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自古為天下中樞,王朝一代代的經營下來,底蘊之深厚,深不可測。
天下以京城為中心,那麼京城的中心便是紫禁城了。
日暮,夕陽的餘暉漸漸都落到了山嶺後面去,相信很快就完全消失,退而讓夜色席捲上來,籠罩大地。
紫禁城中有悠揚的鐘聲敲響,散播開來,猶如一層層的水波,飄蕩出去。雖然夜幕未臨,但各處宮殿都已開始點燃蠟燭。
明華殿中,燭火如燈,大放光明。
其間坐著一位和尚,身材不高,也不胖,身披大紅袈裟,袈裟上被繪製上無數精緻的圖文,間或有幽幽的光華流轉,說不出的奧妙-奇幻。
他面目飽滿,天庭如山,留三縷長鬚,飄飄然到胸口處,此時卻瞇著雙眼,彷彿入定。
以他為中心,周圍坐著一圈人,個個都是身穿官袍,服飾圖案有鬥牛、有飛蟒、有足蛇,顯示出他們位高權重的身份來。
的確,在座各位,不是大學士,便是各部尚書,簡直把整個朝廷的重臣都彙集到了一起,隨便一人出去,都是萬人跪拜的。
但現在,他們都恭恭敬敬地坐著,平心靜氣地看著和尚。
「請地藏大師出手,替天下算一卦!」
沉默中終於有人出聲,卻是文華殿大學士何頡何大人。他約莫五旬年齡,面色嚴峻,雙目有神。
那地藏大師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如水,不見喜怒,道:「這次貧僧從西方來卻是要去辦一件事情。蒙得聖上恩寵,召喚進城,又要任我為國師。只是茲事體大,貧僧卻萬萬不敢應承,正要辭別而去,各位大人請貧僧至此,就是為了算一卦?」
何大人沉聲道:「不錯。久聞大師盛名,故特請大師算一算,乃知世間沉浮。」
地藏大師微微頜首道:「也罷,盛情難卻,貧僧就算一卦。」
說完,仲手一掏,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口缽,底方面圓,通體金色彷彿金子所制。金缽放在地上,其又面露微笑,伸手一彈,本來空空的缽中頓時發生變化,有無數的漣漪蕩漾,一圈一圈的——
嗤!
忽地那些漣漪凝聚化成一缽水,猩紅如血,竟是一缽血水!
地藏大師長須無風自動,歎道:「金缽盛血,血光滔滔,此乃大劫之相,天下蒼生有難矣。」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皆露出驚容。
何頡大人一跺腳:「這該如何是好?大師,有何解救之法?」
地藏大師合十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實不相瞞,貧僧西來正是要化解此劫數。,而必須去度化一人。」
有大人問:「是何人如此重要?」
「我呸!」
突然間座中有人昂藏而起,戟指喝道:「不問蒼生問鬼神,如今天下紛亂動盪民不聊生,賊寇四起瞎子都知道蒼生有難,豈是度化一人所能解決的?簡直荒謬。」
此人身高魁梧,面容顯黑,卻是工部尚書左恆。
何頡驚怒不已:「左恆,你敢對大師不敬?」
左恆道:「何大人,你口口聲聲說奉聖旨之命請大師算卦,然而以我看來,實在是荒唐之事,我看聖上英明,豈會系國運於一卦內?」
何頡冷笑道:「那依你之意,是我假傳聖旨了?」
「不敢,但明天早朝,我定然會奏明聖上,陳述理由,現在就不奉陪了。」
說完,左恆拂袖而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何頡氣呼呼的。
旁邊禮部尚書吳永標勸道:「何大人,左恆這廝一向性情蠻橫,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他敢對大師不敬,壞了禮儀,明日我定參他一本,治他的罪過。」
地藏大師卻也不惱,微笑道:「善哉善哉。」
何頡忙告罪道:「敢問大師,你要度化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地藏大師笑道:「並非貧僧不願相告,只是有些事情卻不好明說。」
何頡道:「既然如此,但請大師便宜行事,有什麼需要的,傳告一聲即可!」
現在皇上禮佛,大興廟宇,這地藏大師又被稱為地藏菩薩,德高望重,西來之際,聖上居然便要請他做國師,這份榮譽無以倫比,卻被他推辭了。縱然如此,其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之重,無以倫比,萬萬不能怠慢。
地藏大師合十道:「謝過各位大人了,時日已晚,貧僧卻不好在宮中久留,告辭了。」
說著,飄然出宮而去。
一眾大人趕緊相送,隨後回來坐下,議論紛紛。
何頡乾咳一聲,道:「各位大人,當今形勢不容樂觀,還望大家群策群力,做出個章程來,我好向聖上覆命。」
兵部尚書張猛道:「正所謂亂世用重典,當傳令各大州府,嚴加防患,膽敢為賊寇者,一律格殺勿論;有暴民者,同罪。」
何頡點點頭:「此法不錯,哼,近日涼州、漳州等地有奏章上來,說有賊寇不但佔山為王,還大肆招收亂民,扯旗企圖造反,真是大不逆,一定要狠狠地鎮壓下去,統統斬頭示眾,以儆傚尤。」
吳永標又道:「我們還可以加大懸賞力度,如此,包藏禍心者就無所遁形了。」
「對,就這麼定了。」
何頡意氣風發,對著周圍團團抱拳,道:「各位大人,聖上登基,隨即撥亂反正,任用我等為大臣,輔助左右。如此,我們定要肝腦塗地相報,以報聖恩!」
他們這一批重臣,可以說都是正明帝登基後才上位的,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原來的老臣子,紛紛退位,告老還鄉去了。
「肝腦塗地,以報聖恩!」
諸人一起跪倒在地,磕頭大呼起來。
卻說地藏大師出到宮外,抬頭望天,見有星辰閃現,旋即又取出那金缽了,凝目相看,觀察其中卦象:「有星漂移,應在帝位,也好,他來到了京城,倒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手腕一抖,把金缽收進懷裡,也不持禪杖,邁著步伐,口中又念道:「干戈如麻天地老,人心似鬼乾坤亂,善哉善哉!」
紅色的袈裟飄蕩著,自顧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