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螢火流光裡面的聲音立即沒有了,沉寂了片刻,終於,一個小小的身軀從床底下爬了出來,聲音怯怯的,「阿瑪,您別生氣,是我。」室內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不過這個清脆的童音多鐸還是很熟悉的,他這才鬆了口氣,收起刀來,問道:「慧丫頭,你怎麼會在床底頭?是不是要和阿瑪捉迷藏呀?都十歲了,還想玩這樣小孩子的遊戲,」說到這裡也忍不住一笑,「大半夜的突然有了響動,不知道的還以為藏了刺客在底下。」固爾瑪慧有些臉紅了,先給父親行了個家禮,然後眼巴巴地瞧著他,「對不起,女兒在床底下呆久了,實在太累,就想換個姿勢,沒想到驚動了阿瑪,都是女兒的不對。」多鐸詫異道:「怪了,先前我醒來的時候只見到一屋子人,卻沒見到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頗為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低頭道:「女兒是混在眾人裡頭進來的,趁著您剛剛醒來時候的混亂,就悄悄地鑽到這床底下,想等著半夜了人都散了,好出來單獨和阿瑪呆一會兒。阿瑪這次病得厲害,肯定心裡頭也不舒坦,女兒就想著陪阿瑪說說話,免得阿瑪一個人寂寞。」聽了小慧這番話,原本心裡頭已經涼冰冰的多鐸,漸漸地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溫暖。他之所以很煩悶。不想見人,是因為他不想看到那一張張哀哀慼慼,好像他馬上就要嚥氣了一樣地臉。他知道這些表面上為了悲傷的人,心裡頭又有幾個是真正如此的?她們確實很傷心,傷心的是他一旦倒下,她們的命運將會如何。就像纏繞在大樹上的籐蔓一樣,擔憂的不是大樹的生命,而是擔憂大樹倒下之後,它們該如何繼續生存。在這種時候,也只有毫無心機的孩子。才會真的為他傷心。小慧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純淨清澈,如同清晨綠——文學網——著閃閃發光的小肚皮,在屋子裡慢悠悠地飛舞著,遊蕩著,盤旋著。那微弱卻流動著閃耀著的亮光,正是這種小蟲子發出的生命之光,劃破了室內的黑暗,有如夜空中的流星,雖無流星的淒美,卻有流星所沒有的從容。就像點燃了的希望之火,雖然微弱,卻能給人以精神上的力量。正在惆悵中的多鐸,漸漸感覺到了周圍的光亮,他抬眼看看,一怔,「這不是,這不是螢火蟲嗎?」「是啊,女兒今天傍晚剛剛在池邊的草叢裡面捉到的,好讓阿瑪瞧著開心的,您看,這些小蟲子的肚皮一閃一閃的,多漂亮多有趣呀?」小慧說著這些的時候,才感覺到手掌上隱隱作痛。這是在草叢裡面追逐著捉螢火蟲的時候不小心絆倒了摔的。不過能夠讓父親高興,她也覺得很值得了。多鐸沒有回答,而是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些飛舞的小精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良久之後,他用略顯虛弱的聲音吩咐道,「你到旁邊那櫃子最上面的抽屜裡,拿裡面的盒子過來。」很快,小慧就找到了盒子,送到他面前。他打開蓋子,裡面躺著一隻精巧的橫笛。他伸手取出,然後吃力地坐起身來,微笑著說道:「你陪阿瑪聊天,阿瑪也要有報答,這就吹笛子給你聽,好不好?」她連連點頭,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聽過父親吹笛,對此她大感興趣。笛聲緩緩地響起,悠長而舒緩的迴旋著,圓潤、醇厚、節奏徐緩,頓挫抑揚。好似能撥動心弦一般地,讓心水一波一波地蕩漾,惹出一圈一圈美麗的漣漪,讓那些好不容易才沉靜的憂愁氾濫成災。漸漸地,笛聲高亢起來,彷彿讓人來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曠野,笛聲彷彿蕩漾在天際,繚繞在雲端,伴著蒼鷹在飛翔,抒發著彩雲的旖旎,明月的柔情,又轉變為長調的豪邁,西風的蕭瑟。長調悲嗚咽,西風獨自涼……螢火蟲飛舞過來,尋著笛聲,它們縈繞在他的身邊,輕輕地盤旋著,有的還偷偷去碰一下笛子,好像生怕動作太大驚擾了他,它們就再也聽不到這樣美妙的笛聲了。小慧癡癡地聽著,徹底地沉醉了。這個曲子重複了兩遍,也耗盡了他現有的所有力氣。依靠在床欄上,笛子從手中滑落,他淺淺地笑著,似乎心境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地寧靜祥和,慵懶和倦意也跟著席捲而來,就像那拂落黃葉的陣陣秋風。他閉了眼睛,漸漸睡去了。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