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龍 神骸之卷 第八章 惡龍的管家
    “你們,對本大爺的話有意見嗎?”

    應龍瞄著七名怎麼看怎麼可疑的斗篷男,敏銳的聽力讓他沒有漏聽剛剛的咒罵。放在平時他或許懶得跟他們計較,但此刻喝酒卻正喝在興頭上,很需要找個地方發洩體內旺盛的精力。而且在走近後更注意到,這些裝扮古怪的斗篷男的身上散發著某種令他厭惡的味道,於是應龍當即決定選他們作今晚的祭品,存心在這裡挑起一場爭端。

    “一個瘋子在上面叫囂,一群垃圾在下面應和……還真敢說啊!那些瘋子和垃圾指的是誰和誰,大聲說出來啊!”

    應龍故意提高聲調,把周圍冒險者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憑著職業的嗅覺,冒險者們很容易就分辨出這七名可疑的斗篷男絕非他們的同類,再聽到應龍挑撥的話語,自然而然就迸發出怒氣。

    “垃圾?你他媽說誰是垃圾!”

    “連史萊姆都不如的家伙,居然敢侮辱人類大爺!”

    “穿得怪模怪樣,就連說話都鬼鬼祟祟,這些家伙搞不好是夜梟的親戚呢!”

    “霍霍,那捉到不知有沒有賞金啊?”

    ……冒險者們一個個放下手裡的酒杯,慢慢的圍了過來,以混合著酒氣和敵意的眼神打量著斗篷男們,把腰上的武器撥弄得叮當作響,酒館裡的空氣霎時間凝重起來。

    “說啊!怎麼不說話了啊?”

    自然被冒險者們視為代表的應龍,一手撐在桌上,以前傾的姿態向著斗篷男們施加著壓力。

    “呃……”

    被應龍的威壓凌迫,剛剛咒罵的斗篷男一號的額頭上冒出斗大的冷汗,卻憋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英……英雄!英雄請息怒!他只是喝醉酒,沒有冒犯眾位的意思,我代他向諸位陪……”

    “沒有問你!滾!”

    坐在旁邊的斗篷男二號出言替同伴解圍,端起酒杯走過來欲向應龍賠罪,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記夾雜著酒氣的猛拳。在應龍的凶暴力量下,斗篷男二號當場被打飛出去,一連撞翻了兩張酒桌,最後躺在酒瓶和酒的廢墟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你這混蛋!”

    斗篷男們如同受到刺激般同時蹦起來,手按在腰上就欲拔劍,然而斗篷頭領舉手制止他們的動作,於是斗篷男們只得對應龍怒目而視。

    “朋友請息怒,這次確實是我方的過錯,我們願意道歉,再請諸位喝上一杯酒,不如就此化干戈為玉帛如何?真在這裡打起來的話,對誰也不好吧?”

    秉著息事寧人的方針,斗篷頭領以低姿態向應龍懇切的道歉。雖說負責治安的地方警備隊對酒館這類場所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若冒險者們鬧得太過頭的話,還是免不了會在牢房裡住上一段時間的,因此斗篷頭領的提議可以說是相當中肯的意見,一般來說只要稍具常識的人都會懂得見好就收。

    看到起哄的冒險者們慢慢放下敵意,頭領暗中舒了口氣,然而他卻放心得太早了一點。

    因為站在眼前的男人,向來都是和常識相距甚遠的人物。

    “誰是你的朋友啊!”應龍嘴角拉出暴戾的弧線,一腳踹翻了酒桌。“侮辱本大爺是重罪!想用區區一杯酒就打發掉?作夢去吧!”

    “你!”

    應龍的行為已經超過找碴的界限,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了。這一次,不但幾位斗篷男齊齊拔出劍來,就連斗篷頭領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朋友,得饒人處且饒人!雖然我等不想浪費時間,但也不是怕麻煩……”

    “誰管你啊!本大爺就是看你們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不爽!”

    應龍一腳踩站在翻了的酒桌上,就像打量獵物般的目光掃視著斗篷男們。

    “媽的!你們身上散發出的臭味讓酒都變得難喝了,乖乖到那邊的酒桶裡去把自己洗干淨,今天我就放你們一馬,要不然……”

    應龍指著酒館角落的酒桶,露出捕食者的獰笑。

    “本大爺就幫你們洗吧,不過是用血的。”

    隨著殺戮的宣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悄然彌漫,不僅斗篷男們露出難以呼吸的神情,就連周圍湊熱鬧的冒險者都下意識的退後數步。生物逃避危險的本能正在強烈警告著他們,不要隨便接近眼前的黑發男子,而和冒險者們有著同樣感覺的,還有在櫃台那邊猶豫不決的酒館老板。雖然他比較想主張“要打架的話請出去打”,然而二十多年來的經驗卻告訴他,若是在此刻觸怒那位黑發男子,那遭殃的絕對不只他的酒館而已。

    就在眾人一邊屏住呼吸,一邊吞著口水,一邊注視著事態發展的時候,人群的一角響起輕輕的歎息聲。

    ……………………

    嘩啦。

    突然間響起水聲。

    一桶混雜著冰塊的啤酒從應龍的頭澆下,霎時間將黑發的暴君淋了個通透,而目睹此情景的眾人,心髒麻痺了一秒鍾有余。

    無數道難以置信的視線落到拿著那空酒桶的人身上。

    那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綁成雙馬尾的紅發相當惹眼,有人認出她是前一陣子買武器給他們的商人小妹,然而卻完全不敢出聲招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那被淋成落湯雞的黑發暴君身上,不少稍有良心的冒險者已開始為紅發少女死後的冥福祈禱起來,因為幾乎沒有人相信她還能夠留下性命。

    “天氣熱起來了,主人的火氣也大了呢,如何?稍稍冷靜一點了嗎?”

    帕蒂扔掉手裡的酒桶,漠然的向應龍打著招呼,這坦然無懼的態度又摧殘了不少人的神經。

    “……”

    在眾人恐懼的注視下,應龍沉默了幾秒鍾,跟著伸手抹順被啤酒淋濕的頭發,又舔了舔手上的酒液,卻吐出暢快的呼氣聲。

    “喲!帕蒂,你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應龍回頭向少女打招呼,臉上泛起和煦的微笑,目睹那簡直就像太陽般散發著光輝的開朗神情,所有人都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

    “就在主人喊出‘要喝就喝最烈的酒’那一段的時候……話說回來,主人你又在借酒發瘋了?”

    相當詭異的,居然是紅發少女的聲音帶上了怒氣。帕蒂瞄著應龍,完全沒有掩飾不快的心情。

    “主人,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請少喝酒,少喝酒!結果卻每次都變成這樣,你以為到底是誰在負責善後收拾啊!”

    “什麼話,本大爺要揍人還需要借酒力嗎?這樣的家伙,我一只手就能干掉一打!”

    應龍滿不在乎的指著斗篷男們,後者自然露出更深的敵意。

    然而,某張殷勤的笑臉卻擋住某人挑撥的手指,只見帕蒂露出職業式的甜美笑容,向著斗篷男們鞠躬道歉。

    “實在抱歉!我家主人一喝酒就會醉,一醉起來就喜歡打架鬧事,平常他都不是這樣的。”帕蒂一邊否定著應龍的酒量和酒品,一邊安撫著斗篷男們的怒氣。“諸位都是百戰磨煉的戰士,見識和胸襟都超過常人,想必不會和一個喝醉酒的醉漢計較吧?帕蒂代主人向諸位道歉,再賠上一桌酒水,還請諸位務必原諒主人先前的失禮。”

    這樣說的帕蒂,招呼侍者把翻倒的酒桌扶正,然後又重新端上新鮮的啤酒。

    “混賬東西!我才沒醉!”應龍說著和大多數酒鬼差不多的台詞。“再說,為什麼你要向這些臭蟲道歉啊?身為本大爺的……”

    “主人!”帕蒂回頭瞪著應龍,壓低聲音提醒著他。“難道你忘了諾拉港的事了嗎?”

    “呃……”似乎被戳中要害,應龍的神情頓時一窒。

    帕蒂說的諾拉港,是應龍過去在斯諾聯盟流浪時曾住過的某個港口都市,以盛產美女和葡萄酒聞名。應龍在那裡創下半個月內連續在十五家酒館裡掀起斗毆事件的記錄,結果被所有酒館列在黑名單的榜首,以至於連船行都拒絕為他們提供服務。最後,兩人不得不步行穿越海獸出沒的珊瑚海岸,在三天三夜裡的露營吃了不少苦頭……當然,類似的事件絕不只一件,事實上,是多到連向來橫行無忌的應龍都不得不認真反省的地步。

    於是當帕蒂舊事重提的時候,應龍也只得偃旗息鼓。

    “嘖,沒辦法……”

    應龍悻悻的搔著頭,就像失去興致似的走回原本的坐席。

    “再次抱歉,請諸位好好享用。”

    帕蒂禮貌的向斗篷男們再鞠了一躬,隨後追著應龍離去。

    到帕蒂離去後,留在原地的斗篷男們還保持著呆滯的神情,有少數搞不清出狀況的甚至還打算追過去算賬,然而斗篷頭領舉手制止了他們,只是望著應龍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回到坐席的應龍,就像生悶氣似的把幾名陪酒的女郎統統趕走,然後帶著帕蒂回到樓上的房間。

    床上的格麗絲黛對進門的惡龍怒目而視,在應龍下去尋歡作樂的期間,她卻被五花大綁的扔在床上,嘴裡塞著的布條讓她連呼救都做不到。

    應龍根本無視格麗絲黛的怒意,徑直到椅子上坐下,而帕蒂卻對格麗絲黛投以好奇的目光,但還是先向應龍報告分開後的狀況。

    “……就結果來說,一切都如同主人計劃的那樣。我把帝國軍的武裝賣給了冒險者們,然後煽動他們扮成奧斯坦人的模樣襲擊白龍山脈的龍巢,但因為那幫笨蛋做得太過頭了,所以最後我稍稍出手幫了龍巢的守護魔物一把,並細致處理過冒險者們留下的痕跡。接下來,只要這群笨蛋不再像這樣四處炫耀,就沒有人會發現到其中的問題……雖然我想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應龍完全沒把格麗絲黛放在眼裡,帕蒂也無意提醒主人注意,反而是聽聞秘密的格麗絲黛,露出莫名震駭的表情。

    “嗯,做得不錯!英格拉姆那家伙確實被激怒了,怒氣沖沖的跑來翡翠王都,可惜我沒空看到最後……”

    應龍嘴角揚起陰謀得逞的邪惡笑容。他口中的“英格拉姆”正是“霜雪銀帝”的名字,英格拉姆和應龍同屬龍族中的年輕一輩,年紀要比應龍大上稍許,從以前起應龍就看不慣他一板一眼的古板個性,因此幸災樂禍起來也就完全沒有愧疚感。

    “話說回來,北方軍團的戰姬可是個狠角色,不知道英格拉姆和她打起來最後誰會贏啊……”應龍滿是惡意的推測著。

    “……看來主人在她手下也吃了不少苦頭呢。”帕蒂則如此理解著應龍的話。

    “混賬!要不是那該死的封印,絕對是我贏!”

    應龍就像被馬蜂扎到似的從座位上蹦起來,但對上帕蒂冷靜的視線,最後還是悻悻的坐了回去,然後把翡翠王都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總之,倒霉的遇上戰姬,又幸運的從她的那裡逃走,雖然沒得到神骸,但也總算取回‘鑰匙’,今後只要找機會再潛入翡翠王都一趟就行了。”應龍朝床上的格麗絲黛努了努嘴,注意到拉維利斯公主臉上的羞怒神情,惡龍的嘴角反而拉出高揚的弧線。

    “……鑰匙?”帕蒂追隨著應龍的視線,打量著格麗絲黛,正准備說什麼的時候卻注意到別的事情。

    “對了,主人你說身上的封印發動了,那是怎麼……啊!啊啊!”

    不知道想到什麼,帕蒂頓時變了臉色,轉而以嚴厲的目光瞪著應龍,而後者卻開始左顧右盼起來,明顯心虛的模樣。

    “……在哪裡?”

    “什……什麼在哪裡啊?錢的話,就放在那邊的口袋……”

    “不要用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來岔開話題!主人以為我跟隨您多少年了!快說,這次受的傷在哪裡?”

    這時候的帕蒂,甚至散發出凌駕戰姬之上的魄力。

    她當然知道應龍身上背負著五柱神設下的“判罪銘身”,而在跟著主人流浪的十八年裡,也曾許多次看到過應龍身上封印發動的狀況。“判罪銘身”設定在應龍動用龍力時會發動,其效果相當於強效催眠術,雖然聽起來沒多少殺傷力,但在需要動用龍力的激烈戰斗中突然昏睡,那絕對不是一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情——事實上,若不是有忠心耿耿的帕蒂始終在旁守護,那應龍恐怕早就死得屍骨無存了。

    至於後來應龍會拼命學習人類發明的種種戰技,也是為提高本身的戰斗力,以減少因動用龍力而導致封印發動的機會。目前的應龍,已具備相當於人類中最頂級戰士的實力,但在和某些類似北國戰姬般超越常識的強敵交手時,還是會遇到不得不動用龍力的情況,結果往往導致封印發動,以致於每次都是可恥的敗逃……就這樣,經過無數次痛定思痛後,應龍終於發現對抗封印的方法。

    那就是,以強烈的痛感刺激神經,借以抑制封印發動時的催眠效果——至於具體實施起來,就是類似他和戰姬交手時用匕首猛刺大腿的手段。

    應龍本身的意志堅強,對傷痛有著很高的忍耐力,因此需要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采用這樣的手段。只是落在帕蒂的眼裡,這卻是不可容忍的自殘行為,以至於每次帕蒂替應龍包扎傷口的時候,應龍都會被迫聽上一大段的艱苦說教,也由此造成他時常隱瞞傷勢的不良習慣,令管家小妹倍感苦惱。

    “都……都是些皮外傷啦!早就好了,你看!”

    應龍就像證明自己話似的揮動著左手,但右手卻下意識的掩著右腿的某處,這舉動自然逃不過帕蒂的眼睛。

    “……總之,我要處理傷口了,請不要繼續掙扎。”帕蒂就像變魔術般從隨身行囊裡取出紗布、治療藥劑和剪刀等東西。

    “就說我沒有受傷!喂,我都說沒事……等等!你卷我的褲腳干什麼?喂,住手啊!”

    無視應龍的抗議掙扎,帕蒂卷起應龍的褲腳,露出右腿的傷口。一如她預料的那般,被匕首貫穿撕裂的嚴重傷口僅僅是用布條包扎一下,連最簡單的傷口清理都沒做過。雖然靠著龍族天生的強悍免疫力,傷口部位幸好沒出現發炎化膿的跡象,但亂七八糟的處理卻使得傷口遲遲未能愈合,還有點點血跡滲出,但因為應龍總是穿著黑衣服的緣故,所以很難注意到滲到表面的血跡。

    “……主人,你該不會是把黑色當成某種保護色了吧?”

    帕蒂一邊質疑著一邊扯下布條,同時凝結在布條上的血疤也一並被撕下來,結果尚未愈合的傷口處又湧出鮮血。

    “我說,你可不可以對別人的身體稍微溫柔一點……”傷口撕裂的劇痛讓應龍嘴角抽動了幾下。

    “沒這回事,比起主人的粗暴來,我對這具身體已經相當溫柔了。”帕蒂以完全沒有溫度的笑容回應著應龍,而後者頓時斂聲。

    這倒不是說帕蒂故意如此,只是應龍對自己傷口處理得實在粗暴得可以,與其花費時間進行修整,倒不如扯掉後重新處理過的效果還更好——當然,即使要扯下布條重新處理傷口,以管家小妹的技術也還有更柔和的方式,但管家小妹存心要讓惡劣的主人記住教訓,因此下手也就毫不留情。

    仔細清理傷口周邊後,帕蒂拿起一瓶半透明的紅色藥劑准備敷在傷口上,但應龍看到她手中的東西後卻立刻蹦起來。

    “喂!等等,你拿著那種東西想干什麼!”

    “干什麼,當然是給主人敷上啊?”

    “混賬!不許用這東西!這是命令!把它給我扔掉!”

    “你在說什麼啊!主人,這可是帕蒂精心調配出來的藥劑,有止血生肌的功能,用來治療傷口可以說再好不過。”

    帕蒂完全無視應龍的命令,伸手擰開藥瓶的蓋子,一股仿佛臭雞蛋的濃烈氣味在房間裡彌漫,尤其對於五感敏銳的應龍,那種味道簡直是堪稱毒氣的強烈刺激。

    “去你的!我才不要塗上那種由蝮蛇眼淚、史萊姆體液、蟾蜍汗水、蝙蝠小便等等調成的鬼東西!”

    “啊呀,主人對它的成分很清楚嘛?既然這麼不想塗藥的話,今後就請注意少受一點傷吧!”

    帕蒂臉上露出惡魔似的可怖笑容,伸手逮住轉身欲逃的應龍。

    “等……等等!等一下!你要是敢把那東西給我塗上的話……呃,是我錯了!有話好說,先把那東西拿開……”

    看著舉著藥瓶走進的帕蒂,應龍緊張得步步後退,臉上則露出就連面對戰姬時都未曾有過的恐慌神情。

    “請不要像害怕打針的小鬼那樣亂蹦!這對任意妄為的主人來說已經是最輕微的懲罰了!”

    鐵石心腸的管家步步逼近,終於把應龍迫到退無可退的牆角,於是幾秒鍾後,房間裡響起某頭龍淒厲而悠長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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