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
日喀則。
以活佛班禪為首,至少數十名土司和各地大寺院裡的喇嘛們都跑到了城外,而他們的隨從們,更是多達兩三千人,這在人煙本就很少的西藏可以說是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尤其是現在西藏的兩大活佛之中,達賴年紀還小,整個西藏的宗教大權目前都正掌握在達賴的手中,所以,這支隊伍目前所代表的可以說是整個西藏。
「班禪活佛,您其實不必親自來的。」
隊伍的前列,一個穿著清廷官服的人就站在班禪的身邊,這人看了看旁邊的那些一個個似乎都顯得很激動的歡迎者,心中閃過一絲不悅,忍不住對班禪說到。
「齊大人,振遠大將軍對我西藏有再造之恩,又為我教傳播佛法出過大力,我身為本世班禪,自當出面迎接,以示感謝!」班禪對這名官員說道。
「活佛自降尊貴,本官就怕人家未必領情呢。」那名官員又說道,語氣之間已經有些不敬。
「呵呵,無妨無妨。」班禪笑了笑,並不以此人的態度為忤,相反,這位活佛老兄還稍稍側過眼睛看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另外一個身穿清朝官服,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人,好似竟有些戒懼。
眾人大約等待了一個時辰左右,在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隻龐大的隊伍出現了。而就在這支隊伍出現之前,班禪諸人也早已經得到了探報。
隊伍出現在眾人面前之後,等待的人們才真正覺出它的大。這一支隊伍,總數恐怕不下三萬。這麼一個數字,對西藏來說,只能是屬於「天文」一級。雖然西藏的人口遠超過這個數字,可是,這裡的人。
包括兩大活佛在內,也絕對沒有閒心來弄這麼一支隊伍出來搞什麼「遊行」,不是不想,關鍵如果這麼一搞,後果絕對嚴重。光是一個「吃」
字就能把在場的所有達官貴人心疼到死。沒錯,這些達官貴人有的是錢,可讓他們拿出來供應別人,他們還沒有這份覺悟。哪怕就是精研佛法地活佛也一樣。
……
看到這麼多的人堵在面前,那支隊伍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就停住了腳步,領頭的幾個人策馬慢慢地走了過來。
「恭迎於大將軍。」
除了班禪是微微頷首為禮之外,其他人等,至少也要是九十度的大躬,連剛才那個對班禪說了一些不滿言辭的傢伙也是如此。
「不敢當,不敢當,諸位有禮了!」過來的幾個人急忙下馬,對著迎接的眾人也是一陣鞠躬行禮。
「見過活佛!」跟眾人見過禮,於中又特意對班禪行禮道。
「大將軍好!」班禪笑了笑。有些生硬地說道。
「活佛通漢語?」於中對班禪的怪異語音有些詫異。好一會兒才笑問了一句。
「一點兒!」班禪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身為西藏活佛,他本就精通藏蒙兩族語言。自從清軍進駐西藏。因為有許多地事情要處理,他又禁不住學了一點兒中原通用語,也就是滿語和漢語,不過,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末將岳鍾麒,參見大將軍。」看到於中跟班禪見過之後,那個一直站在班禪身邊沒有說話的清朝官員也趨前幾步,朝他叩頭說道。
「哈哈,是東美啊。快起來,快起來…」於中大笑兩聲。伸手攙起了自己的愛將,受康熙旨意主理西藏軍事的奮威將軍岳鍾麒。
「於大將軍,我們已經在城內準備好了宴席,希望您能賞光。」
看到於中和岳鍾麒見過禮後,前西藏之主,被准葛爾大將敦多殺死的拉藏汗之子頗羅鼎從人群裡面走出來對於中說道。
「多謝王子美意,可是,於某還有一干部下,此外還有不少隨從之人。還沒安排好啊。」於中答道。
「大將軍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有人會照應您的手下,這不是還有齊大人嗎?」頗羅鼎笑道。
「那就煩勞齊大人嘍!」聽到頗羅鼎這麼說,於中也沒有再推辭,轉過頭對那位自從看到他之後就是一臉瘟色的齊大人,也就是康熙任命的駐藏大臣齊世武笑了一下,便跟班禪和頗羅鼎兄弟兩人親親熱熱的結伴走了。而齊世武看到他這個樣子,本就不悅的面色又是黑了一層,轉過頭看到他身後旗手扛著地那面大旗,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
「欽命振遠大將軍?……呸!」
欽命振遠大將軍?
沒錯。於中早已經不再是以前地小小提督了。現在的他,因為各種功勞,已經被康熙封為僅列於安遠大將軍飛揚古和撫遠大將軍薩布素之後,清廷之中擁有「大將軍」之名的第三個人:振遠大將軍。
而康熙之所以這麼大方,也沒有怪他擅自出兵之罪,自然也是有原因地。
兩年前,他和康熙的九、十兩個皇子一起主持了對莫臥兒王室以及印度旁普遮邦叛亂的錫克人的戰事。他們先是讓莫臥兒王室為了自身的利益不得不充當他們對付錫克人的先鋒軍,後來,又借用各種理由逼迫忙著恢復旁普遮邦秩序的莫臥兒王室,還製造出各種事件來讓莫臥兒人自己上火。最終,在他們的各種「卑鄙」的手段之下,那位名義上的印度皇帝都哈巴爾沙自己就受不了,「主動」撕毀協議,向清軍發起了進攻。如此一來,清軍自然有理由向「不顧道義」地莫臥兒王室勢力展反擊,最終,在印度,尤其是印度北部,清軍的實力開始了迅速的擴張。
可憐的莫臥兒王室在短短的時間內受到了來自國內和國外的雙重打擊,再也撐不起來,轟然倒下。再加上還有急於立功的九、十兩個皇子,對他們僅剩的東西也是毫不放過,最終,這個也算得上曾經輝煌一時的帝國只剩下了自己地王宮還可以統治。而在對付莫臥兒王室的同時。在於中的策劃下,旁普遮邦、北方邦,還有原來王室的直轄地上的各種勢力,尤其是宗教勢力也紛紛進行了洗牌。在各式各樣的衝突中,原先的那些宗教頭子們都成了死人,到天上去控訴對手的暴行去了。而少了這些領頭地人,清軍所佔領的地區內,由莫臥兒王室大力推行伊斯蘭教而造成的宗教衝突也開始漸漸減少。再加上印度貴族欺軟怕硬。下層人民服從性強,於中和那位九阿哥治理的本領也都還不錯,所以,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印北經過戰火洗禮的三個地方早就已經擺脫了先前的戰爭陰影,呈現出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再加上年羹堯不負所望,趁著英國人在歐洲跟法國人決戰的時候,無法支援印度洋的殖民者地要機會,取得了東印度洋地海上霸權,情形正向著越來越有利的方向發展著。
而就在於中他們在印度忙這忙那的時候。班禪也動手了。身為一方地宗教領袖。自然懂得要緊緊抓住機會。以同屬於清廷治下為由,手下的喇嘛兵也有許多正在於中的麾下效命,班禪不斷的派出手下的大喇嘛向南部教。尼泊爾本就是一個政教一體的佛國。又沒有了國王,那些當地的貴族也不敢跟班禪做對,所以,沒用多長時間,這個僅僅只是名義上還是一個國家的地方就「淪陷」在喇嘛教的教義之下。不過,班禪並沒有滿足,印度的北方邦是佛祖老釋證道後地講經之所,他豈能放棄?所以,在實際掌握了尼泊爾的宗教權力之後,他又命令手下的大喇嘛們繼續向南「前進」。結果。這個時候,於中不樂意了。
班禪身為喇嘛教主,同時受到滿蒙兩族的大多數人的敬仰,就是康熙也不能無禮待之,於中當然不能用什麼強硬的手段。不過,於中的鬼點子卻是班禪想也想不到的。雖然沒有在明面兒上跟那些喇嘛產生爭執,也沒有鼓勵印度本地宗教的發展,可於中卻直接來了一招「絕戶計」……他直接從印度選出大批人送入西藏,交給當地地土司和寺院作為農奴。這一招。一來讓那些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土司和各地的小活佛幾乎立即就放棄了對平白空降過來的清廷統治者的惡感,二來,也給西藏埋下了大批的宗教「地雷……」於中的屬相據他自己說是老虎,可不是什麼黃鼠狼之類的小角色。黃鼠狼送禮頂多就是叼走一隻雞,老虎來的話,一口那可就是一窩。而於中的目的也不僅僅是這兩條,還有兩條一,就是讓西藏的民族由強悍的蒙、藏兩族再增加幾個,弱化本地風俗,在內增加民族矛盾,使班禪等人無法動歪心思,有利於清軍在印度的各項行動展開,而二麼,自然就是增加西藏人口,發展西藏,使得清朝以及以後可能的政府都不會把這裡當成是一個可以放棄的地區。
不過,於中這麼安排的目的並沒有幾個人看到,就算看到了也都不完全。班禪雖然抓住機會把自己的教區擴大了許多,可是,他的見識自然遠遠就不及某些人了。
……
「不知皇上此次召回大將軍,可有什麼重要的任命沒有?」
於中和班禪兩人並列。於中不敢對這個活佛大頭子無禮,班禪又何嘗敢對這位大將軍有什麼微詞?於中借他人之手,滅泥泊爾,平印北諸地,戰功雖不顯赫赫,可是,每次他出兵之前,敵人往往就已經敗了六成以上。班禪雖然不怎麼通兵法,可手下還是有不少能人的,身邊主持西藏軍事的又是於中麾下第一大將的岳鍾麒,雙方聊聊,再細細一分析就得出了於中行軍打仗的特點。於中的行事手段,一向被班禪列入陰詭之中,自然的,面對這種人,還掌有不小的權力,班禪就算再自認高桿兒,也不敢稍有得罪。這也是為什麼他這一次非要親自出面迎接於中的原因。無他,不想惹於中不滿耳。
當然,除此之外還是有其他原因的,於中把他和達賴從敦多手裡救了出來,這種恩義也是要表示一下的。
「呵呵,活佛說笑了。於中哪有什麼能力讓皇上任以重命?這次不過是回去述述職罷了。」於中聽到班禪的話,嘻嘻笑了一下。說道。
「大將軍此次功勞卓著,不在飛揚古、薩布素二位之下。聽聞朝中有人建議皇上將您任命為兵部尚書,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齊世武身為駐藏大臣,與岳鍾麒一文一武,陪伴在於中身邊,與班禪身邊的那些大喇嘛相對,此時又插口說道。
「兵部尚書?」於中微帶些笑意地看了看齊世武,這位老兄在太子謀亂以前也是兵部尚書。後來被才被康熙派到西邊兒來,這時說這種話,明顯是在吃醋。
「怎麼了?於大將軍不知道?」齊世武也不看於中,只是問道。
「不知道。說起來,其實皇上這次任命於某為挎振遠大將軍已經是大大出乎本人預料之外了。至於兵部尚書,於某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於中笑道。莫睛在年羹堯出兵後不久就跟著商隊到了印度,與徽商王維和等人一起建立了一條從上海到加爾各答的海上商路。這條商路也成了他與清朝腹地相互通消息的道路。所以,他也早就得知了清廷之中地這個關於任命他為兵部尚書的傳聞。不過,他也沒有對齊世武撒謊。他確實是不認為康熙會任命他為兵部尚書。這可跟振遠大將軍不一樣。大將軍的名號雖然尊貴,可是。這個名號除了地位。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可兵部尚書卻是統領天下兵權的職位。這麼一個位子,又豈能掌握在他的手裡?他可是東西南北的軍隊裡都有關係啊。要是哪一天他有異心,康熙還活不活了?以他的本領。康熙除非是傻了,要不然,絕不會以為憑著區區十萬京城兵馬就能保住平安。
「看來於將軍你還有自知之明。」齊世武冷哼道。
「齊大人過獎了,……」於中伸手攔了一下因為齊世武這種不友好的態度而想出手教育人地麾下眾將,又笑呵呵地對齊世武說道:「於某是不是有自知之明,那些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置喙。」
「哼!」齊世武冷笑了一下,也不生氣,只是轉過頭繼續向前走。
「大將軍不要生氣,齊大人是心裡憋的慌,其實他人本不壞的。」岳鍾麒看到齊世武走開。急忙又對於中說道。
「我要是生他的氣,哪還會留著他到現在?……你當我沒長大麼?」於中微笑著答道。
「末將不敢,大將軍恕罪。」於中的話裡似冷不冷,岳鍾麒如今的地位雖然已經是非同以往,完完全全獨當一面的朝廷將領,論起來還要高於很多滿洲出身的駐防將軍,可是,對於中,他卻不敢有什麼不滿之處。一來。於中對他有提攜之恩;二麼,卻是他實在不想去領教於中的那些手段。
「你又沒罪,我恕什麼?……等你以犯到我手上再說吧!」於中拍了拍岳鍾麒地肩膀,又轉身對一直等在他身邊地班禪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活佛,請!」
「大將軍請!」班禪笑了笑,微微躬身說道。
「剛才讓活佛見笑了。」班禪有自己的佛輦,於中親自將其送了上去,而就在佛輦要出發前,於中卻又叫住了對方。
「什麼……」聽到於中說出「見笑」兩個字,班禪先是一怔,馬上就又醒悟過,知道於中說地是剛才當著他這個活佛的面,齊世武和於中鬧彆扭的事兒,心下不以為然,只是溫和的一笑,對於中說道:「大將軍,剛才怎麼了?」
「呵呵,也沒什麼。
只是……」於中一笑,好像對班禪的配合感到很高興,可沒等班禪覺出不對,他卻又突然對班禪說道:「於某想請活佛入京一行去陛見吾皇,不知活佛意下如何?」
「什麼?」班禪險些叫了出來。下意識的,他以為於中是想挾持他。可是,馬上,他就想到,誰敢挾持他?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清廷要想穩定在西藏的勢力,更加不會把他抓起來。那樣的話,只會激起藏區的反抗。
「呵呵,博格達汗是萬國共主,同樣也是我們藏人的天子。身為本世班禪,自當前去拜見。只是大將軍,現在我們也沒有什麼準備……」班禪心思電轉,微笑著對於中笑道。
「不妨,重在心意。活佛你是佛子,能親自前往北京一行那就是最大地禮了。」於中笑道。
「大將軍……」這大將軍到底是想幹什麼?於中的表現讓班禪總覺得自己的心裡有點兒發涼,可又找不出哪裡不對,一時也不敢輕易答應。可是。從佛輦上看一眼於中帶來地那幾萬人,他又似乎感覺到了於中這份「邀請」的決心。要是放在以前他絕不會相信有人敢對他用強,可是,敦多的事情也才是三年前啊,而很明顯的,於中絕對比敦多膽子大。再說了,他一個堂堂的活佛,如果再被人從家門口挾持一次,還有什麼臉面?提都沒臉提,就更加不要說去康熙那裡告狀了。
「活佛好好考慮一下。於某明天還要起程去拉薩。咱們一起走如何?」於中也沒有強逼,只是又對班禪說道。
「如此甚好!」班禪定了一下心神,連忙答道。
「呵呵。對了,活佛,此次於某所帶來的人,除了一萬輪休地綠營軍之外,還有兩萬印度人,遠途辛苦,我就不全帶走了。除了兩千莫臥兒王室中人和一些貴族,其他的,不如就讓他們留在日喀則學習佛法如何?」於中又小聲說道。
「這……」如果說班禪剛剛只是心忌,那於中拋出這一萬八千人地奴隸可就讓他變得難捨了。當初。敦多連戰連敗,可於中又不緊追,使得敦多在臨走之前把日喀則給破壞了個八九不離十。本來聚居起來的藏人紛紛走散,後來又被各地土司收留,回來的很少。可他身為活佛,總不能不顧身份的再去向那些土司把人要回來吧?所以,日喀則這三年以來的人口無法恢復以往的水平就成了他的心病。
「活佛可要快些給於某一個答話,咱們明天可就出發了。」於中又笑道。
「……自然會給大將軍一個答覆。」班禪怔了一下,也微笑著答道。
「大將軍。有旨意下來了!」
跟著班禪的佛輦進了日喀則,於中在岳鍾麒的陪同下,還沒有安頓下來,就接到了親兵的稟報。
「旨意?……請!」
於中想了一下,讓親兵把那個送聖旨地人請了進來。
「於大將軍!」
來人很出人意料,於中認識,竟然是前理藩院侍郎,現已經被康熙除去實職,只擔了一個領侍衛內大臣地職銜和鑲藍旗都統的阿靈阿。
「阿大人,您怎麼來了?……」於中詫異地問道。阿靈阿雖然已經不再是理藩院侍郎,可還是一品大員,而且還是公爵身份,這一次康熙派他送聖旨來,必定是出了大事。
「於大將軍,阿靈阿這回可是來請你這尊神的!」阿靈阿臉色顯得很疲憊,也沒跟於中客氣,一進來就坐倒在地上地氈子上,對於中說道。
「阿大人說笑了。皇上的旨意呢?」於中也不跟阿靈阿客氣,他這三年跟九、十兩個皇子處得還可以。阿靈阿是老十的親舅舅,雖然不是自己人,卻也算不上敵人,如今八爺黨也不在了,這小子的能量更加不必擔心。
「聖旨不在我這兒,皇上命我傳的是口諭。」阿靈阿喝過一碗下人端過來的奶茶,緩緩說道。
「什麼?」於中更加不明白了。聖旨不在,還口諭?光憑口諭就想調動他這個振遠大將軍?康熙親自來說還差不多。
「皇上有旨,於將軍,你不用去四川了,直接和我一起轉道吧。」阿靈阿也不理會於中的疑惑,又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