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一念之間
淏知道這一箭雖然傷得不輕,但也不至於致人死命。略了他的國家,搶走了他的女人,讓他被國人誤會為朝奸的仇人正好露出了虛弱的一面,只要自己一個狠心,就能趕在其他人尚未接近之前神不知鬼不覺地令這個仇人一命歸西,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心念一動,舊仇新恨一齊湧了上來,李淏伸出手來,向那箭桿上握去,只要稍一用力,朝下再插深一兩寸,那麼多爾袞就必死無疑,而且這個兇手嫌疑絕對落不到李淏的頭上,只有闖了大禍的多鐸來背這個黑鍋。
誰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紛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山上他們各自的侍衛與山下多鐸手下的騎兵正疾速地向這裡匯聚而來,與其同時多鐸那惶急到了幾乎變了音調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哥~~你沒事兒吧?要不要緊啊~~」
李淏只猶豫了一下,這時懷裡的多爾袞聞聽到多鐸的驚呼,抬眼向山下望了望,然後聲音低微地,像是自言自語道:「咳,這個傻小子,我都躺這了,他還問有事沒事……」
不知道為什麼,李淏的手已經握在了箭桿上,聽到這句話後,居然鬼使神差地中止了他的企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間產生了猶豫。
這時多爾袞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平靜,「世子若是害怕的話就不要拔了,這箭頭上有倒刺。還是我自己來吧。」說著,抬起左手來捂到了傷口處,此時殷紅的鮮血仍然汨汨湧出,透過指縫不斷流淌。
李淏心底裡慌亂無比,終於將手鬆開,然後用盡量正常地聲調勸道:「王爺萬不可將箭頭輕易拔出,還是令隨軍醫士處理才更為穩妥……」
此時兩處的侍衛們已經陸續趕到,紛紛跳下馬來將這裡圍住。忙不迭地俯身察看攝政王的傷勢。而惶恐萬分的多鐸早已仍掉馬鞭。幾個箭步搶上前來。跪在草地上,瞪大眼睛盯著多爾袞胸前的一大片血跡,已經嚇得語無倫次了,「天啊,怎麼會這樣……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是混蛋,真是混蛋!」他一臉愧疚欲死地模樣。
多爾袞本來打算坐起來。裝作沒事人一樣安慰安慰驚慌失措地多鐸,可是他戎馬半生,對於眼下自己地傷勢當然有數,他知道此時不宜亂動,因此只能盡量保持著平和的微笑,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寬慰道:「你不必擔心,這箭刺入的並不深,待會兒拔出來再上點止血藥就沒什麼事兒了。急什麼!」
多鐸儘管看到哥哥的神志很是清明。說話的語氣似乎也不甚吃力,心裡稍稍一鬆。然而卻轉念一想,他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用來安慰自己,同時為了穩定軍心而勉強支撐著地?然而自己此時已經由於極度的悔恨而心神慌亂,只得用顫抖的雙手將哥哥從李淏的懷裡小心翼翼地移了過來,同時命令侍衛們趕快將攝政王抬下山去醫治。
如此嚴重的突發事故,加之有這麼多人在場目睹,所以根本無法不傳揚出去。於是乎中軍部隊在聞訊後只得就地紮營,暫時中止了進軍的步伐。
主帥突然受傷,而且還傷在要害部位,於是免不了人心惶惶,議論紛紛,各種傳言也緊隨而至。只不過軍中紀律森嚴,散佈謠言者立斬不貸,普通士卒們大多數也不明情況,所以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大發議論,只能在暗地裡竊竊私語。
李淏跟在後面,看著多爾袞被送進中軍大帳,倉促趕來的幾位隨軍醫士們緊接著疾步跟了進去。隨後帳簾落下,帳門口立即就被眾多衛兵嚴密地把守起來,把聞訊趕來的眾人阻隔在了外面。
他喘息未定,心中七上八下,倒也並非為了多爾袞地傷勢,而是在擔憂方才究竟有沒有被多爾袞瞧出了破綻。畢竟在他即將下手地瞬間,多爾看他時的那個眼神,實在是太過平靜,簡直到了令人心中駭然的地步;還有多爾袞隨後地動作,看似好像準備自己動手拔箭,然而更像是對他的一種防備……內心虛弱的李淏越想越是後怕:萬一事實果真如此,那麼這位城府深沉到了可怕地步的攝政王,究竟會如何報復呢?多爾剛才沒有直接戳穿他,一是沒有直接的證據來指責他心存殺機,二是當時性命正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才故意不動聲色地穩住自己,那麼以後呢?多爾袞完全會找個別的理由來整治他。想到這裡,李淏禁不住心亂如麻。
這個時候,跟隨中軍行進的所有王公大臣,統兵將領們已經陸陸續續間匆忙趕到。大家都被擋在了中軍大帳之外,看起來個個都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李淏悄悄地躲到了僻靜之處,他知道如果自己被圍在當中面臨如此多的高官貴戚們的追問時,難保不會出點差錯,言多必失,還是暫時退避三舍為好。
剛剛趕到的阿濟格從侍衛的稟報中得悉了多爾袞意外受傷的經過,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兩眼冒火,一副恨不得將多鐸拖到眼前來飽以一頓老拳的模樣,由於門口侍衛把守他無法進入一探端倪,氣得背著手在門口一面心煩意亂地踱步,一面罵罵咧咧:「他娘的,多鐸這個臭小子,一天不闖禍就憋得慌,真是欠抽了,看他待會兒出來我怎麼收拾他!」
阿濟格是多鐸的親兄長,因此他可以隨意罵上多鐸幾句,也沒人敢過問。可是其他的王公貝勒們卻不能如他一樣口不擇言,大家也不知道該如何議論,只得大眼瞪小眼,用目光交流著:這下豫王爺可算是闖下了天大的禍事。只是不知道攝政王究竟傷得是輕是重,是否會有什麼大的危險。這可事關重大,一點也不容含糊地,因此眾人均是忐忑不安,憂心忡忡。
這時饒余郡王阿巴泰也趕過來了,他問明情況之後緊鎖著眉頭對阿濟格說道:「咱們光站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該如何安排總要心底裡有個譜才是,還是進去看看吧!」
正說話間,已經見到裡面的親兵們先後將一盆盆淡殷色的水端了出來。上面還漂浮著沾染了鮮血的紗布。這讓站在帳外的眾人更加憂心不已。然而軍中律法甚嚴。更不能擅自闖入中軍大帳,因此阿巴泰和阿濟格雖然商議了一下,卻也沒有直接硬闖,只得心急如焚地在外面等候裡面的消息。
洪承疇和範文程這兩個漢臣恪守規矩,沒有跟那些王公貴戚們站在一處,只得遠遠地觀望著。
「你說這回攝政王究竟傷得重不重?會不會……」漢人講究涵養,洪承疇的緊張程度並不次於那滿洲貴族們。然而他心中的憂急卻沒有明顯地表露在臉上,只不過眉宇間略帶愁色而已。
範文程皺著眉頭回答道:「看樣子也著實不輕,絕非皮肉之傷那麼簡單。可是即便沒有性命之憂,但若是傷勢沉重地話,必然無法繼續統兵入關。而大軍已發,倘若就此偃旗息鼓,返轉盛京,恐怕這個千載難逢地機
錯過啦!以後大清再要想奪取燕京。恐怕就沒那麼
洪承疇地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很不願意朝那個方向去想。畢竟難得這個為君父報仇,剿滅流寇的機會,他也日夜思考。殫精竭慮,做出了極為詳細而全面的戰略策劃,如果因為今天這個突發事故而徹底擱淺的話,那麼這給他帶來的失望和沮喪就不言而喻了。
他喟然一歎:「唉,但願老天庇佑,攝政王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否則……」
當滿清大軍即將從盛京開拔,向關內進發時,燕京城內早已經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了。許多人悄悄地議論著闖王即將登極的大事,也議論著吳三桂拒絕向大順投降,發誓要為崇禎帝后復仇,恢復大明江山的事。從來就有一種奇怪現象,每次在時局發生重大變化時候,民間地消息比官方的消息又快又多,其中難免有許多謠傳,但有些謠傳在事後證明有可靠來源。
這幾日來,不斷有關於吳三桂決心興兵討賊的謠言到處散佈,而且在燕京東郊也發現了無署名的告示,號召平民百姓們趕緊準備好縭素孝巾,準備在平西伯的關寧人馬到來時為身殉社稷的崇禎帝后發喪。通過庶民百姓的日,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地傳遍京城,一時間防堵無措,消息越傳越烈。
再加上大順軍在城裡連日來的大肆搜掠,拷掠追贓,如同山賊進城一般到處姦淫婦女,搗毀店舖,妄殺無辜,因此大失民心。而那些有聲望地士人們就更加失望透頂,他們認為李自成果然是「賊性未變」,決非開國創業之君,更加不願投降,有地逃出京城,有的藏匿不出,很重要的鴻臚寺幾乎成了一個空蕩蕩地衙門。
於是這個時候,只要是稍有見識的人,都心中暗道:「這大順朝的天下恐怕是要坐不穩啦!」
李自成雖然已經被輕易得到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整日在皇宮裡眠花睡柳,將崇禎的妃子從美艷如竇氏、費氏,到稍有姿色的宮女,全部嘗了個遍,可謂過得不亦樂乎,然而他還不至於喪失最後一絲清醒。李自成已經從近來京城的局勢和百姓士人的反應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意識到了這座京城的確不宜久留,還是盡快在金鑾殿上登基為帝,盡快返回在是為上策。
因此多爾袞才會在盛京出發後當天的路上,就接到了李自成將追贓所得的七千萬兩白銀全部鑄成銀錠,陸續運往陝西的密報。這也無疑給了多爾袞一個信號,讓多爾袞心中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可以從容地佈置應對之策。
然而此時大順朝的許多將領由於多年以來一直同明軍作戰,幾乎根本沒有考慮過滿洲人的問題,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性的思維,依舊將吳三桂看成大順朝當前的主要大敵,而不能理解在崇禎亡國之後,大順朝的主要對手變成了以多爾袞為代表的滿洲朝廷。由於這一歷史形勢轉變得太快,宋獻策和李巖也不過是新近才有所認識,而李自成還不很明白,而徹頭徹尾的大老粗劉宗敏就更不明白了。
宋獻策在朝堂上將吳三桂與大順朝廷徹底決裂後,所下的最後通牒向李自成匯報了,他不免有點緊張,因為這兩條內容實在不是闖王所能容忍的限度之內:「……第一,速將太子與二王禮送山海衛,不可傷害;第二,速速退出北京,宮殿與太廟不許毀壞。」
李自成聽畢,震怒異常,一拍御案,罵道:「豈有此理,吳三桂欺人太甚!」但是他並非那種性情浮躁的人,在盛怒之下能夠自我控制,迅速地恢復冷靜,思考了東征問題。此刻他的主意差不多已經定了,向軍師宋獻策問道:
「宋愛卿意下如何?當今之局,該如何解法?」
宋獻策知道闖王的主意是出兵討伐,他憂慮於大順軍會受到滿清軍隊和關寧軍的雙重夾擊,陷入兩面受敵的危險境地,因此謹慎地建議道:
「吳三桂因為知道滿洲韃子不日將大舉南犯,所以不但敢抗拒不降,而且還逼我送去太子、二王,退出燕京。如此狂妄,理當剿滅,不留肘腋之患。但微臣望陛下對吳三桂用兵之事慎重為上,盡量暫且安撫其心,或者設法拖延,不使他投降滿清,才是最穩妥之策。只要我們打敗滿洲來犯之兵,吳三桂就徹底斷絕了退路,到時候投不投降我朝,就不是他所說得算了。」
李自成聽完之後,略略沉思,卻不置可否,只是轉向牛金星問道:「不知先生究竟有何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牛金星沒想到闖王這麼快問到了自己,而自己還沒有拿定妥當的主意,只得盡量用中庸保守的態度回答道:「陛下,今日之事畢竟事關重大,一時之間恐怕難以決斷。還是由臣與兩位軍師在下邊反覆討論,等商議妥當,再向陛下奏聞。」
李自成雖然覺得牛金星這種老成謀國之策確實不無道理,但問題是他這種回答太模稜兩可,說了跟說沒什麼兩樣,於是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說話再也沒有那麼把持威嚴了:
「我要的是一個明確的可行之策,一個最見效果的辦法,最好能夠盡快解決這些麻煩,好回西安老家去安享太平,再騰出手來平定天下,哪裡能在這裡耽擱起來沒完?老劉,你說呢,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劉宗敏看到闖王似乎沒有繼續和吳三桂以及滿人消耗周旋下去的意思盛京,尚且調動兵馬,準備糧草畢竟也需要花費些時日;可那吳三桂手中有四萬關寧軍,又是驍勇善戰的精銳之兵,他們佔據山海衛,牢牢地把守著關口,離咱們也不過三百多里的路程,跟呆在眼皮子底下差不多,實是我大順朝的心腹之患。
照我看來,興許不出三五天,吳三桂在山海關整頓兵馬,籌集糧草,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就必然會傳檄各地,口口聲聲說是替崇禎帝后復仇,用恢復明朝江山為幌子來煽動百姓們與我大順作對。到那時,這河北附近的殘存勢力必然響應,到處紛紛起兵,與我為敵,南方各省也跟著湊這個熱鬧。一旦吳三掛在北方帶了一個頭兒,樹了一個在北方的榜樣,成了明朝的大忠臣,明朝在南方的那些個將領和封疆大吏們,還有哪個肯投降我朝?不趁機一窩蜂地起哄,爭取當個『復國勳臣』才怪。
所以說啊,咱們就得趕在滿洲韃子南下進犯之前,先動用重兵將吳三桂一戰擊潰。只要消滅了吳三桂,奪取了山海關,滿洲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南犯了,到時候連帶著明朝的南方各將領聞風喪膽,各地的明軍殘存勢力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事兒宜早不宜遲,還望闖王早點決斷!」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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