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公主的驚叫聲中,所有人的眼神都向還站在那裡的林克投了過去。
看上去林克還是站在那裡,保持著原來的姿式,一動不動。
但旁觀著的那幾名強者,卻還是都立刻發現了問題所在。
林克剛剛所擺出來的,很明顯是一個全神戒備的姿式,這種防禦的架勢要保證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出最正確的反應,是以必然是要在擺開架勢的同時力貫全身,但現在的林克的身形雖然看上去似乎跟剛才沒有變化,但卻很顯然給人一種僵硬而不自然的感覺,很明顯已經有些什麼變化,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小公主還只是憑著直覺,發現林克站立的模樣有那麼一點兒不對,而旁觀的其餘幾個傢伙都是大陸之上的強者,卻可以很確定現在的林克雖然看上去跟前一刻在姿式上面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卻絕不是他還想著刻意保持著這樣一個防禦的姿態,而很可能是他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大陸之上的各種武技,有著不同的技巧,哪怕一個防禦上,也有著許多完全不同的流派跟講究,但有一點是每一個學過武技的傢伙都知道的,那就是防禦的時候不但是全身高度緊張的時候,也是必須因應著對手的舉動做出細微調節的時候,從剛入門的那些傢伙到哪怕齊雲聖騎士這種頂級的武者,在擺出防禦架勢的時候,身形上面必然也是要不斷地做出細微的變化,而不會像林克現在這樣處在絕對的靜止當中。
維爾伯爵向地狼微微點頭示意,讓地狼留意保護小公主,他已經舉步,準備走上前去,但卻又硬生生地頓住了。
因為也就在這個時候,精靈蘇卡的身形從無到有,如同一團虛影般出現在了剛剛那株參天大樹消失的地方,漸漸由虛到實地凝結了起來,就佇立在林克的對面,居然也是就這麼扎根在當地,一動不動。
維爾伯爵實在搞不清楚這一場決鬥,到底是算做結束了沒有,又到底是誰贏誰輸,但既然精靈蘇卡這個對手都出現了,哪怕他對於林克的情況再過擔心,也都還是要等上一等,等著他來宣佈這場決鬥,真正地結束!
在剛剛目睹了林克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打得幾度噴血之餘,就連一向對林克很有信心的維爾伯爵也已經認為,在這場決鬥之中,林克應該是已經輸定了,看林克現在這樣的情形,估計是已經被蘇卡精靈給制住了。
「不過還是這個小子狡猾啊」,維爾伯爵心裡頭暗暗讚美了林克一句:「好像剛剛就一直沒說他要是輸了的話,要輸出什麼樣的綵頭去!」
「這個傻大個還想幹嘛啊?」維爾伯爵看著一直站在當地,跟林克一樣不言不動,好像就在那個剎那間又變成了木頭的蘇卡精靈,有點兒發急:「難道這個傢伙還沒打夠麼?!」
「啊」,芭株女精靈週身一震,在她新發現的情況的震驚之下,居然衝破了剛剛贊普二叔給她下的禁制,恢復了行動的能力,不過她現在沒功夫去理會這些,她一手指著戰場中的林克,連聲嬌呼著:「噬靈草!這是噬靈草,這裡怎麼會……怎麼可能……」
雖然根本不明白這個女精靈叫的是什麼意思,但剛剛小公主他們也都看得出來這個芭株女精靈對於林克頗有回護之意,現在聽著這個女精靈叫出這句話的時候都是帶著哭腔,語意裡有著種絕望了的情緒,卻也知道眼下的形勢似乎對於林克非常不妙,一時間不由得都有幾分心神大亂。
「噬靈草?!」聽到了芭株女精靈的叫聲,那位贊普二叔也是臉色大變,對於芭株會突然之間衝破了他的禁制這件事,也都已經是無暇理會,他搶前了幾步,仔細地觀察了一小會的時間,這才不得不相信地艱難地搖著頭:「噬靈草,居然真的是噬靈草,真神留下來的最後攻擊,居然……居然會是這樣的方式,蘇卡這孩子……這叫我……這叫我……」
「什麼意思?!」維爾伯爵跟地狼聽著兩個精靈的話,雖然並不是很明白他們話裡的意思,但卻也知道絕不是什麼好事情,他身形一晃,衝到了贊普二叔的眼前,連聲問道:「什麼是噬靈草?!現在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似乎就像在回應著維爾伯爵的話一般,幾乎就在維爾伯爵追問的同時,「卡卡」的幾聲輕響,從林克站立著的地方傳了過來。
就在他們的眼光裡,一株粗大得異乎尋常的籐蔓,緩緩地從林克的腳下鑽了出來,以一種肉眼可以看得見的速度,就這麼向上生長著,也就那一轉眼的功夫,林克的雙腳已經有一小半被包裹在了那株突然冒出來的植物裡面。
「林克?」小公主敏銳地發現,就在那株奇怪的籐蔓冒出來的時候,一直沒有動作的林克的身體似乎也在同時動了一下,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你沒事了?你怎麼樣?!」
「不好」,林克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當然並沒有真正發出聲音來,只是在心裡哀歎了一聲:「這下還真是玩得很大,一路混到現在,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不好過!」
在剛剛蘇卡精靈調動了自然之神留下來的所有神力,發出了最後一擊的時候,作為置身在這片空間之中的林克,感覺跟身邊旁觀的那強者當然又是完全不同。
就在蘇卡發出那一擊的時候,原本充斥於這片天地之間那濃密得近乎實質的自然元素突然之間完全消失不見,而原本被自然元素所強行驅離的天地之間基本元素,也就在這剎那之間急速席捲而回,重新佔據了這片原來就本應該屬於它們的空間。
這種剎那之間整個空間破碎重組激盪而起的壓力變化,尤其是對於一直處於戒備狀態,都將對於天地之間基本元素的感應提升到了最敏銳程度的林克來講,感覺更是難受到了極致,一時之間不但是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被這種天地之間基本元素突然的變化刺激得幾乎盡數失去了作用,連思維都好像在那瞬間停滯掉了一樣,如果不是經過在法師塔裡那幾年的經歷,讓林克哪怕在這種情況下面都還能保留著對於周圍基本元素的一線感知,林克簡直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就這麼給掛掉了。
也就直到那株粗大的籐蔓破土而出的那個時候,林克才總算恢復了對於身邊一切的感知,但也就是在同時,林克已經發現了自己現在面臨著的情況,似乎要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來得更加嚴峻可怕。
在旁觀那些傢伙看來,那株突然長出來的籐蔓是沿著林克的腳下往上生長,將他的雙腳交纏在了裡面,但只有林克自己知道,這株籐蔓並不是將他的雙腳纏住,而是就這麼直接從他的腳下長了出來,就好像林克本身就在大地之上紮了根,而就這麼成為了這株奇異的籐蔓的種子!
也就是那麼一點兒的時間,現在林克的整個雙腳,已經被完全地包裹在了那株植物裡面,林克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身體裡那有限的鬥氣,甚至於包括身體內所有潛在的能力,就這麼一絲一絲,一點一點地被無可抗拒地抽取了出來,灌入那株奇怪的籐蔓之中。
林克的雙腳,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他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那就是那株奇異的籐蔓,似乎就是一個以強者血肉為食的貪婪的惡魔,在抽取完他身體之中最後的一絲能力之後,就會吸食他的生命,分解他的血肉,最終將他的一切吞噬乾淨,將林克所有的一切,化成這株奇異籐蔓自身的一部份養料。
林克竭盡全力,抗拒著那株奇異的植物之中強大得幾至一不可抵抗的吸噬之力,他體內的鬥氣修為極為微薄,原本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抗拒的餘地,然而現在他環繞在他周圍的天地之間基本元素已然盡數恢復了原先的情況,林克雖然被困在這株奇異的籐蔓之中,對於天地之間基本元素的影響與控制之力,卻是沒有絲毫的減弱,現在他正不斷地轉化著天地之間基本元素之力,勉強與那株奇異植株的吸噬之力,形成了一個微弱的平衡。
然而那株奇異的植物,卻依然緩慢而堅決地向上生長著,轉眼之間,已經快要伸展到了林克的腰間。
「主神在上,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靠得最近的維爾伯爵現在也已經看清楚的情況不對,現在已經快要將林克的兩條腿都已經包進去的粗大籐蔓,已經可以讓維爾伯爵很明顯地看出這株奇異的植物,並不是纏繞在林克的雙腿上,而是猶如一株空心的大管子般,將林克整個人都包在了裡面,維爾出身世家,見識也算不上少,然則還是被這種奇詭的情形嚇得一大跳,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發起急來,扯著旁邊的贊普二叔,一迭聲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決鬥是不是已經結束了?!林克不會有事吧?!你……你倒是說話啊!」
贊普二叔卻只是有點發呆地站在那裡,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維爾伯爵的話一般,根本就沒有任何回答,臉上一片死灰之色。
自從傳說之中的神戰之日後,在自然之神留下來的這片空間裡面,這也是第一次有精靈族人以燃燒生命為代價,來調用自然之神留下來的神力,在此之前,贊普二叔對於這種歷代傳承下來的手法的認識,也僅限於知道這種手法能夠在緊急的時候,讓精靈一族的族人調用自然之神留下來的神力發出最強的一擊,但卻也直到現在親眼目睹了這場決戰,他才知道這所謂的最強一擊究竟指的是什麼。
噬靈草哪怕在精靈一族裡面,也只是屬於傳說之中的東西,。精靈一族是大自然的寵兒,事實上也就是天地之間草木之精的另外一種生命形式,雖然精靈一族的勇士,憑藉著在潛蹤匿跡與箭技上面的戰鬥天賦,哪怕在強者林立的上古時代,也是足以讓所有智慧種族的勇士都感到畏懼的能力,然而在所有的上古智慧種族之間,卻都流傳著一個相同的說法,那就是當精靈一族的族人化身成為草木之精的形態時,才是精靈族人最可怕的時候。精靈一族高階水平的攻擊,基本上都是在通過模擬召喚出這種草木之身的形態的時候施展出來的。
草木之屬看上去至柔至弱,但卻蘊含著極為可怕的力量,哪怕一株最普通的小草,也能夠頂穿最堅韌的岩石,而身為大自然寵兒的精靈族人,更是能夠在召喚出種咱草木之形的時候,不但將這種草木之靈原先具有的能力千百倍的發揮,更還可以在其上附加上許多匪夷所思的東西。
也正是憑藉著這樣的能力,精靈一族才能夠在那強者雲集上古時代,都還能夠開疆拓土,佔據了大多半數的名山大川,成為上古七大智慧種族裡最沒人願意招惹的一個。
但由於草木形態的天性與人無害,是以精靈一族的高階層面攻擊,雖然往往威力巨大,卻都大多不至於取人性命,在上古智慧種族之間都流傳著的精靈族人生性平和的說法,多半也是因此而來的。
但哪怕大自然裡再過於溫和的花草植株,在無盡的歲月之中,也總會衍生一些具備強烈攻擊性的奇異的生命形式,而噬靈草就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種。
以眾生血肉為引,以強者能力為食,哪怕在上古時代,精靈一族的噬靈草也是大地之上所有強者都不願觸及的惡夢。
傳說之中噬靈草吞食的不但是強者的能力與血肉,還包括強者的靈魂,而且噬靈草更是幾乎可以吸噬轉化大地之上一切的能力,只要強者陷入於噬靈草的本體植株之中,那無論本身具有何等可怕的力量,對於噬靈草都難以造成任何的打擊,甚至於越強大的力量,只會讓噬靈草得到更多的養料,從而促發更快地生長,最終將這名強者完全分解吞噬。
在當年上古時代,操控在自然之神手中的噬靈草,據說甚至曾經吞噬過上古諸神之中的某位強者,而就憑著手中的噬靈草,讓自然之神在上古諸神之中,也是屬於站在巔峰性質的存在。
這噬靈草最讓人心寒的地方,就在於它吸收的順序先是能力,其次是血肉,最後才是靈魂,也就是說在被完全分解乾淨之前,被吸收的那些強者還都擁有著完整的意識,是就這麼清醒地看著自己被一點一點地分解掉,卻又毫無反抗的力量,這恐怕比之大地之上曾經有過的任何酷刑,都要來得更為殘忍。
在上古時代,噬靈草這種自然之神才能夠施展出來的獨特的攻擊方式,在許多排名之中都被當成了自然之神最可怕的神器,而且曾一度超越諸神之眼,被譽為大陸之上的第一神器。
贊普二叔也沒有想到自然之神會將噬靈草留在了這裡,成為所謂的最強的攻擊方式。
在確認了正在吞噬著林克一切的確實是噬靈草的時候,贊普二叔就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情況比之他剛才做出來的最壞的預想還要更惡劣上一些。
在他們精靈一族留下來的暫時調用自然之神全部能力的手法之中,對於燃燒生命這一後果雖然有所說明,但卻也還是比較含糊,是以剛才贊普二叔的心裡,多少也還存有著一絲僥倖。
畢竟精靈一族的生命潛力極為雄厚,如果自然之神的攻擊耗費並不如想像之中那麼巨大的話,或許蘇卡在付出慘重代價之後,還能留住一條小命。
但現在的贊普二叔不敢再做任何幻想了,噬靈草吞噬的不僅僅是強者的能力,還有靈魂。
而作為本身力量就嚴重不足的蘇卡,要引導著噬靈草做出攻擊,就只有以自己的能力加上靈魂為引。
是以現在的蘇卡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贊普二叔卻絲毫也沒有要上前查看的意思,因為他知道,那只不過是個軀殼,屬於蘇卡的一切,也已經融入了噬靈草,融入了對於林克的那一擊當中。
「這或許是我這一生當中,所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錯誤!」贊普二叔牽動著嘴角,卻連一個苦笑的表情也做不出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面,心裡不知道已經痛悔了第幾千幾百次。
近三百年來,精靈一族就只增加了蘇卡與芭株兩位精靈,蘇卡的生命不只是對於他自己,而是對於整個精靈一族的傳承都有著很大的關係。
而採用噬靈草的方式,來分解掉這位圓月一族的光明騎士,又幾乎無可避免地給精靈一族帶來了一個並不願意面對的強敵。
贊普二叔知道,如果自然之神最後一擊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在瞬間擊潰了林克,雖然結果是一樣的,但對於旁觀著的地狼與維爾伯爵還有小公主來講,起碼感覺上還是要好上一些。
而在目睹著林克被這麼緩緩吞噬的情況之後,哪怕是再講道理的人,反應恐怕也只能是一致的。
贊普二叔的心裡,已經千百次地反覆思考過了自己應該下的決定,儘管他也知道這個決定並不光彩,但他還是越來越堅定了決心。
為了精靈一族的傳承跟未來,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是錯的,他也還是會去做。
「不過,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贊普二叔瞇著眼,看著不遠處的林克,他可以直覺地感覺到那株噬靈草的生長速度似乎忽然之間就緩慢了下來,在林克的腰際上下彷彿停頓住了向上生長的腳步,贊普二叔的心裡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強者能夠抗拒噬靈草的力量,在這個傢伙的身上,難道又真的會有奇跡出現麼?!」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就在贊普二叔還在抱著希望期待著奇跡出現的時候,林克的心卻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偉大的林克騎士今天,真的就要掛在這裡了麼?!」
真要論及真實的戰鬥力,現在的林克或許連齊雲跟佩裡格都比不上,然而如果是齊雲還是佩裡格落在他眼前的這個局面下,恐怕已經早就被噬靈草給完全吞噬了。
在法師塔裡,林克雖然是跟著老斯庫瓦開始他的修行,但他那種獨特的修行方式,卻使得他對於規則的理解並不僅僅局限在時與空的規則之上。
無論林克調用天地之間的基本元素形成任何性質的能量,都會被這株噬靈草所瞬間吞噬,絕對不能夠起到哪怕一絲半點的阻礙作用。
然而林克操控著身邊的基本元素所形成的卻不是任何能量,他只是在模擬著一種規則的運行,一種天地之間一切生靈都無從逃避的規則——生與死!
環繞在噬靈草周圍的,就是那無可抵禦的淡淡的死!
在生與死的面前,一切的生命原本都應當是平等的,不管擁有何等強橫的力量,在生與死的面前,原本也應當如同初生嬰兒一般柔弱。
但這株噬靈草卻沒有在死亡面前停歇腳步。
林克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在他的死亡規則籠罩之下,這株奇怪的植物確實不斷一陷入部分的死亡,但卻也在不斷新生,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這株奇怪的植物,哪怕籠罩在他的死亡規則之下,也仍然在不斷緩慢而堅強地向上生長著。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點荒唐,但林克卻總還是有點覺得,這株奇怪的植物似乎是一個有著高度智慧的生物,它的吞噬跟吸納,就是它學習的過程,而現在林克自己的死亡規則能夠暫時延緩噬靈草生長的腳步,只不過是因為這株奇怪的植物,正在分析著關於死亡規則的一切認知,而等到它完全明瞭了關於死亡規則組成的時候,就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拯救得了林克的命運。
「什麼?!」維爾伯爵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是說林克他……這不可能!」
這個時候,感知到這片空間裡已經再沒有什麼危險的力量波動的地狼,撤掉了防禦護罩,帶著小公主,來到了那兩個精靈的面前,站在維爾伯爵的身邊。
那個女精靈芭株正用帶著點哭腔的聲音,向他們解說著有關噬靈草的詳細情況,而維爾伯爵他們,也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有點明白林克現在正面對著的情況,究竟嚴重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圓月一族在上古時代,以精靈一族長期處於敵對狀態,地狼是圓月一族的變異戰士,雖說圓月一族的那些長老,也基本上並不認為圓月一族還有跟精靈族人對抗的時候,然而閒來無事,還是曾向地狼提起過不少精靈一族的傳說,只不過對於噬靈草這種哪怕昔日的圓月之神也沒有把握應對的東西,大多時候他們都只是含糊帶過,是以地狼剛剛一時之間並沒有想起來而已。
現在一聽到這個芭株女精靈的描述,以前圓月族裡那些長輩的話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地狼一時間也是呆在那裡,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而小公主,早已經搖搖欲墜,險些就暈了過去。
「你幹什麼?林克現在還沒死呢!」維爾伯爵看到地狼的模樣,卻是勃然大怒,他大喝了一聲:「我就不信,一棵破草能厲害到什麼模樣!」
他轉身,躍起,半空之中已經拔出了騎士大劍,整個人就這麼向林克站立的地方撲了過去。
「不要!」
「小心!」
地狼跟芭株女精靈的兩聲呼喊,同時響起在了他的耳邊。
毫無徵兆的,一把通體泛著淡綠色光芒的小弓出現在了芭株的手上,根本沒有看見到她任何彎弓作勢的動作,一點綠光,後發先至,轉眼之間就搶在了維爾伯爵的身前。
「轟隆」一聲震響,那點綠光在維爾伯爵身形之前爆發開來,一片密不透風的樹林,驟然之間出現在了維爾伯爵的身前,將他的去路遮擋著嚴嚴實實,兩條樹籐,蜿蜒伸展,靈動萬分地向維爾伯爵交纏了過來。
「喝!」維爾伯爵徒然爆發黃金鬥氣,整個人身形拔高,不但躲過了那交纏的樹籐,而且就勢躍過了突然漲出來攔路的樹林,去向不變,還是向林克投了過去。
廓爾坎特家族雖然算起來在現在這片大陸之上,也算得上是歷史數一數二悠久的貴族世家,然而連整個巴伐爾帝國,都是在諸神之戰後才出現的,維爾伯爵根本就沒聽過噬靈草這種東西,就算是聽過,現在的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在向林克撲過去的時候,他原本就沒有考慮過什麼其他的東西,他只是知道,林克還沒有死,林克還在作戰,而作為夥伴與兄弟,他絕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林克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奮力掙扎,而他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眼見維爾伯爵的騎士大劍,都快已經碰到了包裹著林克的那株噬靈草。
突然之間,一點月光,亮起在了維爾伯爵騎士大劍的劍尖。
月光原本應該是柔和的,但落在維爾伯爵的眼中,卻只覺得晃眼生花,觸目發痛。
他下意識地的閉眼,收劍擺出防禦的姿式,落在地上,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已經退還了原處,正站在地狼的身邊。
地狼借助神啟者的能量光團施展出來的能力,雖然也未必能夠輕易傷害得到維爾伯爵這個黃金騎士的本體,然而這種獨有的空間裡的諸般能力,維爾伯爵也沒有多少應對的方法。
「先別罵人,如果真的有用的話,我不會沖在你後面的」,地狼在維爾伯爵還沒開口的時候,就搭著他的肩膀,把他還沒衝出口的罵人話堵了回去,他開口,話音裡帶著一股濃濃的無力之感:「你不懂得什麼是噬靈草,我還知道一些,你就這麼衝過去,除了送死之外,再沒有第二個結果。」
如果噬靈草能夠這麼容易被破解的話,那就不會是令上古諸神都會感到恐懼的存在了,剛剛維爾伯爵如果真的就這麼撞了過去的話,惟一的後果就是連他自己也陷入噬靈草之中,成為林克之外噬靈草的第二份養料。
「那又怎麼樣?!」維爾伯爵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激動情緒中平復過來,大聲喝道:「無論怎麼也總比站在這裡什麼也不幹的好!」
「你叫夠了沒有,就你英雄?!」地狼也怒了,紅著臉,向維爾叫道:「你以為就你不怕死?!」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公主,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贊普二叔,語帶雙關的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但你的任務怎麼辦?!」
噬靈草的可怕,這個什麼贊普二叔恐怕是在場的這些人裡面最為清楚的一個,但剛剛那位芭株女精靈都還來得及出手阻攔,而這個贊普二叔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架勢,連一點開口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出於圓月一族與精靈族人的歷代恩怨,地狼原本對於這兩個精靈族人,就一直沒有放鬆提防之心,是以立即就發現了情況有些不對。
維爾伯爵被地狼這一吼,終於也清醒了一些。
說到底,佩裡格還在旁邊虎視眈眈,而這兩個精靈族人無論嘴上怎麼說,卻也總還是佩裡格大人召喚出來的幫手,而且他們的目標,卻是諸神之眼,小公主身上的諸神之眼。
雖說現在齊雲還在他們的控制之中,但這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維爾伯爵與地狼的心中實在都沒有多少底氣,而哪怕僅僅以佩裡格跟這兩個精靈族人聯手的能力,維爾伯爵跟地狼加起來,恐怕也就只能是勉強脫逃而已。
人生有些時候,不管怎麼樣總是要做出些不得已的選擇來。
相信如果換了林克處在他們這樣的位置,也會同樣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不走,林克……啊!」小公主一直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現在急急開口插話,但也就在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突然手指著前方,露出滿臉的驚駭欲絕,再發不出半點的聲音來。
哪怕是在說話的時候,小公主的眼睛也是半點都不曾從林克身上移開,是以也是她最早發現了發生在林克身上的變化。
所有人的眼光,都隨著小公主轉了過去。
原來一直被阻攔在林克腰間,就在林克的腰際上下徘徊不前的噬靈草,忽然之間生長速度比先前加速了不止十倍一般,就在這一轉眼的功夫,居然轉眼間就已經快生長到了林克的胸口。
現在的林克,大半個人已經盡數沒在了那株噬靈草裡面,而那株噬靈草仍然在急速地向上伸展著,看起來就彷彿一條張開了血盆大口的綠色的怪蟒,就快要將林克整個吞食乾淨。
然而所有的人,卻都很驚訝地發現,林克的臉上,居然清清楚楚地綻放開了一絲笑容。
「咦?!」芭株女精靈在箭技上的特殊天賦,讓她在眼力感官上也有著極為敏銳,在場的所有人裡面,也就只有她發覺就在噬靈草開始急速生長的那一剎那,林克旁邊的那些花草植株,似乎也都同時被施展了催發生命力量的魔法一般,向上急速伸展了一些,不過她終歸也就覺得自己是眼花而已。
在傳說之中,那些被噬靈草捕獲的強者,從來也都只是竭力抵抗著噬靈草的生長,除非是瘋了,否則又怎麼可能會施放催發生命潛力的魔法,畢竟這樣只能促進噬靈草的生長,這實在是跟自殺毫無二致的舉動了。
「我看這小子是瘋了」,贊普二叔看著林克臉上的笑容,終歸也掩沒在了噬靈草之中,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終於熄滅了下去。
他輕歎了一口氣,將心裡頭所有的起伏全部壓了下去。
就在方才其他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已經向站在山崖之上的佩裡格大人傳出了訊息,只要他一動手,佩裡格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配合進擊。
贊普二叔最後向原來林克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噬靈草將林克整個身形全部吞噬了之後,居然還在不停地向上伸展,儼然已經要長成參天大樹一般,插天而立。
哪怕以贊普二叔在精靈族中的身份,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見到這種傳說之中的東西,他並不知道現在這株噬靈草這種情況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不過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既然沒有任何奇跡似的結果出現,那不管他如何不願,也只能夠按著想好的方案去做。
他轉身,手上已經捏起了古老的印決,正準備全力出手,忽然之間,一聲怪異的脆響,忽然響起在了天地之中。
「啊!」在贊普二叔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無論是小公主與女精靈,還是維爾伯爵甚至是一直以來都還比較冷靜的地狼,居然都是同聲尖叫,跳了起來。
對於贊普二叔來講,這絕對是一個最好的進擊機會,然而他卻終歸還是先回頭看了過去。
「哈哈哈哈」,林克的大笑聲,震響了整片山谷。
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般的噬靈草,隨風搖擺,林克一隻手就按在噬靈草上面,就如同按在一株普通的巨大山籐之上。
「咳」,在一旁一直僵直著的蘇卡,忽然之間也顫抖了一下,咳出了聲來,緩緩地坐倒在了地板上。
這一切的變化,實在是突如其來,讓所有人都是一片眼花瞭亂,一時之間,都還沒人能回過神來。
「你這小子,居然……居然……」,地狼縱身來到林克身前,用力地拍了拍林克的肩膀,感知到這傢伙確實是有血有肉,簡直都要無語了,搖著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調說道:「精靈一族的噬靈草你都能夠破解,這真是……這真是……哈哈哈哈。」
地狼也開心地大笑了起來,如果不是現實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林克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不過現在他也不去想這個問題,畢竟林克還活著,這就是一件值得開懷大笑的事情了。
「風度,注意風度!」維爾伯爵也早就跑了過來,搭著林克的肩膀,裝著正經的模樣說了一句,自己也忍不住笑開了:「瞧你們兩個得意的模樣。」
「哈哈哈!」三個傢伙的笑聲,震響了整個山谷。
「林克……」小公主也走了過來,卻只是叫出了半聲,就暈倒在了林克的懷裡。
這樣的大起大落,對於小公主這樣沒有絲毫能力的女孩子來講,確實是太過激烈了一些。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相比於這幾個傢伙的神彩飛揚,一旁的贊普二叔卻是丟了魂一樣,嘴裡喃喃地說著,連醒了過來的蘇卡,也都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
噬靈草在精靈一族之中,是屬於自然之神的最高的攻擊手法,也是精靈一族不敗的傳說,現在居然就在他的眼前這麼活生生地被破解了,這樣的刺激,讓哪怕贊普二叔這樣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傢伙,也實在是承受不起。
「不可能的,這是就算是上古諸神都做不到的事情,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贊普二叔有點失控了地叫出了聲來,他也衝了上去,望著林克,叫道:「告訴我,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只是相信大自然的真義,在於無私奉獻,而不於索取」,林克現在的表現,十足地像一個神棍:「自然之神留下來的力量,真正的目的也不在於殺伐,而在於守護,守護大地之上的生命!」
「我只不過是順著生命的本然而已」,林克撫摩著在他旁邊生長著的噬靈草,無論是地狼還是維爾,都還下意識不敢碰觸到這個可怕的植物一星半點,只有林克卻是絲毫不介意,還真把這個可怕的魔物當成了朋友一般,而噬靈草在他的手下,居然也是上下搖擺,就猶如很享受林克的撫摩一般,林克笑著說道:「讓我的這位朋友成為殺人的工具,並不符合他的本意,我只不過幫助他有足夠的力量,做一些符合他自己意願的事情而已!」
「呃……」林克的說法實在是有些玄乎其玄,那位贊普二叔一時之間,也不能夠真正聽得明白,低下頭,認真思考著林克的每一句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不知道林克現在心裡也是捏著一把冷汗。
剛剛的林克,也實在是十分地運氣。
他剛剛突然之間臨時轉換規則,只不過是因為他可以感覺得到那株噬靈草已經差不多將死亡規則吸收轉化,死亡規則再不能夠對噬靈草的生長構成任何的阻礙,在絕望之下,索性行險一搏而已。
他雖然沒有聽到旁邊女精靈跟維爾他們的對話,但陷身在噬靈草之中,他卻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噬靈草的特性,只覺得與其被那般慢慢分解吸化,倒不如加快這一過程來得爽快。
卻沒想到,就在他將死亡規則轉化成為生命規則的那一剎那,他卻就感覺到了從噬靈草這株奇異的植物之中,傳來了一種雖然是以任何言語表達,但卻很明顯直接傳達到他心底裡頭的喜悅的意味。
也就在那一剎那之間,林克福至心靈,從心靈深處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的意思,向這株奇異的植物,暢開了自己所有的經驗與能力。
吞噬並不是這株噬靈草的本意,它只是在不斷地學習一切,完善自我。
只是陷入了噬靈草之中的強者,沒有任何一個不是窮盡所有的能力想殺死對手,脫離眼前的困境,而這也只能夠更激發出噬靈草的反抗,最終造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然而在噬靈草可怕的傳說之下,在感覺得到噬靈草那種不斷抽取著自己體內的能力的動作之下,又怎麼會有人不盡力抵抗,反倒是選擇暢開一切。
噬靈草既然能夠吞噬一切的能力,當然也就包括了自然之神的神力,事實上當時自然之神,也並不是靠力量壓服這種奇異的生靈,而是憑藉著他對於生命的理解,選擇了一條與噬靈草相交流的道路。
在法師塔裡的時候,林克跟著其薇拉大導師種植各種奇花異種,對於精研生命規則的其薇拉大導師來說,這些花花草草並不僅僅是觀賞的附庸,而是每一株都是一條平等的生命。
也正是有了那三年來的經歷,才有了林克此時的明悟與決定。
只不過這一切別說是現在的這位贊普二叔,就連林克自己,也都還是有點糊里糊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佩裡格大人」,林克卻不理會還在發呆的贊普二叔,抬起頭,向佩裡格大人叫了一聲:「現在您是否可以重新考慮一下我們剛剛的提議?!」
「不用考慮了」,佩裡格歎了口氣,右手舉起法杖,劃了個半圓,一直浮在他身邊周圍的魔法護罩,就此消逝無蹤,他看著林克,微笑著說道:「無懼生死的勇士,通曉生命真義的智者,如果這樣的人不能夠成為我的朋友與夥伴,那肯定是佩裡格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兩位,到我們精靈一族的棲息聖地談吧!」贊普二叔終於回過了神來,向林克說道。
「精靈一族自命為大自然的寵兒,今天在光明騎士的教誨下,才知道原來我們對於大自然生靈的認識,居然如此膚淺」,贊普二叔向林克鄭重地行了個禮節:「精靈族長老會二長老贊普,謹以最大的誠意邀請幾位到精靈族棲息聖地作客,從今而後,光明騎士就是精靈一族最好的朋友!但有所命,精靈一族無有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