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姬」柯利婭的武器是一柄特製的戰槍。槍身長約五尺,前端呈現出圓錐體的形狀,但其體積卻被大大加強,圓錐最粗處的直徑幾乎接近一尺,使得這柄戰槍的重量在普通制式突擊槍的三倍以上。通常這種重量的突擊槍都是配置在重騎兵身上,利用馬匹的速度才能發揮其破壞力,但柯利婭卻輕鬆自如的揮動著它,使戰槍在突刺之外也發揮出堪比攻城錘的恐怖打擊力。
兩名拉維利斯騎士在戰姬揮動武器的瞬間便被砸飛出去,剩下的一名騎士因動作慢了半拍而僥倖避過戰槍的橫掃,同時也目睹柯利婭失去防備的姿態。
抓住這一閃即逝的時機,騎士迅速擺出強弩架勢,以他生平最快的反應刺出一劍,不過在刺出的瞬間他卻愕然發現,本來空門大露的柯利婭不知何時已收回了戰槍,以同樣突刺的姿態迎接著他。
刺出的戰槍後發先至,對上重量不到五分之一的騎士劍,後者當場像紙片般被彈飛,餘勢不減的戰槍刺入騎士的盔甲,速度和質量的疊加輕易撕碎了騎士身上的精鋼鎧甲,夾雜在槍尖的螺旋氣勁將接觸到的鋼鐵和血肉攪得粉碎,而當柯利婭抽回戰槍的時候,騎士自腰部以上的半邊身軀已不知所終。
剩餘的騎士們惶然看著失去那具失去半身的同伴屍骸,而他們身後則傳來猛烈的咳嗽聲——那是最初被柯利婭砸飛的兩名騎士的呻吟。承受戰槍的沉重衝擊,他們肋骨斷了三根以上,折斷的骨頭刺進肺裡,隨著咳嗽不斷有血冒出,就算暫時不會危機到生命,恐怕也沒有再戰鬥的力氣。
騎士們不由自主的感到戰慄,他們是拉維利斯王國身份最高的宮廷騎士,在騎士劍術上的造詣無人能出其右,然而眼前來自北國的戰姬卻是遠遠凌駕其常識的強敵。在那柄純粹以暴力驅使的戰槍面前,他們引以為傲劍技就像纖細的玻璃劍被輕易粉碎……雙方的實力差距或許已超過人數能夠彌補的程度,就算繼續戰鬥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領悟到這一點的宮廷騎士們,戰意就像烈日下的水漬般迅速消退。
氣勢此消彼長,柯利婭很容易察覺到宮廷騎士們的打算,卻反而大聲呵斥著敵人。
柯利婭揮動著戰槍,銳利的槍尖撕裂大氣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聲響,最後對準宮廷騎士們的方向。
隨著柯利婭的聲音放射出的烈氣,震動著空氣,也給騎士們帶來莫大的衝擊。
「哦哦哦哦哦!去死吧!柯利婭!」
九把騎士劍同時砍在戰槍上,柯利婭雙手持槍格擋,但也被逼得後退一步,腳下承受衝擊的地面更是當場龜裂。
騎士們的攻擊在此刻抵達界限,柯利婭本打算在他們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刻一舉轉入反擊,但遠方城堡一角上演的情景卻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柯利婭挑了挑眉毛,因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但隱約可以看到一人扛著什麼東西從塔樓頂端上跳下來。
柯利婭認為或許是被逼到絕路的拉維利斯人,然而卻立刻改變了看法,她看到跳樓者把手中的劍插進塔樓的外壁,藉以減緩墜落勢態,最後更借力躍起,有驚無險的降落到城堡後方。
雖然這一連串動作看似簡單,但要將其付諸實施的話,敏銳的反應和強橫的力量,以及過人的膽識皆缺一不可。沒想到王**中還有這樣的強者,柯利婭心中頓時揚起高揚的戰意。而相比起遠方那塊正在逃跑的豪華牛排來,眼前幾顆的蔬菜沙拉就再沒什麼吸引力,但可笑的是後者顯然沒意識到自身的立場,還企圖把戰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來。
「小雜兵!退下!」
……………………
所謂「神術」,是術者以自身為容器,使神明力量在世間展現的法術。一如先前銀騎士展現的治癒士兵傷勢的聖光,或者柯利婭掀起封凍騎士的暴風雪,皆為神術的一種,只是由於雙方從屬的神明的不同,因此神術在表現和效果上存在著相應的差異。
但世界上有「例外」這個名詞,即使和沒有得到神明饋贈的人類,也在某一種情況下能夠使用神術,那便是被挑選為神明的「使徒」。
「使徒」是神明的代言人,傳說神明會將其靈魂的一部分方在使徒的身上,借由使徒的眼睛和耳朵去觀察人類的種種,而使徒的身體也因寄宿有神明的靈魂而獲得神格,成為不會衰老死亡、且能使用任意神術的半神般的存在——拉維利斯王國的守護神是森林女神希爾維阿,銀騎士便是森林女神認可的使徒,而奧斯坦帝國的守護神冰雪女神瑪蒂亞,而柯利婭則是冰雪女神挑選的使徒。
身為冰雪女神的使徒,柯利婭擁有使用所有冰雪系神術的權能,但卻很少在戰場上使用。一方面是身為戰姬的矜持,讓她不願意依靠強橫的神術單方面去壓迫敵人,另一方面是面對北方軍團的鐵蹄,幾乎沒有什麼勢力能夠與之可以抗衡,也就很少遇到需要動用神術的情況。
然而,此時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在逼近應龍的時候,柯利婭的心臟突然便沒來由的猛烈收縮了幾下,彷彿遭遇凶暴魔獸般的危機感猶如冰針刺著她的脊背。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男子是比看上去要危險許多的人物,於是柯利婭當即解放了神力,驅策戰狼一舉越過封凍的護城河,霎那間拉開戰鬥的序幕。
……………………
對應龍來說,目前無疑正處在預料中的最惡劣狀況。
若是把銀騎士的突刺形容為疾風迅雷,那戰姬的槍突則毫無疑問是暴風驟雨了。戰槍在眼前幻化出滿天的槍影,應龍則以愚者架勢在前方展開銅牆鐵壁的防禦,竭盡全力抵擋著戰姬一擊比一擊沉重的突刺。
戰槍和騎士王劍間爆出絢爛的火花,應龍則被震得步步後退。事實上,幾乎由兩人交手開始,他便始終處於完全的守勢,不要說反擊,就連退路都被柯利婭手中的恐怖重槍給封得死死的。
而柯利婭之所以能佔有著眼前壓倒性的優勢,一半是由於精湛的騎術配合跨下戰狼的高度,居高臨下的攻擊更能發揮戰槍的優勢,而另一半則是由於她把神術「霜之哀傷」附加在戰槍上。
「霜之哀傷」是冰雪系神術的一種,在其加持下,戰槍上附帶上足以封凍對手武器的超低溫凍氣。柯利婭的每一記突刺都憑空留下冰晶的軌跡——那是大氣中的水蒸氣被凍結的模樣。應龍辛苦萬分的抵擋著,或許不得不感謝騎士王劍的優秀品質,若他手裡拿的是普通劣質劍的話,一邊抵抗戰槍的衝擊,一邊承受猛烈的凍氣,或許早在交手最初的幾個回合就已經折斷。
不過就算是傳說中的騎士王劍也無法抗拒「霜之哀傷」的侵蝕,白銀劍身上早已凝結起厚厚的寒霜,揮動起來愈加沉重,應龍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
鐺!
隨著一聲清脆的撞擊,應龍以騎士王劍擋住柯利婭的突刺,同時借助槍上傳來的沉重力道向後跳退,足足退出五六米才穩住身影,而兩人的交鋒也第一次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僅用劍就把我的刺擊全部擋了下來……」柯利婭騎在戰狼的身上,以很難說得上是單純欣賞的目光看著應龍。「和那邊的幾個花架子不同,你的底子相當扎實呢。」
「……能得到北國戰姬的稱讚,真是鄙人的榮幸……」
應龍喘著粗氣回答,雖然竭力控制著平緩的語調,但心裡卻差不多要氣炸了。
剛剛相遇的時候,沒有任何解釋或說明,柯利婭就毫無預兆地發動攻擊,面對一連串足以讓普通戰士死上兩百次都有剩的猛烈攻擊,若不是手中的騎士王劍發揮出堅固的防禦效果,那他少說也會被那柄恐怖的戰槍給咬去了半條手臂。
應龍也絕對不相信柯利婭是故意等在這裡的,想必偶然目睹到他逃跑的姿態後才追過來的,但結果卻讓預測中最惡劣的狀況成為現實。
怒氣和郁氣在心中翻騰,應龍感到無法容忍。本來應該完美無缺的計劃僅僅因為一次莫名其妙的偶然而瀕臨危機,如果真有所謂「命運」存在的話,那他真想把它拖出來暴打一頓。
「你是拉維利斯的騎士嗎?」
柯利婭取下頭盔,一頭華麗的紫發隨風揚起,在落日的餘暉下泛起殘血般的光澤。柯利婭伸手輕輕攏了攏長髮,宛如熔岩結晶的紫瞳轉到應龍的身上,嘴角卻彎起似乎趣味盎然的弧線。
「還是說,你其實是奧斯坦人?若是這樣的話,先前擊倒騎士王、協助我軍攻破聖王宮的功勳,單用那個女人作獎賞是不夠的吧?」
柯利婭說的「那個女人」,指的是躺在不遠處的格麗絲黛,應龍在戰鬥開始前就把她放到牆角的安全地方,雖然格麗絲黛依舊昏迷著,但並沒受到戰鬥波及。
「……難道這把劍真的那麼有名?」應龍皺眉看著手中的騎士王劍。柯利婭是怎麼猜到是他打倒騎士王的,不用想也知道。
「這把劍上還殘留著森林女神的氣息,凡人或許分辯不出來,但對我來說並不困難。」柯利婭簡單說明著,隨即槍尖再一次指向應龍。「好了,擊殺騎士王的無名戰士,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感覺得到你的危險……回答我,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應龍偏著頭,嘴角拉出暴戾的弧線。「算是復仇吧?我和這個希爾維阿的國家有一筆帳要算,而那女人則是必要的道具。」
「希爾維阿的……國家?」柯利婭皺起眉頭,以整個國家為對像復仇的這種事情,明顯超出一般的常識,但應龍毫不忌憚的說出來,更讓她感覺到眼前男子的危險。
「沒錯,所以我不打算和奧斯坦為敵。」應龍想盡量避免無意義的衝突,於是放緩了語氣。「柯利婭殿下,如果打算感謝我幫你們擊倒騎士王的話,就讓我帶著那女人離開吧。至少比起多出一個麻煩的敵人來,這對奧斯坦人來說是好得多的選擇。」
「……的確如此,再加上先前提供的貴重情報,就算你要帶走聖王宮的一半財寶都沒關係。」柯利婭點點頭,神情放鬆了下來,並問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無名的戰士,待到奧斯坦掌握拉維利斯全土的時候,我會向父王請求你的封賞。」
柯利婭散去戰意,應龍也跟著放鬆戒備,他沒有忽略戰姬言語中的暗示,但認為加以解釋的話會帶來更多麻煩。
「我的名字是應龍,殿下,不過封賞什麼的就算了吧……」
應龍隨便似的揮揮手,就準備帶著格麗絲黛離開,然而那柄散發著凜冽寒氣的戰槍卻再度攔在了他的面前。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殿下?」應龍被迫停下來,聲音中帶上怒氣。
「寄出那封信的人果然是你,叫應龍的陌生人。」柯利婭皺眉看著他,聲音和神態再沒有絲毫悠然的味道。「驅使北方軍團打破兩國均衡的謀略,以及擊倒騎士王的武勇,都是舉世罕見的呢……我改變主意了,你的存在太過危險,若是讓你隨意行動的話,或許會對帝**的戰略帶來無法預測的影響,因此至少到我軍征服拉維利斯為止,你得留在我眼睛看得見的地方。」
「這是要和我為敵的意思?」應龍緩緩回過身來,向柯利婭確認著。「和擊倒騎士王的我為敵?」
「別把我和那種死了幾百年的亡靈比較啊……」柯利婭舉槍對著應龍,難掩興奮的輕舔嘴唇,身上散發的戰意有增無減。
「再說我也想試試看,能擊倒騎士王的傢伙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
看著柯利婭的眼中揚起的快意,應龍驚訝的眨眨眼睛,眼著卻忍不住啐了一口——那是屬於捕食者的表情,戰姬柯利婭,至少也是和騎士王同階強者,連續兩次撞上這樣的對手,他的運氣還真是……
「嘖,看來說什麼都沒用了啊……」
應龍咒罵著該死的運氣,同時向後躍退一步,朝著柯利婭舉起了騎士王劍。
「試試看吧,奧斯坦的戰姬!看看憑你那柄破爛的長槍,能不能把本大爺留下來!」
那是和先前刻意壓抑的平淡語調截然不同的,滿溢暴戾的聲響。
隨手抹去臉上的汗漬,鮮血的塗裝消去所有示弱的掩飾。一分鐘前還幾乎察覺不到的強者氣勢,此刻穿透被鮮血染黑的衣衫,放射出鬼神般的烈氣,似乎大氣亦為之戰慄。
初見時感覺到的那股刺激脊背的戰慄感,以更加猛烈的勢態衝擊著神經,柯利婭一邊感受著後腦勺的陣陣抽痛,一邊在嘴角拉出高揚的弧線。
「原來如此,這才是真正的你啊……展露獠牙的野獸……不,魔獸吧?」
柯利婭揮動著戰槍,凝在應龍心臟的方向,慎重戒備著。
另一方面,彷彿對應她的行動,應龍則站直身子,把騎士王劍平舉在胸前。
(這是什麼架勢?不打算攻擊嗎……)
柯利婭警惕的打量著應龍的劍勢,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發生變化的卻是騎士王劍的本身。
「無名的劍器喲,吾以神之手足的權能,賜予汝『撕裂者』的真名……」
從應龍的口中喊出無名的禱詞。
「汝,即刻化為嗜血的凶牙,實踐破壞的律法!」
伴隨著應龍的吟唱,騎士王劍就像突然被賦予生命似的開始變化。
原本線條流暢的白銀劍身,在蠕動化為某種半透明的暗紅晶體,晶體裡面流動著火焰的光華,彷彿自然形成的稜角在劍鋒邊緣構成猙獰的利齒,但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其鋒利的程度。
騎士王劍的握把也跟著轉為黝黑,但和那極盡猙獰的劍身相比,卻顯得相當樸素,唯一惹人注目的是握把末端的圓頭,那裡鑲著一塊暗紅色的寶玉,而在應龍念完最後的禱詞時,寶玉原本木然無光的表面,突然泛出詭異的黃光,就好像沉睡的妖魔睜開了眼睛,向著四方尋找著獵物。
目睹眼前說不出詭異的情景,柯利婭握槍的手禁不住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