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冷水塞牙透過斑駁樹蔭照耀進來的陽光已經越來越黯淡了,經過方纔那一片光禿禿的落葉林,我和多鐸並駕策馬,緩緩地沿著被冰雪覆蓋的小路行進著,馬蹄落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音,聽到耳中,心裡有說不出來的煩悶。多鐸勒住了馬韁,在一大片紅松林前停了下來,似乎在側耳傾聽周圍的響動,我心下也在疑惑:為什麼這樣久也沒有再次傳來消息呢?自從中午時分一名跟從多爾袞出獵的侍衛尋到我們這邊的隊伍裡,秘密地對我們報知了一切平安,請我們儘管寬心的消息後,一連兩個多時辰過去了,眼下黃昏將至,我們這邊的隊伍似乎已經同其他各旗的隊伍失去了聯繫一般,沒有任何動靜傳入我們的耳朵。似乎這整片連綿起伏的山脈中,就只剩下了我們這百餘人的隊伍在孤零零地行進著。「他娘的,李淏這小子去打聽消息這麼久,怎麼一點回來的動靜都沒有?我看他是走迷路了吧?」多鐸的心情顯然壓抑至極,以至於將髒話脫口而出。本來我們這支隊伍按照以往狩獵的規則,照舊是兩白旗和朝鮮軍士組成,李淏與我們行進了幾個時辰,三人均是心不在焉,一心兩用,惦記著皇太極那一路的動向。半個時辰前,多鐸終於忍不住了,打算親自找去探探,李淏認為他的身份與多爾袞過於親密,這個敏感時刻,萬一率著鑲白旗的軍士們找去時被皇太極誣為妄圖兵變謀反,挾持君上,可就大大的麻煩。於是李淏決定自己前往,我和多鐸想想也是,就讓他帶了一部份侍衛走了,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我看不是他迷了路,而是我們迷了路才對!這片圍場從去年開始一再擴展,到了方圓二十多里的大小,又道路縱橫,叢密林茂的。眼下冬季雪後,聽不到遠方的馬蹄聲也不算奇怪,我看我們也不要再要更多的獵物了,已經不算少了,還是趁著太陽沒有落山趕快回去吧!」雖然我知道有這麼多人保護,任何野獸也傷害不了我們,但是出於對未知前途的緊張和對多爾袞那邊的關切,我還是決定提前趕回營地,哪怕違反皇太極申時返營集結的命令。多鐸略一沉思,然後點了點頭:「這倒也是,這深山老林的,李淏說不定探聽回來之後,也找不到我們了,所以我們還是盡早下山的好,管他什麼獵物多少,集結時間的,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有心思爭這個?」於是兩人調轉馬頭,在眾多侍衛的簇擁跟隨下踏上了返回的路程,儘管我們對於圍場新擴展出的地盤不太熟悉,不過辨清了方向,順著來時道路上的馬蹄印記,還是可以勉強找回去的。剛剛在一條小溪的冰面上經過,就隱約聽到了前方遠遠地傳來了一陣獵犬的狂吠聲,仔細分辨起來,應該不在少數,我頓時一喜:「看來前面應該是哪個旗正在狩獵,我們派人到那邊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皇上那一支,也好知道王爺眼下究竟如何狀況。」話音剛落,多鐸就一抖馬韁,從我身邊掠過,話音順著北風飄了過來:「我看還是親自去看看吧!現在我誰也信不過了,別再弄了個迷路!」我心中一急,也策馬追上前去,緊緊地跟在多鐸的後面,一大幫侍衛連忙揮鞭緊跟,但是由於幾乎每個人的馬上都橫擔著逐漸僵硬的獵物,行動起來很是不便,於是漸漸地落在了後面。忽然一陣野鹿的哀鳴之聲,我抬眼看去,只見從右前方的叢林裡躍出一頭已然中了箭的麋鹿,它快到我這邊時漸漸沒了氣力,蹄下蹣跚起來,最後終於倒下。本來我也沒有太加注意,畢竟這離前面的行獵隊伍也不算遙遠,這頭鹿被哪個獵手射中後堅持著奔到這裡,只能說明箭矢入肉不深或者是未直接中要害。但是當我的坐下的駿馬揚蹄躍過這頭橫倒在道路正中的麋鹿屍體時,一瞬間我的目光瞟到那鹿屍上插著的箭矢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一個激靈,我猛力勒馬,待駿馬長嘶一聲止蹄之後翻身下馬,趕回那鹿屍旁邊,俯身朝那羽箭看去。果然,我的眼睛並沒有花,那羽箭的箭尾並沒有任何標識,而是用牛皮細繩綁著一塊白絹,看到這塊白絹時,我心裡頓時一驚:這是誰在傳信呢?連忙扭頭望了望四周,並不見任何人影,大概那暗中傳信的人已經悄悄遁去了。等我從箭尾將白絹解下,剛剛掃了一眼,落在後面的大批侍衛們就已經陸續趕來,到了近前紛紛下馬,為了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接到了神秘傳信,於是故意把他們支開,「你們先去把豫親王找回來,就說我有事與他相商!」「喳!」他們剛剛下馬,就又忙不迭地接令重新上馬,到前面去追幾乎不見蹤影的多鐸去了。我重新展開白絹,只見上面用滿文寫著短短的一句話:「上謀九王,欲於今夜酉時會宴之際行非常之事,望及早準備。」落款是一個「彤」字,當我看到這個字時,立即明白了是何人通風報信——多爾袞告訴我,他與阿達禮約定,一旦需要傳信,就以「彤」字為落款,喻為兩紅旗的顏色。確鑿無疑了,昨晚岳托受到監視,派來阿達禮傳信,當時他還不十分清楚皇太極準備何時動手,不過此時我接到這封飛箭傳書,從內容看來,皇太極在行獵之時已經暗派密使到兩紅旗那邊下達了命令,甚至安排好了步驟。由於不方便直接向多爾袞送信,所以轉而送給我和多鐸,讓我們提前做好準備。沒多久,多鐸已經調轉馬頭趕了回來,到了我面前翻身下馬,疑惑著問道:「嫂子究竟有什麼事情要我趕回來啊?本來離那邊也不遠了。」「你們先下來清點一下這次收穫的數目,未得傳呼不要過來。」我衝著那些侍衛們吩咐道,然後低聲說:「我們過去一點說話。」由於現在正處於關鍵時刻,我生怕皇太極的探子細作已經悄悄地滲透到了我們的手下人當中,所以揣了一萬分個小心,不能讓除了多鐸之外的任何人聽去。到了一棵大樹後面,我從袖口裡抽出那條白絹,遞到多鐸手中:「阿達禮的密信,皇上已經準備今晚下手了。」多鐸倒沒有太大的吃驚,畢竟昨晚阿達禮已經來過帳中,通告了大概消息,如今也只不過是終於確定了時間,但是既然上面沒有說明具體行動步驟,那麼說明皇太極的計劃並沒有變,這樣我們反而放心起來。看畢之後,多鐸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帶著不屑的嗤笑,從懷裡摸出一個火折子,晃亮之後將那白絹點燃焚燒了,最後用靴子撥了撥腳下的積雪,將殘餘的灰燼也掩蓋起來。接著拍了拍手,一臉輕鬆的笑意:「來得正是時候,今晚正好叫他皇太極嘗嘗搬起石頭砸中自己腳的滋味,如此一來,我們就大可安心了。」我點點頭,贊同道:「沒錯,如果皇上已經確定了這個佈置,那麼至少我們現在不必擔心王爺的危險和皇上會不會在獵場周圍埋伏精銳甲士來圍剿兩白旗的軍士們了。」「如果皇上準備邀請我哥哥夜晚赴宴,參加聚會的話,自然不能這麼早就把我們這幫人統統繳械了,那不是給我哥哥提了醒嗎?」多鐸略微有所疑惑,「他幹嗎不直接叫兩紅旗暗中埋伏,趁圍獵之際,將我們統統都包圍剿滅了,這樣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為什麼直路不走偏要繞遠,非要等到晚宴的時候再動手呢?是不是皇上已經準備了什麼我們兄弟『謀逆』的罪狀和證據,等到獵後聚會,眾人到齊之際才正大光明地宣諭將我們拿下治罪呢?」我低頭擺弄著懸在腰裡的蒙古彎刀,猜測著回答道:「也許皇上在行獵之前確實曾經作那般打算,才會特別叫王爺與他同行,便於控制的同時也是為了將他與自家的隊伍隔離起來,然後派兩紅旗將我們悄悄地一網打盡,最後再處置王爺,岳托那邊也會遵照皇上的指令將十二伯拿下,這樣就可以輕輕鬆鬆地瓦解你們的勢力了。不過皇上之所以沒有這樣做,大概是他不曾料到莊妃會突然冒出來,而且舉動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所以……」多鐸的臉色驟然一變:「你是說,皇上很有可能開始懷疑莊妃和我哥哥的關係,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將下手時間推後,先看看他們兩個究竟有什麼貓膩再說?」我點了點頭,微微蹙起眉頭:「也許是這樣的,不過皇上的心思也不是我們能夠輕易猜測出來的,不過如果真如你我所料,那麼倒也不是一件壞事,說不定還是另外一個契機呢!」「什麼契機?」多鐸顯然不能理解我心中的玄機,他做著最壞的推測:「要是真被皇上覺察出來他與莊妃有什麼不對頭的話,不親手殺了他們才怪!皇上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覺得此時時機尚未成熟,不便立即向他挑明,於是轉移了話頭:「也許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糟糕,皇上可能確實沒有準備在行獵之時向我們下手,要不然他怎麼一面應允了莊妃的伴駕請求,一面也准許了正白旗的親兵侍衛們也一道隨兩黃旗出發呢?你想想,正白旗在那邊的有四百多人,兩黃旗的也不過七百多人,況且鰲拜,索尼,譚泰,何洛會他們都留守盛京沒有前來。若真是在那邊拚鬥起來,想要徹底制服正白旗那幫久經戰陣,精挑細選過的將士們,恐怕也要費些氣力,也許勝負還未能可知。況且到時候刀箭無眼,萬一傷到皇上自己怎麼辦?」「還有,莊妃也在跟前,皇上就算順利地解決了正白旗,那麼她怎麼辦?皇上總不能當著她面殺人,然後把她也滅口了吧?就算皇上不甚寵愛於她,也不至於下得了這個狠手——皇上近來也挺疼愛九阿哥的。」多鐸接口道。「嗯……」我正要繼續說話,忽然聽到背後的駿馬發出驚惶的嘶鳴之聲,轉頭一看,它們本來佇立在那裡的四蹄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不停地刨著地面上的積雪。被這騷動驚擾了的侍衛們連忙上前控制著,但是那些馬們根本沒有絲毫安分下來的意思,反而兩眸中佈滿了驚恐的神色,接著我們愕然地看到它們的腿都開始禁不住地顫抖起來,紛紛轉頭想要逃奔,無論如何也勒不住。糟了,是不是出現了什麼駭人的猛獸,以至於嗅覺靈敏,聽力極佳的駿馬們紛紛發覺,戰慄之下,下意識地準備撒蹄奔逃呢?凡是野獸出現,或者災難降臨,人總是最後一個發覺的,往往是為時已晚。多鐸顯然比我更有經驗,他急忙返身回馬前取下弓箭,然後趕到我身邊朝前方的密林裡張望觀察著,一面沉聲道:「是不是有熊在裡面?」我看著他專注的臉上隱隱帶點興奮,就知道爭強好勝的他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擺脫不了這個虛榮的毛病,看來他不但沒有打算掉頭就跑,而是準備留下來獵獲這一兇猛的大型野獸作為炫耀的資本了。還沒等我開口勸他,忽然一陣怪異得令人心悸的聲響從枯籐交錯的密林後面傳出,由於那些灌木叢早已葉片凋零,光禿禿的枝桿中,我隱約看到了那色彩鮮艷的金黃,上面還佈滿著一道道黑色的斑紋。霎那間,我的頭皮開始發麻,牙齒禁不住打架,自從我穿越之前曾經在上海動物園裡最後一次見過老虎之後,已經有六七年沒有再次見到這種猛獸了,難怪那些馬嗅到老虎的氣息會抖如篩糠,貨真價實的森林之王啊,可不是三百多年後養在動物園裡的紙老虎,我的媽呀!我的舌頭居然在這裡僵硬起來,身子像定住了一般,壓根動彈不得。看著旁邊的多鐸臉色也開始變了,畢竟他也沒有獵過老虎,這次猝不及防地遇上了,既興奮又緊張啊!我聽到他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好啊,這下我要親自剝了它的皮毛做地氈……」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必過分畏懼這條蓄勢待發的大蟲,儘管它的牙齒和爪子鋒利異常,連虎尾都堅如鐵棒,只要輕輕一掃,任誰都吃不消,可是再兇猛的野獸也是怕人的,尤其是一大幫手持刀箭的人們,它避之唯恐不及,怎麼可能主動出來傷害人呢?可惜我終究還是一個膽小鬼,內心虛弱得很,在一眼看到老虎近在咫尺,而且沒有任何柵欄可以阻擋的時候,我的心理防線終於轟然崩潰了。多鐸從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眼見這麼大的綵頭撞到自己箭下,自然是摩拳擦掌,興致勃勃,還沒等那潛伏在灌木叢中的老虎躍將出來,他就搭箭上弓,瞄著那斑斕皮毛,猛然一箭射去——這時自然看不到我所期望的亂箭齊發的景象,因為所有的侍衛都很清楚,這個綵頭要給豫親王一人獨佔,誰敢不知天高地厚去搶?鳴鏑聲響,羽箭離弦,幾乎相差無幾之時,叢林裡的老虎突然一聲拉長了的咆哮,顯然這淒慘暴烈異常的虎嘯是由於負痛,聲音之巨,響徹森林,震耳欲聾,連樹幹上僅存的幾片枯葉也禁不住這巨吼的震撼,而撲簌著飄落下來。「嗷嗚~~~」脊背上插著箭矢的老虎狂怒著一躍而出,足有三四丈遠,眼見著就和我們近在咫尺,似乎散發著腥氣的舌頭與刀鋒般襂人的獠牙立即就要落在我的頭頂,來不及看旁邊的多鐸如何反應,我的全部神經在這一瞬間都痙攣起來,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了,幾乎是一片空白,只餘「逃跑」二字。一聲淒厲的尖叫,我轉身拚命也似地發足狂奔起來,絲毫不顧形象問題:「救命啊!老虎要吃人啦!快來救我啊……」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