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闆依舊堆著滿臉的笑容,他口沫橫飛的向那個男子介紹著一件燕尾服,使出渾身的解數想要讓眼前這個俊秀優雅的貴族紳士買下這件衣服。而那個男子也是在笑著,看起來似乎十分滿意的點頭。他支著自己的下巴,但卻始終站在大門之前,沒有任何動彈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噠噠噠的聲響聽起來就如同怪物的腳步聲。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六點。這早已經過坎帕要求白癡六點前到場的限時。可是,即使牆上的掛鐘開始敲響,白癡的腳步卻依舊沒有動彈。他就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似的,抱著麵包,默默的低著頭……
大門上……傳來啪、啪、啪的聲音。那是加大後的暴風雪擊打在上面的聲響。懷中的麵包什麼都不知道,她剛剛品嚐到走路的喜悅,還想再走一會兒。所以,她開始掙扎,兩隻小手開始推著白癡的胸口,想要下來。但不知為什麼,白癡剛剛還溫柔攙扶著她的雙臂,此刻卻如同鐵鉗一般死死抱著她,絲毫不肯放她下來。
小麵包的表情漸漸有些抽泣起來,她噘著淚水,兩隻碧綠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白癡。也正是這雙近乎祈求的眼神,讓白癡終於打定主意,邁開腳步,朝店舖的大門走去。
買衣服的男人和店老闆壓根就沒有在乎白癡,任由這個孩子慢慢的移向店舖大門。
他就要離開了。
還有二十步……
十五步……
十步……
五步……
那一瞬間,他和那個男人擦身而過,就在那個男人的背後,佈滿暴風雪,但卻無比溫暖的室外,即將為他打開!
「先生,就這件好嗎?」
「嗯,就這件吧。」
男人微笑,將那套燕尾服穿在身上。此刻,抱著嬰兒的小乞丐已經走過了他的身旁,而面前的店舖老闆則是轉身,背對著他……
「吱啦——————————!!!」
一聲金屬相撞的聲音猛然間在這間小小的店舖內爆響!伴隨著金屬聲的嘶鳴,大門被撞開,白癡的身子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從中飛出!他的飛勢十分猛烈,甚至是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個滾,捲起漫天飛雪的情況下也沒有停止,直到他的背脊撞到街對面建築物的牆壁上之時,才停下身子。
飄落的雪花之下,白癡右手的暗滅已經握在了他的手心。剛才出的金屬相撞聲的其中一個來源,正是來自這把匕。白癡喘息著,匕上的血瞳也已經睜開,在灰白的雪景之下,描繪出一抹可怖的紅光。
白癡倚著牆,一點一點的站了起來。此時,從那打開的店舖中,穿著燕尾服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他的右手五指不斷出關節辟啪的聲音,左手則倒提著一個小女嬰的雙腿。突然之間被人從最親近的人懷裡硬拖出來,小女嬰哭了,出顫抖和求救的聲音。
「你是第一個。」
男人走入雪地之中,他的腳後蔓延著一條血路。這些血來自那位店舖老闆,此刻,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經完全分離,只剩下一條腸子還連接著。渾身是血的躺在他的店舖之中。
「你真的是第一個,在我的偷襲之下還能夠活下來的人。很難想像,第一個避開我『鐵鋸手』的人,竟然會是一個你這樣的小鬼?」
男人拍了拍右手手掌,顯得意興闌珊。他的左手上,小女嬰的哭聲更烈了。聽著這股哭聲,男人隨意的一甩,好像甩溜溜球似的將她甩到自己的懷中,抱住。
「一個嬰兒?嗯,帶女兒去看望遠在他鄉勞累病倒的妻子急需出城,這個理由似乎不錯。小鬼,這個女嬰就歸我了。不過你放心,很快你們就會見面的。在另一個世界。」
雪,落在頭上,肩上。落在暗滅的劍刃上,卻落不進那只血瞳之中。血色的瞳孔凝視著眼前的對手,冷笑:「人類小子,這次的戰鬥我不會幫你。要怎麼使用我,完全看你自己。我承認,你的嗅覺很靈敏,對危險的感知也比普通人好。但如果不能在真正的戰鬥中活下來,那也就意味著你的能力,也不過如此罷了。」
暗滅的話很冷酷,但更冷酷的卻是那個男人的動作!他那張優雅帥氣的臉龐上始終掛著迷人的微笑,在那笑容中,他猛地把麵包往空中一扔!
渾身失去重力,孤獨無依的在空中漂浮的感覺讓小麵包再次體驗到了什麼叫做臨死前的恐懼。她放開懷大聲的哭了起來,這陣哭聲也讓白癡不由得抬起頭。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什麼叫做實戰,也明白了在對敵之時把眼睛從對方的身上移開,是一件多麼不明智的事情。
握緊的拳頭猛然間轟向白癡的頭顱。被這一拳打中,鐵定也會像那個店老闆一樣死無全屍!死亡的恐懼爬上了白癡的心頭,這種恐懼終於將他那顆掛懷的心給逼了回來,重新變成以前那個為了活命,可以不惜一切的下水溝老鼠。
原本只是匕的暗滅,在這一剎那出黑暗的光芒。那光芒沿著匕的劍刃延伸,讓這把劍重新恢復成它真正的樣貌!在這一刻,他陷入了冷靜,陷入了無比的耐性與細心。那雙眼睛重新在冰雪中凍結了起來,而他的大腦中,也拉開了六劍第一劍的圖像!
腳步踩實,白癡的身體自動的動了起來。第一劍的步伐他已經不知道練習了多少遍,此刻他極為熟練的踏出一步,視線與肩膀成為一條直線,在千鈞一之際,避開了這奪命的一拳!
風雪呼嘯,被暴風雪裹在其中的男人眼中露出一抹驚訝。不過白癡知道,自己的動作還沒有完,因為「殤」之一劍還沒有刺出。按照頭腦中浮現的泥人,他十分犀利的舉起暗滅,向前刺去!
…………???!!!
殤沒有使出。
更準確地說,劍在刺到一半的時刻就已經停住。男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的手掌重重的擊在小乞丐的額頭,將他連人帶劍再次轟飛,撞在牆上。而這一撞,也讓白癡的嘴角流出一條血絲,整個人都虛脫,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
落下的小麵包被男人用利索的手法穩穩抓在手中。他冷笑著,嘲笑著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如此愚蠢的人。看他的實力,恐怕連鍛體的初級都不知道有沒有,憑著這樣遜色的身手竟然還敢反擊?
「小鬼,好好躺著,很快,你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男人轉過身,倒提著依舊在哭泣的麵包離開了。他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留下的就只是一條無人能夠匹敵的道路。在這個已經漸漸漆黑的夜色之下,在這個風雪翻滾的天空之下,真的已經沒有人能夠制止他了嗎?真的沒有人……能夠戰勝他了嗎?
白癡躺著,他沒有昏迷。他聽到了那個男人離開的腳步聲,也聽到了他的留言。他握了握自己的拳頭……能動。雖然嘴角流出血水,但他的身體似乎遠比想像中來的堅硬。是的,他的確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但這個傷並沒有嚴重到讓他昏迷,站不起來的地步。
他能夠重新站起來,但是此刻,他卻沒有那麼做。因為剛才的那短短的一瞬間之中,他已經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第一,如今的他壓根就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站起來,就只有自尋死路。
第二,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從那個男人的手裡毫無傷的把麵包奪回來。貿貿然站起,只能讓暫時還算安全的麵包陷入真正的生命威脅之中。
而第三……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一劍,為什麼會停下,為什麼……會無法揮出!
空中的雪花落下,降臨在白癡的臉上,帶給他殘酷的冰冷。耳邊,那個男人的腳步聲依舊在遠去,即使腳步聲越來越輕,越來越遠,白癡也依舊躺著,仰望天空。他在想,在思考。不管身處的環境有多麼的惡劣,他也始終都把思考擺在身體行動之前。
為什麼自己的那一劍會停下?那難道不是「殤」嗎?不,無論是步伐,動作,還是出劍的時機,白癡都認為自己打出的肯定就是殤之劍。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刺出的這一劍遠遠沒有泥人表現得那麼迅捷?也遠遠沒有傳授自己這套劍法的那名少女來的無敵?是自己實力上的差距嗎?是動作還不夠到位?還是在某些細小的地方出劍錯誤?
白癡在想,看著天空落下的雪花在想。可他不知道,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街道的一條暗巷中,一個早已趕到的人正蹲在角落裡,靜靜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小乞丐。這個人的眼睛裡充滿了關切,也許,這個眼睛的主人很想現在就衝出去,擊敗那個男人,救回白癡和麵包。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如果那個孩子連眼前的這一關都突破不了,那要怎樣才能應付將來出現在他面前的諸多危機?
殤之劍……劍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