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雄風錄 卷六 輝煌 第十六節 請君入甕
    李雲只覺得胸口一陣難受,一口帶著濃烈血腥味道的鮮血差點衝破咽喉,吐將出來。

    這種感覺令他回到了當年當小白的歲月,與網絡上那些民主運動分子戰鬥的歲月,事實上,假如現在還是在網絡上李雲立刻就會條件反射般的直接將所有主和派列為網特,匈奴人派過來的奸細。

    但是他明白的很,寧致絕對不是所謂的匈奴奸細,所有的主和派幾乎都不是匈奴奸細,而是因為自己領導的軍事變革嚴重威脅到了洛陽寧閥的地位。

    僅僅以今年帝國內閣通過的未來三年帝國軍隊軍械儲備計劃來看,帝國百分之四十的軍備預算將用來購買和裝備由臨邛主打的鐵浮屠。

    再以戰馬購買來看,在消滅扶余之前,洛陽寧家與匈奴的某些貴族有著良好的關係,每年寧閥通過收買,拉攏以及賄賂等一系列手段,從匈奴走私回不少於三千匹優質戰馬,其中包括了大量優良母馬,以及種馬,以此為基礎,寧閥每年從大漢的大司馬處將獲得不少於一萬匹戰馬的定單。

    但是去年扶余一戰,李雲的軍隊從遼東運回的大量戰馬,在很大程度上衝抵了目前帝國的戰馬價格,使得寧閥損失了至少一百萬錢的利潤。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現在的李雲可不是當初那個政治白癡,所以在短瞬間他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利益關係。

    在以往,寧閥一系是堅決的主戰派,為了更好的鼓動帝國發起戰爭。以牟取戰爭暴利,他們家族地子弟甚至被強制要求習讀儒家經典,拜當世大儒為師,以便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與堅決反對增加軍備預算的黃老派抗衡。

    但是隨著臨邛方面諸商人的聯合崛起,臨邛商會依托著蜀郡豐富的鐵礦石以及獨有的焦碳煉鐵技術,再輔以系統性的連鎖式作坊和強大地技術基礎,迅速的在軍種方面超越寧閥。成為大漢國未來三年頭號軍備賣主,而隨著遼東戰馬和牲畜的不斷運進內地,臨邛人更在戰馬等以往被寧閥與官府共同壟斷的領域發起強勢衝擊。

    再加上臨邛官學採用的是端木派儒學教導子弟,而寧家大都拜在公羊派門下,這幾乎是完全不同地兩種理念。其矛盾的複雜性與殘酷性遠超他人想像,公羊派屬於名利派,但凡這派的儒學,一直認為洛陽才是天子應該呆的地方。將都城從長安遷到才是最最重要地事情,甚至即使因此損失大量財力,耗費無數金錢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洛陽有著周公的足跡,在那裡儒家才可得到最大也是最有效的發揮,更是報秦時法家坑儒那一箭之仇的最理想方法。

    而端木派雖然也崇奉周公。但端木派本來就是一群商儒結合產生的學派,對於名利看地極薄,重視實際以及遵從周公的志願,以上和天子,下濟黎民才是不二選擇。

    於是隨著臨邛官學入學人數的增加,而信效其辦學模式的郡縣也不斷增加。在有臨邛商會成員會集的地方,為了能享受到臨邛商人在本地那樣的威望和待遇,更為了自己地子孫可擺脫市籍,入那官門,借此成為當地世家,他們自發的與本地官員結合在一起,請回師長辦起相同的學院,雖然由於地理環境以及鄉土人情的不同,許多學院都辦的不三不四,與臨邛系統性的教學相差萬里。但是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學院的主學以端木派理論為主,再配合李雲的那個不成熟的小冊子輔以其餘學家的理論教學。

    而端木派與公羊派雖同奉周公為聖人,以孔孟為先師,但是其衝突與矛盾卻是如水火不能相容。

    在這種背景下,利益地矛盾以及學術上南轅北轍的爭執趨使著寧閥不斷與田家聯繫,再加上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理念,原本主戰的寧家搖身一變,化為主和派。

    不論是為利益而戰,還是為自己的理論而戰,在朝中大批公羊派官員以及門閥勢力的眼中,李雲已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而歷史上無論是導致東漢滅亡的儒家官員,還是導致唐帝國崩潰的儒黨,又或者導致明朝覆滅的東林黨,都有著一個相同的特徵:那就是這些號稱國家棟樑,社會脊樑的儒家大家們,從來就只為意氣而爭,為了名利他們可以放棄國家,放棄民族,甚至賣國投敵。

    崇禎皇帝說:「朕非亡國之君,臣為亡國之臣!」這話一點不差,歷史上東林黨的官員們以辱罵皇帝為榮,他們千方百計的尋找皇帝的個人道德修養缺點,這種勁頭遠比找出對付滿清入侵,農民起義的勁頭要大。

    想萬曆皇帝剛開始那會,是何等一個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年輕皇帝,他矢志中興明朝,可是卻被大臣罵得體無完膚,內閣的臣子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罵他,將他比做桀紂。

    而崇禎皇帝時期,一個本是要賑濟水災的折子,一直到了當地旱災才被內閣批准,這其中耗費的時間卻是被大臣們用來尋找崇禎皇帝的缺點,真是可笑,可憐,可歎,可悲。

    可是李雲卻想不通了,皇帝個人道德問題關大臣們什麼事?大臣不去教育子民,治理地方,整頓軍隊,卻抓住皇帝的小問題不放,以此扯嘴皮子,甚至不惜屢次否決掉皇帝要求迅速賑濟災民的聖旨。

    而現在這位寧致大夫雖然從話中倒還看不出有那般迂腐的傾向,可是語氣卻相足了那些指著崇禎皇帝鼻子漫罵的大臣。

    李雲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劉徹,兩人眼神相對,李雲從劉徹的眼中讀出了「卿放心大膽的說,一切有朕」地信息,有老闆撐腰,李雲還怕什麼?

    再想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是巴不得看到儒家大臣出醜,李雲可是親眼看到了太皇太后依賴和倚重的好幾名大夫和將軍都開始往一邊站,看樣子今天就算李雲斬了這寧致的首級,也不會有人拿他問罪。

    不過李雲也知道。今天他別說殺,就是碰也不能碰這寧致,沒看到田汾大人已經正坐自己的位置,準備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以便作為日後攻擊的口實嗎?

    李雲可不傻。他與干叔叔竇嬰相互看了看,竇嬰依然是那個天塌下來,也由它塌的樣子,微微閉著的眼睛彷彿這一切都與他沒半點干係地樣子。

    但李雲與他視線相對。卻看出了這老狐狸其實關心的緊哩!不過寧家與田家乃聯盟關係,所謂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他可正恨不得自己上馬與寧家大戰三百回合,不過現在一切有李雲擋著,他也就放心大膽的當起了漁翁,反正即使此事鬧大了。有劉玟在太皇太后那邊,到時候她老人家一句「年輕人,偶然犯些錯誤也是情有可原,便罰他半年俸祿,面壁抄寫道德經一百遍,以磨礪心志便是!」

    「老狐狸!」李雲忍不住低低淬了一口。趟出步來,看了看寧致,如同要將他整個吞下的眼神,令這老匹夫有些心怯。

    說起來,這寧致也並非是一無是處,至少他生地倒是滿臉慈祥,乍一看,定會以為他是那種慈和的老爺爺一路人。

    「寧大夫,依您之見,這事情還是和的好是吧?」李雲冷笑著問道。

    寧致想起聖人兵者凶器之言。便抬起頭來,道:「這個自然,古聖有雲,昔者周公之時,刀兵入庫,馬放南山,卻有八方來賀,這匈奴人,蠻族之人也,所圖者不外乎金錢女子,我大漢國人傑地靈,富饒無比,些須個錢財女子,自然不看在眼裡,他要便給他就是!」

    可惜,這寧致完全忘記了年前在這裡為了給自己家族爭取利益,他與黃老派的爭執,當時他可是以孔子讚揚管子屠殺蠻族,齊恆公驅逐外夷地事跡來極力貶低黃老派的觀點。

    李雲冷笑一聲,渾身上下只覺得全是憤怒引起的力量,向前一步,他覺得這一步可算的是「虎步」了,問道:「寧大人既然如此豪爽,那蠻族也著實可恨,這樣吧,寧大人該有妻妾,有子女,洛陽寧家也是大家族,想必女子也是無數,不如便將大人家中全部女性送與匈奴人,另外大人家中好像也有不少錢財的,便將之全部送與匈奴人,這樣匈奴伊稚邪定在大人仁義的感召下,僅僅只要這麼點哩!」

    又轉身對劉徹道:「陛下,寧大夫如此有古賢之風,不如就成全了大人吧,如此大漢也不須為此煩惱,而寧大夫也算捨身成仁了!」

    寧致嘴唇一陣顫抖,彷彿生怕劉徹金口答應,立刻跳將起來怒道:「我寧家乃百年華族,國人之族,豈可與那些升斗小民相比?」

    李雲鄙夷地笑著質問道:「大人有子女,有親人,有族人更有鄉土之情,那麼那些將被大人送到匈奴那邊的女子便沒了兄弟、父母、族人、家鄉?難道大人的命、大人的親人才是人,那些小民的親人便不是人了?」

    寧致嘴唇動了動,他心中一陣焦急,竟不假思索的詭辯道:「我寧家乃數百年之大族,那些小民豈可與我寧家相比?他們不過無知蟻民而已!即使死上再多又如何?」

    李雲等地就是他這句話,立刻朝劉徹拜道:「陛下臣有本奏!」

    劉徹看了看李雲,欣賞的道:「准!」

    沒由來的,田汾臉上的血色盡失,不可思議的看著李雲,又看了看寧致,他知道寧致完了,而竇嬰的眼睛立刻睜開,心裡大聲叫好。

    「陛下,臣遼東郡守彈劾太常大夫寧致,違反孝文皇帝遺訓,公然叫囂眼中無民,此無君無父,無民無德之行,臣請陛下革去其一切職務,發回洛陽!」李雲立刻奏上。

    聞得此言,那寧致雙眼頓時失去了全部血色,無力的趴了下來,他生平本十分謹慎,但只因學術上的紛爭,以及利益的矛盾,使他被仇恨蒙蔽了心志,本只想令李雲下不了台,誰知道卻被這看上去年輕的小子擺了一道。

    孝文皇帝臨終前曾對百官訓道:「社稷之本在於民,朕輕徭薄賦,雖善待吾民,但奈何朕才不如恆景,德不如周公,使吾民忍受貧寒之苦,居苦寒之地,朕時日無多,恐去後小人亂政,不重吾民,不親吾政,故下此詔以警訓之,但凡有漢一朝,敢有輕言慢待吾民,苛政殘暴吾民者,無論官職大小,皆立時革職,永不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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