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偷梁換柱「心腹侍衛,事關機密,殺人滅口……」我猛然像想起了什麼,連忙蹲身下來,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腳下的一具屍體翻轉過來,強忍著濃烈的血腥味,手忙腳亂地仔細翻檢著,李淏也立刻會意,同樣搜查著另外一具屍體,希望能夠找到感興趣的東西。幾乎同時地,兩人低聲叫道:「有了!」我用微微顫抖的手捏著一本隱隱是明黃色封面的折本,抬頭一看,李淏手裡的那一本也幾乎和我手裡的一模一樣,「果然有密旨!這裡面寫得什麼……」我展開一頁來,可惜月光昏暗,根本無法看清。「還是趕快把他們的屍體都掩埋起來吧,不管這旨意是什麼,是交給誰的,一旦這兩個侍衛的屍身被人發現,那麻煩就不是你我能想像的了。」李淏沉聲說道。「對,要趕快處理乾淨。」我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似乎整個樹林裡再也沒有其他的旁觀者,我心裡七上八下地打著鼓,但願我們的處理來得及,這期間可千萬別來什麼人啊。我和李淏忙活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次勉強用積雪和落葉掩埋住了幾具屍體,累得滿頭大汗,我禁不住解開了棉衣的領口,才勉強透了透氣,在黑暗中我彷彿能看得見自己呼出來的白霧:「我看要想徹底處理乾淨很難,畢竟這裡到處都是積雪,血灑在上面很容易被看出來,如果一旦天明,你我肯定露餡,且不說別的,死的人大半是你的侍衛,一旦追查起來,這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麻煩,怎麼辦?」李淏悻悻道:「還能怎麼辦?你我又沒有三頭六臂,除非……」「除非什麼?」「除非立刻天降大雪,下它個三寸厚,就把這裡遮蓋得嚴嚴實實的了。」我幾乎要撲哧一聲笑出來,心想你李淏居然這般擅長黑色幽默,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我邊想邊把諭旨揣到了自己懷裡,對李淏說道:「算了吧,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先回你的營帳,找幾個可靠的人過來把這裡徹底掩蓋一下,然後再見機行事了。」「也好。」李淏同樣把折本藏好,於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殺人犯和一個窩藏犯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逃離了作案現場,剛剛出了幽暗的樹林,我突然覺得似乎鼻尖上有涼冰冰的東西落下,伸手一摸,頓時一陣驚喜:「不會吧,真的下雪了?」李淏也不敢置信,不過等他伸出的手掌上真正地落上幾片雪花之後,這才瞪大了眼睛,莫非是有老天相助?否則這預言怎麼會如此之準?等我們迅速地趕回朝鮮營地時,在帳前明亮的風燈照耀下,已經是雪似銀蛇舞,漫天梨花飛了。沸沸揚揚的鵝毛大雪中,帳前佇立著的兩個侍衛一眼認出了他們殿下旁邊的這個「雪人」的身份,頓時一個驚愕,連忙叫了一聲:「公主!」然後準備行禮,我擺手制止住了,「免禮吧,不要把我來這裡的消息傳出去,好好守衛!」一掀帳簾,頓時一股溫暖如春的暖流迎面撲來,我長長地噓了口氣,回頭看看李淏仔細地將帳簾掩好,這才放心地摘下頭上的皮帽,一面抖著上面的浮雪,一面跺著腳將靴上的泥土和雪水磕掉。李淏顧不得抖身上的積雪,就疾步趕到燭台前,端起一支蠟燭將剩餘的幾盞燈燭全部點亮,然後一個彎腰,從靴頁子裡抽出了他搜出來的那本諭旨,湊在燭光下一頁頁地翻展開來仔細觀看。我剛剛準備也湊上前去時,就見他臉色猝然一變,然後禁不住地「啊!」了一聲。雖然這聲音是壓低了的,但還是令我一個心驚,因為我擔心的事情終於即將發生了!不然李淏如何會如此驚愕,以至於大驚失色?「怎麼了?上面寫著什麼?」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緊張地問道。「這上面全部是用滿文寫的,我也不肯定我能不能全部認得……」李淏一面簇著眉頭一面斷斷續續地譯讀著:「皇上說九王爺意圖謀逆,居心叵測,要……要鄭親王與肅親王接旨後立即趕往盛京城外的兩黃旗駐地,號令兩黃旗八位統領大臣火速調集精銳兵士,分別趕往錦州和小凌河,立即解除兩白旗英鄂爾岱,阿山的固山額真之職,將……所有兩白旗軍隊同歸自己麾下轄制,倘若稍有異動,著即鎮壓!」我和李淏愕然地對視片刻,他反應過來,急忙催促我把另外一本諭旨拿出來,「你搜到的那一本呢?快拿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手忙腳亂地把懷裡的諭旨抽出,我拿到燭光下用微微發抖的雙手將它明黃色的封面翻轉開來,看著上面幾豎排彎彎曲曲的滿文,我用滿語將它所標識的內容全部念了出來,果然和李淏所說的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兩個折本放在一起比較,雖然都是滿文,內容也完全相同,但是諭令之人卻不同,李淏的那本是給豪格的,我手裡的這本是給濟爾哈朗的。兩人對著折子上的內容沉默了良久,我固然是憂心忡忡,李淏估計也是百味雜陳,過了半天,他微微地冷哼一聲:「想不到這場風波如此之快地來臨了,儘管我已經預料到這大清皇帝不會坐視多爾袞日益坐大,總有一天會突然出手的,只是想不到會這麼快,」接著輕蔑道:「又得是一場血雨腥風啊,有好戲看了。」我放下手中的諭旨,望著李淏的臉,從朝鮮到盛京,如今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年的時間,他眉宇之間的青澀之氣已經消退乾淨,顯得越發俊逸卓然,當他注意到了我灼灼的目光時,也毫不避縮地迎了上來,裡面閃爍著奇異的光彩。「怎麼,你的希望之火又一次燃燒起來了?你是不是希望皇太極和多爾袞鬥個你死我活,這樣大明就有機會打回關外來,把滿洲人全部滅掉?到時候朝鮮就可以重新做大明的臣屬了,是不是?」我毫不避諱地把李淏心中的小九九和盤托出。「也不全對,這麼多年了,我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其實不論大清,還是大明,只要它們得勢,就勢必要繼續要我們朝鮮稱臣進貢,朝鮮永遠也不能在這兩個大國之間得到絲毫的尊嚴和獨立,或許當年我也想過暗中聯繫大明的勢力,破壞大清的統治,可是結果呢?和螳臂當車有什麼兩樣?大明還是一天天腐朽衰敗下去,大清依然是一天天強大威赫起來,現在我還能想什麼樣的出路呢?」李淏說道這裡掩飾不住眼中的黯然之色。「不論是皇太極死,還是多爾袞死,我們都無法逆轉這個歷史,即使清軍無法入關,但大明也會因為內部的烽火連天而很快垮塌,我們能做些什麼呢?」說實話,李淏心中裝的是朝鮮,而我心裡裝的是什麼呢?一時之間連我自己也說不清了。李淏眼中的火光似乎越燃越烈了,他突然伸手過來,捏住我來不及抽出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還沒等我掙扎擺脫,他就迅速鬆開了,快得只在瞬息之間。「阿貞,這幾年來,你一直在我的心裡面裝著,我從來都沒有試圖把你忘記,哪怕是一時,我也很難做到……」「可是……」我喃喃道,多年來的愧疚在一次湧上心頭,一時間我竟不知道如何應答。他微微噓了口氣,「你不用說什麼,就靜靜地聽著好了:我和順英的新婚之夜,曾經半夜披衣而起,走到窗下看著外面的庭院,我知道你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我多麼希望你能悄悄地過來一下啊,哪怕再見你一眼也好。可是,我知道這純粹是妄想。因為你的心裡,早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我也該有些自知之明了,也許,我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永遠不能成為夫妻,永遠不能相守,這個命,我認了!」我低著頭,緊緊地咬著嘴唇,絲毫沒有正視他目光的勇氣。「你猜我現在會怎麼做?」李淏問出了我心中最期待也最擔心的問題。「我不知道,你也有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法要求你為我做什麼。」我訕訕地回答道。他似乎是釋然地一笑,裡面似乎有難以覺察的悲哀:「阿貞,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多爾袞,也不希望他受到傷害,你放心吧,儘管我曾經那麼咬牙切齒地恨過他,但是,時間確實可以沖淡一切,我連這個『恨』字,似乎也忘記如何去寫了。況且,多爾袞待我也算是不薄,可以像兄弟一般的坦誠和直率,儘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如何報答他,但我卻也沒有再去想如何妨礙他。畢竟,以他的學識才幹,要想成就一番廣闊的事業,根本不成問題,我情願拭目以待,也不願意去做一個無能且無恥的嫉妒者。」「你能這樣想,的確很不容易,畢竟這種抉擇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我還以為……」我為自己低估了李淏的胸襟而愧疚。「好了,別說那些了,現在要趕快想想,要如何應對眼下的難題,畢竟夜長夢多,倘若被皇太極發現諭旨被你我半路截走,恐怕不知道會生出什麼麻煩來呢!」李淏繼續低頭捏著折本研究著。「怎麼辦?怎麼辦才能萬無一失呢?」我冥思苦想著,久久地盯著上面的那方朱紅色的玉璽印記,當額頭上沁出汗水時,我猛地一拍桌案:「有了!」李淏急忙問道:「你想出什麼主意了?快說給我聽聽!」「偽造一份假的諭旨,派人換上衣服,照舊給鄭親王和肅親王送去,不過一定要快,如果他們到天亮還沒有接旨動身,那麼皇上必然會發現,到時候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什麼?」李淏也為我異想天開的大膽而驚愕了,他猶疑道:「這……這能行得通嗎?要是偽造得不像,被他們發覺了,追究起來還了得?」「呵呵,」我詭秘一笑,指著那諭旨上的滿文道:「如果我把這諭旨的內容改了,叫鄭親王和肅親王他們支持九王登基,恐怕就是打死他們也不能指望他們相信的,恐怕就是真的諭旨他們也會說是假的;而如果我把這諭旨照抄一番,依舊是令他們去接收控制兩白旗,協助皇上『清君側』呢?恐怕如此令他們歡欣鼓舞的諭旨,就算是假的,他們也照樣會以為是真的,不是嗎?」「這倒沒錯,可是這樣一來又有什麼區別呢?」李淏顯然還是對我的一通胡謅而大惑不解。「表面上是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我把內容少許地變動一些,達到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內容基本不變,只不過要他們在天亮之前立即秘密出發,但是要他們與盛京的兩黃旗會合以後,開拔至璦雞堡暫時駐紮,等待遼陽城的鑲紅旗趕來會合一道之後,再分別去控制遠在大凌河與錦州的兩白旗,這樣一來,我們不就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了嗎?」「你的意思是,拖延住他們的腳步,同時也可以把大部分兩黃旗的主力調離盛京,並且趕在這之前火速傳令給兩白旗,叫他們立即繞道趕往盛京,趁守備空虛之際,一舉控制住盛京九門,如此便可大局在握?」李淏仔細地推敲著我的大膽佈置,說實話,這實在太冒險了一些,令他不得不詳細斟酌。「這樣做雖然不乏成功的可能,可是即使京城已經在兩白旗的控制下,但是總兵力還是不及兩藍旗和兩黃旗啊,況且兩紅旗的態度並不明朗,萬一到時候豪格他們宣佈多爾袞是叛逆,說不定他們也跟著附和起來,到時候把盛京一圍,大戰一觸即發,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看,多爾袞這邊懸得很。」李淏不無憂慮道。「這倒也是,」我也發覺自己的這一套未必行得通,畢竟實力對比方面,多爾袞這一邊並不佔優,況且戴上這頂「叛君謀逆」的大罪,誰也吃不消。不過我的念頭一轉:「那就不要急於搶佔盛京了,但是首要是保證豪格和濟爾哈朗他們天亮之前秘密開拔,這樣好穩定住皇太極這邊,其次就是要拖延住他們的時間,火速送信給兩白旗的英鄂爾岱和阿山,叫他們有所準備,可千萬別真的老老實實地被接收去了,到時候多爾袞豈不是孤掌難鳴?」「好,那就按照這個意思重新寫『諭旨』吧,不然就來不及了。」李淏急忙去案頭翻檢著各種紙張,力圖找到一種和諭旨的紙質差不多的空白紙,因為皇上御用的紙張是由嚴格規定的,外面任何人也不得使用這種極為昂貴精緻的紙張,否則就是「逾制」,這個罪名可不小。「可是,上哪找和這一模一樣的紙來呢?」李淏皺著眉頭道。我滿不在乎地一笑:「就是要不一樣的紙才好,只要能有粗看上去一樣,但是非得要仔細在燈影下細細比對才可以發覺區別之處。」「哦,我明白了,阿貞啊,你也太鬼了!是不是要在合適的時候,就讓合適的人揭露這諭旨是假的,如此一來多爾袞不但不是皇上所說的『叛逆』,反而可以倒打一耙,說這密旨是豪格夥同濟爾哈朗偽造的,目的就是為了剷除兩白旗,謀奪皇位?」我已經揀出一張和御用紙最為類似的白紙來,折了幾道,從李淏手中接過一把鋒利的匕首,仔仔細細地裁了起來,臉上浮著一絲笑意:「不錯,一箭雙鵰嘛,趁機拔掉肅,鄭二王這兩個釘子,何樂而不為?」李淏在硯台上迅速而嫻熟地磨著墨,很快就調出了一硯濃黑的墨汁來,「這法子的確不錯,但是要想實現,必然要先處理好皇上這一邊,」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詭然一笑,似乎已經和我心有靈犀了:「如此一來,多爾袞和皇太極之間勢必是你死我活了?莫非你已經有了如何徹底解決掉皇太極這個棘手之處的辦法了?」「那是自然,事到如今,既然皇太極已經在諭旨中宣佈多爾袞是『圖謀叛逆』,這顯然已經不給他留絲毫活路了,甚至連我這個『九族』恐怕都難以保全。假使皇太極不死,那麼多爾袞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這生死存亡之際,誰也不能怪誰冷血無情,」我從筆架上選了一支小號狼毫,蘸了蘸墨汁,盯了一眼裁好的白紙,對照著諭旨上皇太極的筆跡,落下筆去:「至於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皇上『龍馭歸天』,我們不是有老陳幫忙嗎?」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