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心和表現欲有時候的確是一種不錯的動力,為了能在半個月後的圍場行獵中大大地表現一番,一來顯示顯示我的「颯爽英姿」,來個「朝鮮女兒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二來也好為我的男人臉上爭爭光,來個錦上添花之類的,實在是一件快事,而更重要的是,我倒也不是特別在乎到那時的那幫貴族大爺們是否對我刮目相看,欽佩有加。我最在乎的是一個隱藏在我心底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天皇太極很有可能也帶莊妃同去,萬一真的這幫男人們一時興起,叫我們這些女人們也下場行獵,或者較量較量箭術的話,我怎麼能落於下風呢?雖然不知道大玉兒是否精通箭術,但是總要有個準備以防萬一吧?
女人之間的確是天生的敵人,儘管我憑著天生麗質勝過大玉兒一籌,但這又不能證明我的能力和實力,未免勝之不武,所以我想在那一天在皇太極和那些滿洲貴族面前證明我李熙貞絕對不是一個繡花枕頭,用來擺放觀賞的花瓶類的角色,更重要的是要在多爾袞面前證明,我勝過大玉兒的,絕不止是美貌。
於是我臨時抱佛腳,抱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的心態,每日天色剛剛大亮就一骨碌爬起來,跑到練武場去「聞雞起舞」,苦練技藝,儘管我對這方面的悟性比較差,但是笨鳥先飛多少還是有點道理的,我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後,終於某一天的某一時間射中了靶心,然後是大呼小叫的歡呼雀躍,一頓繞場飛奔,感覺就像在世界盃的決賽的加時賽階段一腳掃進了一粒金球一般,興奮得幾乎想給我的「教練」多爾袞來一個大熊抱,然後胡亂地在他那張秀雅白皙的臉上烙下若干吐沫星子構成的唇印,不過幸虧我還殘存著一絲理智,不然我真的怕他這個古代人會承受不了我的熱情似火,幸福地眩暈過去。
我的一陣「惡補」之後,箭術還是略有小成,這就立刻瞅著多爾袞「辦公」之餘的空歇機會,拉著他教我騎馬,說實話,我從小到大還真的從來沒有騎過一次,因為自己實在膽怯心虛,生怕被哪匹不長眼睛,不認識新主人的烈馬摔將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擦傷骨折之類的還是小事,萬一破了相或者偏巧弄傷脊椎,壞了神經,變成個半身不遂或者高位截癱之類的豈不是嗚呼哀哉,比死還難過?
不過最後還是虛榮心戰勝了恐懼心,我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在多爾袞的幫扶下上了馬背,儘管這馬是經過精心挑選的脾性甚為馴服老實的一匹,但我高高地坐在它背上的鞍上時,它先是打了一個響鼻,就把我的心嚇得一顫悠,然後勉強地照著多爾袞教給我並且反覆囑咐過的房費用腳磕了磕馬肚子,這馬就很聽話和識相地繞圈小跑了起來,倒也平穩,一顛一顛的頗有節奏,不快不慢的,我從起初的害怕逐步變成愜意和興奮,過了一段時間,我又不滿足於在院子裡的空間裡轉悠,急切地想體會一下策馬奔馳的快感了。
於是我們夫妻兩個在一大幫侍衛的簇擁下出了府門,先是慢悠悠地並排騎著馬經過熱鬧繁華的街區,穿過無數條街道,經過一些農田和溝渠,終於到了盛京的外城的西門,在侍衛趕去通報後,我們一揮馬鞭,呼呼啦啦威風凜凜地帶著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衛隊出了城。
到了城外的官道上,頓時一陣舒暢愜意,一段時間沒有出門,眼見城外的郊野已經由我兩個月前來的時候所見的景色大大不同了,那時候正值寒冬,天寒地凍,白雪皚皚,而此時已經是早春四月,按照陽曆來算已經是五月槐花香的時節了,儘管盛京地處塞外,遠比關內寒冷,春天的腳步也姍姍來遲,但是眼下已經是積雪完全消融,雪水滋潤灌溉了這北國的黑土地,肥沃的土壤裡一株株樹木花草的嫩芽悉數冒出頭來,等待迎接盼望已久的第一場春雨,溫暖和煦的陽光照耀下,雪白的梨花,粉紅的桃花,翠綠的嫩柳,歌唱著的黃鸝和雲雀,構成了一幅明媚的春guang圖,讓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為之感歎和陶醉。
柔和溫暖的春風像母親的手撫mo著每一個人,我正在欣賞沉迷的時候,忽然旁邊的多爾袞猛地一鞭子抽在我的馬臀上,胯下的馬兒一聲長嘶,發蹄狂奔出去,我猝不及防,一聲長長的尖叫:「啊……」
無奈控制不了我的這個出行工具,我一面在馬背上無奈而驚恐地顛簸著,一面大嚷大叫,以借此減輕我的恐慌:「多爾袞……你真會戲弄我,你等著……等我回來之後再收拾你……不遲!」
「好啊,不用等你回來,我這就上去找你『收拾』我!」多爾袞的聲音和馬蹄聲漸漸接近,我回頭看看,此時的恐懼心漸漸消散,雙手緊緊地抓著韁繩,努力控制著身體的平衡,好勝心又起來了,我可不能讓他追上,於是自己也快馬加鞭,和正在趕來的多爾袞較上了勁,「來啊,來啊,你追上我啊!……」
兩人一番策馬狂奔,很快,經驗豐富的騎手多爾袞趕超了笨拙的我,接著很快把我遠遠地甩在了後面,他的騎術異常精湛,身姿優美,雄姿英發,看著他矯健而瀟灑的背影,我心裡越發歡喜,自古美女愛英雄,女人向來崇拜強人,我此刻也沉浸在這種欣悅和欽佩中,一面繼續快馬加鞭,一面甜蜜地想著:他是否就是草原上最勇敢的獵人,最讓姑娘們傾心崇拜的「薩哈達」,又或者他是天空中翱翔著的雄鷹,也許他的前世就是一隻丰神絕美,羽翼豐滿的海東青,高傲地展翅高飛,俯視著白山黑水,蒼茫大地,敏銳而矯健地捕捉著任何一個在它的強大下逃脫不了的獵物,它是滿州精神的象徵。
我默默地感歎著:他真的是一個天生的征服者,他注定一生強勢,一世斐然,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實在是上天賜予我的幸運,然而,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陽春白雪,和者寡之,這也是注定他終身孤獨的原因,想到這裡不禁一陣黯然。
終於,多爾袞將自己的馬速放緩,然後在我的馬趕上前來,即將擦身而過時,猛地一個縱身,用腳在馬蹬上輕輕一點,就敏捷而漂亮地落在了我的馬背上,我輕聲地「啊!」了一聲,他已經伸手出來,從我背後就緊緊地勒住了韁繩,然後在嫻熟的控制下,正在撒蹄狂奔的馬兒頓時沒了脾氣,乖乖地放慢了速度,最後逐漸停了下來。
他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回頭的時候就迅捷而靈活地滑下馬背,動作輕盈得像一陣風,然後他站在地上向我伸出手來,仰著頭微微地笑著,眼睛戲虐似地一擠:「怎麼?還賴著不想下來?是不是喜歡你男人我貼在你後背上擁著你的感覺,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不想被他在口頭上白白地討了便宜去,於是也反擊著:「呵呵,我現在終於明白當年你父汗為什麼會給你取這個古怪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古怪?有意思。」他沒有把手收回去,而是繼續盯著我幾乎泛紅的臉。
「看你的身手倒也敏捷靈活,估計你剛剛會爬的時候就明顯比你上面的那些哥哥們強很多,爬得也更快更久一些,所以你額娘就問你父汗:你說咱們兒子該取什麼名字好呢?你父汗就說了:看這小傢伙倒也活潑健壯,像極了樹叢裡灌木中伶俐敏捷的獾子,就取名叫『多爾袞』吧!」說罷我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多爾袞也被我逗笑了,想不到我連他的名字的滿語意思都瞭解得這樣清楚,還給他杜撰出來了這樣一段「童年逸事」,他一面笑著一面將我扶下馬來,然後解釋著他這古怪而有趣的名字的由來:
「你的猜測雖然促狹,但也是合情合理,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我天生體質虛弱,當時父汗正在領軍征戰,我額娘的阿巴亥部也成了父汗剿滅的對象,所以她情緒不好,也沒有心思好好照看我,我被養得面黃肌瘦,後來還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丟了小命,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沒想到額娘很快又懷上了多鐸,就更沒有心思在我身上了。
結果父汗一天傍晚歸來時,看到剛滿週歲的我呆呆地坐在帳篷前的草地上看星星,就說:『這孩子真是奇怪,和他其他的哥哥們不一樣,好像很喜歡用腦子想事情,將來一定是個與眾不同,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他開始注意起我來了,希望體質脆弱的我能夠健康強壯地長大,跟隨他征戰沙場,所以特地取了這個據說是賤名好養活的名字,可能是希望我能像獾子一樣活潑健壯吧。」
想不到多爾袞在幼年的時候還有過這樣一段「悲慘」的經歷,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咦,你講得這樣繪聲繪色,像親眼所見一樣,莫非你一早就聰明過人,連當年的這些事都記得?厲害厲害啊!」我故意開著玩笑。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我說我自己是個天才,恐怕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況且他們漢人說,小時候聰明長大未必聰明。所謂江郎才盡,正是這個意思。當年額娘那般受父汗寵愛,阿濟格和多鐸每個人都掌握一個整旗,而我連半個旗都沒有,只有羨慕眼紅的份,所以說我幼年時的確是個才智比較平常的孩子,只不過懂得故作高深,騙騙摸不清我底細的人罷了。」
我知道他是在自謙,畢竟就我看來,他不但才智過人,精於韜略,而且記憶力和領悟力都異於常人,在朝鮮只短短月餘,就能將朝鮮語掌握得那般熟練,而且我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讀過一段史料:在順治六年的時候,他曾經在四月份看過一個奏折,是匯報浙江的一樁人命官司,在八月的時候,這樁官司的嫌犯又翻供了,結果他在堆積如山的奏折中看到了,在上面批復:這個人在四月的時候不是已經招供了嗎?現在怎麼又會推翻供詞,是不是確實有問題,你們一定要仔細審理,不可冤枉了好人。
要知道在順治六年的時候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再加上嚴重的神經衰弱症,精力肯定大不如前,居然還能在幾個月間的上萬份奏折中記憶起這樣一件與軍國大事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見他的記憶力實在是厲害,不是常人能夠企及的了。
我和他並肩在原野上漫步,後面的侍衛們遠遠地跟隨著,不敢打攪我們的興致。耳旁漸漸能聽到小溪淙淙的流淌聲,我很是喜悅,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了,乍一聽來,還真的備覺親切。
我緩步走近小溪,停下了腳步,順手從旁邊隨風飄蕩的垂柳枝上擷下一片嫩葉,漫不經心地擺弄著,多爾袞輕輕地跟了過來,在我旁邊停住,我們兩人很久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我側臉看了看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水面的他,禁不住問道:
「你在想什麼呢?」
「無非是那些繁瑣的政事,還有一些要處理的公務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接著舒了口氣,「好了,我現在不去想那些枯燥煩悶的問題了,既然陪你出來玩,自然要暢快輕鬆一些。」
「就是啊,何必把自己弄得那般辛苦,其實人生還是有許多樂趣的,比如眼前的春花秋月,鳥語花香,我們又豈能因為一些煩惱的事情而忘記了眼前的快樂,讓這良辰美景虛沒呢?」
「你說的沒錯,只可惜眼下沒有古道長亭,香茗美酒,你我二人不能盡歡了,實在有點遺憾。」
「哈哈,你以為你還是什麼文采風liu,出口成章的詩人文豪啊,給你一壺酒你就能寫出錦繡詩篇來?」我揶揄道。
「詩詞歌賦我倒是寫不出來,不過背誦他們的千古名句還是勉強可以的,如果你要想見識和交流這些東西的話,倒可以微服下江南,跑到秦淮河畔,揚子江上去,那裡有大把的風liu才子,正稱了你的心願,說不定才子佳人一相遇,不知道從此又生出多少千古佳話來,我這個粗人恐怕只有眼饞流涎的份了。」他故意戲弄著我。
「切,你以為我喜歡聽你詩詞朗誦啊,難道我不會嗎?一點誠意都沒有。」說實話,我們之前一番淋漓暢快的「春風得意馬蹄疾」,要是現在他再能吟出幾句原創詩詞來,那該有多麼的浪漫啊!可惜他也不是萬能的全才,我哪能指望著他是像後來的納蘭性德一樣文采風liu,詩詞錦繡的才子嗎?
不過想到納蘭性德那位翩翩佳公子來,我突然間想起他是阿濟格的女婿納蘭明珠的兒子,這麼算來的話,阿濟格是納蘭性德的外祖父,那麼多爾袞自然就是納蘭性德的外叔祖了,難道連一點基因遺傳都沒有嗎?想想也對,阿濟格那粗獷武夫的性格可一點也沒有遺傳下去,那麼難道後人中出了詞人,多爾袞就能是個才子嗎?簡直是荒唐邏輯。
我停止了自己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開始尋找話題,先是搖頭晃腦的用一句名句開頭,以顯示我的「博學多才」,「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方能沒馬蹄。今日這一番暢快的策馬奔馳,方才體會到這般樂趣,遠比去和那些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的書生們談論詩詞強多了,」我回頭看了看遠處由侍衛牽著的那匹自己的座騎,問道:「奇怪,按理說我剛騎這馬,它已經鬧鬧脾氣,耍耍性子才對,可是為何它居然這般溫順?難道是你把它調教馴服了?」
「呵呵,這你就見識淺薄了吧?難道你沒看出來這馬是騸過的了嗎?」多爾袞說著用眼神示意我去看那馬的胯下,我剛一去看,突然間意識到了是他在戲弄我,故意讓我難堪,這才嗔怪道:
「你,算你厲害,我怕了不行嗎?」說到這裡我不禁臉上發燙,叫我在眾目睽睽下去打量雄性動物的那個敏感部位,真是臉皮丟淨,還好我反應快,不然的話真的要找地縫鑽進去了。
多爾袞不懷好意地注視著我:「恐怕你還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公嘛要被騸掉吧,告訴你吧,這公馬到了發qing的時候,可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到處尋覓母馬做媳婦,要是上了戰場的話,一遇到敵方的母馬,這就直接衝過去和它親暱那個……那馬背上的人豈不是變成刺蝟了?哈哈哈……」說到這裡他大笑起來,目光似乎更加**裸了。
我忽然懷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打量著我身上的敏感部位,想到這裡,就越發羞澀和窘迫,他公然地將話題引向那個「色情」方面,明顯是不懷好意,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我身上的「山水之間也」,還有這麼多的侍衛在場,不可能聽不到他這麼大的聲音,說不定正在暗地裡偷偷地嘲笑著我的拘束,也許還以為我和多爾袞都已經是老夫老妻了,還擺架子,真是笑死人了。
我頓時又羞又惱,氣不打一處來,多爾袞這明明就是故意讓我難堪嘛,我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你自己去找肯理你的『母馬』去吧!少來騷擾我。」接著一轉身,「氣呼呼」地走了,身後還傳來了他惡作劇得逞後的得意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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