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夏洛特擔心的那樣,北方軍團徹底封鎖了通向林格伊爾城的各條商路,但比較奇怪的是,戰姬珂利婭似乎還沒有對林格伊爾城本身發動攻擊。
如果照字面上解讀北方軍團的部署,很容易得出珂利婭打算封鎖林格伊爾城,以待其彈盡糧絕後自行出戰的戰略企圖,然而應龍卻對此感到迷惑。北方軍團孤軍深入,並不具備完整的補給線,所有物資都需要通過現地調度,相反林格伊爾城則被稱為「城塞都市」的東方重鎮,裡面的物資儲備至少也能一整年的消耗,隨著時間的推移,先陷入窘地的必定是北方軍團一方。
是珂利婭別有企圖?還是北方軍團已經建立起補給線?或者眼前的部署不過是偽裝,珂利婭其實還有別的手段攻陷城塞都市?
「實在搞不懂……」應龍乾脆退出思考的迷宮,既然以手上的情報無法作出準確的判斷,那就先到林格伊爾城再說。
值得慶幸的是,北方軍團雖然封鎖了通向林格伊爾城的各條道路,但對林格伊爾城本身並沒有實施包圍,應龍三人沒花費多少功夫就繞過了東部商道上的封鎖,來到林格伊爾城的至近距離。
「嘖,果然還有游擊騎兵嗎……」應龍有些惱怒的看著在林格伊爾城前游戈的奧斯坦騎兵。
以珂利婭的軍才,當然不會在部署下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活用騎兵的機動力代替數量龐大的圍城部隊,既能靈活對應林格伊爾城的行動,同時也斷絕了前往林格伊爾城的道路。應龍等人要想進入林格伊爾城,必定會被游擊騎兵發現,雖然應龍並不把這些一二十人的小部隊放在眼裡,但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的時候,萬一戰姬突然趕到,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沒辦法,等到晚上再找機會偷偷溜進去吧……」
應龍如此決定著,雖然是比較合理的辦法,但也理所當然的被珂利婭預測到。於是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應龍只能以無比鬱悶的目光看著數量驟然暴增一倍有餘的游擊騎兵。只見一隊隊游擊騎兵舉著火把在林格伊爾城前來回巡邏,如此高密度的巡邏恐怕連一隻老鼠都溜不進去,應龍在感歎戰姬的魄力之餘,也為該如何進城而再度煩惱著。
「直接突破如何?」夏洛特提出激進的意見。「不過是些蝦兵蟹將,要衝破他們的封鎖並沒有多難,而且只要讓林格伊爾城注意到我們在外面,裡面綠樹軍團就會出來救援。奧斯坦人的兵力分散在封鎖線上,無法在短時間內聚集起來,到時候配合再綠樹軍團,殲滅掉城前的奧斯坦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會那樣順利嗎……」應龍沉吟下去。
如果沒有戰姬珂利婭在,他早就採取夏洛特說的辦法,也不會刻意等到晚上再行動。但既然對方不論白天晚上都沒露出空隙,那繼續消耗時間也就沒有意義,或許這種時候應該採取夏洛特的提議。經過白日的偵察,應龍發現奧斯坦人部署的縱深很大,這樣即使和游擊騎兵交戰,珂利婭要從後方趕來也會花上不少時間,除非……應龍不相信自己會倒霉到連續兩次都撞到戰姬的槍尖上。
「好,就直接突破吧!」應龍點點頭,作出決斷。
……………………
帕蒂和應龍共騎龍馬衝鋒在前,夏洛特則跟兩人後面朝林格伊爾城前進。這倒不是說她故意落在後面,而是她騎的戰馬和龍馬比起來有著腳程上的差距。奧斯坦人在林格伊爾城前布下的警戒線共有五道,兩人在衝過第二道警戒線的時候被發現,在快速甩掉第三道警戒線上的游擊騎兵後,終於被第四道警戒線上的游擊騎兵逮到,雙方爆發激烈的衝突。
面對惡龍的暴力,奧斯坦騎兵幾乎不是其一合之敵,但對其而言,威脅性最大的卻是應龍身後的帕蒂。魔族的夜視力遠遠超過凡人,在黑夜的掩映下,管家小妹手中那具古神時代遺產的弓弩發揮出身為殺戮之器的最高效率,每一支無聲的弩箭射出,就有一名奧斯坦人慘叫著摀住脖子倒地,不少人甚至還沒來得及靠近應龍,就蒙受希爾維阿的召喚。
看著同伴莫名慘死,奧斯坦騎兵們露出畏懼的神情,不敢再去惹黑髮暴君和魔族管家的死神組合,轉而向夏洛特集中進攻,令夏洛特一時間倍感壓力。多虧帕蒂從前面以弩箭掩護,夏洛特才勉強擺脫奧斯坦騎兵的糾纏,追上龍馬和應龍並肩馳騁,卻禁不住對這名缺乏同伴意識的男子投以惱怒的視線。
「你……你就不會等等嗎!」
「走得動就自己跟上來……那時候你不是這樣說過嗎?既然如此,現在向我求助又是何故?」應龍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夏洛特。
「若是連那種程度的敵人都應付不了的話,那就代表著你也只有凡人的程度而已,根本不值得我在意……」以最上位捕食者的態度說出的話,令夏洛特悚然一驚,但跟著暴君隨即卻輕笑出來。「不過嘛,既然你努力追上了我的步子,那就稍稍照顧你一下也無妨……野丫頭,好好跟在我身邊吧!城裡的那些傢伙似乎已經注意到外面的騷動,只要突破前面最後一道警戒線,今晚就能在柔軟的床鋪上睡覺了……」
「去你的!誰要你照顧!」夏洛特惱怒的一振韁繩,催促坐騎衝過龍馬,一馬當先的朝著最後一隊奧斯坦騎兵衝去。
「嘿嘿,真是有趣的傢伙呢……」應龍帶著從容的笑意目送夏洛特的衝鋒,但此時坐下的龍馬卻突然騷動起來,應龍在稍遲一秒後領悟到其中的涵義,頓時變了臉色的喊著夏洛特。
「喂!停下來!那前面是……」
夏洛特聽到身後傳來應龍近乎驚慌的喊聲,但憋著一股氣的她卻沒把應龍的警告放在眼裡。這名叫應龍的男子,時時刻刻都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勢,那種不知不覺間被他壓倒的感覺讓夏洛特很是火大,出於某種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夏洛特急欲在那人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而眼前的奧斯坦騎兵則無疑是最好的材料。
「你們,給本小姐乖乖躺下吧!」
夏洛特舉起劍向奧斯坦騎兵發動衝鋒,幾乎眨眼間便突破了十二人的騎兵小隊,她的肩甲被削去一塊,而對方亦付出了四人墜馬的代價。夏洛特以誇耀功績的表情回望著應龍,但目光轉動時卻把斜後方的一座小山丘上的某個人影納入視界。
(咦?那是……)
站在小山丘上的一名女騎士,皎潔的月光灑在白銀的鎧甲上,一頭奢華的紫發在夜風中飄揚,她看上去就像月的女神般美麗。
只不過,女神手裡拿著的不是月桂樹的樹枝,而是一柄充滿殺戮之氣的重戰槍,而在和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對上的瞬間,夏洛特全身毫毛都豎了起來——那股毫不掩飾的、熾烈迸放的、上位捕食者的氣息,深深衝擊著夏洛特,令她的呼吸艱難。
(北國戰姬……珂利婭……)
夏洛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腦海中自然浮現出那名女騎士的名字,在她知道的人中,除了那名令魔族聞風喪膽的奧斯坦戰姬外,再沒有任何一名女子有這樣的氣勢——事實上,能夠察覺到珂利婭的氣勢,說明夏洛特也已具備某種程度的實力,然而凌駕這份實力上的勇氣卻讓她做出極其不智的舉動。
「戰姬珂利婭,納命來!」
夏洛特驅策坐騎向山丘衝去。若能在這裡一舉幹掉敵方首腦的話,奧斯坦人就會立刻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而在這項考慮以外,驅使夏洛特行動的還有那股銘刻在血脈中的傲氣。戰姬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介凡人,她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對凡人感到恐懼,夏洛特呵斥著懦弱的自我,並緊緊握住手上的劍。
(沒錯,我是……決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夏洛特瞪視著逐漸逼近的珂利婭,然而戰姬的注意力卻並不在她的身上。珂利婭就像入神似的看著下方戰場上的某人,反而對衝上山丘的夏洛特幾乎視而不見。
「受死吧,戰姬!」
被珂利婭的態度激怒,夏洛特舉劍向珂利婭的首級砍去,而直到這時候,戰姬的目光才初次從那人的身上轉回來。
珂利婭只是淡淡掃了夏洛特一眼。
下一瞬間,夏洛特卻猛然失去平衡,整個人從馬上摔了出去。
夏洛特重重撞在地上,手裡的劍也飛出去老遠,而當她呻吟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珂利婭的戰槍已刺在她的咽喉上。
連一回合都不到,或許根本稱不上交手,只是一瞬間的秒殺而已。
冰冷的槍尖透過咽喉的肌膚把恐懼注入到夏洛特的血管內,她仰望著奧斯坦的戰姬,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耳中聽到戰馬發出的哀鳴,夏洛特勉強轉動著眼球看向自己的坐騎,發現戰馬的四肢不知何時竟被寒冰封住,給牢牢的凍在地面,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剛剛才會失去平衡跌出去。
戰姬珂利婭是冰雪女神瑪蒂亞的使徒,擁有使用所有冰雪系神術的權能——在絕望中,夏洛特總算想起這件事,但卻已改變不了什麼了。
「你很吵啊,小女孩。」珂利婭以淡然的目光注視著夏洛特,超過一百斤的重戰槍猶如鐵鑄的般凝在她的手中,那股厚如山嶽的威壓令夏洛特絲毫動彈不得。
「你是他的隨從嗎,那我就不殺你吧……」這樣說著的珂利婭收起戰槍,並轉頭朝向正朝這邊趕來的應龍。
戰姬似乎毫無顧忌的把後背暴露在夏洛特的面前,但那絕不是信任她的證明,而是絲毫沒掩飾的表示著對弱小敵人的藐視。
但就算知道這一點,夏洛特也沒辦法做些什麼,脫手飛出的騎士劍就橫在不遠處的地方,但她卻連動手去撿都做不到,只能看著戰姬驅策坐騎緩緩離開,並站到另一人的面前。由戰姬的慎重神情上,夏洛特知道那人是被她所承認的強者,然而當她把目光移到那人身上時,卻露出掩不住驚愕的神情。
「戰姬珂利婭……」就像連續好幾天都喝到劣酒似的,應龍吐出長長的歎息。「又遇上你了,看來最近我的運氣真的很差呢……」
「並不是運氣。」珂利婭輕輕搖頭,以淡然的語氣說明著。「伏擊拉維利斯人的部隊被擊敗,達爾頓派出的信使日夜兼程趕到本陣,把你幫助王國的事情告訴了我,林格伊爾城是拉維利斯人最後的壁壘,我猜你肯定會來這裡,所以從兩天前我便在這裡等候了。」
「嘖,那個多事的鬍子男,早知道一開始就把他幹掉了……」應龍露出懊悔不已的神情。
「你沒帶那位拉維利斯公主過來嗎?」珂利婭向應龍身後的打量,並露出瞭然的神情。「把她留在亞細亞城好嗎?只要我願意,那種小城隨時可以拿下,到時候拉維利斯王室的血脈就會斷絕了,而你要的神骸再也取不出來了。」
「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神骸的?」應龍掩不住驚訝的瞪著戰姬。
「古神戰爭結束後,封印神骸的正是五柱神,我是瑪蒂亞的使徒,這種事情問問女神自然就會知道。」珂利婭輕揚著戰槍,以溫和的語氣勸說著應龍。「應龍,你是神骸的持有者,應該知道那是一種何等危險的力量,若是像你那樣毫無顧忌的使用,很快就會迎來毀滅的下場……我希望你放棄,那種魔性的力量並不是凡人能夠掌握的東西,其實以你的資質,就算不用神骸……」
「凡人?」應龍打斷了珂利婭的話,嘴角拉出嘲諷的冷笑。「瑪蒂亞還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嗎?」
「……女神祇說,你是被神明放逐的罪人。」應龍那不敬神明的態度落在珂利婭眼裡,讓戰姬微皺眉頭。
「罪人?原來如此,看來就算是神明,也有做了虧心事而不敢承認的時候呢……」應龍不屑的說著。自從兩千年前的古神戰爭結束以來,龍族和五柱神間便一直維持著和平的關係,雙方不會隨便干涉彼此的領域,而五柱神擅自對應龍施加判罪銘身的事情,則明顯打破了此項默契,也難怪五位神明從未將這件事加以宣揚。
「不過你的女神說錯了,我不是罪人。」應龍搖搖頭,如此強調著。
「不是罪人?」珂利婭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錯。」應龍嘴裡漏出低沉的獰笑,讓聽者在全身暴出雞皮疙瘩的同時,也感到一股可怕的陰冷灌入身體。
「判罪的是五柱神,而我是神明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