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叔嫂密議
京經歷過大順軍的一番洗掠之後,現在正在復甦當中不好,賊寇橫行,所以在六月份以前,燕京的有錢人家整日戰戰兢兢,不敢顯財露富。不過經過多爾入城後一番雷厲風行地整治,眼下的街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至少現在不用剃髮,不用遭兵災,所以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平靜的。
原來這家叫做「露華閣」的妓院在燕京還頗負盛名,起碼在街上隨便拉一個男人打聽,就立刻能得到最詳細的口述路線圖。由於此時正值明末清初,京城的煙花巷還沒有達到清末民初時所謂「八大胡同」的興盛,所以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這家頗具規模的妓院。
由於今天正值祭孔大典,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員不得缺席,而且又是早上,所以眼下的「露華閣」門庭冷清,妓院的老鴇和妓女龜公們正懶洋洋地在院子裡玩紙牌嗑瓜子,忽然見到我這一大群人到,數十名身穿便裝,臉色冷硬的壯漢一進院子就迅速把守住各處,趕忙紛紛起身,個個嚇個不輕。
由於此時並未剃髮易服,所以漢人們仍然是明時的裝束。眼下看到我身邊的這些隨從侍衛們個個五大三粗,前額剃得錚亮,腦後拖條辮子,而我又身穿旗袍,做貴婦打扮,所以八面玲瓏的老鴇似乎明白了我的來意,滿臉堆笑地湊上前來,「夫人是不是來找自家相公的?」
我本來正面無表情地抬頭四處張望,猜測著多鐸究竟在哪間香巢裡鬼混。聽到老鴇這麼一問,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她一定把我當成氣勢洶洶前來捉姦地妒嫉婦人了。我也懶得同她解釋,而是沖旁邊的侍衛遞了個眼神,侍衛立即向老鴇如此這般地將多鐸的樣貌形容了一番。老鴇當然不情願回答,生怕洩漏客人**而得罪了客人,然而看看眼下形勢。還是性命要緊。所以乖乖地沖樓上的一間指了指。
我只帶了五六名侍衛上了樓梯。到了門前時,擺了擺手,他們很識趣地在門兩旁停住腳步。推門進去,只聽到裡面傳出陣陣絲竹之音和靡靡歌聲,卻不見一個人影,原來這是個裝飾奢侈,卻又俗雅共參的套間。我並沒有立即闖入。而是無聲無息地將紫紅色的湖綢門聯掀起一條縫隙來,裡面的情形頓時一覽無餘:
自稱病得臥床不起的多鐸眼下正神采奕奕地左擁右抱,一臉玩世不恭地招牌式微笑,十足一個精力充沛地兵痞加淫棍。懷裡地兩名女子可謂環肥燕瘦,風格迥然,卻又極具韻味。那嬌嗲的聲音令我汗毛豎起,可多鐸的模樣似乎很是受用,兩隻大手不安分地在她們的楊柳蠻腰上下摩挲著。順便還在其中一個的肥臀上捏一捏。引得那女子一陣浪笑。
視線轉移,只見桌子對面另有三名姿色上乘的女子在吹拉彈唱,其中坐在最中間。優雅弄琴的黃衫女子最是嫵媚動人,她地一面撩撥琴弦,一面唱著一首很好聽的曲子。這歌詞有點熟悉,我略一回憶,想起來了,這就是那首著名的艷詞[十香詞]:
「青絲七尺長,挽做內家裝;不覺眠枕上,倍覺綠雲香。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芙蓉失新艷,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當她唱到「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這一句時,正仰著頭等著懷裡的艷妓給他餵酒的多鐸忽而轉過臉來,瞇縫著的眼睛中充滿了曖昧的色彩。他一把推開身上的妓女,悠悠地踱到那黃衫女子面前,彎下腰去,饒有興致地撫摸著那雙羅裙下面露出地三寸金蓮。
「爺,您又沒正形了,怎麼不老老實實地聽曲兒,過來摸奴家地這雙腳做什麼?」她停止了撫琴,妙目一瞟,嬌滴滴地嗔怪著。
多鐸毫不在意,繼續輕薄地把玩著她那雙尖尖的金蓮,「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唱的那一句是什麼意思?」
「嗯……想必是說女子地玉足之香了,『軟鉤』嘛,自然是形容那裙下的一雙金蓮了。」
多鐸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這首曲子的來歷?」
黃衫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爺,您這就是小看奴家了,奴家九歲時開始學習琴棋書畫,會連這支曲子的來歷都不知?[十香詞]乃四百年前遼國皇后蕭觀音所作,據說是寫給她的情郎,那個每次藉著教皇后琴曲的機會,與她暗通私會,共赴巫山的樂師趙惟一的定情詩。」
「那你有沒有奇怪,蕭皇后是胡人,怎麼也會有一雙金蓮呢?如果是,那她怎麼能穿『鳳靴』而不是弓鞋呢?」
「這……」女子思索了一陣,也實在找不到答案,於是搖搖頭,「奴家就不知了。」
旁邊的幾個女子好奇地問道:「那現在住在紫禁城裡的王妃娘娘肯定也不是漢人,那她究竟是什麼樣的腳呢?」
多鐸的臉上忽然浮現出自豪的神色,他洋洋得意地回答道:「當然是天足了,因為我親手摸過。」
聽到多鐸這麼一說,我頓時臉上發燙,幾乎一個衝動,進去揪住這傢伙的衣領狠扁一頓,然而不知道怎麼的,我似乎很有興趣繼續聽下去,所以根本挪不動腳步。
眾女嘩然大笑:「肯定是騙人的,聽說大清沒有皇后,那王妃娘娘就相當於母儀天下的皇后,她的腳恐怕也只有攝政王摸過,哪裡還能被別的男人摸?」
多鐸並不著急,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那我問你們,那蕭觀音也是一國之母,怎麼就被那個趙惟一給全身上下,裡裡外外摸了個遍?」
幾個女子臉上立刻露出了不敢置信。卻又忍不住好奇的神色,「莫非您真地已經把那位娘娘的全身上下都摸過?聽說她貌若西子,那身上的肌膚,想必跟緞子似的吧?您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我快要氣壞了,不曉得這些妓女是否知道多鐸的身份,這妓院最是八卦流行之地,萬一他興致勃勃地繼續胡咧咧下去,恐怕要不了兩天。我和他之間的「緋聞」肯定得傳遍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傳得有鼻子有眼。若是傳進多爾的耳朵裡,恐怕又要橫生是非。
剛要抬腳,就見多鐸故作瀟灑地展開一把描金折扇,優哉游哉地搖著,「哪裡哪裡,我雖風流,卻絕不下流。那王妃娘娘就像荷塘裡地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近褻,我也沒那麼貪心不足,只摸摸她地一雙玉足,就足夠回味至今地啦!我這人有一項能耐,不論什麼樣的女子,只要我閉著眼睛摸一摸她的腳,馬上就能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眾女齊笑:「那您就過來摸摸我們的腳吧。看看您猜得準是不准!」很快。一條紅綾子就遮住了多鐸的雙眼,他也不惱,
來笑嘻嘻地四處亂摸:「好啊。你們誰都不准跑,給爺呆在原地!」室內頓時熱鬧非凡,滿是嬌聲浪語。
我終於忍無可忍,撩開簾子進去了,正準備一把扯下他臉上的紅綾時,他卻動作敏捷,一下子搶先抓住了我地鞋子,嘴巴裡喜滋滋地嚷著:「哈哈,我就先摸你這個美人兒!……咦?」
花盆底的寸子鞋和小巧的繡花弓鞋摸在手裡的區別自然迥異,我冷冷道:「這位爺好興致啊!」
多鐸聽聞這句話時懵了,他連忙鬆了手,扯下眼前的紅綾,頓時傻眼,就像被拔了毛的公雞,威風全無,「啊……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周圍的妓女們臉上的笑容也霎那間僵住了,她們紛紛向我投來了極不友善地怪異眼神,顯然有妒嫉,憤恨,卻又害怕,大概她們也認為我是前來捉姦地正房夫人。多鐸反應過來之後,立即衝她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都下去,你們都下去!」
眾女忿忿地收拾樂器走了,儘管她們滿腹牢騷,卻不敢溢於言表,片刻之間就散了個乾淨。多鐸將窗子打開一條縫,看看門窗附近已經被侍衛們牢牢地把守起來,任何外人也接近不了,這才鬆了口氣。
「嫂子,是不是那些御史們聽聞了風聲,所以上折子彈劾我了?」我的出現無異於從天而降,他也估計方才自己那些肆無忌憚的荒唐話語被我悉數聽聞,所以格外尷尬侷促,我發現他地厚臉皮也不是一貫性的。
我陰沉著臉道:「十五叔果然與常人不同,都病得臥床不起了還能到這裡來消遣,一定是這裡最受歡迎的客人。」
多鐸一臉慚色地問道:「我哥已經知道我裝病了?這下壞了,他若是知道我不但不去參加大典,反而來青樓消遣,肯定要氣個好歹!」
我也徹底服了眼前這個活寶。他們兄弟兩個性子截然相反,一個明明身體不好卻非要每日強撐,一個明明生龍活虎卻非要稱病休憩,多爾的勤勉勁兒哪怕只給他轉移三分,這位豫親王也足可以在朝廷上當個呼風喚雨的權臣了。可是直到現在,我也沒看出來多鐸除了對戰場廝殺和玩弄女人、聲色犬馬方面的嗜好外,對爭權奪利有多大的興趣。
「哼,」我忿然道,「若是你哥哥果然得知你在這裡胡鬧,會派我過來查看嗎?就算他不知道,也絕然不會派我到你府上去探望。別看他表面上寬厚大度,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多鐸立刻明白了我如何能夠出宮來找尋他的緣故,他算了算時間,「我哥恐怕要不了兩個時辰就得回宮了,若是尋你不見可就麻煩了。」
「你知道麻煩還對那些女人胡言亂語,若是傳了出去,以王爺的脾氣,還不得把咱們一個關進冷宮,一個流放黑龍江?」我也正懸著心,生怕被多爾袞發覺我偷偷來找多鐸,於是顧不得繼續責怪他,直截了當地說道:「閒話不多說了,我今天偷偷過來找你,是有大事同你商量,你看看應該怎麼辦才好。」
多鐸也猜到我找他肯定有要緊事,於是正色問道:「究竟什麼事?」
「東青大概被太后給軟禁起來了,我再三思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過來問問你的意見。」
「什麼?消息確切嗎?」多鐸立時神色驟變,有點不敢置信。
我歎了口氣,拿出昨晚接到的那封密信給他看,多鐸迅速地瀏覽了一番,神色一沉,恨恨地罵道:「要麼說我哥就是犯賤,我早就說那個女人自從有了兒子之後就肯定變了心,不過是利用假情假意來哄我哥死心塌地輔佐她的兒子,能利用時就變著法利用,一看風向不對,獠牙就露出來了。他偏就不聽,好像魂兒都被那女人給勾走了,當年先皇對她睬都不睬,就我哥那個傻瓜拿她當塊寶!這下好了……」
儘管我心裡早已有數,然而畢竟這樁事從多鐸的嘴裡說出來,就更是確鑿無疑了,於是我的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
多鐸似乎並不打算像以前那樣迴避這個話題了,他坦率地說道:「嫂子,不管我哥究竟下不下得了狠心,咱們可都得站在一條船上,畢竟他再怎麼不對也還是咱們的親人,能繼續任著他的性子繼續犯傻下去嗎?聖母皇太后和我哥那檔子事兒,我也就不在你面前避諱了。」
我默然一陣,點了點頭:「我心裡多少明白點,十五叔就直言直語好了,無所謂的。」
「如今東青出了事兒,我哥怎麼個說法?他到底是仍然死死地抱住舊情人不放,還是要兒子囫圇個地回來?」
我將昨晚與多爾袞的商議結果詳細地對多鐸講述了一遍。
他靜靜地聽著,緩慢地折上信紙,臉上逐漸恢復了一名沙場宿將面對大事時所應有的審慎和冷靜。沉思一陣,說道:「說句實話,我哥這人雖然精明過人,然而卻又一個絕大的缺陷,就是一旦牽扯到兒女情長方面,總免不了優柔寡斷,狠不下心來。上次崇政殿上爭奪皇位時,你都帶兵逼宮了,局面完全在咱們的控制中,他只要點個頭就可以登上寶座,可他猶豫什麼呢?還不是所謂的八旗穩定和那個莊妃?真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
多鐸和多爾袞這麼多年兄弟,彼此的個性都十分瞭解,所以他一針見血地切中了要害。我十分贊同,「沒錯,王爺的確是謹慎過頭,凡事都要謀定而後動,然而有些事情確實不光靠智慮,也有運氣和冒險的成分在裡面才成功,其實有時候豁出去一把,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過還有一條,他和先皇一樣愛惜名聲,所以不想動武,而蒙上弒君篡位的惡名。」
「在我們滿人這邊,名聲未必重要,誰是勝利者誰就可以快意恩仇,惡名也照樣可以粉飾;如果反過來的話,就算再怎麼鞠躬盡瘁也會被貶損成亂臣賊子,」多鐸歎道:「只可惜我哥從小讀漢人的書讀得太多,也多少沾染上漢人好名的毛病。否則……」
我知道,在沒有漢化的滿洲,雖然爭奪的也是權力,但其結構完全不同。這裡無所謂嚴格的道德倫常的框架,基本上是以實力決定成敗,曲折幽深的權謀與維持微妙平衡的手段也照樣會失去用武之地。狐狸再狡滑也沒用,獅子大口一張就吃掉你了,它不會因為你的花言巧語、避重就輕就不向你下口,除非你也有一排尖牙和滿身勁肌與它對抗。
「正是如此,我今日瞞著王爺過來找你,就是要對太后來個乾脆點的解決方式,咱們要準備一個出奇制勝的法子。」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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