,忙使遁龍樁,在空中化作三道金圈,來套魔禮紅。結果亦被收去。土行孫把捆仙繩起在空中,豈料魔家四將乃是修羅族出身,卻非捆仙繩所能克制,亦被魔禮紅用混圓珍珠傘收去了。

    魔禮青見黃天化敢用法寶暗算自己,不覺大怒,忙把青雲劍一晃,往來三次,但見黑風捲起,化作萬千戈矛。正是:

    黑風捲起最難當,百萬雄兵盡帶傷;此寶英鋒真利害,銅軍鐵將亦遭傷。

    黃天化法寶被收。料不能敵,趕忙轉身就走。不料魔禮青復又丟起青玉金剛鐲,化作一道霞光,打將下來,正中黃天化後心。申公豹身在本陣觀戰,望見黃天化跌下坐騎,忙把打神鞭祭起;然而此鞭只打得神,同樣克制不住魔家四將。金吒等人瞧見黃天化遇險,亦捨了對手。趕來相助。魔禮紅也不追擊,只將混圓珍珠傘撐開,先收了打神鞭,然後連轉三四次,咫尺間黑暗了宇宙,崩踏了乾坤;但見烈焰黑霧,滿地飛騰,金蛇亂攪,半空無光。正是:

    萬道金蛇火內滾。黑罩體命難存;闡門道術全無用,今日西岐盡敗奔。

    魔禮海亦撥動地水風火琵琶,以壯聲勢;魔禮壽把花孤貂放出,任意食人。虧得土行孫機敏,搶步前,拖動黃天化,從地下逃回城中。申公豹眼見黑風捲氣,烈焰飛來,即使帳下皆是道門奇兵。亦不能擋。須臾間全軍大亂。人亡馬死;死的屍骸暴露,生的逃竄難回。

    正是:

    驚天動地哭聲悲。嚎山泣嶺三軍苦。愁雲直九重天,一派殘兵滿地奔。

    申公豹敗回城中,眼見萬五兵馬僅剩千餘,數月努力盡付東流,不覺心中淒慘、面帶愁容。待到回報文王,當真是君臣皆驚,唯有姜尚為穩定軍心,努力保持一派風清雲淡模樣。不意叫申公豹看到,還當姜尚意在嘲諷自己,尋思:「即是你姜尚幸災樂禍在先,莫怪貧道不仗義在後。」乃道:「姜道鎮定如常,想來是勝券在握,不若由姜道帶兵出城,自可輕取強敵。」文王一面擔心,一面失望,正是心神無主之際,驟聞此言,不及區分真偽,忙問姜尚:「若是果真如此,還請姜道長速破強敵!」

    姜尚愕然,詫異地望了申公豹一眼,尋思:「貧道即沒招你,又沒惹你,如何來與貧道為難?」然而文王已經問話,姜尚不能不答,而且還不能未戰先怯,勝與不勝,終須試過才知。姜尚念及有六耳獼猴知事坐陣,料無危險,乃道:「貧道願意一試。」遂點兵將,率知事、鄭倫等人,出城列陣,來戰魔家四將。

    待到陣前,姜尚定睛看時,心中已是一驚,只見魔家四將儘是步戰,身材卻比常人騎在馬還高,不說魔家四將本事如何,單憑這身材,就已威武之極。看罷多時,姜尚心中疑惑,總覺魔家四將面熟,似乎曾經見過,但是卻想不出乃是何時之事。

    魔家四將輕易勝了一陣,本待休整兵馬,次日攻城,不意姜尚親來,心中委實不爽快。然而在見了姜尚之後,不覺大驚,魔禮青急忙問道:「三位兄弟,可曾看清?」魔禮紅肯定地點了點頭,接道:「錯不了,定是此人!」魔禮海面露遲疑,問道:「那還等什麼?」魔禮壽斬釘截鐵地反問道:「即已相見,何不早投?」

    隨即魔家四兄弟互視一眼,各自點頭,然後喝令軍士不許亂動,齊齊奔出本陣,望姜尚而來。鄭倫瞧見,不知其故,還道他四人衝陣而來,忙驅戰馬,前來迎。豈料魔氏兄弟各將兵刃一揮,喝道:「閃開來!莫要阻攔!」紛紛架開鄭倫,仍向姜尚來。

    鄭倫連忙拔轉馬頭,待要追趕,卻見魔家四將忽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恭說道:「修羅教下魔禮青、魔禮紅、魔禮海、魔禮壽,參見閻君大人。」不論敵我,皆是未料此變,登時驚立當場,一時寂靜非常,呼吸可聞。饒是姜尚多年修煉,自覺道心極穩,驟見此景,亦不由得怔住半晌,然後詫異地問道:「四位道,此乃何故?」

    魔禮青聞言,似是傷心已極,哀聲道:「閻君大人,何以不識得小的們了?」魔禮海會彈琵琶,文化最高,略有智計,較早省悟,忙扯了扯兄長地衣角,悄聲說道:「大哥,閻君大人不似我等直接入世,乃是喝了孟婆湯之後,托胎轉世而來,早已忘卻前事。」魔禮壽是個訓獸師,聽到三哥之言,自作聰明,插言道:「我等兄弟四人,初睹尊顏,但覺仙長玉樹臨風、才高八斗、智勇雙全、外秀內慧、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乃是一枝梨花壓海棠的無敵大帥哥……」魔禮紅善用混沌珍珠傘收人法寶,相較而言,最識時機,最識眼色,聽到四弟胡說八道,趕忙接道:「不由心生仰慕,願舉眾來投,還望仙長收錄。」

    姜尚聽的莫名其妙,僅是隱約猜測,魔家四將似乎準備向自己投降。然而,此事實在匪夷所思,叫人難以至信;姜尚害怕他等詐降,一時未敢答應。倒是六耳獼猴知事,天生異稟,能查理,知前後,萬物皆明;又聽魔家四將之言,隱約猜想他等四人應是得了冥河老祖地授意,乃道:「魔家四將即是誠心相投,姜師弟何不成人之美;至於其中詳情,稍後再議不遲。」

    於是,魔家四將並十萬精兵,就此歸降姜尚;申公豹原想叫姜尚陣前出醜,顏面盡丟,怎料此變?最終卻是成全了姜尚。聞訊之後,申公豹亦覺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簡直叫申公豹疑心姜尚,故意一早派人潛伏在商軍內部,合力演了這齣戲,來落自己地面子。申公豹不覺心中暗罵:「這T怎麼回事兒?姜尚的運氣未免太好了!」

    姜尚的運氣確實太好了,但這不過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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