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節如何止痛來也是奇怪得很,按理說這場衝突之後,我應該傷心時間的,可是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原因,我居然可以在睡了一覺之後,又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不過,接下來幾日裡,我的活動除了吃飯睡覺照料孩子之外,基本上就剩下了發呆。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阿將這些瞧在眼裡,自是格外著急。她並不認為我真的心情平和,而是懷疑我是不是經過這麼大的刺激而出現了暫時性的遲鈍反應,乾脆點說,就是氣傻了,這要比哭天抹淚,扮作怨婦狀更具有危險性。「主子,您這到底是怎麼了?這都三日過去了,您怎麼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呢?再這樣下去,人要悶出毛病來的呀。」滿桌子精心烹製的膳食,我卻只喝了一碗粥,就繼續呆滯著眼神,繼續老僧入定了。阿等宮女們將膳食撤下,然後將屋內屋外的閒雜人等全部支走,這才到屋子裡,帶著一臉憂急之色,問道。我終於回過神來,「哦?噢,我沒事,好得很呢。」話雖這麼說,不過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掉了。也不怪,這幾日下來,肝火上升,從喉嚨到牙全部都紅腫起來,聲音不啞才怪。見我肯說話了,她的神色才稍稍舒緩了些,「怎麼能叫『好得很』呢?您是不是身體哪裡不適,要不找太醫來看看吧。」「也沒什麼,就是上火而已。你回頭去泡點菊花茶,或者弄點金銀花配山楂蜂蜜,煮好了給我喝就好了。」說罷,我伸手取過針線籃,拾起竹架來,打算將前些日子繡了一多半的牡丹花徹底完成。有些話我並沒有說出口,這個時候,我若是真地傳太醫。只會平添麻煩。給別人增添一份新鮮的笑料罷了——這後宮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裡覬覦我的位置。雖然無法得逞,卻總歸對我的「失寵」喜聞樂見,或者起碼也得看點笑話才能高興。我若傳了太醫,多爾袞嘴巴上沒有表示,不過肯定會悄悄地詢問我生了什麼毛病,當然,這麼點小毛病根本不會引起他的關心。所以他只會繼續裝作不理不睬。於是乎,後宮的謠言裡肯定會多出一條來,說我驢技窮,企圖以此種歪門邪道來挽回皇帝的心,不料卻打錯了算盤,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之類,云云。想著想著,我眼前彷彿出現了那些蒙古女人們幸災樂禍地議論。一個個得意非凡的表情。禁不住一聲冷笑。「這幾天來,後宮裡頭都是什麼動靜呀?」我忽然感了興趣,於是問道。阿有些為難。不過還是遮遮掩掩地回答道,「這……自然沒有什麼好話,喜歡亂嚼舌頭地人海了去,一傳十十傳百,美人也變成醜八怪了。」「那麼有沒有什麼出格地言語呢?」「那倒沒有,畢竟現在皇上一句話不說,什麼態度都不表,所以各宮地人誰都不敢說些犯上的狂悖之語。」聽到這裡,我一言不發了,低下頭來,繼續著手裡的針線活。隨著針線的進進出出,我的思路越發清晰起來:其實還真被多爾袞說對了,我這人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或者根本說是有恃無恐。因為我非常清楚多爾袞的想法和行事作風,就料準了他不敢公然拿我怎麼辦,就譬如我現在即使闖了這麼大的禍,也依然在皇后地位置上坐得安安穩穩,沒有哪個敢跳出來想要拉我下馬一樣。只不過,我就滿足於這樣的現狀,繼續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樣和他冷戰下去嗎?其實不然,我表面上平靜,然而心裡面卻一刻也沒有停止自我批評和自我檢討。值得諷刺的是,我的批評和檢討並不是因為我悔悟了,覺得哪裡對不起多爾袞了,而是在檢討自己為什麼做事情不小心,給他輕易抓住了把柄——就譬如那封惹禍的信,其實我完全可以派人傳個口信給李淏,提醒他注意就是了。看來,在政治場上,通過實戰而總結出來的經驗又多了一條,那就是最好不要留下白紙黑字,這可是最好的呈堂證供。另外一條教訓就是:男人靠得住,母豬也能爬上樹。通過批評和檢討,我忽然發現,我儘管一直以來自信滿滿,卻不曾想自己已然是怎麼也跳不出如來神掌的孫猴子,在被多爾袞從從容容地玩弄於股掌之中地同時,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混得不錯。這就是典型地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其實,在我和他的感情關係之間,我之所以處於劣勢,之所以被動,究其根本,就是我太迷信愛情的力量了。他這樣一個男人,總會把他賦予別人地愛看作是對別人的一種施捨和憐憫,於是乎,心理上就產生了極大的驕傲和優越感,所以就會保持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調;而我這個笨蛋呢?就和無數癡心女一樣,把愛情看作自己後半生的倚靠,以為男人的愛可以天長地久,可以對自己矢志不渝。因此,我就不可避免地變成了一隻在主人面前乞食的小貓小狗,高高地舉起前爪,蹦蹦跳跳,急躁不安,表現出極大的渴望狀。而多爾袞就從容許多,食物在他手裡,他心情好了,逗我幾下,就會把食物餵給我;他心情不好了,那麼絕對可以在我急出一身大汗後,再得意地將食物隨手拋給其他的貓狗。為什麼呢?因為我平日裡一直可以享受到很好的食物,所以日子久了也就習以為常,忽略了感謝;而那些經常餓肚子的貓狗們,則會喜出望外,對於這意外的施捨而感激涕零。現在細細研究一下,這種做法。的確是政治家地慣用手段。一個聰明的政治家在平日裡決不能對臣子們一碗水端平,總歸要故意做出厚此薄彼的態度來,然後在恰當的時候,再給點甜頭,燒燒冷灶,往往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像是熬鷹,餓它許久,再給它塊肉。它保管比那些飽食終日的同類更加賣命。多爾袞在政治這個大染缸裡浸淫多年。自然早已將這些道理融會貫通。練就一身爐火純青的本領了,而他對於女人和愛情的態度方面,也同樣顯示出政治方面地智慧來。對此,我只好甘拜下風,自愧弗如了。我禁不住默默地歎息一聲:愛情應該是不計付出,不計收穫,義無反顧。忠貞不渝地吧?而一個在這方面都可以耍弄心計,狡黠善變地人,也配去愛別人,或者被別人所愛嗎?對於他接下來準備怎麼做,我漸漸有數了,我料想他應該會對我不理不睬,同時加倍寵幸他的那些女人們,給我製造力。讓我無可奈何。最後只好主動投降。那麼,我就應該按照他設想好的路子走下去,讓他又一次得到勝利嗎?不。這一次,我絕對不能再輸了。想到這裡時,阿已經泡好了菊花茶,放在我旁邊的矮桌上了。端起茶杯來,吹了吹,淺抿一口,我對她吩咐道:「這樣吧,你派人下去開始收拾東西,過幾天我就搬回坤寧宮裡去。」她有些意外,「這樣,這樣有些不合適吧?畢竟您還在坐月子,按規矩是不能輕易出門,輕易搬遷的。再說,皇上知道了,心裡頭又不知道會怎麼想……」「呵呵,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現在不是一個礙眼的人嗎?這裡離武英殿太近,上朝的聲音都聽得到,我再這樣死乞白賴地呆在他眼皮子底下,才真叫討人嫌呢。」我笑著說道:「況且,我保證接下來各宮嬪妃地轎子會輪流著,夜夜往他寢宮裡去,我繼續留在這裡感情是要不花錢看大戲?他故意演給我看,我還真就老老實實地看著?」說著,我放下茶杯,繼續忙活著針線。阿大概是想想也是,於是也就應諾了一聲。見我不再說話,她本打算退下,只不過走了沒兩步又停下來,吞吞吐吐地說道:「主子,有件事,奴婢也不知該講不該講……」我見她言辭閃爍,於是起了好奇心,問道,「能是什麼事情,瞧你這麼為難的,但講無妨。」「啊……是這樣的,奴婢早上的時候聽說,皇上那邊又多了一個宮女,是從平帶回來的,這幾天正寵幸得緊。」我愣了愣,難怪這幾天沒有哪個妃嬪的侍寢記錄,我還以為他正在修身養性,所以不近女色,原來卻是這樣。對於這個消息,我倒也沒有什麼難過的,他染指身邊的侍女,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於是,我嗤笑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地事情,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地嗎?」笑罷,低頭繼續繡花。「主子有所不知,這個宮女不是別人,而是去年時已經調走的吳爾庫霓。」聽到這個,我的手猛地一顫,大概是心神恍惚,以至於針尖扎破了手指,一個尖銳地刺痛之後,我才醒悟過來。翻轉手指看看,冒出一個小小的血珠,沒等阿驚訝,我已經隨手在帕子上擦拭掉了。看來,多爾袞應該在平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我的密信,否則,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把外面的女人帶回宮來。更要緊的是,這女人還是我當初勸說他打發走的。那麼,他究竟是懷疑我別有私心,還是故意氣我?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前幾日剛剛回宮時,何必對我表現得那麼溫柔和關切?難道那些都是偽裝出來的?漸漸地,我眼前浮現出了他剛回來的那一晚,擁著我時,所說的那些脈脈的情話,還有那溫潤如玉的臉上,帶著一絲的笑容,那笑容溫暖如春,沒有一絲的冰冷,沒有一絲的戾氣,一點也不像是偽裝出來的。若真是演戲,那麼他真是名至實歸的主角,我只是傻乎乎地陶醉其中的觀眾,為他哭為他笑,為他傷悲為他歡樂……我渴望知道真相,然而知道了真相,卻又追悔莫及。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難道我這等糊塗之人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要提醒提醒我?我左手執著繡板,中指悄然地換到了下面,右手捻著的繡花針,已經試探著刺進了指甲縫,立即,火辣辣的刺痛傳來。這裡的神經末梢果然是敏感的,難怪歷代酷吏都喜歡用竹籤剝指甲這一酷刑來嚴刑逼供,這種痛苦的確不是輕易能承受得了的。儘管如此,我仍然讓針尖一點一點地刺入,現在,**上尋常的痛苦,已經無法抵消我心頭的痛苦了。儘管我的身體已經微微發抖,但我仍然保持著表情上的平靜,「哦?這樣啊,知道了。」阿顯然有些後悔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不過覆水難收,她只好試探著問道:「主子,您也不必煩惱,她不過是個宮女,您就算是把她處置了,皇上也不好出面干預的。」她這個意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只不過我若真這樣做了,我豈不是變得和那些狠毒的妒忌婦人一樣了,多爾袞會不會更加厭惡我?況且,多爾袞是皇帝,他要寵幸誰,誰也不敢抗拒。就算是往狹隘處想,也許是吳爾庫霓想辦法引誘了多爾袞,那麼我也不能因此而痛恨她,畢竟在後宮的女人,是一輩子無法看到天日的,除非她能得到皇帝的寵愛,留個一兒半女之類的,相信很多宮女也都有這樣的想法,她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未來生存而提早做個打算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我憑什麼就不准別人也為夢想而努力呢?「你說得不錯,她不過是個宮女罷了,我又何必為她煩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她去吧。」我淡淡地說道。阿正在琢磨著怎樣替我出氣,自然沒有注意到我的異狀,「話雖這樣說,主子您固然大度,可她卻未必會領情,不是奴婢對她有什麼偏見,而是她這個人本來就奇奇怪怪的。說實話,奴婢怎麼看都覺得她就是當年的烏瑪,可她居然不承認,難道有什麼怕讓人知道的秘密?要不然,主子不妨召吟霜來,當面辨認一下,不就是一清二楚了嗎?」針尖已經刺進了一半,指尖好似火燒火燎一般,且痛且燙,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從破損的皮膚裡滲出,滴落在膝蓋上,卻並沒有停止這種殘忍的自我傷害。那是因為,如果沒有刻骨銘心的痛,就不會麻木,就依舊會為那個人傷心,我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反反覆覆,週而復始了。「就算認出來了又能怎樣?她死不承認,我也照樣沒轍。況且,你怎麼就能確定吟霜她也不會說謊呢?」我的額頭上已然沁出汗來,說話的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至於皇上,再這樣折騰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出事的,是大事……」阿發現了情形不妙,連忙上前來查看,「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呀!」隨著她的驚叫聲出口,我手上最後一下用力,針尖徹底地刺到指甲根裡。現在的疼痛已經不是能夠用語言來形容的了,針線和繡盤掉落下來,血也一連串地灑落在即將繡成的牡丹花上,格外鮮艷。眼前陣陣發黑,我只抽搐了一下,就昏厥過去。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