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湛藍如洗,如絲綢柔滑的白雲悠悠飄動。
濃密如蓋盤虯蒼勁的大槐樹,在明媚春風裡安靜守護著身後的村子,青石砌成的房屋,裊娜的炊煙。陣陣似近還遠的鄉野俚語……
張巖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喃喃自語:「這……這是我家的村子!」
有點不敢置信的張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很疼!
這,是真的!
「巖兒,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跟我回家吃飯,你二叔和二嬸等你好一陣子了!」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炸響在張巖耳邊!聲音中充滿呵斥和關懷。
張巖霍然回頭,看到眼前粗獷黝黑,身材健碩的中年,心神瞬間失守,大喊道:「父親!」
中年人一身和張巖一樣的粗布麻衣,歲月雕刻的臉頰上滿是風霜之色,正是張巖的父親張永和。聽到張巖叫他,佯怒道:「怎麼,還要再耍一會,不回家啊。」
看著自己異常思念的熟悉面容,張巖心中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不能自抑,淚水轟然傾斜而下。
又大喊一聲「父親!」,不管不顧地抱住父親,緊緊地箍著,彷彿生怕父親會消失。
「巖兒,你……你是怎麼了,進山被山魅抓了魂兒,怎麼變得如此,如此模樣!」張永和滿是粗繭的手狠狠地揉了揉張巖的腦袋,有點訝然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我不要你離開我……」貪婪地呼吸著父親身上熟悉的味道,張巖宛如小孩子一樣賴著不鬆手。
張永和屈指敲了敲張巖的頭,笑罵道:「我怎會離開你,好了好了,快起來跟我回家去,你二叔馬上就要搬鎮子裡了,今晚是和咱道別呢。」
張巖不情願地離開父親的懷抱,說道:「搬鎮裡就搬鎮裡,又不是不回來了,還道別……」
張巖突然閉口,一臉驚疑,十年前二叔一家已經搬進鎮子了,而父親在四年前就進山消失了,難道……難道眼前的父親是假的?
繼而腦中一疼,驀地想到,剛才自己從橙色光暈一衝而入,進入劫塵澄心境,似乎眼前一黑,意識變得模糊後,就出現在這裡了!
張巖心中忐忑,連忙內視丹田,金色的佛元似煙霧一般不斷地吞吐著赭黃的益軒鐘,而玄焰魄珠時隱時現地在紫色的魔元裡懸浮轉動。
心裡一沉,張巖豁然明白,眼前的一切恐怕是幻境了!
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正一臉疑惑打量自己的父親,張巖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父親,我們回家吧,別讓二叔和二嬸等急了。」張巖說完,一股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無法排遣的抑鬱之感越來越強烈。
似真似假,似虛似實,做夢還是真實?這難道就是劫塵澄心境的厲害之處嗎?讓人心墜貪嗔煩怨的慾念之中無法自拔,修行之基被摧毀?
張巖跟在父親的身後,朝自己的家走去。一路上臉色凝重,心思起伏不定。我倒要看看幻象能如何厲害!
熟悉的一進獨門小院,三件青石房。
張永泰和劉芸芝正坐在正廳,靜靜等待。張巖進屋,即使知道是幻象,看到身材有點臃腫的二叔和神情婉和的二嬸,也是心情激盪,無法言語。
劉芸芝起身拉拽著張巖坐在椅子中,笑說道:「巖兒,你可回來了,二嬸一家去鎮裡後,你可要時常去看望我們啊。別只顧著貪玩,讓二嬸空念著你,那二嬸可就生氣的很了。」
張巖是劉芸芝一手養大,在他的心中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人物。張巖堅定地說道:「我一定去看望二嬸你們的,請二嬸放心。」
劉芸芝喜笑顏開,說道:「要隔幾天就去一次,不對,是天天就去,哎還是不對,反正你有時間就去二嬸家!」
「巖兒,二叔和二嬸可期盼著你早點讀書成材,成為國家的棟樑呢,莫學人家瞎胡鬧,白白浪費了大好時光。」張永泰一睜小眼睛,神情嚴肅地說道。
「巖兒謹遵二叔吩咐」張巖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張永泰。
正在此時,張巖父親張永和驀地大喝道,「那你還要修真!」聲音若平地炸雷,滾滾響徹在張巖心間!
果然是幻象!
張巖眼前一黑,心神劇烈激盪起來,道心頻臨崩潰的邊緣!
連忙暗運真元,滾滾紫色的魔元湧遍全身,瞬間驅除了驚神裂心的雜念,心裡不禁暗呼一聲僥倖。在張巖進入家的時候,心裡的戒備已經提到極致,但還是被這出乎意料的驚神一喝差點震得道心失守。
再次睜開眼睛,父親張永和,二叔張永泰,二嬸劉芸芝,所有熟悉的東西統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漫無邊際的金色,天是金色的,地也是金色的。沒有風,沒有雲,只有刺人眼的金光無處不在!
一座巨大的散發著耀眼金光的雕像矗立在天地間,通體上下金光四射,刺目朦朧一片。看不出是什麼樣子。這天地間,唯有一座雕像彷彿亙古存在,好詭異的空間!
張巖把魔元貫注雙目,正欲看個究竟,卻見四周的金光像嗅到腥氣的鯊魚一般,嗡嗡作響中,朝張巖激射而來。萬千道金光夾雜著磅礡萬鈞的銳利感,這聲勢只聽聽就讓人膽顫心驚,魂飛魄散了。
在金光嗡嗡作響時,驚疑不定的張巖靈光一閃,果斷地褪去目中魔元。一臉謹慎地打量即將而來的攻擊。魔提醒自己小心使用魔元,看來的確如此,自己雙目魔元一出現便招來金光襲身……
魔元一消失,無數的金光驀地停滯在離張巖不到一丈的距離遊走不定,繼而紛紛退回金色的天地之中。瞬間,金色的天地又恢復了安靜。
幽幽舒了口氣,張巖不自禁感激魔的提醒,魔之前所說的大明王焚神幻境,恐怕就是此地了,而眼前矗立的雕像大概就是所謂的大明王吧。
想到此,張巖小心地運起了佛元貫注雙目。這一次,並沒有金光再次激射而來,看來金光只是針對魔元而動的。
雕像的形狀清晰地投入眼瞼,雙手合十而立,長達幾十丈高的身子,雄偉傲岸。濃密的鬍鬚直垂到胸前,臉如斧雕刀刻,威嚴神聖。一雙湛然如燈燭的眸,仰視遠方,金光電射!
看清楚眼前的雕像,張巖不由倒吸一口氣。這雕像雖然是假的,但身上卻有無盡的威武霸氣,即使隔這麼遠也能強烈地感覺到!
張巖的高度堪堪及到雕像的小腿之下,他心裡驀地浮起一個念頭,在它的眼中,恐怕我是如螻蟻一樣卑微吧。
正在為自己的念頭感到訝然的時候,巨大的雕像動了!
一陣陣巨大的顫抖自大地上傳來,金色的光波如潮水般以雕像為中心朝四面湧動。接著一聲似打雷般的歎息聲傳入耳際,「區區凡人,妄圖闖過劫塵澄心境,你,可打的敗自己?」
張巖雙耳被震的嗡嗡作響,不禁駭然,這雕像竟然活了!
「你可是大明王?」
雕像沉寂片刻,又沉聲問道:「你,可打的敗自己?」
張巖愕然,細細朝雕像面部打量,卻見雕像依舊保持原來的樣子移動不動,不過唯一的變化就是眸中竟然射出湛然猶如實質的金光!讓人根本不敢逼視。
「你,可打的敗自己?」滾滾聲音如雷鳴,再次炸響耳邊。
張巖默然,喃喃自語道:「我打的敗自己,打敗自己……」
陡然—
天空無盡的金色似乎被撕開般,裂出一個黑魆魆的大洞,一道黑影驀地從中射出,一眨眼的功夫立在張巖的面前。
空中黑魆魆的大洞漸漸彌合如初,無盡的金色再次充斥空中!
張巖訝然地看著對面的黑影,濃密的長髮披散在腰際,削瘦挺拔的身子,小麥色的臉上一片冷毅堅韌之色。
赫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或者說是自己的複製品一般,只不過黑影穿著一身黑衣,而自己依然是那件粗布麻衣!暫且稱他為黑衣張巖。
不等張巖多想,黑衣張巖渾身金光一現,雙手如龍探雲夾著金色的光芒,倏然朝自己襲來!
勁風凜冽,夾著無匹的力量!
張巖又是一恍惚,這…這是九字真言印中的大金剛輪印!
九字真言印是般若琉璃經中用以輔助法華金身的攻擊功法。名右手為般若,右手為智慧。九字真言分別為: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九字。九子真言分別對應九個法印,分別是:不動明王印,大金剛輪印,外獅子印,內獅子印,外縛印,內縛印,智拳印,日輪印,寶瓶印。
每個法印都有自己的獨到運用之法,奧妙也迥然不同。例如臨字訣對應的不動明王印,使用時,默念金剛薩埵心咒,結合天地靈力,靜可以神智堅韌,不動如山,保持不動不惑的意志;動如金剛入世,揮手有萬鈞之力,摧枯拉朽,粉碎一切!
總體來說,臨,代表身心穩定。兵,代表能量。鬥,代表宇宙共鳴。者,代表復原。皆,代表危機感應。陣,代表心感應。列,代表時空控制。在,代表對五元素的控制。前,代表光明。
九字真言印張巖才剛剛修習,處在一個淺顯的階段,尋常只是在腦海中細細體悟每個手印和咒訣,根本就沒有實戰過,卻不料這黑衣張巖竟然能剽竊他的一切,一出手便是九字真言印,這不能不讓張巖驚駭了。
凜冽勁風掃面而來,張巖悚然一驚,不敢再多想,手結不動明王印,手腳以奇怪協調的姿勢堪堪躲過黑影張巖的攻擊,同時反手一探,掌夾金光狠狠朝黑影張巖轟去。正是外獅子印!外獅子印代表勇猛果敢,遭遇困難反湧出鬥志的表現。出手如狂獅反噬,回馬一槍,在危急中以逆轉局面著稱!
黑衣張巖面無表情,同樣雙手搖擺若楊柳,向前急跨兩步,以一式內獅子印朝張巖候間擊去!
外獅子印狂猛霸道,如怒龍現身,征戰天下;
內獅子印凜然不懼,如鐵牛推山,鐵臂銅牆!
轟!金光四濺,餘波激盪似怒湧狂潮。
兩人甫一相撞,又纏鬥在一起。只見兩道黑影相互間交錯在一起,口中大喝此起彼伏,金光閃動,氣流翻滾。
戰鬥過程中,張巖發現,黑影張巖所用竟然和自己所修煉的般若琉璃經一模一樣。同樣修煉的法華金身之術,同樣輔助的九字真言印!
兩人的戰鬥很凶險,黑影張巖似有無窮之力,綿綿不絕地以各種狠辣之極的方式攻擊,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而張巖剛開始臨敵經驗不足,九字真言印還很生澀。被黑影張巖逼的險象環生,連連後退。時間一長,張巖漸漸緩過神來,九字真言印用的愈發的嫻熟得心應手。和黑影張巖打了個不相上下。
驀地,張巖眼角餘光瞥見巨大的雕像,想到那句「你,可打的敗自己?」靈光一現,霍然明白:擁有和自己一樣的面容,一樣的力量,這是要自己打敗另一個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