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雄風錄 卷七 大漠狼煙 第五節 南北矛盾
    魏其侯竇嬰明顯老了。

    鬢前的絲絲白髮向人們證明了,這個去年看上去依然精神奕奕,正值盛年的老臣,今年已是垂垂老矣,他讓李雲感覺可能一陣風就可以將之刮倒。

    李雲很難相信,歲月竟是如此的厲害。

    要知道魏其侯可不是文官出身,十七歲從軍,二十五歲即依靠軍功升任都尉,三十九歲與當時的大將軍周亞夫一起鎮壓了七國叛亂。這便是竇嬰交上的軍旅成績單。

    魏其侯這一輩子,上過戰場,殺過人,當過太尉,大將軍,唯一的的遺憾恐怕就是沒當上宰相。

    不過他雖不是丞相,但是權利在現在的大漢卻可說的上權傾朝野,他的家族力壓天下門閥,勢力號稱全國,閥中食客萬記,族內田畝無數,影響力遍及全國,在某些問題上,他比丞相更有發言權。

    李雲今天來見他,一是秉承禮節,畢竟這老人還是他名義上的干叔,《弟子規》中的條條款款,李雲可不敢忘記。

    二來,在這長安城中,他與竇家現在可說是榮辱共得,兩方相互依賴著,隱約制衡最近權利逐步增大的丞相田汾。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必須先和竇嬰通氣,以獲得他的贊同,從而相互呼應,互為依靠。

    竇嬰搖頭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漸漸鬆弛開來。

    「人老了,走不動了,讓賢侄笑話了!」竇嬰人雖老,但是心思卻依然的那麼縝密,令李雲看不清楚。

    「叔父大人老當益壯,何以言老?」李雲在竇家下人的引領下,跪坐到客席,手中把玩著茶杯,不動聲色的答道。

    「哈哈!」竇嬰笑了笑「廉頗都有老去的一天,更何況我等俗人?」

    李雲嘗了嘗下人送上的水果。自是知道竇嬰所指的乃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那個典故。自嘲自弄而已,這也向李雲說明了一個事實,人一旦老了。就特別顧及時間,特別生那些手握大權的老臣,看著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他們內心充滿恐懼,但是卻又無能為力,所以只能自我解嘲,以次縮減自身地壓力。

    在這個情況下,李雲自是轉移話題「叔父。小侄今日冒味登門,實是有事請教,還請叔父大人為小侄解惑!」

    竇嬰眼中精光閃過「賢侄可是說南方的事情?」

    李雲點點頭,竇嬰笑道:「此事甚是煩惱啊!」

    「本來攻略南方,是自高祖以來朝廷內閣朝朝思考地問題,但是現在……」竇嬰很煩惱的搖搖頭「唉,現在南方的問題已不是簡單地軍事問題了,這其中糾纏了南方門閥與北方家族,鹽鐵商人和農戶之間的利益關係!」

    竇嬰見李雲露出不解的神色。笑著解釋道:「自孝文皇帝起,南方世家開始崛起,他們都以當年齊楚等國貴族後人的身份出現,擅長於開採礦石,鑄造錢幣。起初,他們大抵都只是純粹的商人或者地方宗族,但是孝文皇帝登基後。為了打壓和分散各地諸侯的軍力,大幅度提升了這些南方世家的地位。先後多次放寬對南方世家子弟舉薦孝廉的門檻,一直到今天,南方世家門閥雖然依然沒有哪個敢說權傾全國,但是他們也發展成了在各郡擁有龐大勢力地地方門閥,並逐漸逼近北方門閥的傳統勢力範圍!」

    「這樣一來,南北世家不可避免的矛盾起來,但是由於大漢的官職陞遷制度,以及軍功授爵制度的原因,南方由於沒有面臨的匈奴的威脅,所以他們中的門閥很難出現一個依靠軍功陞遷到朝廷內閣中的官員,而北方世家則隨時可以通過邊疆地戰爭,出現幾個有資格進入內閣的官員,所以南方的世家希望在南方挑起戰爭,通過戰爭獲得他們想要的,而北方人則想要阻止戰爭,以防止南方人進入朝廷!」竇嬰緩緩的將這些李雲以前完全沒有想過,更不知道的事情道出來「譬如上次武陵余閥一案,余家獲罪,固然是因為張湯擅權地緣故,可是張湯不是傻瓜,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此事遭到南方門閥反撲的後果,賢侄或許不知道,余閥和桂陽太守王沖是親家,而且還是一連數代聯姻地親家!」

    竇嬰說完,笑著看向李雲,李雲也笑了起來,有人幫他理清了思路,他自然知道下面的事情了,張湯何等人傑,倘若沒有人向他保證些什麼,許諾些什麼,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對一個地方上地宗族族長嚴刑逼供!可惜替他保證的人沒有兌現承諾,因為所有人都低估了南方世家現在的力量,所謂證據,所謂罪名,全都是南方世家團結起來的結果。

    而且到最後,這事情越鬧越大,南方世家掌握了大量北方人的證據,甚至還有可能找出了不久前叛亂者的證據,並且將之提供給天子。

    在這情況下,天子自然震怒,即便他再喜歡張湯,再想維護他,也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此事已經牽連到了南方家族是否依然忠心的問題,涉及到了社稷的根本,更嚴重的是,張湯居然還和與外族有勾結的反賊為伍,即便他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以及真實身份,這種罪名也依然不可饒恕。

    所以張湯成了代罪羔羊和掩飾天子已經知道某些事情的物品,他被火速賜死,並營造出自殺的現象。

    接下來,取得天子信任的南方世家全面反撲,他們巧妙的利用了天子的憤怒,和北方門閥之間的不信任,在暗中操縱了一切。

    本來李雲根本不就相信長安世家,地頭蛇張閥會放著自己的財富,自己的地位不顧,居然幻想著想要發起叛亂。

    現在看來,張閥成了南方世家故意栽贓的犧牲品,很有可能張家的人壓根就不知道那些人是匈奴人,只是將他們當成商人或者食客。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如此精彩的連環計,借力打力,順水推舟,落井下石,南方世家這一次為了自己的利益看來已經無所不用其及了。

    更精彩的是,張閥一倒,北方的世家立刻清醒了過來,並且來了一招壁虎斷尾,毫不猶豫的拋棄掉了大量附庸者,從而順利的逃脫了這次危機。

    當然,竇家和田家肯定也幫了這些急於脫身的家族一把,畢竟都是北方家族,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可以想像,天子也會在明知道這些事情的情況下故意裝做看不見,畢竟兔子惹急了還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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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此事之後,天子也注意到了南北政治力量的失衡,天子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少年了,對於政治上尋求平衡的興趣,他與孝景皇帝同樣熱衷,在這個情況下,久居吳地,一直不喜歡干涉政治的薄家被抬了出來,慶幸侯填補了庭尉的空缺,成為現在內閣中唯一的一位南方背景的大臣。

    然而一個還是不夠的,南方世家希望看到更多的可以代表他們利益的官員,可是帝國傳統上,進入內閣的重臣必須擁有軍功或者卓著的政績。

    政績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擁有的,但是軍功只要把握的好,卻是相當輕鬆。

    在這個情況下,趙家就和天上掉下的餡餅一樣,南方世家人人欲上去咬上一口,而北方家族肯定不會坐視自己在朝的勢力被人瓜分,因此他們舉起了和平的旗幟。

    李雲越想越好笑,什麼保守派,什麼激進派,統統都是利益派!

    這個格局很像現代米國的驢象格局,軍火商人和民用商人的分歧,南方人渴望軍功,希望借助這樣一次前所未有的開疆拓土來實現自己的目的,而北方的世家則不希望看到南方人主導這樣一次戰爭,在他們看來,南方的土地征服了固然是好,可是倘若征服那裡的代價是讓出自己的既得利益,那麼再好,也是壞的,也是他們所不想看到的。

    所以一派保守,一派主張激進,倘若今天竇嬰不這麼明確的告訴李雲,那麼李雲恐怕很難清楚的知道隱藏在派系之爭的內幕,也是最真實的寫照。

    至於保守派和激進派的原則問題,那並不重要,因為不管是保守也好,激進也罷,他們的理想假如沒有世家門閥的,就和一紙空文沒有兩樣。

    只不過在這個問題上,保守的理想更接近北方世家的利益,而激進更容易滿足南方世家的目的,就這麼簡單。

    假如現在北方要打仗了,而且北方世家渴望戰爭,那麼這形勢估計就會立馬轉變,保守與激進的角色將一夜對換。

    這就是政治,骯髒而無恥,毫不需要任何信用以及道德的政治!

    唯一的疑惑是,身為北方門閥一員的竇嬰為何明知道這些卻不阻止當日的悲劇發生?

    難道是……張閥就是竇嬰親手推進地獄的?

    李雲不由得打了冷戰,若是真的,那麼倘若皇子不是這麼及時出生,張家上下一千多口無辜者就成了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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