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似血燭淚臨的這句問話早在大玉兒的意料之中,她微笑著回答天色已經晚了,東青已經回府去了。」「這就奇了,他怎麼不和我打聲招呼再走?再說我很快就可以回來,他會連這會兒工夫都等不及?」福臨疑惑著問,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著母親,試圖分辨出她是否在哄騙自己。「皇上,額娘騙你做什麼?小孩子到了天黑的時候哪裡有不想回家的?這宮裡雖然好,但終歸不是他的家,你雖然對他不錯,但畢竟你是君他是臣,這些規矩還是不能不守的。」福臨覺得母親說的確實也在理,於是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那好,兒子不再問了。」接著仍然不放心地問:「皇額娘,你們不會再為難東青了吧?他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您可千萬不要輕信那些人的誣告啊!」大玉兒微微歎了口氣,伸出手來將福臨攬到懷裡,「這些是非曲直,額娘心裡有數,如果東青真的是無辜的,我自然不會冤枉他;如果他確實做了壞事,那麼自然有大清的律法來懲治他。皇上,你離親政還早著呢,這些外面的事情不該管的還是不要管,就像今天在清寧宮那樣,你跑過去大吵大鬧,豈不是在臣子們面前失了皇帝的威嚴?以後可不准許這樣了。」「可是……」福臨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猶豫了一陣,忍不住問道:「兒子想不明白。那些大臣們為什麼偏偏要和東青一個小孩子過不去,難道阿瑪不是好人,兒子就一定是壞人嗎?」這些道理說太深刻了福臨肯定聽不明白,況且大玉兒也沒有耐心解釋下去,只能暫時哄騙說:「確實是這個道理,皇上大概沒聽過這句話,『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兒會打洞』。你想想。如果你十四叔到死也不過是個王爺。那麼東青將來也只能承襲爵位還是做個王爺;要是你十四叔哪天果真生了野心,自己做了皇帝,那麼東青將來不是可以繼承他的位置,也當皇帝嗎?你說說,這麼大地誘惑,誰能抵擋得住?」福臨撅著小嘴,不滿地反問道:「莫非照皇額娘這種說法。十四叔一家都是惡人了?兒子才不信呢,還有啊,十四嬸長得那麼漂亮,一點也不像壞人啊……」聽到這裡時,大玉兒的臉色突然陰冷起來,就像被人揭穿了短處一樣,她的語氣很是冷硬,「皇上。你要記住。人不可貌相。有時候,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腸越壞,越喜歡騙人。你十四嬸也不例外!」「皇額娘,您怎麼了?」福臨被母親陰狠的語言和神情嚇了一跳,她變化太快的情緒讓年幼的福臨一時間很是費解,他愣了一下,「十四嬸哪裡惹您不高興了,所以您才說她也是壞人呢?」大玉兒也意識到自己突然間波動的情緒把孩子嚇到了,連忙收斂了怒色,恢復了平靜和慈祥,她溫柔地撫摸著福臨地小腦袋,「說得太深奧了你肯定聽不懂,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你十四嬸是個不甘寂寞地女人,有很大地野心,她很想當皇后,做一國之母,所以就經常攛掇著你十四叔自己當皇帝,把咱們娘倆圈禁起來,做她的囚犯……你說說,這樣的女人是不是心腸惡毒,還不是個壞人?」「照皇額娘這麼說,她確實是個壞人,可是,」福臨懵懵懂懂地問道:「兒子不明白,十四嬸這麼壞您是怎麼知道的,是她告訴你的嗎?兒子知道壞人做壞事是最怕被別人知道的,她應該沒那麼笨吧?」沒想到一慣伶牙俐齒的自己也有被小孩子問到理屈詞窮地時候,大玉兒忍不住苦笑一聲,並沒有直接回答:「大人們有很多事,就算再怎麼仔細解釋你們小孩子也聽不懂,皇上還是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吧。還有一點皇上一定要記牢,在這個世上,對你最好,和你最親,凡事最為你著想的人,就只有額娘了,你可以信不過任何人,懷疑任何人,卻絕對不能信不過額娘。」「兒子知道了,以後一定會老老實實聽皇額娘的話,不敢再惹皇額娘生氣了。」福臨乖巧地回答道。大玉兒欣慰地點了點頭,「皇上能明白這個道理,就是再好不過的了。現在天色不早了,皇上也該回寢宮休息了。」望著福臨小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大玉兒垂下眼簾來,倚著桌案冥思苦想了很久,直到天色徹底陰沉下來,宮女進來掌燈,她方才抬眼問道:「現在幾時了?」「回太后的話,已經快到酉時了。」宮女低聲答道。大玉兒欲言又止,一條手帕在白皙的手指上絞了又絞,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萬千愁緒。她頹然地站起身來,將皺皺巴巴地手帕丟在地上,然後緩緩地踱著步子,踱了幾個來回,卻始終沒有說話。此時大玉兒正在苦苦地思索,艱難地抉擇,就像迷失了方向地人站在三岔路口,不知道究竟走哪條路才是正確的,迷惘而焦慮。偏偏面前的兩條路,一條通往勝利地終點,一條則隱藏著無數陷阱和泥沼,如果走錯了,就絕對是萬劫不復。這讓她何去何從?留給她的時間是何等緊迫和珍貴,催促著她不得不盡快做出決定,而不能再繼續徘徊不定,猶豫不覺。正當她站在門口,凝視著剛剛升上柳樹梢頭的新月時,忽然一陣清風拂來,吹亂了她的鬢髮,她心緒煩亂地隨手一拂,殊不知一個不小心,竟然碰落了插在丹鳳朝陽髻上的一支翡翠髮簪。只聽到「叮噹」一聲脆響,那支通體碧綠,宛如一泓瑤池秋水的玉簪掉落在花崗岩地地面上,霎時間摔了個粉身碎骨。斷裂成幾段。大玉兒驟然一個心驚,眼見慌亂的宮女蹲身過去撿拾,她伸手制止住了,「先不要撿。」宮女詫異地退到一旁去。大玉兒低頭望著地上的碎玉,似乎連自己的心也跟著破碎了。眼前漸漸浮現起七年前的那個仲春,那次圍獵時難得的私會:她摸出一隻杏黃色的荷包,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栩栩如生。那是她花費了好多個夜晚。一針一線精心繡成地。在冷寂地永福宮,她毫不擔心被皇上撞見,因為她已經不記得多少個夜晚,枕邊沒有男人地氣息了。她要把這個荷包送給她宮外的情人,那個曾經給她許諾,卻終究沒有實現的負心人。「我是不是很傻?」她捫心自問。他久久地撫摸著那只荷包,皓月的清輝漫撒其上。彷彿那一對鴛鴦脫離了荷包,正恩恩愛愛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互相梳理著美麗的羽毛,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真像,真像……」他。「像什麼?」她問道。他終於抬起頭來,眼眸亮得就像夜幕中的星辰,「像我們兩個。」她苦笑一聲:「我看一點也不像,鴛鴦都是成雙成對。沒有分開地。無論游到哪裡都是一樣。可我們,一個在牆裡面,一個在牆外面。連單獨見上一面,都要冒著性命之危。」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默默地撫摸著那雙鴛鴦頭上的白羽,良久,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問他自己,「真是奇怪,這鴛鴦為什麼偏偏都是白頭的呢?莫非這就意味著它們終究會白頭偕老?」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那我們呢,我們有將來嗎,有那一天嗎?」她禁不住動容,儘管明知道男人對女人的承諾還不及士人之間的承諾可靠。女為悅己者容,她今天出來前,對著鏡子不知道整理了多少次髮髻,修整了多少次妝容,她不能在外表上輸給他的新婚妻子,那個朝鮮來的年輕公主。「你放心,等皇上龍馭歸天了,我就把你接出宮,咱們就可以朝夕相對了。」他伸出手來,摩挲著她烏雲般的鬢髮,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地缺憾,「你今天很美,只不過這裡似乎缺了點什麼,美中不足啊!」「缺什麼啊?」她疑惑著問。說話間,她甚至沒看清他是從哪裡變出一枚髮簪來,飛快地插在了她地髮髻上,她連忙伸手去摸,是玉質的,卻不像一般的玉那麼冰涼,彷彿還存留著一絲他地體溫,就像有極大的魅惑,一直蔓延到她的心田。「喜歡嗎?」「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歡。」她依偎在他懷裡,嬌羞得如同年方二八的新嫁娘。他淺淺地笑著,擁著她,用開玩笑的口吻調侃著:「你可要好好保護它啊,說不定你有把它摔碎的一天,就是我變了心的那一天,再想找,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她嬌嗔著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你敢!要是你敢變心,我就殺了你!」他顯然一愣,不過很快恢復了戲虐的神色,「那好啊,如果我變心了,那就算你來殺我,我也沒有怨言,誰叫我負你在先呢?只不過,你捨得要我用這條性命來償還欠你的那些嗎?」她吃吃地笑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捨得?我只要想到你的心被別的女人完全佔據,就不會再像現在這麼仁慈啦,你不要當我是說笑話!」「好,我相信,我相信……」他雙手捧起了她的臉頰,久久地凝視著,「玉兒,你放心,我欠你的,一定會努力償還的,如果你認為我還是沒有還清的話,就自己來取好了,我不會食言反悔的。」「那,如果是我對不起你,做了虧負你的事情呢?」她不放心地追問著。他想了想,神色凝重地說道:「如果真的那樣,我會失望,會傷心,但我不會怨你、恨你的。最多也只算我們之間扯清了,誰也不欠誰的了,從此坦坦蕩蕩,了無牽掛。」……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玉兒的思緒終於回到現實中來,如今這枚玉簪被自己無意間摔碎了,莫非真是一語成?他的心真的變了?自己要不要履行當初那個約定呢?心碎了,再想找,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萬丈雄心可以化作繞指柔,柔情萬縷也可以結成百丈冰。大玉兒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聲調吩咐道:「你把這些碎玉都收拾起來,扔到荷塘裡去!」「是。」宮女趕忙蹲身在地上撿拾著,大玉兒又吩咐道:「你去把王太醫找來。」「是。」一陣清涼的晚風從竹簾的空隙中吹拂進來,數盞粗大的蠟燭仍然在燃燒著,燭影在風中忽明忽暗,大玉兒捏著手裡的佛珠,一粒一粒地撥過,似乎每撥一粒都要費很大的氣力。許久,她開口問道:「有沒有一種藥,雖然可以置人死地,但卻不會當場發作的?」跪伏在地上的太醫一愣,身子微微一顫,卻仍然保持著平靜的語調,回答道:「回太后的話,有。」「那容不容易被檢驗出來呢?」大玉兒的聲音冷冷的。「可以檢驗出來,卻並不容易,因為這種藥不像普通的砒霜或者鶴頂紅、鴆毒那麼毒性強烈,直接就可以檢驗出來。」「那麼要多久才能發作呢?發作之後是明顯的中毒症狀嗎?」太醫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服下的量夠,大約要十日左右毒發,不過卻沒有明顯的中毒跡象,除非深諳藥理之人,否則一般的醫者都會誤以為是疑難雜症,絕難醫治。」「如果量不夠的話呢?」大玉兒緊接著問道。「回太后的話,如若服用量少,也依舊可以發作,只不過要延遲到半個月才會逐漸顯露出來,至於不治身亡,大概要再拖延個六七日,不過……」太醫遲疑了一下。大玉兒不耐煩地問道:「不過什麼?照實說來!」「到時候毒發,其過程要比前一種漫長一些,而且要痛苦許多,並且無藥可解。」大玉兒的身子往前面稍稍探了探,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如此肯定?這種藥莫非按尋常醫理配製不出?所以就無藥可解?」「回太后的話,小人在為大清的各位主子效力之前,曾經為明朝的錦衣衛秘密配製各類毒藥以供所求,在那裡的醫藥文檔裡,有一部份是永遠也不會被外人知曉的秘方,小人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查閱這些秘方的人,所以才清楚這種藥的效用。既然裡面沒有記載解毒之方,以小人看來,這藥肯定是無解。」「那你配製起來要花多長時間?」太醫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約要三五日。」「那好,你趕緊去配吧,要盡快,最好在三日內就完成。」「小人遵命,必然盡快完成太后之命。」太醫叩頭喏道。大玉兒側過臉來,看了看旁邊的蠟炬,只聽得「辟啪」一聲輕響,燭花爆裂,一連串燭淚飛快地順著燭身流淌下來,摔落成一滴滴圓點,逐漸凝結起來,殷紅殷紅的,似血一般。「就要前一種吧,量多一些,多少也痛快點,比六七日的折磨還算仁慈一些。」她面無表情地說完之後,站起身來走了,沉著地踩著花底盆,又一陣晚風吹拂進來,灑落背上的幽幽燭光,終於沒入了陰暗之中。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