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坐懷不亂「這個多鐸,給我添的麻煩倒是不少,等他回來之後,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辦事情總是不分輕重的。」聽完我的敘述之後,多爾袞撐著椅子扶手,忿忿地站立起來,在窗子地下來回踱著步子,思索著應該如此處理這樁麻煩。「王爺息怒,我看十五叔根本不知道陳圓圓的身份,所以才會誤掠,單單是貪圖美色而已,倘若要是當時就覺察的話,他應該會將陳圓圓放走的。」我也跟著站起身來,柔聲勸解道。「你不要老是幫著他說話了,他究竟是什麼脾性,我比誰都清楚!」多爾袞終於停下了步子,轉過頭來,詢問道:「事已至此,以你看來,該怎麼處理才最為妥當?」「王爺起先不是曾經打算過搬取吳三桂的家小當作人質,迫使他歸順大清嗎?這陳圓圓雖然只是個小妾,但卻深為吳三桂所寵……」多爾袞略顯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我就不相信,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領兵打仗的將軍會為了區區一女子而投降!這樣做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引起他的憤恨,以後再想招降,恐怕難上加難!」「這麼說,假如自己至深至愛之人落入敵人手裡,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侮辱?如果是被一刀斬了,倒也罷了,長痛不如短痛;可偏偏是個弱質女子,倘若會是被敵人輪番凌辱的話,他會眼睜睜地看著而忍耐著不能有所行動嗎?如果那樣的話,他還算個男人嗎?」多爾袞眼中的煩躁漸漸褪去,很快恢復了平靜,他默默地注視著我,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這種卑鄙手段,我不屑於用,那樣不是對敵人的侮辱,而是對我自己尊嚴的侮辱。」「如果你是那個被要挾之人,肯定會先忍住血氣之勇,等到報復的機會來臨時,你會衝上去將對方的脖子撕裂,」我說到這裡時,定定地盯著他幽深的眸子,他雖然沒有開口回答,然而他眼神中一個細微的變化告訴我,他沒有否認。我不想再追問這個話題了,於是話音一轉,道:「你既然會如此選擇,我相信吳三桂也同樣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你現在就如站在河邊,將一整桶的魚兒放生,等起身準備走時,卻突然發現桶裡居然還剩下一尾魚沒有放出去,這樣能叫做功德圓滿嗎?」多爾袞沉思一陣,然後點頭道:「你的意見確實很對,我是應該把吳三桂的那個小妾送回去,只不過,恐怕他會懷疑送回去的只不過是我們兄弟享用過後的殘羹,那樣對他的羞辱更大。」「王爺的擔心確實不無道理,一般人的想法,女子遭兵禍之流離,多半清白難保;況且……」我隱去了陳圓圓本非處子之身,是否遭辱難以驗證,只恐徒受冤枉這一節,「莫非王爺認為還是裝作不知道,讓十五叔把陳圓圓藏得嚴實一些,吳三桂就不可能知曉實情了嗎?」「麻煩的就是這一點,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那小妾存在一天,就遲早會洩漏消息出去,你以為盛京裡他們大明佈置下的探子細作會少得了嗎?總有一日會走漏風聲,到時候吳三桂定然會將我們恨之入骨。」多爾袞的眉頭緊鎖著,絲毫沒有舒展開來的意思。我看著他的眼睛中忽然有一抹凌厲之色掠過,雖然只是瞬間的事兒,但依然被我敏銳地感覺到了,「莫非王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陳圓圓,毀屍滅跡?這樣吳三桂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愛妾曾經被清軍掠走過,只當是死於亂軍之中,屍骨無存了呢?」多爾袞抬頭望著窗欞,臉色漠然,沒有任何表情。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回答道:「沒錯,只要這樣就可以永無後患了。」我不禁苦笑,雖然之前明明知道等來的會是這樣的回答,但卻仍然存有一絲幻想。「亂世人不如天平犬,女子的性命更是賤如草芥,由你們男人隨意處置,或生或死,只在於你們的一年之間而已。」他轉過頭來,緘默不語。我知道他沒有辦法做到理直氣壯的強硬,同時又不喜歡哄騙女人或者作蒼白無力的解釋,他只能緘默。我攜起了多爾袞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她,你再作決定也不遲。」多爾袞雖然遲疑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再說什麼。我們並坐在中堂之上,對面的大門敞開開著,我對阿娣吩咐道:「你去把吳夫人請來。」「是。」阿娣喏了一聲,退下了。由於陳圓圓被我安排在了院子左側的耳房裡歇息,所以只是片刻工夫,她婀娜妙曼的身影便出現在月下的院落中。此時明月初上,遍灑銀霜,皎潔恍若白晝。陳圓圓遙遙地看到了正堂上多出一個男人來,顯然一愣,但是作為一位優雅蕙質的名妓,她並不會對任何沒有惡意的陌生男人感到靦腆和羞怯。她很快恢復了端莊的神色,拎著裙擺,輕移蓮步,婷婷裊裊地一步步走上台階來。月光映著她的臉上,恍如月宮中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跨過高高的門檻,陳圓圓微微垂著頭,走到廳中央,然後盈盈施禮,做了一個萬福,「圓圓見過王爺,王妃。」我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多爾袞自從看到陳圓圓的身影之後一直到現在能夠清晰地目睹她的容貌時,究竟有什麼反應。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他並沒有如我之前相像的一樣,緊緊地盯著陳圓圓連眼睛都轉不動了。相反,只是在初始時他略微訝異了一下,但卻很快恢復了自然和平靜,他的眼神依然是淡泊而沉定的。還沒等我開口,多爾袞已然微微一笑,用尊重和欣賞的目光看了看陳圓圓,然後和藹地抬了抬手,說道:「吳夫人不必多禮,請落座吧!」陳圓圓抬起頭來看了多爾袞一眼,卻見她的目光中似乎有奇異的光芒閃現,但她很快垂下眼簾,不敢再看,只是端端正正地坐下,姿勢優美,卻絲毫沒有做作之感。我心中暗歎:難怪她能迷倒那麼多男人,果然確有一番高雅風韻。想到這裡,不禁自愧弗如。「怎麼,莫非吳夫人以為滿洲的男人就應該是一副粗陋蠻橫之相?所以才至於如此意外?」我故意調侃著,以來調節氣氛,緩解陳圓圓的緊張。陳圓圓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本應如此,只是前幾日我被掠之時,曾經見到一位身穿白底紅邊盔甲的年輕王爺,初時著實吃了一驚,還以為他是江南之人,與我想像之中的滿人截然不同。現下見到王爺,雖然也略感愕然,卻不似先前那般驚訝了。」多爾袞終於笑出了聲,他側臉來問我:「莫非吳夫人先前已經見過我那十五弟了?看來在女人眼中,他比起我來,竟是更能引得佳人側目啊!」我一陣好笑,原來他也有這方面的虛榮心,被絕色美人青眼有加,心底裡也照樣舒坦不誤。我對著陳圓圓,出言調侃道:「哦?那麼吳夫人見到我那叔叔時,他可曾出言輕薄?怎麼眼下看來,夫人似乎也不至於恨他恨到入骨啊!倘若把他揪到這裡來,捆綁住動彈不得,你是衝他錘上幾拳,還是狠刺他幾刀?」陳圓圓這下子倒是躊躇起來,接著臉頰漸漸浮現些許胭脂般的色澤,「這……我單薄無力,恐怕就是有心報復洩憤,落到他身上,也如搔癢一般,徒惹人恥笑。」我明白她的心思,此女雖然是才貌雙絕,蕙質蘭心,然而要說是剛烈貞節,恐怕就過於強求了。她先後被人像貨物一樣買來送去,後來又淪落於劉宗敏之手,也未見其護貞而死,可見在她心裡,早已向一波三折的命運屈服了。所以說即便落在多鐸手裡,也只能默默忍受了,不至於自尋短見的,這也是她與李香君,柳如是的區別。「好了好了,不要故意促狹了,」多爾袞先是制止了我的玩笑繼續下去,然後神色霽和地對陳圓圓說道:「我那十五弟並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所以才釀成了這場誤會,如今幸好能夠及時覺察出來,希望現在就把夫人送回去還來得及。夫人盡可以寬心,我一會兒就派人護送你連夜返回,去寧遠與吳總兵夫妻團聚,如何?」陳圓圓頓時大喜過望,顯然之前她對我的承諾仍然半信半疑,不能完全置信,我這個婦道人家能夠左右一個男人的想法,而眼下多爾袞親口的保證終於讓她徹底放心,連忙斂袂施禮,「多謝王爺和王妃的好意,圓圓感激不盡!」「還有一點,夫人不必擔憂:我不會讓手下們大張旗鼓地送夫人還與吳總兵,借此賣弄人情的。為了夫人的名譽和吳總兵的信任著想,他們不會透露任何行藏的,我會特別做好安排,讓吳總兵認為你是流落之後被農婦所救,從而不另做懷疑的。」多爾袞補充道。「這……王爺思慮如此周全,圓圓實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了。」陳圓圓的情緒有些激動,顯然她沒能想到多爾袞會和善寬容到這個地步,這讓她著實欣喜不已,難以言謝。直到陳圓圓臨走之前,仍然數次回首,用飽含感激的目光望了我們數次,不過我注意到的是,最後一次回眸之時,她看的是多爾袞,而且眼神中微微泛出一絲複雜和異樣的色彩,不仔細觀察,還真不會留意到。多爾袞將注意力收回,然後提醒我道:「你怎麼倒好似個男人,盯著人家頗有姿色的婦人,眼神就像粘住了一般,這麼半天都收不回來?」我這才注意院落裡早已空空如也,而我卻仍然在愣神,也難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同性之間雖然不至於產生愛慕,但是欣賞總歸會有的。本來想瞧多爾袞的笑話,反而被他當成了笑料,我不禁尷尬不已,嘴巴上依然強硬:「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陳圓圓無怪是名動秦淮之美媛,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我怎麼能不格外多看上幾眼?還說我呢,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吳三桂能有這樣的絕色佳人為伴,你敢說不曾有半點艷慕之心?虧你還裝做柳下惠一般的模樣。」「呵呵呵,柳下惠?你還真想得出,難道我像多鐸一樣用輕薄之態盯著陳圓圓看個目不轉瞬,你才更滿意?」「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什麼心思啊?柳下惠如果不是在數九寒冬遇到那淪落女子的話,豈能坐懷不亂?你如果旁邊沒有坐著一位『虎視眈眈』的妻子,豈能鎮定如素?當年紂王**,有蘇氏貢來的妖媚之妃妲己,竟然在刀斧之下,鬢髮妝容不整之時尚且迷惑得劊子手不忍下斧;你又不是年過八旬的老翁姜尚,當然也會憐香惜玉,網開一面了,莫不記得之前說要剪除禍患的人是誰了?」多爾袞無奈地笑了笑,站起身來,「算你伶牙俐齒,我甘拜下風還不行嗎?其實這樣也不錯,畢竟若是直接將她滅口,吳三桂找尋不到,必然以為愛妾死於亂軍之中,那樣一來定然更加仇視我朝,以後再行招降恐怕殊為不易啊!」「現在人是放走了,可過幾天十五叔回來,如何向他交待?」我問到這裡,頓了頓,話鋒一轉道:「算了,到時候你就推說是並不知情,我向十五叔承認,是我自己心腸一軟,私下底把陳圓圓給悄悄地放了就是。」多爾袞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搖頭道:「熙貞,你就不要把這件事攬在身上了,多鐸這樣胡來,畢竟傳出去影響不好,於己於人都會有所妨礙;要是任憑他繼續肆無忌憚下去,等到他什麼時候再把事情鬧大了,就沒有這麼容易收場了。所以我這次要嚴厲地訓誡他一番,免得他再心存僥倖!」「這倒也是,只希望十五叔以後能夠有所收斂才好。」我贊同道。……浩浩蕩蕩的大軍在開闊平整的官道上步伐整肅地行進著,即使是陰雨霏霏,淋濕甲冑,令人不太舒服,但滿載而歸的喜悅還是足夠抵消這些不完美的感覺。多鐸率領著鑲白旗的軍隊行在隊伍的中間,遙遙望去,盛京城牆的輪廓已經在霧濛濛的陰沉天色中隱約可見了,他正準備策馬加速行進,趕在隊伍前面與這次出征的主帥濟爾哈朗一道並轡行路,保持進城時的威儀。忽然看見幾名侍衛服色的人從前面催馬揮鞭趕來,多鐸心想:莫非是我那輔政王哥哥要親自到城門外迎接大軍凱旋?於是勒住了馬韁。果不其然,幾名侍衛到了多鐸面前滾鞍下馬,單膝跪地打了個千兒,稟報道:「稟王爺,輔政睿親王已經親率眾文武臣工於大清門外迎接,請王爺提前預備妥當!」「嗯,知道了。」多鐸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這時候他注意到這幾個侍衛其中,有一個是他手下的親兵,多鐸忽然記起什麼,衝他招了招手,那親兵立即趕到近前來,「主子有何吩咐?」「我問你,在中後所城破之後掠得的那個美貌婦人,現在安排得如何了?她沒有尋什麼短見或者有什麼閃失吧?」多鐸略略俯身,低聲問道。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