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金環賓館七樓東面半層樓被市公安局包了,兩個公安幹警分別在樓梯和電梯口值班。715客房,一位專家正聚精會神地移動鼠標,*作一台收繳的電腦,他似乎有重大發現,電腦上出現了不明光點。他拿起床頭電話,撥通了市公安局龔局長—「喂!龔局長嗎?我是715,我發現收繳的電腦中有嚴重疑點,你能過來一下嗎?好!我等著。」他放下電話,繼續觀察。

    門開了,龔律明站在他面前:「您好!發現什麼問題嗎?」

    專家:「是的!請問這台電腦的主人是誰?」

    龔律明:「手提還是台式?還有編號。」

    專家從電腦側面看了看:「台式5號」

    龔律明翻開登記:「嗯!那是洪波,有什麼情況?」

    專家:「這台電腦有幾個問題值得研究。第一、使用頻率相當高;第二、本機配製內存高,雖說沒什麼大部頭文件,但虛擬內存空間極小;第三、這台電腦的密碼顯然沒交完,隨手點個數,就有文件出現;第四、所存文件,病毒性可疑符號甚多,而且十分怪異。我現在點擊一個給你看——。」專家當場演示一番後說:「這些天,我重點是研究這台機子,我認為機主非同尋常,軟件知識了得」

    龔律明:「他不過二十幾歲人啦!」

    專家笑道:「電腦是現代青年腦子的代名詞,中老年知識分子用電腦的不多。這台機子的密碼,用了大量的流行歌曲曲譜,又好記,又不易洩露。我為什麼說,他還有密碼沒交呢!因為,有一首流行歌我會唱,而密碼並沒連貫,中間少的那句譜,正好是個密碼數。」

    龔律明:「哦!我想起來了,前些天我們調檔查出,這小子有前科,曾因黑客案拘留過兩次。他爹是勞改局長,沒往深咎。」

    專家看了看龔律明,凝重地:「要重證據!」

    龔律明:「立即秘密拘捕洪波!」

    專家:「我是從技術角度,你們要依法辦事。」

    龔律明:「明白!各司其職。」

    當天,公安局在另一居所將洪波拘捕。

    有句俗話,叫做治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代宇庭日夜擔心的稅務二分局的資金黑洞,通過調動煙草局那批特費的手段雖然堵住了,而這種撤東牆,補西牆的作法畢竟也是犯罪啊!而且是累計犯罪呀!後果他是清楚的。特別是公安局進入楚江大橋工程指揮部,朝旭解控以後,他更緊張了,誰知道洪波這小子能不能扛得住呢?

    代宇庭這些天總感到心神不寧,白天心驚肉跳,晚上盡做惡夢。臥室裡,桌上一盞檯燈,亮度擰到最小,滿屋子煙霧瀰漫。代宇庭坐在被子裡,一根接一根抽煙,燈光照在他黃黃的臉上,顯得特別憔悴。妻子畏縮在靠牆邊的一張小床上睡著了,打著呼嚕。代宇庭瞪著眼,看了看沉睡的妻子。聽說妻子打著「呼呼——!」震耳的鼾聲,十分憤怒,瞪著妻子床鋪方向,故意「嗯咳!咳咳!」妻子翻了個身,暫息了鼾聲。代宇庭接上一支煙,又陷入愁苦之中。

    沒過內奸鐘,妻子鼾聲又起「呼——!」

    代宇庭歎了口氣:「唉——!」把手中的煙頭滅了,憤憤地扯開被子,蒙著頭睡了下去。

    燈光仍舊亮著,代床邊一本顯舊的《孫子兵法》,壓在被子下露出一角。桌面上玻璃板下,代宇庭在人大會上與代表們的合影,被檯燈座壓住了他的頭部。

    代宇庭頭部被子在抖動,由輕微到劇烈。突然,他大聲叫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繼而放聲哭起來「嗚——!嗚——!我不得了啊!啊——!」

    妻子被驚醒,嘀咕:「半夜三更嚎死呀!吵!吵!讓你一個人吵去!」她抱起被子,走到客廳,抖在沙發上睡了。

    代宇庭躺在床上,被子半掀開,一手橫在額頭上,一手緊緊地抓住自己胸襟,喘著粗氣。他在做夢,夢見—紅木沙發、茶几、衣架、衣櫃,都在一滴一滴的滴著鮮紅鮮紅的血!他還夢見—他蹲在抽籤的那個瞎子面前,瞎子對他說:「非牢獄之災,即死無全屍。」一台汽車衝上人行道,向他和瞎子撞來,他大叫一聲,醒來,看到妻子已搬了出去。自己又爬起來靠著床頭,剛拿起一根煙,客廳裡一聲響動。他驚問:「誰!」手中煙嚇掉在被子上。他豎起耳朵聽了聽,寂靜無聲,躺在鋪上翻來覆去只盼天明,又怕天明。

    檯燈罩遮蔽了強光,代宇庭的臉上呈現出泥土般顏色,他看著牆上的掛鐘,瞇縫著眼,似睡非睡。乾脆,他又起來,走到客廳,顫顫兢兢地一根接一根抽煙。他心情複雜得很,總覺得自己不僅有牢獄之災,還有可能末日就要來臨。他看了看又在打呼嚕的老婆,歎子口氣。他清楚,這老婦人除了侍候丈夫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敢問,他也從來不和老婆說什麼心裡話,只不過將她看成是一條圍著家裡這兒轉轉、那兒舔舔的老母狗。每當看到老婆,勤勤懇懇地把家裡十分豪華的傢俱抹得乾乾淨淨,擦得油光珵亮的時候,他就想得更多,尋思這不過是堂前生瑞草,迅即而逝的過眼煙雲啦!在不久的時日,這裡肯定物是人非,甚麼進口家俱,高檔金魚缸,真皮沙發,31寸純平電視機……。與我何干啊!

    馬伯清自從調回機關以後,指揮部那邊的信息斷了,幾乎是一無所知,尤其是洪波已不知所在。洪的父親——市勞改局長幾次找馬伯清打聽情況,馬一直說不清楚。對兒子瞭如指掌的洪局長,唯恐兒子故伎重演,參與了這一要命的高科技竊案。而代宇庭作為主管楚江大橋工程的堂堂副市長,卻對此案的情況也是茫然無知。洪局長還總是埋怨代不應該跟他保密,就是有什麼事也應當如實地告訴他,不該連他也瞞著,不說老朋友,也是多年的同事了,何必做得這樣絕?代宇庭有苦難言,怎麼也解釋不清也不願和他解釋。

    這天,代宇庭突然靈機一動,自己不是主管楚江大橋工程的領導小組組長嗎?我當然有權過問案情的進展嘛!不能問公安局專案組,難道問一下朝旭不可以?就是他朝旭不說,問一下工程方面的事總是可以的嘛!我就不信不能在他的談話中悟出一點蛛絲馬跡.前一段時間,我代某雖然有些想法,但並未付諸實施,總算沒給他們出什麼難題,他進公安局被打諒他也不知道是我示意的,應該說和他的相處還是正常的,他姓朝的難道不給一點面子?想到這裡,他打了個電話給朝旭。其時,正好市政府關於同意楚江大橋工程招投標實施意見的批復,已正式發文,他以這個文件為幌子,藉此請朝旭來市政府他的辦公室議事,其實,朝旭早就從張處長那裡拿到了這份文件。

    朝旭接到代的電話,立即給公安局長說明了這個情況,並說代很可能是以研究工作為名,打聽案件進展情況。局長同意他的分析,說:「去是一定要去的,人家是大副市長嘛!況且暫時還未發現他有什麼問題。他的親信有問題不等於他有問題嘛!但要注意,凡涉及到對馬伯清和洪波的事情,絕不可漏半個字,以免出現意料不到的情況。有些問題現在還只是懷疑,還沒取證。他只分管的是工交財貿,不管政法線,不說也不存在什麼原則問題。」

    朝旭說:「完全不說不可能,他反倒會起疑心,他如果問及案情,我的意見還是籠統的談談,把握尺度,認真應付。」

    公安局長說:「很好,朝總,就按您剛才說的八個字——把握尺度,認真應付!」

    朝旭驅車來到市政府,進到代宇庭的辦公室,出人意料的受到代超常的熱情接待,又是茶,又是煙,笑容滿面。雙方客套一番,代宇庭忙從辦公桌裡拿出那份招投標實施方案的批復,兩手遞給朝旭,並在客坐沙發上挨著朝旭坐下,翹著二郎腿,身子傾向朝旭,顯得很近很親切。朝旭拿起批復件,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樣,裝做認真地看了前面一段批復意見,簡單翻了翻正文,便沒有繼續往下看。他望了一眼笑瞇瞇的代宇庭說:「您最近一定很忙?」

    這無意中的雙關語,代略感驚詫。但老謀深算的他,在一些久慮的大事上,也有舉重若輕的時候。他輕鬆地笑了笑說:「也談不上什麼忙,辦公室門一開就有顧客上門,一天到晚總是有事做,嗨!幾十年了,也習慣了!」

    朝旭說:「您應付自如啊!」

    「哈哈哈哈!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啊!什麼事都很難說有什麼確定性,也就無所謂自如、自困啦!」

    兩人簡短的幾句對話,已經從各自的角度反映了雙方心照不宣的成見,針對性很強烈,都又隱晦委婉。一個雖然被動,但是處心積慮;一個始終主動,又是有備而來;一個是火燒烏龜——內心疼痛,一個是月下觀潮——處之泰然。

    朝旭本無報復心理,但多少年來,他對這類奸佞小人疾惡如仇。朝旭從不傷害別人,而對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卻從不姑息遷就,天性使然,在眼前這種情況下,他的語言勢必有感而發,但又必須十分清醒地注意策略。從指揮部往市政府的路上,他就暗暗告誡自己,工作還工作,意見還意見。代宇庭畢竟代表政府,應根據這組織原則對待這次面晤。當自己無意中說的兩句話,給代宇庭帶來思想負擔並引起冷戰時,他及時調整了思路,堅持了來時的初衷。

    他笑道:「市長在百忙中叫我來,這樣關心楚江大橋的事情,我非常感謝!」

    代宇庭的態度立即緩和了許多。笑道:「應該的,我們溝通得太少了,甚至還有一些誤會。其實我一直是支持你的,從一來我就很重視這件事。」

    朝旭說:「這我都看到了,您確實費了不少心,我很感謝!」

    誰知這句原本無意的話,不料又剌了一下神經過敏的代宇庭。他又低下了頭在搜索枯腸,尋找對策。朝旭立刻意識到「費了不少心」還是在這位大人面前講不得,可又實在是句客氣話,用句什麼話才確切呢?嗨!跟這種人講話真累!

    代宇庭一句在肚子轉了幾個彎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也談不上費心,分管這個工作嘛,有時過問一下,職責所在嘛!」

    恰到好處。朝旭心裡在說:「我的代大人,你如此敏感,我們還研究什麼啊!」

    「怎麼樣?聽說指揮部發生了一宗重大盜竊案,現在案子辦得怎樣?聽說你還受了委屈?公安這幫傢伙真他娘素質就是低,我接到市委書記的電話後,馬上追查了這件事,嚴厲地批評了市公安局的領導,我質問市政法委書記,為什麼要拆我的台?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合作夥伴,還要這樣搞,簡直太不像話了……。」

    朝旭看著代宇庭,好像是聽他講故事,並不發一言。好一番聲情皆佳的表白,不禁使朝旭想起那些坐在台上作報告時,唾沫直飛的人們。

    代宇庭說了一大通,見朝旭並不怎麼領情的樣子,便也無心再擺下去,他還有迫不及待的話題,末了,他問了一句:「其他幾個同志還好吧?」

    朝旭明知這是假惺惺的。他姓代的最關心的是他派去的那兩個人,馬伯清已調回,洪波聽專案組的人議論,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許聯繫到這個龐然大物的命運、前途。眼前如何應對?朝旭早有思想準備,他答道:「包括我在內,指揮部有三個人被監控。」

    代宇庭故作驚訝地「啊!」一聲。

    朝旭繼續說:「案子發生在指揮部,人人都是審查對象,先查吧!從內到外,先把內部搞清楚也好,輕裝上陣!」

    代宇庭又問:「還有哪兩個是審查對像?」

    朝旭說:「公司的會計於坤和洪波,以後還會不會擴大?搞他們不清楚!」

    代宇庭追著問:「也查出一點什麼線索沒有?」

    朝旭故意埋怨,但又很有分寸地說:「神神秘秘地,查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什麼結果,我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嗨!我們的工作也受到影響啊!但又只得服從他們。怎麼辦呢?畢竟公安還是在為我們破案啦!」

    代宇庭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也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而且還擔心他受命於公安,帶任務來了,還是趕快結束的好。末了,他不動聲色並以領導者的口吻說:「對公安部門辦案,還是要配合好的,工作即要抓緊,又要和他們處理好關係。」

    朝旭聽出來了結束語,鬆了口氣說:「那是當然,代市長有時間歡迎到指揮部光臨指導!」

    代宇庭說:「暫時抽不出時間來,但我一定要到你那兒看看!好好!就這樣吧!」

    朝旭說:「行!那我走了!」代宇庭將朝旭送到辦公室門口,突然說道:「噢,你知道洪波的情況後給我來個電話,他父親問了幾次了。」說這句話時,代好像很輕鬆、隨便。實際上是這次約見朝旭的首要目的,知道了洪波的處境,也就瞭解到了案情的全部。對此,朝旭如何不清楚。他對代宇庭的問話只是略略示意,隨即與代握別。朝旭內心巴不得早些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人,令人煩心的所在。

    代宇庭送走了朝旭,回到辦公室,本應坐下來理一理朝旭剛才的話,包括他的神態……。可秘書隨即跟了進來,遞給他一份出國考察人員名單,組織部門是市建委,他被列在名單的首位。代宇庭接著名單,心中一喜。這是他出任楚雲市副市長半年多來第一次派遣出國,而且是到美國。他想,管他呢!出國就出國,人嘛,不就是這麼回事,瀟灑一次算一次,好過一天算一天,雖不能說「班生此行,無異登仙」亦不能藉此遠禍,可也算得上是「及時行樂」吧!哪怕是最後一次,到時候該怎麼的就怎麼的。

    秘書走後,他座在辦公室拿著這份名單,呆呆的看了許久,表情笑不像笑,愁不像愁,顯然眼睛是看著名單,心意已出遊萬仞了。篤的,他抽開抽屜,把裡面他認為的緊要之物全部清了出來,用一個中型信封裝好塞進手提包裡。這裡面有牡丹卡,長城卡,存單、貴賓卡,還有幾位女士的名片等。清理完,他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把抽屜鎖上,提著包走到外面房間,和秘書打了個招呼說:「我先走了!」秘書問:「要不要車?」他說:「不要,我回家吃晚飯。」因為,他家就住在政府院子裡,離辦公室很近。

    回到家中,他把提包一放,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東西。他翻箱倒櫃,深挖細找,從自己的臥室到客廳,打開所有的抽屜,拿出大大小小的紙片,一張一張的看,一處一處的查,忙乎了幾個小時,所有的電話都不接,連飯也顧不上吃。他妻子做好飯菜擺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沙發上不敢喊丈夫吃飯,時而呆呆地看著,時而又去熱一熱涼了的菜……。

    代宇庭清理了半天,把不要的本、夾、信袋、紙片扔滿一地,把他認為有用的東西分裝在幾個大信袋中,連同在辦公室帶回的哪個中型信袋,和那個從雲南帶來的小木胡蘆也裝進了密碼箱。他還小心翼翼地從保險櫃中,捧出一個金黃色一尺見方的小匣子,也不開開就直接放進了密碼箱,鎖上鎖,提出來往沙發上一扔。然後到衛生間洗把臉,什麼也不說,端起碗來便吃飯。

    妻子拿起掃帚準備收拾這戰亂撤退般的房子,代宇庭說:「不要掃!先吃飯,灰跡跡的。」幾句**的話把妻子給嚇住了。但妻子還是回了一句:「等下別人進來,看了亂七八糟的。」代嘴裡含著飯菜生硬地說:「不知道不開門哪!」

    妻子只得放下掃帚,端著碗夾了點菜坐得遠遠地低著頭默默地吃飯。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了。代宇庭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衣冠,提著密碼箱出門了。

    他的妻子不敢問,掩上門,先清理房間紙屑,關上所有的大小櫃和抽屜。清洗完廚房,又是拖地,又是抹傢俱,足足忙了一、兩個小時,才使這個家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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