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元宵夜宴內外一片熱鬧祥和的春節氣氛比較起來,紫禁城的武是一片壓抑而煩悶的氣氛。西暖閣裡,瀰漫著淡淡的苦藥味,所有的太監宮女們都小心翼翼地遠遠侍立著,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喘。因為他們知道,這段時間皇上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務,再加上感染風寒多日不愈,脾氣並不怎好,所以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一不小心觸怒了皇上。多爾袞穿了一身暗灰色的常服,膝蓋上搭著厚厚的棉被,正斜倚著靠墊,一頁一頁地看著奏折。他精神頭似乎很不好,臉色也越發顯得黯淡,然而與這些相比,他眼睛中的陰沉壓抑的怒色卻更加駭人。自從他上個月生病之後,就一直低燒不斷,難以痊癒,一個是身體底子不好的原因,另外一個恐怕就是眼下山陝一帶的戰局了。原來,正在南下途中的多鐸臨時接到改變軍事路線的諭旨後,迅速率大軍抵懷慶,本來正是形勢佔優的大順軍不足抵禦,就趕忙撤退了。兵貴神速,收拾完河南的殘局之後,多鐸並沒有絲毫耽擱,就立即率領三萬大軍從孟津渡黃河,經陝州,直驅潼關二十里外駐紮。潼關戰役於十二月十六日拉開序幕,劉宗敏首戰失利,一直到歲末除夕,李自成幾次進戰,都被多鐸部擊敗。這時,李自成被迫撤回主力,回師西安。守潼關的大順軍將領馬世耀被迫投降。於是清軍在新年的正月初一日,一舉佔領了潼關。然而一件意外地事情倒是大大地破壞了勝利的喜悅。讓多爾袞格外動怒——原來多鐸率軍抵達潼關時,居然還沒見吳三桂、阿濟格部一個人影呢!要知道他們二人的軍隊按照常理計算起碼也應該在十天前抵達,與多鐸部會合,形成對潼關的合圍之勢。然而,這兩位王爺和他們的大軍竟然像蒸發了一般,連半點消息都沒有,以至於多鐸也不知他們已到了什麼地方。因為這個消息,多爾袞沒少擔憂。由於距離遙遠。又沒有接到他們任何一封戰報或者奏折。所以不能不令多爾袞憂心忡忡。再加上本來感染的風寒和連日的失眠,還沒到春節,他就病倒了。「豈有此理!這個阿濟格,還真會自作主張!」多爾袞將一封剛剛用六百里送來的西北戰報重重地摔在炕沿上。我剛好放下一本批示好地折子,接過侍女奉上來地湯藥,卻被他這個突然地舉動嚇了一跳,端著藥碗的手微微一顫。濺出的藥汁不但染污了折子,還燙到了我的手,侍女趕忙用手帕替我擦拭。多爾袞餘怒未息,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起身下了地,煩躁地來回踱步。我知道生病的人往往脾氣不好,所以也並不驚愕,只是問道:「怎麼了。十二伯和平西王他們那邊有消息了?」多爾袞冷哼一聲。忿忿道:「白費我這些日子來替他們擔憂操心,這兩位王爺並沒有遭遇暴風雪,也沒有被黃河水捲走。更沒有遭遇流寇伏擊而全軍覆沒……人家安全得很呢,多鐸和李自成劉宗敏他們激戰正酣之際,這兩人正在鄂爾多斯的蒙古包裡喝奶酒,摟女人呢。難怪樂不思蜀,連究竟是出來幹什麼都不知道了!」我連忙取過那份戰報一看,這才明白,難怪多爾袞如此動怒,也實在是阿濟格自己理虧。本來阿濟格同吳三桂所部的戰略目標是,出大同,渡黃河,會同蒙古兵,取陝北地榆林、延安,擊陝西大順軍之背。阿濟格略定宣府和大同,招降唐通後,本應傳令邊外蒙古兵前來會師,他率所部則揮師南下,迅速渡黃河,當不誤進軍時間。可他居然擅自出邊,進入蒙古的土默特、鄂爾多斯遊牧地,隨意索取當地駝馬,然後轉而入邊,這一往一返,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直到年底,他才率師由山西保德州結筏渡黃河,進入陝北。榆林是陝西重鎮,李自成令高一功鎮守,準備阻止清軍南下。這時,阿濟格、吳三桂一時攻不下,眼看又誤行期,兩位心高氣傲的王爺們也終於傻了眼,不得不上折來請罪。我放下折子,苦笑一聲:「這事兒確實令人惱火,貽誤戰機之罪,英親王和平西王可是當定了,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罰他二人?」多爾袞正想說什麼,卻禁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我連忙下炕準備去替他拍拍後背,他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擺了擺,示意我不必著急。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他的嗓音更加沙啞了,「……你說說,咳……說說看,我究竟該如何懲處阿濟格和吳三桂?」我不無憂慮地看著多爾袞,本想勸他不要動怒的,不過估計也沒有什麼作用。暗暗歎息一聲後,回答道:「照我看來,倒也不急著治他們的貽誤戰機之罪,畢竟這個罪名起碼也是要革職留任的,這樣會大大影響他們在軍中的威信,於眼下戰局極為不利。況且,李自成那邊已經被豫親王所敗,退入西安,相信堅守不了多久,就會棄城而去地。所以英親王他們雖然耽擱了些時日,卻也不會對整個戰局起多麼大地影響。」「你的意思是,我單單在諭旨上訓斥他們一頓,責令他們將功補過,迅速前往西安,與多鐸部合圍流寇。倘若再有差池,則嚴懲不貸?」多爾袞接著問道,「你怎麼能猜測李自成在西安守不了多久呢?要知道他現在的光景雖然慘淡,卻仍然有十多萬軍隊,輕易放棄苦心經營了多年地根基之地,去當個實實在在的流寇?」我總不能老實承認我知道後來的歷史吧?於是反問道:「皇上這恐怕是心裡清楚,卻要故意試探我吧?」多爾袞被我揭穿了意圖。也並不尷尬,而是微微一笑:「好啦,算我沒有誠意,確實是故意試探你來著,只不過你太聰明,並不上套罷了。」他征戰多年,自然可以預知接下來陝西的局勢:潼關險峻,是三秦之地地門戶。一旦失守。西安失去屏障。已岌岌可危。所以李自成接下來在西安。就算是有能力守一段時間,也絕對不敢繼續守下去了。不管怎麼說,儘管起初震怒,然而稍稍緩和一下後,多爾袞也意識到,雖然阿濟格犯了不小的失誤,然而這個消息畢竟讓他好歹安心。不再為一個月來音訊全無的兄長擔憂了;況且又於戰局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也就勉強作罷了。「呵呵,阿濟格這麼一個耽誤,把一個大好的功勞拱手讓給多鐸了,比起拿下西安的大功來,他得到的那些駝馬和女人們,實在是太微薄的收益了:;水不流外人田嘛!」在折子上批示完畢之後,他這才將已經涼了一半地湯藥喝下,然後重新躺回炕上。閉著眼睛似乎沉思著什麼。我看到他即使在休憩中,也微微蹙著眉頭,於是伸手摸了摸。果然,他地額頭仍然很熱,明顯還在發燒。「你的身子也不見起色,今天又是正月十五,那些前來朝貢的蒙古王公們要來宮裡赴宴,你眼下這樣,可如何支撐得了?再喝些酒,恐怕有得一段日子難以痊癒了。」多爾袞仍然閉著眼睛,聲音暗啞,「我不去,恐怕會令外人平添猜測,到時候又免不了流言四起了。」我滿不在乎,「那又如何?有什麼事情比你的身體要緊?那些人願意說就說去吧,反正也翻不了天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無奈地笑了一聲:「呵,你再怎麼精明聰慧,也終究還是個女人,改不了女人家的這些絮絮叨叨,他們是千里迢迢趕來進貢,順便祝賀我榮登大寶的,只要還能爬得起來,我就不能不去。」見多爾袞固執己見,我也沒有辦法再行勸阻,再說他說得也在理,畢竟這麼重要地宴會他不去出席,肯定說不過去。所以,我只能指望著他到時候盡量少喝幾杯了。「熙貞,你晚上也一道過去吧。」多爾袞仍舊沒有睜開眼睛,摸索到我的手,握住了,「家裡來了些尊貴的客人,身為女主人,當然不能只躲在後堂。你到時候和我並桌而坐,也好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草原莽漢們見識見識大清皇后的丰姿;讓他們也知道,以後這大清的後宮,改成朝鮮女人掌握的了。」我點頭答應了。儘管身為後宮的女人在外藩們面前拋頭露面不太合適,然而多爾袞卻有深層打算,他這是給蒙古諸部地王公們提個醒,如果他們不識時務,不能令他徹底滿意地話,朝鮮將會升格為大清的頭號屬國兼小兄弟。所以這個宴會我必須要去,並且還要以高調的形式堂皇露面。這次隆重奢華地賜宴,擺設在武英殿後院的仁智殿。入夜,明月初上,一片銀光,雪色皎皎,然而偌大的庭院裡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幾乎不見一絲雪沫。地上的紅毯從室內一直鋪到院門口,在頗有節日喜氣的奏樂聲中,一個個蒙古王公們魚貫而入,陸續跪在階下,恭恭敬敬地給多爾袞行君臣大禮。帶頭的自然是科爾沁的博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他剛一進門,就低著頭,誠惶誠恐地跪地叩首:「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緊接著,又言辭流利地說了一連串的恭維話,著實誠意十足。多爾袞看著給他叩頭的吳克善,嘴角彎出一抹諷刺而嘲弄的微笑,然而聲音卻威嚴而不失和藹:「哦,博禮克圖王爺,你趕快起來吧,你的誠懇之心朕已有數,就不必耽擱後面的王爺們進來叩拜了。」接著一抬手,「還請王爺率先入席吧。」我心中大樂,幾乎笑出聲來,多爾袞顯然心中很是介意吳克善的謀反行徑,雖然不便立即處置,卻也不會給他太好的臉色看。而吳克善,則尷尬不已,訕訕道:「奴才謝皇上賜坐。」然而他抬頭之後,一眼看到了我,頓時臉色一變,顯然是驚愕不已。首先這樣的宴會上我一個女人能夠出席,就很破天荒了;再說去年秋天時他被多鐸所敗,甚至極不光彩地做了我的階下囚,這絕對是一個莫大的恥辱。眼下又見到我堂而皇之地坐在多爾袞旁邊的席位上,這是不是能說明多爾袞的什麼深意呢?我懶得猜測吳克善此時的心態,只是暗暗琢磨著,他經此嚴重挫敗後,肯定不會輕易認輸或者坐以待斃,必然會想盡辦法來翻盤,或者起碼討得多爾袞寬容,暫時保的自己的位置和科爾沁的安危。可他究竟能想出什麼高明點的招數來呢?多爾袞的名頭,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在蒙古草原上響噹噹的了,一提那個能征善戰,韜略過人的墨爾根代青,幾乎沒有一個蒙古貴族不是肅然起敬,或者是既恨又怕的。如今多爾袞又輕易地剪除了蒙古在大清政局上的暗存勢力,廢黜了蒙古的外孫,自己公然篡位當了皇帝,就更加讓蒙古諸部畏懼不已了。這些王公們個個都表現出一副老老實實的臣服模樣,絲毫不見他們的祖先橫掃歐亞大陸時所表現出的威風煞氣。他們無不將多爾袞奉若神明,用近乎於敬仰的目光仰望著這位雄才大略的大清皇帝,所以宴席之間,阿諛逢迎之音不絕於耳。然而他們畢竟只是粗魯不文的莽漢,哪裡懂得那些文縐縐的漢話,就更別說巧妙絕倫的變相馬屁了。不過多爾袞似乎絲毫不介意這些人的粗鄙可笑,仍然保持著得體的儀態,和顏悅色地用著熟練的蒙古語和這些王公們交談著,看樣子,似乎談得還很愉快。我覺得頗為無趣,畢竟在這些語言不通的男人們面前,我充其量不過是個擺設。這些蒙古王公們很多只會蒙古語和滿語,對於漢語一竅不通,我坐了許久終於煩了,於是就悄悄地出了門,準備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儘管外面很冷,然而比起煙熏火燎,酒肉腥膻的殿內,這外面要清靜舒適許多了。庭院裡,侍衛們都各安其職,為了表示大清的親善態度,所以其戒備也不算過於森嚴。倒是門柱的轉角處,有兩個人站在那裡低聲交談著。看服色,倒是一個滿人一個蒙古人。很快,那蒙古人做了個謝禮,隨後離去了。那個穿一品武官補服的滿人轉過身來,我一眼認出,這不是英鄂爾嗎?「英大人怎麼在這裡?」我詫異道。因為這次宴席,不但我和多爾,還有十多位朝廷重臣和王公們陪宴,所以身為正白旗都統的英鄂爾自然也在此列。英鄂爾的臉上倒也並沒有什麼異色,而是給我打了個千兒:「回娘娘的話,適才博禮克圖王爺的人來找奴才,所以奴才在僻靜處同他說幾句話罷了。」「哦?」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卻並沒有直接發問。英鄂爾倒是很直率地回答了:「奴才不敢有瞞娘娘,博禮克圖王爺希望將自己的妹妹獻與皇上為妃,所以提前找奴才打招呼,希望奴才屆時能幫他進幾句美言。」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