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自相矛盾我本來看到多爾袞如此黯然地離去,心裡著急,正想追上去的時候,阿濟格已經趕在了我的前面。想來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情,還是跟誤會此事的多鐸解釋清楚才好,因為沒有什麼勸慰要比多鐸主動去承認錯誤,道個歉更有用的了。多鐸先是愣愣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沒有任何舉動,等到哥哥們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方才回過神來,卻正迎上了我充滿慍怒的目光。他似乎很是侷促,垂下頭去,什麼話也沒有說。「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是滔滔不絕,怨氣沖天的嗎?先是氣走了你十二哥,現在又把你十四哥也氣走了,現在怎麼不吭聲了?」我抬腳邁入了門檻,本來打算順手關上房門將關於陳圓圓那些不方便外傳的事情跟多鐸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卻忽然記起這是多鐸自己的府上。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要關緊房門,那可是大大地嫌疑;倘若被侍衛們報告給他的那些大小老婆們,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正為難間,多鐸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揮手對外面的侍衛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我傳喚不要進來!」「喳。」侍衛們喏了一聲後,很快悉數消失。我正準備說這樣不太妥當,卻見多鐸陰沉著臉道:「嫂子盡可以放心,這幫奴才們不敢對外面亂說一句話的,府裡的其餘人等是不可能知道這些,我們說說自家人的話,他們站在這裡還不夠礙眼的。」他的語氣很不客氣,這樣的態度還是我頭一遭遇上。「你剛才所說的那一大番話,還把十四爺當你哥哥嗎?凡事不問是非曲直,就亂鬧一通,弄到後來別人不開心,自己也不見得舒坦,何苦來呢?」我儘管想心平氣和地同多鐸解釋一番,然而卻難以抑制激動地情緒。我忽然在想,假如我是多爾袞,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就衝進去將這傢伙痛罵一頓甚至揪出來狠扁一頓,因為他剛才背地裡數落多爾袞的那些怨言,實在很是欠扁。多鐸冷笑一聲:「我知道你一向能言善辯,經常說個天花亂墜的,現在是不是又要同我講道理,幫你家男人做說客?那好,我問問你,究竟我怎麼就是『不問是非曲直』,怎麼就成了胡攪蠻纏了呢?」「你不問問那女子究竟是誰給弄走的,就妄自推定,做了這麼一連串胡鬧的事情,還嫌鬧得不夠嗎?剛才居然還說出那樣不可理喻的怨言來,難道你就不知道捫心自問一下,自己剛才的那番話,該不該說?或者說,那些個念頭,該不該有?」我接連質問道。他也不甘示弱,當即反唇相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令侍衛們弄到別院裡去的那個婦人,就是你們一起合謀給弄走的!我就是搞不懂了,我玩個女人,礙著你們什麼事兒了?還有你家王爺,凡事總喜歡玩陰的,從來不擺在明面上,他這種脾性我還不知道?要是看不順眼,那就等我回來直接叫過去訓斥一頓啊?犯得著一聲不吭地,趕在我回來之前就悄悄地把那婦人給弄走了嗎?我問問你,她究竟被你們弄到哪裡去了?」我略略穩定了一下自己被激起來的怒火,用盡量平和的語調回答道:「十五叔,實話跟你說吧,你這個愛好,王爺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況且你那座別院,他怎麼可能知道?是我說的,還是十二伯說的?你只要稍稍用用心思,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你在那裡養的是其他的女人,哪怕就是生得貌若天仙,也不干我們半點關係;可你知道那女人是誰嗎?她可是吳三桂最寵愛的小妾陳圓圓!」多鐸顯然是一愣,但是他很快恢復了剛才的「理直氣壯」,反問道:「就算她是吳三桂最寵愛的小妾,又能怎麼樣?還照樣不是我收穫的戰利品?我願意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憑什麼這麼個美貌女子,只他吳三桂玩得,我多鐸就玩不得?」「你難不成忘記了你哥哥給你的那封密信,囑咐你一定要將吳三桂一家老小悉數放走,以防被鄭親王得了功勞嗎?這盛京城並沒有多大,卻聚集了各方勢力的探子細作,萬一被鄭親王得知了這個消息,豈能善罷甘休,吃了這個啞巴虧?倘若他故意使人張揚出去,到處傳說你豫親王悄悄地匿藏了吳三桂的小妾,金屋藏嬌,風流快活,到時候必然掀起一場風浪,對你們兄弟定然是大大不利的。再說吳三桂本來正為愛妾下落不明而煩惱,這要是傳到他耳朵裡去,定然會恨得咬牙切齒,發誓永世與大清為敵,以後再想要招降,可就難如登天了!王爺正是思慮了很久,權衡利弊之後才決定將那小妾悄悄送回去的,誰知道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你就接連鬧出稱病不朝,用醜女戲弄眾位王公貝勒的麻煩來,這可如何收場才好?」「這……」多鐸終於啞口無言了,事實上恐怕連他自己都一時間弄不清楚這股怨氣從何處而來,是否有道理,還是單純說些外強中乾的氣話,總之當他意識到自己惹下不少麻煩時,確實開始懊悔起來。「可是眼看到了嘴巴的肥肉,就那麼沒了,甚至連肉香味都沒有來得及聞,未免太不甘心了。你們也太心急了,那麼早把她送回去幹嗎?起碼也要等我先快活快活,享用一番,再送回去也不遲。況且諒她也不敢對吳三桂道出實情的。」「呵呵,」我先前發了一通脾氣,心裡好歹舒坦了一些,現在看到多鐸這副自知理虧的模樣,總算是稍稍吁了口氣,「你這話說起來容易,可辦起來就未必了,以那陳圓圓的美貌和才情,比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只怕是你一旦沾上,就會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這個時候再想把她送走,弄不好你十五爺會拔出刀子來跟我們來硬的,信不信由你。」多鐸一臉不屑道:「我就不信那個邪了,她難道還是能勾住男人魂魄的狐狸精?無非就是臉蛋比別的女人漂亮些,晚上熄滅了蠟燭,摸到被窩裡還不是一樣?」「是啊,既然沒什麼兩樣,那你幹嗎非得盯著她一人不放?以你豫親王的性子,怎麼可能是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呢?實話跟你說吧,江南秦淮一帶,像陳圓圓這樣的美人也照樣找得到,『金陵八艷』的美名想必十五叔也聽說過,等將來你親自率領八旗大軍橫渡天塹,把江南土地盡收所有時,那些絕色佳人還不是任你挑選?還用得著搶人家一個小妾嗎?傳出去多沒面子!」我「循序善誘」著。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隨便什麼人都喜歡聽順耳的話,哪怕明明知道這是花言巧語,起碼心裡也舒坦,耳朵也受用。多鐸自然也不能例外,果不其然,他的態度漸漸緩和下來。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立即贊同我的分析,也沒有不以為然地反駁,而是一聲不吭,若有所思起來。我猜測著多鐸是不是在悔過先前那一番過激失當的言語,於是趁熱打鐵地勸說著:「現在一切都澄清了,想必十五叔也不會再誤會,繼續氣惱我家王爺了吧?我知道你先前同十二伯所說的那些多半是氣話,當不得真的;你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份,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小小的誤會而破壞掉呢?王爺有時候可能確實有些話說得重了些,又或者對十五叔嚴苛了一點,但卻絕無惡意,實際上他也是心軟的人,你不記得上次咱們合起來開那個玩笑時,王爺都震驚成什麼樣子了?他究竟對你如何,想必你心裡自然也有一把尺子來衡量,又何必放不下這個面子,故意賭氣呢?」多鐸默默地聽著,一步步走到中堂前,仰頭對著上面的字畫望了一陣,方才歎道:「也許你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可是叫我主動去找他賠禮認錯,卻實在難以做到。嫂子可以對他說一聲,想要怎麼處置我,不必留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我以後盡量少給他惹麻煩就是了。」……我一五一十地將多鐸的原話對多爾袞敘述了一遍,最後補充道:「王爺不必太往心裡去,十五爺雖然嘴上沒說,但也可以看得出他已經開始懊悔反思了,只不過是礙於面子才沒有過來道歉罷了。相信過不了多久,想起王爺這麼多年來對他的種種好處,還有諸般照料關愛來,他必然會心存愧疚,像上次一樣主動來認錯的。」我溫言寬慰著多爾袞,希望這樣能夠讓他稍稍好受一點,雖然沒有一句抱怨,也沒有任何委屈和慍怒的表情,但我仍然能夠感覺出來,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悲哀。這一次無意間聽到多鐸這諸般怨言和指責,確實令他很是傷心。多爾袞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夕陽,久久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方才幽幽地開口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許我確實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不然他為什麼仍然會怨恨我?」我算是快要無言以對了,想不到他思索了這麼久,不但不是氣悶自己為什麼一片好心卻被人家當成了驢肝肺,煞費苦心卻換來了那麼一番評語,反而是懷疑是不是自己又在不知不覺地時候有對不住人家的地方了。我實在無法想像,兄弟之情固然可以深厚,但怎麼可以溺愛寬容到這個地步?「不,並非是王爺做錯了什麼,而是王爺想錯了。其實事情也就那麼簡單,純粹的一場誤會而以,現在這個結已經解開了,十五叔並不是怨恨王爺,而是王爺自己把事情想複雜了。」多爾袞轉過身來,帶著一絲勉強的微笑,「熙貞,你就不要再替那小子說好話了,他究竟是個什麼脾氣和德行,我做哥哥的還不知道?其實我到也沒有怎麼生他的氣,而且也很清楚,多鐸絕對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你要是指望從他嘴裡說出些好聽話來,那才叫奇怪了呢!」我懷疑多爾袞是不是氣得一時間頭腦昏晦,連講話都邏輯不清了,要不然怎麼可能先是認為多鐸果然在怨恨他,後來又跟著說些自相矛盾的話呢?「呵呵,你還說我呢,我倒是要問問你,老是這麼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把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到底累不累?難不成你照實說說真正的感受和想法,我就會笑話你嗎?如果連這麼一點理解都沒有,還談什麼坦誠相對?」「我知道你說得沒錯,多鐸只不過是一時誤解,在氣頭上說出那番話來的,心底裡卻未必真那麼想的。」多爾袞緩步走到躺椅前,略顯疲憊地躺了下來。他仰面看著窗欞,聲音有些沙啞,「我所憂慮的是,他已經快要到而立之年了,卻時不時地耍耍脾氣,使使性子,還跟當年被父汗溺愛縱容的那個小兒子一樣,從來不肯為別人想一想。這也就算了,問題是老是這麼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遍觀朝野,雖然依附我的人越來越多,但要說絕對的信任,外人還能超得過自家的同胞兄弟?」我暗暗歎了口氣,這個多鐸,實在太任性了些,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呢?「王爺不必過於憂慮,十五叔雖然平時這些小事上荒誕不羈了些,卻也並非不識大體之人;若要真是令他辦起大事,或者征戰沙場來,必然另有一番景象。」「是啊,古來大凡有才之人,多少有些怪異的脾氣,總不能苛求每個人都做到無可挑剔。如若是平時一貫小心謹慎,卻又毫無建樹,迂腐過頭了的話,反而難成大事。阿濟格雖然可以放心任用,但他畢竟是個魯莽之人,行軍打仗固然是個不錯的人選;然而一旦關係到朝廷政事,我只求他千萬不要壞事就已經足夠了,豈能委以重權?而多鐸呢,雖然脾氣怪了一些,但卻當得起『膽大心細』這四個字,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所以我打算等他磨練得差不多,能夠收放自如時,就讓他多少替我分擔點政務,畢竟滿人裡面,治政之才,又是可以信任的,實在不多啊!」聽著多爾袞對於兩位兄弟的評語,我不禁聯想到歷史上多鐸後來的所作所為,確實頗為印證「膽大心細」這四個字,然而多爾袞能夠在這個時候就能將這一點看個透徹,實在是獨具慧眼,頗有識人之才了。歎息一聲:實在不能因為自己曾經是現代人,多掌握了那麼點信息就自鳴得意,小覷天下英傑啊!「看來你準備先故意打壓他一些時日,讓他經受些挫折和教訓,以後才能知恥而後勇,力圖振作的。」我猜測著,「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置他這次犯下的過失呢?」「嗯,一來我確實有這樣的意思,多鐸平時順風順水慣了,也該給他提些醒了;二來呢,現在朝廷上有些許人正眼巴巴地看著這出鬧劇究竟如何收場,我豈能授人以話柄,徒落包庇袒護之名?我看,就先降為郡王,罰銀三千兩好了。」多爾袞沉吟著說道。我猶疑著:「恐怕這樣的處罰未免稍嫌嚴厲了些吧?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過,何至於……」「只有這樣,方能堵住一些別有用心者的嘴巴。況且這次出征回來,主帥鄭親王也因為沒能擒住吳三桂家小而抵消了所有功勞,倘若不再對多鐸也有所懲戒的話,必然會引起朝臣們私下底的非議。所以再加上他這些罪過,如此懲罰並不為過……」說到這裡時,他突然咳嗽起來,不得不中斷了話語。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