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m礦區領導辦公室
白書記:「張義!趕快給上面報告,就說……。不行不行!算了算了!」他進辦公室,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顫顫巍巍地看著廠辦主任。
胡礦長:「小馬!快把我的車加滿油,開到辦公樓前,我取點東西就下來。」他跨入工廠大門口,白著個臉,邊往家走,邊吩咐司機。
工會付主席:「喂!市政府值班室嗎?我是……。」
白書記厲聲:「你幹啥呀你?盡給我捅簍子,還不放下!」
工會付主席剛撥通電話,白書記進來,急忙伸手一把搶過話筒,另一隻手壓住話機。
付主席嘟噥著:「我們不報告,其他單位也會向上報告的,還不如……。」
白書記:「誰要報告誰報告去,你以為這事蠻光彩呀!」
白書記下樓,開台專車,獨自連夜直奔市政府。
71楚雲市燕嶺大道
凌晨,沉睡的楚雲市上空,凜冽的寒風夾帶著零星碎雪呼呼地刮著。寬闊的燕翎大道兩旁,一葉無掛的梧桐被吹得嗚嗚直叫,飄零的碎雪尚未著地便被陣風掠走。淡淡地淺黃色路燈罩在大道上。寂靜的街市,偶爾有一二夜行車疾駛而去,刺耳的發動機聲撕破夜空,很快又恢復了襲人的寧靜。深夜燕翎大道顯得特別的寬、特別的長。
大道距市中心20餘公里,一個名叫雲塘的地方,一輛超長「東風」牌貨車很不自然地翻在這裡,四個輪子朝天,斜臥在大道中央。一條四車道的路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車禍周圍成片殷紅殷紅的血,從駕駛室一直拖到車尾,隆冬的夜晚,寒風料峭,那殷紅的鮮血已構成了一層薄的冰,冰層中散落的玻璃碎片,在路燈光的照襯下閃爍著微光。油箱還在斷斷續續地滴著汽油。
事發現場,有幾名交警的人影在晃動。
現場兩頭50餘米處,各刷著兩道粗大的白灰槓槓,作為警界線,樹著兩塊「禁止通行」黃底紅字警示牌。南北兩端兩名警察,各執一面小紅旗,不斷跺著凍得冰涼的腳。南端的警察,穿著一件半舊的黃色軍大衣,戴著一雙白手套,拿著一台步話機。表情凝重、嚴肅、緊張。他時常擇換地形,嚴密注視著南面方向的動靜。手上對講機「喳……」地響著,裡面重複:「你現在的位置?」「是否發現目標?」
警官拿起對講機:「我在雲塘,暫未發現目標,我在嚴密注視,有情況我會及時報告,請首長放心!」
負責現場勘測的另外兩名交警,背著風向,豎起大衣領,為面部頸部遮擋寒風,叉著手並排站在道旁,輕聲交談。半截皮尺從一名交警的袖中溜了下來,隨著晨風飄擺。他們邊聊邊晃著身子踏著步,藉此增加熱量。
72楚雲市政府辦公廳會議室
東方漸漸發白,三樓會議室的燈還亮著。
副秘書長江楓和衣斜躺在會議室沙發上睡著了,輕輕地打著呼嚕,手中一疊材料紙散落在沙發上。
清理辦公樓衛生的兩名女服務員來到會議室,她倆開門,發現熟睡中的江副秘書長,不敢驚動。兩人對視一瞬,躡手躡腳關上燈,準備先離去。
江楓醒了。
一服務員忙道歉說:「秘書長,對不起,把您吵醒了!」
江楓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並不責怪她們,伸開雙手深深地打了個哈欠:「沒關係,反正我也要開始工作了。幾點了?」
服務員看了他後面牆上的掛鐘:「六點十分啦!」
江楓精神一振,隨口:「啊!應該快到了!」邊說邊端起一杯剩茶。
服務員機靈地走過來:「要不要給您添點兒熱的?」
江楓打了下手勢:「不用了,謝謝!」
服務員:「您別客氣!」說完,幹活去了。
江楓喝了口剩茶,心中涼透了,冷不丁打了個激凌。他靠在沙發上,雙手捧著茶杯,凝視著昨晚市政府緊急會議上,市長主持會議時端坐的那張沙發----
(閃回)市長毫無表情,一個勁地抽煙。分坐在市長兩邊的副市長,秘書長副秘書長們也顯得十分嚴肅。
參加會議的單位和部門主要負責人,徐徐走進會議室,一免往日相互客套的熱情,各自選准了自己的位置,默默地坐下,氣氛如兵臨城下。
市長一根接一根地抽著餓煙,有的只抽了幾口就把它給掐了,又換一根點燃接著抽,夾煙的手微微顫抖。除了偶爾側過臉,和緊挨著在自己身邊的秘書長,低聲說上一兩句話,就是抽煙、打哈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正面的牆。
秘書長手上拿著份《通知》名單,他清了下嗓子:「現在清點人數:公安局、交警總隊、地礦局、煤炭廳……。」
下面一一回答:「來了!」
市長木著臉,軟綿綿地靠在沙發上,似聽非聽,對到會的各單位負責人,連看也懶得看一眼,神情一直黯然,臉色陰沉沉的。
與會人員誰也不想多說一句話,人們的眼神都不約而同地看著市長、副市長。
幾個副市長的表情由嚴肅到輕鬆,個別副市長的眼角還隱隱流露一絲笑意。
秘書長對市長:「人都到齊了!開始吧?」
市長身子微微向前傾了一下,輕輕點頭:「嗯!開始吧!」話音只有身邊幾人能聽到。
秘書長宣佈:「現在開會!」
73通向楚雲市的公路上夜
夜幕中,數十輛公交車在行進,幾十支車燈閃爍,汽車發動機聲震盪廣闊的原野。
74楚雲市政府辦公樓會議室
會議室裡燈火通明
秘書長:「工人們暗中串連,廣泛聯絡,很短時間,迅速將幾大廠礦連在一起,如此重大行動,我們的領導幹部一無所知,甚至還在酒桌上猜測拳行令。當他們聞信趕到現場,一切都晚了。」
秘書長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市長,斷然打住「情況就是這樣」
市長:「是啊!這些個領導幹部,自以為天高皇帝遠,奈何不了他們啦!這下好了!禍水東流,來到我們的鼻子低下啦!」
他抽了口煙,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向煙灰缸裡彈了彈:「根據有關文件規定,哪個地方出現不安定事件,首先要追究第一責任人的責任。作為楚雲市首席長官的我,當然是第一責任人。」
幾個副市長面帶喜色,低著頭偷著樂。
市長:「幾千人的集體『請願』,實屬罕見,其影響之大,足以引起國際上的注意。據報,已經有幾個國家的情報部門,通過電台在渲染這件事,你看快不快?」
秘書長:「我動敵知啊!敵中有我,我中也有敵呀!」
市長:「幾十台公交車,幾千人向市政府進發,聲勢浩大,怎麼瞞得了敵特電台呢?正所謂『車轔轔,馬嘯嘯,塵土飛揚不見天哪。』眼看至少要見諸《內參》的大事,勢必成為爆炸性新聞。楚雲真要出醜聞了,如此重大的事件,必然將我們楚雲推向世界。」
會場發出笑聲。
市長:「看來沿途勸返是沒有什麼可能了!一旦進城,工作更複雜,如果他們和城裡一些下崗工人串連起來,那就不是幾千人的問題了,交警隊來人沒有?」
答:「來了!」
市長:「路障設置得怎麼樣啦?」
答:「用一輛超長東風車橫在雲塘路口了。」
市長:「要掀翻!」
答:「掀翻了,還倒了一桶新鮮豬血哩!」
「哈哈哈」有人放聲笑。
市長發火:「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這個時候虧你們還笑得出。」他喝了口水,調整了一下情緒,咳嗽一聲:「咳!遣返工作量大,面廣,難度非同一般,又迫近年關,離春節只有七八天了。大家要過好年,這些人也要讓他們過好年哪!如果處理不好,不僅在座的誰也別想過好年,而且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副市長游之對旁邊一個同僚輕聲嘀咕:「市長這個年是止定過不好的羅!也不是斬立決,更不會株連九族,大不了把他挪挪地方行了!不過,他死人也不會把這話說出口的呀!」
「切!」那夥計笑笑,低著頭好像在做記錄。
秘書長:「他們相當於一個師的人,進飯店、商場,衝進機關靜座等,各種可能都會有。難道你還向他們開槍不成?」
市長:「是啊!我說後果嚴重,是說還有很多事情我們意想不到,因-此,我們務必高-度重視,動員一-切力量,採取一-切措施,不惜一-切代價,迅速、果斷、妥善處理好這一突發事件。」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表情苦澀難受,嚴肅、凝重、惆悵。
與會人員中,有的給他送去一瞬同情的眼光。
一位副市長流露出一種超然的快意,他在放二郎上的筆記本裡寫道-
特寫:「快沒戲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游副市長瞅了一眼有些顫慄的市長,頭往沙發上一靠,輕輕戲謔道:「可惱呀!真真可呀-腦!」
身邊另一位副市長聽了,低頭微笑。
市長緩緩地:「負面影響大唷!怎麼辦?不能不管哪!」他望了望分管群眾工作的副秘書長江楓,說:「老江,你談談看,具體怎麼落實?」
江楓點了點頭,堅定地:「第一步,必須爭取攔截成功,決不能讓大隊人馬進城!」
「對!禦敵於國門之外!」游副市長高聲接道。
會場發出「嗤嗤」地笑了。
市長:「這是人民內部矛盾,不要亂講。甚麼『禦敵於國門之外』,簡直亂彈琴!」瞪了游副市長一眼。
游副市長見市長不給他面子,臉涮地紅了。他斜了市長一眼,低著頭在筆記本上亂劃,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市長:「老江你繼續說吧!」
江楓:「我剛才擬了一個應急方案,不知道行不?」
市長:「呵!真快呀!應急方案就出來了,不愧是我們市政府的筆桿了,好、好!」市長臉上露出了笑容,但馬上又收回去了。
天完全大亮了。
江楓看了一遍昨晚在會上宣講的「應急方案」,又拿出那份《明傳電報》
特寫:「四個單位約四千餘名職工,分乘四十六台公交車,扯著標語、橫幅,聲言要到市政府請願。於下午7時從方崗出發……。」
江楓看著看著,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他回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6點30分了,拿起電話-
「喂!交警總隊值班室嗎?我是江楓,請立即轉告你們總隊長,方崗集體上訪的隊伍快要到了,人員必須迅速到位。」
「喂!老代嗎?我是江楓。」
代宇庭:「噢噢,江秘書長,我是代宇庭,您、您有什麼指示?」
江楓:「那邊的人快到了,準備得怎麼樣啦?」
代宇庭:「請首長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政府領導的希望,牢記市長提出的『三個一切』,我老代就是不吃飯、不睡覺,也要把政府交給的這個任務完成好,否則,領導可以撤我的職、罷我的官……。」
江楓:「從方崗到楚雲300多公里,途中有三個渡口,從擺渡到集結,至少得12個小時。估計還有個把鐘頭將到達楚雲。你要從市內交通、路障設置、食宿、疏導,及可能發生的衝突全面考慮。你是代表市政府的工作組長,你趕緊到臨時指揮部去,組織人員,堅守一線,及時報告!」
江楓放下電話,心情顯得不安,看著斜對面,昨晚朝旭坐的位置發愣-
(化入)朝旭敏捷、果斷的形象浮現在他眼前。(化出)
(閃回)市政府緊急會議。
(畫外音)代宇庭在處理這次群眾集體「請願」工作中,地位舉足輕重,群工部工作性質決定了他這位部長,必定成為市政府勸返工作核心人物,別看他級別不高,代表的卻是市政府。這個「欽定」的、「統帥」般的頭銜,自然落到了他的頭上,20多個單位參加的、陣容龐大的工作組,由他組織指揮。他將一顯身手、大出風頭的機會到了。
會上。
江楓宣佈:「市長提名,代宇庭同志為楚雲市人民政府遣返工作組組長。」
代宇庭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方格明,方也朝他微笑。代宇庭隨之抬起左手摸了一把臉,很隨和地略略起身,向與會人員點頭示意。他用兩眼的覦光,掃視會場一周,各單位負責人,都用敬羨的眼神看著他,代宇庭感到一種不曾有過的滿足。
江楓:「同志們,這次遣返工作關係重大,參加遣返工作組的同志中,有不少是廳長、副廳長,代宇庭同志是位正處級部長,可他代表的是市政府-」
市長:「他可以代表我--!」粗聲粗氣,不容置疑。
江楓:「要服從代宇庭同志的統一指揮,同心協力,全力以赴完成好這次市政府交給的任務。」
人們向代宇庭投下希冀的目光,代宇庭笑著掃視全場。
朝旭坐到會議室後排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低著頭做記錄。
江楓在宣佈這一決定前,搜尋的眼光看到了朝旭。
75楚雲市政府辦公大樓
江楓回到自己辦公室,等待「前方」的消息。
朝旭的影子在江楓腦海裡晃現。
時鐘指到7點40分,辦公室電話鈴響了。
江楓迅即拿話筒:「到了嗎?」
交警隊長:「到了!有多少台車暫不清楚,我已派人到前面去清查,具體數字15分鐘以後再向您報告。」
江楓:「代宇庭同志現在的位置知道嗎?」
交警隊長:「應該在空招,他沒報告您嗎?」
江楓:「嗯!」了一聲,放下電話。
76楚雲市燕嶺大道
大街上警笛亂鳴,像是發生了火警。
幾台警車開道,兩台「解放」牌汽車,載著數十名武警戰士沿著燕翎大道向南疾駛而去。大道兩邊人們好奇的目光,誰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77楚雲市郊區雲塘
幾十台公交車相繼在這裡停下,距「車禍」現場白灰警界線外,數十名荷槍武警戰士,從北面跑步到警界線前,從二字隊形擺開,橫在大道,擋住車隊去路。
「車禍」現場,幾名交警不慌不忙,煞有其事的拉皮尺,量距離,繞著車身走過來,看過去,處理「車禍」事故。
圍觀的人群,有的看看後面擋住的車隊,再看交警的神情,在疑惑、猜測、嘲笑。
一年輕男子:「行了,行了!別裝模作樣了,什麼鬼車禍,純粹是騙人的把戲。設障礙,擋上訪的車隊才是真的。」
一男子諷刺地:「哼!還血糊血海哩!現在官府搞假,內行得很。」說完,轉身鑽進了人群。
一老頭:「我們就住在這裡,為什麼誰都不曉得這裡發生了車禍?真可笑。」
一婦女直截了當地:「這件事只有我最清楚,這台車是我看著他們掀翻的,這麼多的人血,那還得了,倒的是一桶豬血呢!」
旁人:「真的呀?糟蹋一桶好豬血唷!哈哈哈……。」
那婦女:「我當時還以為是要拍電視呢!」
「哈哈哈……。」
幾名交警也跟著笑。
人們議論紛紛,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顆小石子,「噹」的一聲砸在車頭上。
幾名交警一驚,抬頭四下搜索,沒發現人,一個交警解釋說:「不這樣做,怎麼辦?難道讓他們都湧到城裡去?」說完,看著圍觀群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拾皮尺等物,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也走進了人群。
「是的,不採取這個措施,又有什麼辦法?這麼龐大的車隊進城咋辦?讓他們湧進市內,整個秩序會亂成什麼樣子?」人們議論著。
雲塘是進城的必經之道,這裡聳立著各市、縣,工礦企業辦事處、招待所、接待站。
「請願」車隊已陸續集結完畢。從「車禍」現場到車隊末端,首尾相距近一公里多遠,其間也夾著進退兩難的社會車輛。第一台車停在最前面,被武警擋住。東風車還橫在那裡,司機只好等待,側著頭,疲倦地伏在方向盤上似睡非睡。
人越聚越多,前面幾台車被圍觀的人群包圍著。
工作組幾十名勸返幹部趕到了現場,開始工作。
代宇庭沒有出現,他呆到離現場約一華里的臨時指揮部-空軍招待所。
街道兩旁圍觀、看熱鬧的人五花八門,從北往南的數台大客車拋錨在人潮中。大清早,長長的車隊,密集的人群,四面八方跑來這裡看熱鬧的,買菜的、晨跑的、做小生意,過路的,互相擁擠;叫嚷聲、汽車聲、摩托車喇叭聲和單車鈴鐺聲,交織在一起。
場外,低處的男男女女,踮起腳尖往人群裡看,搶佔制高點的小青年,你推我搡互不相讓。兩邊排樓陽台上姑娘、小伙伸頭探腦,打情罵俏。人群中喊聲、罵聲、呼哨聲不斷。
一個販賣烤紅薯的下崗工人,提著一籃烤熟的紅薯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他大方地把一個個烤薯,分送到請願群眾手中,邊發邊說:「下崗兄弟,我們是同盟軍。當官的不為民作主,逼得我也只好賣紅薯。」
周圍群眾哄然大笑。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為什麼只有下崗工人,沒有下崗幹部?」
另一個方向立即響應「這叫做『工人下崗,幹部下流』。」一陣哄笑後,議論紛紛。
勸返工作組的幹部分別走上公交車做工作。
又有兩卡車武警趕到現場。
「請圍觀群眾散開,上訪職工群眾,迅速回到自己的車上!」一台公安車上高音喇叭,向人群反覆喊這幾句話,紅色警燈不停閃爍。
圍觀群眾漸漸散開離遠。
主管局領導和工作人員,分別上車尋找各台車上帶隊人,他們一個車一個車詢查。
十數名代表跟隨工作人員,從車隊尾部向前面走來,表情不怎麼友好,臉繃得緊緊地。
圍觀群眾,向他們表示善意地笑。
代表中,幾個年輕一點的瞪著眼睛,跟在後面邊走,邊說些很剌耳的話-
「哼!市政府,市政府也不過如此,沒看到一個當官的,卻把我們堵在這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工作人員並不計較,把他們讓進警車。
警笛狂嘯,人潮即刻分向大道兩旁。
幾台警車好不容易掉過頭來,向空招臨時指揮部開去。
被掀翻在地的大型貨車仍擺在那兒。阻塞的車輛有的停在路邊「打尖」,有的只好另闢蹊徑繞道,剩下「請願」的幾十台車,前有「車禍」現場擋路,後有社會車輛堵塞,欲進不可,要退不能,只好坐在車上等待被招代表歸來。
幾個司機伏在方向盤上睡著了,車上疲憊不堪的人們,像散了骨架似的東倒西歪睡意朦朧,少數人東張西望,因又餓又冷,相互擠得緊緊的,有的冷得上下牙齒敲得嘎嘎著響。婦人們用圍巾遮住她們的面容,車外的人像是參觀動物一樣看著他們。
一張張苦澀、僵硬的臉,一幅幅焦灼不安神態。目光呆滯,凝神靜氣,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78楚雲市空軍招待所二樓會議室
遣返工作組指揮部,十幾名請願代表默默地坐在那裡。
代宇庭聲色俱厲地:「這是什地方?楚雲的首府,首府---!你們知道嗎?容得你們胡來?我代表政府命令你們立即返回,否則-
會場出現騷動,一青年欲站起來來反駁,被身邊另一人按住,輕聲對他說:「別急!看他要怎樣,他如果一個鼻孔出氣的,那對不起,破罐子破摔。」
主管局張副局長走到代宇庭身邊,耳語了幾句。
代宇庭:「嗯!那好吧!現在由張副局長給你們安排一下。」
請願代表中有人輕聲議論「那帶眼鏡的瘦高個兒,好像在哪兒見過?」
(化入)代宇庭在礦區與工作組參觀的職工醫院的情景,周圍幾名群眾指手劃腳的議論。(化出)
張副局長:「大家既來之,則安之。你們都是我的客人,主管局嘛!既然來了,先住下,各工礦企業的招待所都在雲塘,吃住也還方便。坐了整整一夜車,也辛苦了。大家回到車上,告訴工人們,先到各自的招待所休息,有什麼要求住下再說。」
代表們離開了空招,回車隊去了。
工作組大部分人仍留下,商量下一步工作。
代宇庭:「張局長,這是你安排的噢!我可不管。你要他們住下,這裡有吃有喝,萬一他們不走呢?你負責?」說完,舉起右手,從額頭往下巴刮摸一把臉。
張副局長:「你怎麼能這樣講呢?你說走他們就走啦?」
代宇庭:「那你說怎麼辦?留他們在這裡過年?我代表政府說了不算,你主管部門管到底得啦!」
民政廳副廳長:「代部長!張副局長的決定是對的,一、他們既然來了,決不可能沒有一點結果就馬上返回;二、從人道主義講,工人們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粒米未沾,來到市政府,讓他們餓著回去?三、--。」
代宇庭:「行啦行啦!你們都說留下就留下吧!」說完,將手中的筆記本重重地往會議桌上一摔。
市婦聯一女處長跳了起來:「代部長,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代表誰呀?」
代宇庭:「我代表誰這還用你問嗎?我代表政府,我就是政府,你想怎麼著?還真是呢!反了你了!」
女處長:「你簡直丟政府的臉,這樣的素質還來領導我們,蝕格--!」
工作組其他成員也非常氣憤,議論紛紛。
張副局長:「作為主管局,我要謝謝你們幫了我的忙。代部長的意思我也清楚,眼看就到年關了,不趕緊處理,大家都過不好年。這樣吧!我們先分頭到駐地做工作,有什麼情況,及時向指揮部報告。代部長您看呢?」
「代部長電話--!」樓下值班的服務員喊。
代宇庭站起來對張副局長說:「由你安排吧!我去接個話。」說完,轉身走了。「
市婦聯女處長「我看散伙得了,關我什麼事,我帶孩子下鄉過年去。」眼睛瞪著代宇庭的背影,牢騷滿腹。
79空軍招待所一樓值班室。
代宇庭拿著電話:「哦!知道了。既然這樣,那就先住下來再說吧!」
工作組成員從代宇庭身邊走過。
張副局長停了下來,問代宇庭:「前面情況怎麼樣?都進招待所了嗎?」
代宇庭木著臉:「都住下啦!已經恢復通車。」
張笑了笑:「那就好!只有住下才好做工作,要他們強行闖到市政府就麻煩了。」
代宇庭:「敢!」
張副局長:「這難說啊!老子說,民不?死,奈何以死懼之?」
代宇庭:「你別給我咬文嚼字,這裡,你先照顧一下,市委領導還交給我幾個大事沒落實,我先去處理,有什麼事情,你打我的電話。」
張副局長:「好--!我們代部長是專管大事的,這樁小事,由我張某代勞行了。不過,重要事還是要向您請示的啊!」
代宇庭:「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80楚雲市燕嶺大道雲塘段
燕翎大道又恢復了正常通行,南來北往的車輛行人,川流不息,店門大開,叫賣聲不斷……。
81楚雲市政府辦公大樓江楓辦公室
江楓辦公室窗明几淨,桌上一部電話機,一個陶瓷茶缸和一個文件夾。一對沙發間茶几上,放置一個插著布質玫瑰的釉下彩褐色花瓶,乳白色的文件櫃裡,書刊文件井井有條。
江楓聽代宇庭匯報情況後,說:「老代呀!道路是通了,多少帶有一些強制性,工作才剛剛開始,絕不可掉以輕心啦!什麼時候將這幾千人安全遣返,我們什麼時候才可睡個安穩覺。未可樂觀,更艱苦細緻的工作還在後面哪!」
代宇庭顯得反感,眉頭一皺,但馬上又點頭贊同:「您說得對,您說得對,我會盡最大努力做好工作的,放心好了」。
代宇庭從江楓那裡出來,賭氣往市長辦公室走去。
82市長辦公室
市長見代宇庭來到辦公室門口,像見到了救星一樣:「老代,老代,來來來!我就是要聽聽你談情況。」對其他來請示匯報的人:「你們先讓一下位,到會客室稍等。」
幾個幹部只好到外間會客室去了。
代宇庭:「市長很忙,我只簡單地報告一下,現在車輛、人員已經全部安頓下來了……。」很謙遜地站著說話。
市長:「行啊你,老代--!」高興的讚揚著,「坐,坐!下步怎麼做?給我講講。」
代宇庭本來就沒有下一步的考慮,聽到市長發問,猛然想起江楓剛才對自己說的話-「道路是通了,多少帶有一些強制性。工作才……」剛說到這裡。
江楓拿著一份《傳真電報》進來,他看了眼代宇庭,意思是「你怎麼還在這裡?」
代宇庭臉涮的一下紅了,趕緊給市長打個招呼:「市長,您沒其他事的話,我走了!」退了出去。
市長:「好吧!」接過江楓送來的材料,邊翻邊說出這兩個字,再也沒看代宇庭。
代宇庭從辦公樓出來,站在單車棚,看著市長辦公室,輕聲發牢騷:「哼!關我個屁事,誰願幹誰幹去唄!我才懶得給你們去賣命呢!不鬧他個天翻地覆,你們不曉得厲害。」嘀咕著,騎上單車走了。
83楚雲市紫英賓館一翦梅豪華包廂
美酒飄香,代宇庭笑逐顏開,在一位副縣長陪同下,和一姑娘喝酒。
姑娘嗲聲嗲氣:「代部長不許耍狡,人家的酒都干了,您還沒干呢!」她右臂撐在代宇庭肩上,左手把酒杯倒立,在代宇庭的鼻子底下,晃來晃去。
副縣長:「對!這個交杯酒,代部長一定要喝,喝完再來干一個大交杯!」
代宇庭笑咪咪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左手牽著小姐的右手,端杯的右手從小姐的頸後挽過去,這小姐也照此辦理,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乾杯。
副縣長和那姑娘輪番敬酒。
代宇庭來者不拒。
副縣長:「代部長身為大兵團作戰的統帥,大人大量,來來來,再乾一杯!」
代宇庭:「不、不是我、我吹牛,市長點名叫我代某為頭,我、我手下幾十個廳局、局級幹部,都由我指揮,他、他們都要聽、聽我的。」舌頭發硬,眼直勾勾看著身邊姑娘。
副縣長:「那是當然,只有代部長您,才能有資格擔當此任。」迎逢著,斜了代身邊姑娘一眼。
代宇庭用左手抹了一把臉,瞪大眼睛,斜著頭把端酒的右手伸得直直的,站了起來,對副縣長:「還、還有五千多群眾,等我去調、調動、安排,五、五千多哇!」代宇庭左手抬起,伸出五指晃了晃,一口又喝了一杯,靠在椅子上,頭搭在那姑娘的肩上「
副縣長:「要不怎麼說,您是大兵團作戰的統帥呢!」說完,還要斟酒。
代宇庭把左手向上揮了揮說:「不,不行了,我要休息了。」向上揮的左手隨著話音「啪」地一聲,重重地掉在桌上,震得碗碟「砰砰」作響。
副縣長向小姐使個眼色:「你扶代老闆回房休息去!」
小姐點頭:「好!」
副縣長:「侍奉好噢!本官重重有賞!」
小姐連連點頭:「噯,噯!這我知道!」
84空軍招待所遣返工作指揮部
一樓服務員幾次上樓叫代宇庭接電話,指揮部空無一人。
服務員跑步下到一樓,拿起電話:「喂!代部長不在,指揮部沒人啦!」
張副局長的車,開到空軍招待所樓下,他和一幹部上樓,卻沒看到代宇庭,生氣地說:
「***!指揮部沒一個人,姓代的辦公室,電話打爛也無人接。這麼多事情要匯報,要處理。」
隨他上樓的幹部說:「那他到哪兒去了呢!」
張副局長:「鬼知道!大家心急如焚,在呼叫、埋怨、謾罵。他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行!我得向江秘書長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