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包藏禍心
「你說得對,這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夠周全,倘若不以制止的話,恐怕真的會遺患無窮啊!」多爾袞靜靜地聽完我的一大通分析,抿著唇思索了一陣,終於點頭同意了我的意見,當他端起案上的茶杯正欲飲下時,忽然神色一變,猛地將杯子頓在了茶几上,「你我說了這麼久的話,這茶水都涼透了,不知道還追不追得及?」
我暗笑一聲:你多爾袞也知道自己會有失算的時候啊?不過表面上仍然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說道:「不急,穎郡王和碩托貝子眼下正在前廳裡等候王爺的招待,準備小酌一番呢,難道王爺竟然忘記了?」
多爾袞聞言一愣,不過還是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不禁會意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是你最聰明啊,看來很多我們這些粗心的大男人不經意間的遺漏,你們女人總是能夠仔細地彌補上,看來很多事情還真少不了女人的幫忙,不能小瞧女人的智慧啊!你說說,這一次我該怎麼謝你?」
「我能幫得上多大的忙呢?王爺向來精明善斷,智慮過人,自然不用我這個婦道人家在旁邊指手畫腳,不過雖然『雪中送炭』輪不到我,但是『錦上添花』的美事我還是情願多多益善的。你我本是夫妻,為同林之鳥,還談什麼『謝』字?趕快換件衣服,出去穩定人心吧!」
果不其然,在推杯換盞間,多爾袞三言兩語一陣安撫之言,碩托和阿達禮雖然顯得有些無奈,不過仍然答應了暫時不再為這件事奔走謀劃,在旁邊陪侍的我總算是稍稍地放下心來。
幾杯酒下肚,碩托仍然有點略顯委屈地抱怨道:「我還是搞不懂十四叔你為什麼就總是瞻前顧後,不敢狠下心來大幹一場呢?這滿洲強盛,就算真的打起來也不至於說垮就垮了,那幫明軍也不過都是熊包,哪有本事過來趁火打劫?最後大不了把那幫子不服氣的人統統都趕出去,他們願意投明也好,願意跑到深山老林地當草頭王也罷,反正十四叔您就是九五至尊,這皇位比什麼都實在。什麼入關不入關的,我就覺得呆在這遼東挺好的,沒事就飛鷹打獵,想要什麼了就到中原去搶好了,難道還非得呆在那裡不成嗎?」
「就是啊,我也想不通,看您就在這遼東當個皇帝最好!畢竟說一不二,誰要是敢圖謀不軌,就要他掉腦袋,這不是比眼下當個不是皇帝的皇帝,凡事都小心謹慎,生怕別人懷疑自己有篡位之心要強多了嗎?漢人們有句話不無道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看無論如何,王爺還是及早正位為好……」阿達禮也不甘心地附和著。
多爾袞臉色有點陰鬱,不過他仍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兩位叔侄的勸說,他鄭重道:「好了,這種話在我這裡說說也就罷了,畢竟眼下不是個時候,很多人都千方百計挑我的毛病,你們還是收斂一下行藏,謹言慎行吧!」
看著氣氛有點僵,我連忙笑吟吟地轉移了話題,「來,眼下是家宴,咱們就不要再為那些朝堂上的事傷腦筋,勞煩心緒了。快點吃吧,這天太冷,一會兒什麼都涼了,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也不遲!」
看到我既然這麼說了,兩人低頭一想,倒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真是沒由頭,還是少說幾句吧!
一大桌子豐盛的佳餚美饌,平日裡吃慣了大魚大肉的碩托和阿達禮對眼前狗肉的吃法大感興趣,在大快朵頤的同時,他們禁不住用筷子指點著中央的一大盆狗肉羹疑惑道:「這狗肉我們平時也沒少吃,可少有這麼味美的,而且做法似乎也和我們各自府上那些廚子們的不同,莫非叔王府上有什麼從關內弄來的高廚庖丁不成?」
多爾袞放下手裡的筷著,將目光向我瞟了瞟,笑道:「難怪你這麼熱心招呼我們吃飯,原來你從你哥哥那裡悄悄地弄來朝鮮的廚子來伺候你的飲食了,我還蒙在鼓裡——記得幾年前我在朝鮮時,你父王幾次設大宴款待,那些菜式和眼下的差不多,想來必是如此了吧?」
「呵呵,人生多煩惱,所以才要吃得開心些,也未嘗不是一種樂趣啊!」我用筷子指點著滿桌的朝鮮菜,詳細地給三個對此一竅不通的男人們解釋介紹著:
「雖然我不曾親自下廚,不過多少也瞭解一些此類菜餚的烹製之法,比如你們提到的這道狗肉羹——首先要選肥瘦適宜的壯年公狗,用繩索懸吊於高架之上,同時斬下四爪放血,不能有絲毫淤血入肉。等清理完畢,入大鍋配十餘味藥材燒沸,水開後接連漂去數層污油殘脂,用文火煮燉兩個時辰方可出鍋。用煮狗的老湯,加熟狗肉絲、精鹽、辣椒面、香菜、蔥絲、熟芝麻,細細調製之後,再隨意配醬油、芥末醬、韭菜花及辣椒面佐食。煮好的狗肉撕成絲,加蔥絲、薑末、蒜末、香菜、精鹽、熟芝麻仔細調拌均勻,這樣品嚐起來才肉香不腥,香辣爽口。還有狗腰,狗心等雜碎同法熬煮,晾冷之後切成薄片,蘸上這些醬料吃,味道才格外獨特……」
說話間侍女又端上熱氣蒸騰的火鍋,三人饒有興致地盯上看時,我不失時機地講解著:「這是我們朝鮮吃法的火鍋,與滿洲不同,最大的區別就是,這種火鍋所熬之湯為海參湯,主料為明太魚,」接著話音一頓,「這還要感激你們在幾個月前贏下了松山之役,令臨近大海的土地悉數併入大清的版圖,以後我們享用起海裡的魚蝦蟹鱉,就容易得多了!」
幾個男人相視大笑:「想不到我們辛苦征戰,不過是為了平日裡增添幾份花樣奇特的菜餚!果然有趣!哈哈哈……」
我繼續給這幾位平時只知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滿洲漢子們講解著「飲食藝術」,「……酸菜用鹽水浸泡,濾干醃泡而成,而所用的白膘肉即是五花肉煮熟切成片或是蒸過一遍後去除油膩,吃時再配以血腸、蛤蜊等,我們朝鮮的這種火鍋的吃法雖說有些原始,但吃起來卻很十分的可口,味道更加獨特,吃慣了滿洲火鍋,再來試試這一種,就會覺得新鮮非常啊!……」
在我詳詳細細的講解中,方纔那令人沉重不已的話題早已經被引開,現在整桌的氣氛都在火鍋的熱氣蒸騰下熱鬧起來,就像逢年過節方才湊在一起的親朋好友,其樂融融。
正當氣氛歡洽時,外面忽然傳來阿克蘇的聲音:「英王爺請進,我家王爺正在裡面呢!」
剛剛放下筷子,阿濟格就火急火燎地掀開簾子進來了,由於他和多鐸都是府上的常客,這三個兄弟平時親暱無間,所以到各自的府上根本不用通傳,隨隨便便地直闖進來就是了。
碩托和阿達禮忙站起來行了家禮,雖然同是郡王,但阿濟格的輩分和年齡要比阿達禮高,所以他這個禮行得很是恭敬。阿濟格一眼看到他們,猶自一愣,不過看到眼前正吃得開心,酒肉香氣撲鼻,也大概地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他一向個性爽直粗獷,所以不太在意,就簡簡單單地一句:「哦?你們也在?」說罷就徑直撿了個位置坐下,「你們還吃得挺熱鬧的嘛!」
「來人哪,給英王爺添一副碗筷!」我對外面吩咐著,一臉微笑道:「十二爺也來了,正好人多了吃起來更熱鬧些,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聚聚了,可那十五爺現在還不肯過來……」
阿濟格滿不在乎地回答道:「那小子就那個脾氣,都是當年父汗嬌縱慣壞的,現在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耍個小性子,專門喜歡和人對著幹,誰勸都不聽。這幾天聽說好像是帶了幾個人跑到外面行獵去了,現在只期望他能趕得及回來參加新皇登基的朝拜,不然他惹下的麻煩恐怕就是老十四也保不住!」
碩托也有點擔憂:「這先皇頭七未滿,各個臣工都孝服未除,這期間誰要是狎妓淫樂,看戲聽曲,或者遊獵玩樂的話,可是大不敬之罪啊!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可就沒那麼容易躲過去了,說不定又要指使一幫子御史參他一本,這位豫親王啊,怎麼說他好呢……」
「多鐸那小子還在生我的氣?真拿他沒辦法,」多爾袞聽說後先是一陣臉色鐵青,顯然有點動怒,不過最後還是嬌縱幼弟的習慣和心態佔了上風。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待會兒我叫人去城外尋尋他,若是三日後的登基大典他膽敢缺席的話,看我怎麼懲罰他!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為這個世上誰都得任著他來似的……對了,十二哥急匆匆地跑過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要說啊?」
阿濟格這才轉入正題,表情也嚴肅起來,嗓門也沒有剛才那麼大了,「老十四啊,最近你要多防範著點,不知道是在刑部大牢裡的豪格不肯安分,還是掌管刑部的鄭親王故意放縱,崇政殿那天的事兒統統都傳到外面去了,而且還添油加醋,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其間對你我兄弟多有誣蔑啊!」
多爾袞輕蔑一笑,不無鄙夷道:「這世上總有些人一貫不喜歡安分,無非是沒有達到他們的意願,所以才到處煽風點火罷了,這些人成不了什麼大事的,不去理他們就是了,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麼多王公大臣,究竟誰是誰非,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
「想不到這個豪格都到這份上了,還不死心,落了水的狗妄想爬上岸來咬人,真是張狂至極!若不狠狠地給他來上一棍子,就太便宜他了!」碩托對於皇太極父子可謂積怨甚深,早年皇太極就經常訓斥他,有功不賞,有過重罰,去年還被貶為一個小小的貝子,連在松山之役中的功勞都被豪格搶掉了不少,現在想來猶自切齒。
對於豪格究竟此時在獄裡究竟如何抓狂,說多少詛咒多爾袞的狂言妄語,多爾袞都可以淡淡一笑,漠然置之,但這其中是否另有玄機,也就是濟爾哈朗這個狡猾之輩究竟是否在其間起了不少推波助瀾的作用,這才是眼下多爾袞最為關心的。
「你打探清楚了沒有?究竟鄭親王有沒有參與此事?」多爾袞皺著眉頭問道。
阿濟格搖了搖頭,兩手一攤:「這倒沒有發現,否則我早就會聯絡眾人去扳他下台了,只不過眼下那幫子兩黃旗的人在到處招搖撞騙,敗壞你的名聲,甚至還……」
「他們還有什麼花樣?莫非說我是『賊心不死』,仍然在暗暗地謀取皇位?」
「這個沒有證據,他們自然不敢輕易亂講。可最氣人的是,他們居然胡說八道,說你和永福宮的莊妃,也就是眼下的聖母皇太后早在先皇駕崩前就已經暗行苟且私通之事,被豪格當眾揭發,你蓄意報復,所以才欲殺他滅口。眼下豪格雖然身在獄中,不過你仍然緊追不放,意圖派人將他身不知鬼不覺地暗害……」
阿濟格說到這裡看了看多爾袞的臉色,奇怪他為何沒有發怒的意思,接著又繼續說道:「現在坊間市井,那些不明就裡的草民們就在暗暗傳言,說大清的新君年紀幼小,連上龍椅都要有人扶,說不定就是你跟聖母皇太后通姦之後的私生子,所以你才一手把他捧上皇位,雖然你表面上只不過是當個輔政王,實際上確實給自己的親生兒子『輔政』,跟個太上皇沒有區別!」
這下就算是神仙也要發怒了,碩托和阿達禮都禁不住大怒拍案:「他娘的,也太過火了,說這話的人都得割舌頭!真是人心惡毒啊!」
只見多爾袞臉色一陣青白,手裡的酒杯被捏著幾乎碎裂,我緊張地看著他,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很快恢復了平靜,只是鄙夷一笑:「市井流言,成不了氣候;至於眾多臣工也不至於受其蒙蔽,誰都知道是鄭親王最先提出立九阿哥為帝的,我只不過點一下頭而已,這個屎盆子要扣就扣他頭上去啊!」
我一陣好笑,想不到這個「私生子」的傳言不是我們現代的那些影視劇和民國以後的野史才編造出來的,居然多爾袞才當上輔政王沒幾天就流言四起,新鮮出爐了,看來古人的八卦心理一點也不比現代人遜色啊!
我伸手從多爾袞的掌心中將那個青花瓷的酒杯取了出來,放在桌面上,生怕待會兒他再聽到什麼更離譜的爆料時這只單薄的杯子會在粉身碎骨時割破他的手掌。我柔聲勸道:「其實王爺也不必因此而慍怒,畢竟人口難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遏止的,」接著話鋒一轉,
「但是此事卻要格外警惕,編造謠言者定然是心懷不軌,另有所圖:歷代局勢動盪之時總會有一些所謂小兒歌謠或者民間傳說出現,什麼『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什麼『鹿走進長安』之類的歌謠,很明顯都是有心人故意為之,若長久下去,必然惑亂人心,所以王爺不能不防啊!還有,萬一這些兩黃旗的大臣們派人四處煽動豪格的正藍旗部下們,說豪格下獄是你蓄意報復而為之,還要收編對付他們正藍旗的話,難保正藍旗不人心思變,千方百計地圖謀營救他們的主子,甚至很有可能被兩黃旗拉過去,一道對付咱們,這必須要提早應對才是。」
多爾袞點了點頭,「你的憂慮確實不無道理,我自然會派人查出究竟是何來龍去脈的——至於兩黃旗這些人妄圖煽動正藍旗部眾,扳我下台之事,想解決也很簡單:只要在大小臣工面前將兩黃旗大臣於當日崇政殿上究竟如何厚顏無恥地將豪格出賣,反戈一擊的醜事公佈出去,到時候他們內訌還來不及,又怎麼能齊心合力來對付我呢?」
我忽然想到了從冀中班師回朝,即將抵達盛京的阿巴泰大軍。要知道阿巴泰也算是正藍旗的半個主子,當年皇太極清算莽古爾泰兄弟,將他們留下的正藍旗將近四十個牛錄重新分配,由於不方便自己獨吞,所以將七成分給豪格,剩餘三成分給阿巴泰。之前阿巴泰受命出征,除了他自己正藍旗的部下外,還帶了臨時撥與他的一萬名兩白旗軍士,如今他聽說皇太極駕崩,匆忙率軍趕回,現在已經到了盛京近郊五十里處,明天一早多爾袞還準備親自出城去迎接呢,這個時候兩黃旗鬧出這麼多事情,造出這麼多謠言來,莫非也與這個有關?
「不好!」我猛地一下子回味過來,用指節一磕桌面,「說不定此時正浩浩蕩蕩向盛京行進的大軍全部都是正藍旗軍隊,而我們兩白旗的軍士則負責在後面斷後,押送輜重和掠獲的戰利品,與他們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萬一此時守衛京城各處大門的兩黃旗已經與他們暗中聯絡,到時候正好可以把出城迎接凱旋大軍的王爺你夾擊其中了!或者他們自己不出來廝殺,只要關起城門,我們就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徹底陷入死地了……」
我的話音甫落,在場四個男人無不神色驟變,緊張異常,眼光中凌厲之色頓時給周圍帶來一片殺氣。
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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