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去,芶肥又悄然來向履癸進言,說道:「大王異族神人庇護,已威脅到大王的至尊地位,便得取死之道矣。此獠前者更兼行事囂張,置大王意旨於不顧,明明暗藏諸多異寶,卻不願獻給大王,非要逼迫才可,斷斷不可輕易放過!否則的話,豈非是說大王怕了他商侯?如此不忠不臣不恭之人豈可放過!」
履癸原就因為「祖龍」之事心中有刺,此時正聽了芶肥這挑拔之言,心中更是不快,否則也不會遲遲不敢釋放商侯。奈何天威難測,不久前已經見識過了,心中終是有所顧忌,遲疑道:「現今最大的問題卻是這商侯只怕著實殺不得呀,否則陰雨不停,雷電交加,寡人雖得一時暢快,但以後卻不得出門,哪裡還有樂趣可言?」
芶肥冷笑道:「傳言未必便真,況且商侯他終是凡人血肉之軀,便是傳言當真,也尚須淚流血出,方能天降大雨,終非自身神通。如今大王已從相巳之言,令熊、羆二將,把商侯押往夏台,想那夏台乃是偏遠之地,大雨隨商侯而去,便是永不停止,又與大王何損?還可暗使熊、羆二將提高商侯的進食品階,卻又減少供給量,推說敬他是神異之人,只是路途遙遠、周轉不便,所以不能及時送到,使商侯不起防犯之心,待商侯氣力稍減,再突然中斷食物供給,將之餓殺,則商侯力盡而不能哭。精盡而又不流血,大雨自然止歇、不降。」
卻說商侯被押往夏台。一路大雨跟隨;築縣之民聽聞,民眾盼雨至而迎出八九里之外。熊羆二將驅攻民眾,把商侯囚在窒室。築縣之地大旱日久,如今因為商侯來,而風雨至,旱情立解。民眾皆感商侯大恩,卻不知全是胡盧師徒的功勞。
應龍聽從胡盧囑咐,一路使風喚雨,盡心配合,原不想為難下面地那些軍將甲士,不意發現熊、羆二將竟敢減少商侯的食物供給,心中惱恨之餘,尋思:「爾等不予商侯食物,吾亦不叫爾等吃飯!」遂把奇風異雨使來,不叫熊、罷二將及麾下軍士埋鍋造飯;饑寒交侵。風雨相加,原想二將會稍稍起悔改之心。把商侯所須食物供足。
不意二將一來憨直,二來更礙於夏王命令,如何曾往這方面想,只是抱怨時運不濟,竟攤這麼一幢倒霉地差事,只求早早完成任務。回歸夏都。應龍卻不知其中究理,心恨二將不識情趣之餘,只得暗中送些食物給商侯;待到熊、羆二將把商侯的食物供給中斷,喜慶道:「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只等商侯命斃,我等便可回都神雷,擊毀夏台,墜死二將;甲士亦多有波及,死僵大半。剩下的人早驚駭欲絕,那敢久留?各身奔散不提。
卻說胡盧得到應龍傳訊。心中說道:「好!好得很!貧道原還顧念人間帝王威嚴,尋思大家好聚好散,便是你履癸當真殘暴不仁,貧道亦是居心不良,咱們阿大別說阿二,給你這人間帝皇幾分顏面,不意你履癸竟然不知好歹,誠心為難貧道。貧道不把手段使來,你履癸當真不知『人在做,天在看』,當真以為貧道好糊弄,事已至此,你履癸也怨不得貧道心狠!」
遂把伊尹,也就是赤馬猴明理招來,吩咐道:「你可去民間散佈謠言,作童謠鼓噪,務必叫履癸日日不得安生!」明理笑道:「老師,讀者看的鬱悶,等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早該如此行事啦!」胡盧笑道:「為師已經知曉,履癸終是人間帝皇,萬法不沾,只能打些須擦邊球,用那鼓噪之音、凡水響雷,僅使履癸吃些苦頭,卻根本無法從肉體傷到履癸,否則三清聖人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借用世間刀兵來殺滅夏王了。若是讀者仍覺不爽,為師也沒有辦法了。」
又把落寶金錢使來,用「錢能役鬼」之能,招來魑魅,吩咐道:「履癸暴虐不仁,合該借此機會,教訓一番!爾等可在宮中鬼哭,亦作歌鼓噪,務必使履癸夜裡無法享樂、入睡!」魑魅接道:「謹遵天工至人道德先師無量顯聖真君法旨!」
吩咐已畢,胡盧仍覺不夠,輕呼一聲:「請道助我!」三光道人顯出身來,笑道:「道之意,吾已盡知!」胡盧說道:「有勞道!」三光道人笑道:「你不是我,我卻是你,何來有勞一說!」
三光道人把祥雲架起,將玄元控水旗招來,來到天,對四海龍君道:「勞煩諸位多時,貧道感激不盡,此事從現在起,貧道決定親自出手,諸位請回,若有閒時,定然登門拜謝!」四海龍君皆道:「能為師爺爺出力,是我等榮幸,高興還來不及呢,稱謝之語卻是折殺小龍了。」
四海龍君辭去,三光道人隱在雲中,尋思:「自從商侯離開夏都,貧道好意把大雨停了,如今看來卻是多此一舉,幸虧不曾把雨雲大霧散去,不然倒要多費些手腳。」思想中,三光道人把慧眼望夏宮看去,正好瞧見履癸攜妹喜出遊,三光道人登時氣
一處來,罵道:「叫你遊玩,貧道跟你玩到底!」遂旗一展,先降一道驚天動地的神雷,再降大雨。
履癸正與妹喜玩笑,說道:「愛妃不必愁眉不展,只待把商侯餓殺,天氣自然放晴,便是如今沒了陽光,亦可玩樂。」正說話間,忽有一道神雷降下,落在左近,將一處宮室擊毀,磚瓦棟樑傾覆,直把履癸弄得土頭灰臉,妹喜亦是花容失色,好不到哪裡去。驚駭之意才起,又有大雨如傾而下,履癸、妹喜以及一班隨行的宮人盡數被澆了個通體透涼,各個驚叫呼喊。混亂不已,履癸斷喝一聲:「擺駕!」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三光道人故意履癸難堪,把降雨範圍控制得極為精巧,正好將履癸與妹喜待人籠罩在內,也就是說只有十丈許地範圍降下傾盆大雨,其它地方卻是滴雨未降,隨行宮人只要稍稍遠離履癸。便可安然無恙。這般情形,任誰也瞧出大雨虧為履癸而來,履癸當真驚怒交加,咆哮如雷,卻又無可奈何,唯有倉慌奔逃。
回到宮室,履癸與妹喜驚魂未定,一班宮人亦是人心慌慌,又有鼓噪之聲自宮外傳入耳中,聲若嬰泣。音似鬼哭,歌云:「天水。何汪汪?地下水,何洋洋?黑黑天,無青黃。萬姓嗷嗷無食場,東西南北走忙忙。南北東西路渺茫,雲霧迷天無日光。時日喪?予及爾皆亡!」履癸與妹喜驚魂才定,卻又被這童謠弄的坐立不安。但又不得出門,只要出室,必然天降大雨,而且命武士出宮門查看,也不曾尋找作亂之人。這卻是赤馬猴明理之功。
好不容易挨到夜間,童謠終於停歇,履癸與妹喜剛剛長出一口氣,忽又聽到宮人騷亂,接著又有鬼哭之聲,白天那童謠還只是聲影擾人。現在卻是真正地魑魅戲人,鬼哭而歌:「不黑不紅刀與戈。日月浮沉天河。天河,不可過。五雜色,四隅側。半夜間,閒失門。當年百海精及魂,今日無依居野墳。怨氣滔滔天帝聞,四月空城野火焚,東風吹血血碧磷。嗚嗚乎!血碧。」履癸還只是驚怒激憤;妹喜卻知若非大神通者,決計生不出這許多事端,也決計不敢直對人間帝王施為,更疑心對方的目標是自己,只嚇的心驚膽顫,坐立不安。
三光道人等了許久,不見履癸出門,尋思:「躲在宮室不出便沒有事了麼?貧道把你最心愛的東西毀了!」只把法術使來,叫池酒成醋,林肉生蛆,又霧迷朝市,烈風搖城,迅雷摧殿;種種異像,只叫履癸驚怒煩悶,妹喜卻是惶惶不可終日,精神萎靡之極。
元逢等人進言:「伊尹相士前日所言均已應驗,合該早日施放商侯。」芶肥等人心中亦自驚懼,卻仍自嘴硬:「且等夏台消息。」未幾日,夏台之事傳回朝中,琅辛密於芶肥等人言道:「爾等若在堅持,只怕大王會把爾等派到夏台,看守商侯。」芶肥等人即驚且懼,又有熊、羆二將的前車之鑒,雖不甘心,卻再也不敢出言阻攔釋放商侯。
履癸被折騰的夠嗆,又無芶肥等人讒言,妹喜亦道:「莫要再惹商侯,如今只是憂泣,便已惹來天變,不如將其釋放,叫他快快歸國,永免禍患。」換個旁人,或者便從善如流,把商侯釋放,偏偏履癸不是常人,向來有那「唯我獨尊」地心思,諸人勸說、種種異像,正把履癸好勝之心激起,接道:「愛妃此言差矣,若是寡人服軟,把商侯釋放,豈非要把威嚴盡失?既然老天爺來和寡人作對,群臣顧惜性命,無人願去看守商侯,寡人便親自去一趟夏台,將其斬殺,一了百了!倒要看看老天爺會不會把寡人殺滅!」
老天爺會不會把履癸殺滅倒無人知曉,因為……這件事壓根就和老天爺沒有丁點關係?完完全全是胡盧師徒搞出來的,自然不會將履癸殺滅,亦不能就此將履癸殺滅。一則是履癸此時尚有塵世人皇之氣護身,萬法不沾,只能用凡間手段;只憑凡間手段,卻又未必能傷得到履癸;二則是若是此時把履癸殺了,天下因此大亂,諸侯征伐、民眾死傷等等因果都要間接算到動手之人身,任你神通廣大,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否則三清聖人也不會大費周章。除非捨得一身剮,不計後果,方敢下手把人皇拉下馬。
妹喜說道:「大王把商侯斬殺固然逞得一時爽快,但那樣一來,大王就要得罪神人,便無天罰,大雨也要永無停息之日,童謠鬼歌日夜騷擾,大王不惜自身,臣妾卻須愛惜大王。」有道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履癸自負勇力,自詡天地下唯我獨尊,並不如何將所謂天罰放在心,可是妹喜之言,卻由不得他不作考慮,終於長歎一聲,說道:「終是心中不甘!」
雖是心中不甘,但也抵不過妹喜萬縷柔情,履癸最終還是同意釋放商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