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兵變,一般說來應是指軍隊嘩變。有那麼一支軍隊,出於政治或其它某種原因的考慮,突然調轉槍頭,不聽從原統帥的指揮了,轉而奔向新的政治目標或政治領導人,聽從新的政治領導者的指揮,是即兵變。就像宋太祖趙匡胤的陳橋兵變,被手下的將士們強行托上了皇位,從而建立了大宋王朝。不過,像這種能夠改天換地的兵變在中國其實還是很少的,尤其是在政局穩定,國家還算太平的時候。不過,大的兵變沒有,歷朝歷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產生的軍隊嘩變絕不在少數,清朝這麼一個軍隊腐化變質極其嚴重的王朝就更加不堪了。
那個「八字鬍」趙先生所說的兵變,其實就是讓哈元生利用自己在軍隊中的權力,蓄意鼓動,憑著軍隊的武力,跟身為雲貴二省最高軍政長官的於中對抗。而憚於一隻失控的軍隊有可能造成的可怕後果,清廷在許多時候都是對兵變的軍隊進行安撫的,尤其是哈元生帶領著這支軍隊剛剛「打完仗」,全軍上下都是「有功之臣」,如果於中對他下手而惹出這麼一件麻煩事,放到誰那裡都不好說。弄到最後,說不定還會是於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這種做法也是一把雙刃劍。哈元生就算能憑著軍隊的武力威攝而跟於中對抗,也必然在上面留下不好的印象,有極大的可能就會從此斷送了前程。
但是,很可惜,哈元生並沒有想太多。他雖然覺得於中「扣」下甘國壁有可能是想對他不利,可是,卻還不覺得這件事嚴重到了多麼深的程度。再者,他又覺得自己上面有撐腰的,就算有事也能找到人幫忙說話,所以並不擔心可能引發的後果。
於是。又跟那個趙先生商量了一陣,安排好應對的措施之後,他便匆忙趕回了昆明。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在昆明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向來軟硬不吃,而且相當光棍,做事幾乎不顧後果地傢伙。
………………
將近一個月後。
北京!
「唉。真是應了人家的一句話,於中這傢伙走到哪裡,哪裡就得炸窩啊。」
佟國維如今已經是頭髮花白,不過,因為是武將出身,常年都不忘打熬筋骨,身體倒也健壯,精神也好。而如今,他又碰到了另一件讓他頗漲精神的事情,兩眼中的精光頓時又漲了一大截。
「是雲南出事了吧?」馬齊並沒有因為佟國維突然的感歎而感到奇怪。反而是理所當然地問道。
「不是雲南還能是哪兒?當初皇上下旨把於中調到那裡。我就覺得用不了多久肯定就會出事,如今是果不其然吶!」佟國維笑道。
「出了什麼事?」張廷玉從桌案上抬起頭問道。
「咱們這位於大帥,剛剛到任還不到一個月。就扣了卸任的巡撫,抓了出征的提督,鎮壓了鬧事的八千官兵……衡臣,你說這事咱們該怎麼向皇上稟報?」佟國維微笑著問道,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把這絕對會震驚朝野地事情放在心上。
「唉……當然是實話實說!皇上恐怕早就在等著那裡的消息呢!」
張廷玉搖頭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力地說道。
「到底還是出事了……不過,這些事,於中總得有個理由吧?他是什麼章程?」馬齊又問道。
「嘿,提督哈元生謊報軍情,欺瞞朝廷。殺戮百姓以抵軍功,並走私軍糧牟利;巡撫甘國壁知情不報,隱匿哈元生罪情;那八千綠營兵在哈元生被抓之後嘩變,在眾將唆使之下,以武力要脅督撫釋放哈某人,結果,被於中的三千督標營給繳了械,全都看了起來,領頭的幾個將領也已經砍了。」佟國維拿著雲南來的奏折。看著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張廷玉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道。
「這事兒也確實只有於中才能辦得了。……真不知道雲南的那些官兒都是怎麼當的,真的以為朝廷對他們的那些事情一無所知嗎?於中的兵馬有許多都是從四川地群山裡訓練出來地,又是經歷過多場大戰的精銳,不少還都是出自當初偏圖留在四川的滇軍本系,那哈元生居然想以武力威脅,真是……」馬齊也歎了一口氣,臉上卻沒有什麼驚奇之色。事實上,打兩年前開始,朝廷,或者說是兵部派往雲南地探子就增加了許多。而這一切,都是應對著於中出兵印度而做的。畢竟,知道印度是一片什麼樣的富饒土地,並且從中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之後,清廷就已經割捨不下那裡了。
何況,康熙的兩個皇子還在那裡駐著呢。不過,要想牢牢地控制住那裡,光通過西藏很顯然是不太現實的,於是,現在還沒有一個統一的王權,並且經常跟清廷有衝突的緬甸就進入康熙的法眼。可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些佈置,居然首先用在了自己人地頭上。哈元生一夥以為天高皇帝遠,卻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很快就由各路探子匯總到了康熙那裡。雖然因為雲南的複雜地勢和各種各樣的情況,康熙並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可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猜不到什麼。只是哈元生的後台比較硬,如果派別的人去,恐怕很難能無所顧忌,說不定最後還會把事情辦遭。正好於中已經奉命回朝,再加上西南各族聚居,矛盾比較複雜,這方面也只有於中在四川有過比較豐富的處理經驗,康熙便讓阿靈阿帶著旨意讓於中直接下西南。
而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原本讓會別人覺得麻煩頭疼的事情,到了於中手裡,便被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至於因為此事可能惹出的麻煩,別人會怕,於中一夥恐怕也只會當成是輕風拂面吧。
「這下西南應當可以清淨一段時間了,朝廷也少了些煩心事。」
佟國維又說道。
「我看未必。」馬齊出聲說道:「以於中的脾氣,他到了一個地方,肯定得做出些事情來。想當初在滿洲。他就弄了不少;到了四川之後,更是大張旗鼓;征戰西藏,結果愣是打到了印度;如今到了西南,指不定過兩年連緬甸也拿下來了。」
「呵呵,那敢情好。也省得朝廷自己使力了!」佟國維笑了一下,腦中突然掠過一絲信息,笑容竟一時僵了一下。
「怎麼了?」馬齊自然也看到了佟國維的那一下不自然的表現,開口問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佟國維苦笑了一下。說道。
「什麼事?」馬齊問道。
「你們難道沒有察覺,現在咱們大清國的版圖,有多少是於中夫婦倆給拿下來的?」佟國維問道。
「這……」馬齊一愣,而在他對面,伏在桌子上正在批閱公文地張廷玉也是停住了筆。佟國維這話可是真到了點子上!可不?如今整個大清,除了原本的國土,再除了南洋和西北原屬准葛爾的土地,還真都跟於中夫妻倆脫不了關係。雖說北面的西伯利亞都說是當初索額圖跟俄羅斯人談判要過來的,可事實是什麼樣的他們都十分明白,那是莫睛紅口白牙硬生生訛詐來的;而就連那南洋。他們也知道的十分清楚。如果沒有當初於中地一番攛掇,施世膘就未必會狠下心去佔了淡馬錫,從而使得幾乎整個南洋歸入大清的懷抱;再加上於中直接出兵佔領了北海道。迫使日本歸順,派人尋找通往北美的航道,出兵佔領北印……大清國四面擴張的領土之中,竟幾乎都有著於中夫妻倆的影子。
「怪不得……皇上如此厚待他們!」良久,馬齊才緩緩地出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
「有如此功勞,卻不攬相應的威望;有如此才能,卻不與百官同流;難怪雖鋒芒畢露卻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只可惜,能力太強,就算你們處處顧忌皇上的心思。終究還是要招忌的。……不過,以他們的智力,難道就想不到這一點兒嗎?」
張廷玉沉思了一下,微微歎了一口氣,重又開始伏在桌子上批閱公文。
………………
雍王府。
康熙登基五十年,除了接受百官地朝賀,晉陞了一些親近有功地大臣之外,還將自己的一些兒子的爵位升了一級。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身為目前留在京城地年紀最長的皇子,自然是首先得到了晉封。胤祉受封為禮郡王。胤禛則是被封為了雍郡王。而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最受矚目的就是年僅十二歲的十七阿哥胤禮超過多位兄長,被康熙越過貝子爵位,直接封為了貝勒。
不過,目前胤禛對這些事情卻並沒有多麼的關心。他雖然為人生硬,給人感情冷漠的感覺,可是,剛剛又得了一個兒子,他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不比其他兄弟,胤祀的子嗣向來比較艱難。雖然在康熙三十六年的時候他就有了長子弘暉,三十九年又有了次子弘昀,可是,這兩個兒子都沒能留住。在康熙四十三年,三子弘時才剛剛出生四個月地時候,弘暉便夭折了,而就在去年,康熙四十九年的時候,次子弘昀又離他而去。雖說現在他還有一個已經七歲的三子弘時,不過,相比起其他兄弟府中兒女成群,他的府邸就顯得太過於冷清了。尤其是他的兒子都沒有能長大,光有一個弘時實在是太不保險了。所以,現在小妾錢氏又為他添了第四個兒子,又怎麼能不讓他高興?
「弘歷長得真像四爺!」
胤禛一向是一個不怎麼喜歡跟家人嬉鬧的人,身邊的妻妾相比起其他的王公貴族來並不是很多。除了福晉鈕鈷祿氏和兩個側福晉齊氏、年氏,就只有三個侍妾錢氏、宋氏和耿氏。不過,他現在雖然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弘歷,卻沒有呆在屋裡,而是抱著兒子,帶著錢氏在府中地花園裡閒逛。
「呵呵,確實挺像!」
聽到錢氏的話,胤禛難得地微笑起來。在這個年代,有兒子的人不知道沒兒子的人的苦,兒子多的人也不知道兒子少的人地難。他接連夭折了兩個兒子。剩下的一個兒子還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大,如果弘時再歿了,他就算有再大的心氣兒,也都什麼都不用爭了。畢竟,康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選擇一個沒有後人的皇子來繼位。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兒子,錢氏可是為他立了一大功。
「四爺。
奴婢聽說過幾個月西藏的班禪活佛會進京覲見皇上,到時候,您能不能請那位活佛給弘歷做做法,也好給咱們弘歷增點兒福緣?」
錢氏見胤禛的心情不錯,便小心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康熙的前幾個兒子,長子弘暉是福晉鈕鈷祿所生,其餘兩子都是側福晉齊氏所生。論地位,這兩位是主,她只能算是僕。在她地心裡,福晉和側福晉都是有大福氣的人。連她們都保不住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一個小小的妾子,蒙老天恩寵誕下了一個男孩兒已經是祖宗庇佑,可這孩子能不能長大可就不一定了。所以,自從生下弘歷之後,她每天都上香請求佛祖保佑,如今聽說班禪要來,自然是更加不能放過。(有說乾隆是雍正的福晉所生,也有人說是錢氏所生,只不過後來錢氏又拜了鈕鈷祿氏的官員凌柱為父,這才改姓鈕鈷祿。本書取後者。)
「這個……」
胤禛信佛。錢氏的說法也確實讓他心裡一動。兒子少,並且連續夭折,這在他心裡確實是一個隱痛。可對待這些他也沒有什麼辦法。
只能將一切都歸咎於老天爺。可班禪是號稱活佛的人,如果能請得動這麼一位人物為自己的兒子做做法事祈福,那豈不是可以大大地增加將兒子養大的機會?
「爺……?」錢氏見胤禛不說話,心裡有些拿不準胤禛怎麼看待她地這個主意,忍不住又輕聲問了一下。
「此事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自從幾個勢力強大地兄弟離開朝廷中樞之後,胤禛就覺得北京的天空都開闊了許多。雖然還有三阿哥胤祉在不時的活動,可是,這個文人脾氣地兄弟並沒有被他看在眼裡。相比起以前,他能做的事也多了許多。跟康熙接觸的也多了起來。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也越發的知道自己的份量。請班禪做法祈福?這可不是他區區一個郡王就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就是康熙本人,如果碰上班禪不高興,也不能強來。說不定,他的要求一出口,反而還會被誤會為對班禪的輕蔑。人家可是班禪,真真正正的活佛,不是做法驅邪的和尚。
「那好吧。」
錢氏雖然對胤禛地回答不太願意,可是,在胤禛面前,還從來沒有什麼人能恃寵生嬌。她就是為對方生了一個兒子也沒用。胤禛從來都不會慣著什麼人。就連原本僅存的兒子弘時,胤禛也從來都是嚴格甚至嚴苛的要求,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是獨子就有所姑息。
……
「四爺!」
胤禛陪著錢氏又在花園裡逛了一會兒,便接到下人傳話,說是偏院的鄔思道有請。於是,便把弘歷交給錢氏帶回去,自己去偏院來找鄔思道等人。
「什麼事這麼著急?」偏院裡不僅有鄔思道,還有文覺和尚,以及很少在雍王府露面的性音和尚。這些人都是胤禛的智囊,今天突然都聚在了一起,讓胤禛剛剛因為與家人一起而有點兒放鬆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四爺,剛從內廷得到了一個消息,我們知道您一定願意聽,這才急急將您請來。只是不想卻莽撞了,擾了您跟錢妃娘娘的清靜,還請恕罪啊。」鄔思道先向胤祀拱了拱手,說道。
「既然我願意聽,想來應該是好消息。又哪裡有什麼莽撞之處了。鄔先生不要開玩笑了。……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消息。」胤禛微笑了一下,說道。
「四爺,那位於大帥在雲南開殺戒了。巡撫、提督一鍋端啊!」
大覺寺的住持性音和尚笑道。
「哦?」胤禛抿住了嘴唇,並沒有因為性音在自己之前得到了消息而感到不悅。自從戴鐸等人離開王府之後,他便將收集情報地工作都交給了文覺和性音這兩個僧人,所以,兩人本就應比他得到消息還要早。
「皇上自從將大阿哥、二阿哥以及八阿哥調離之後,就有意要整頓吏治。只是前幾年剛剛平定西北,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再加上皇上日漸年邁,精力不濟,心裡有所顧忌,這才把事情耽擱了下來。不過,事到如今,此事卻不能再拖下去了。如今哈元生膽大妄為,雖然罪有應得,卻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借口。四爺,該是您出面的時候了。」鄔思道又說道。
「出面?」胤禛沉聲問道。
「沒錯。四爺,現在是時候了。」鄔思道緩緩地說道:「自從那三位阿哥離開京城之後,雖然朝中少了許多麻煩事,可是,也使得整個朝局顯得像是一灘死水一般。若是任由此種情形繼續下去,到最後,皇上肯定自己就會忍不住將其打破。然而,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四爺您就失去了主動。再加上現如今除卻那三位已經離開的阿哥,諸位皇子之中也沒有人能對您造成威脅,再隱忍下去也沒有什麼好處,與其這樣,還不如出面一搏。反正,您是為了大清社稷,又不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