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需要戰爭,就如病人需要藥物。一個國家太久的沉浸在太平盛世並不是什麼好事。那樣會使這個國家失去活力。『國好戰必亡』,然『忘戰必危』。軍隊就如兵器,鈍了就得磨一磨,要不然,威懾力就會失去,甚至完全朽壞。戰爭也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仁義』與『正義』之分。國家這種東西,因為聚集了太多人的信仰與利益,所以,它就只能永遠以利為先,以『自己人』的利益為先。那些講求仁義的做法,不過是在損害自己國家百姓的利益去治療外國人的創口。六國亡於賄秦,對敵人講仁義的做法更甚於賄秦。打了別國,殺了別國的人,以為再說兩句好話就算結束了嗎?世間唯有蠢材才會有這種想法,那就是在放縱,放縱自己的仇人。……戰爭,就是搶掠,就是殺人放火,弄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麼?如果你想講仁義,就先把敵國的國土變成自己的國土,敵國的百姓變成自己的百姓再說!如果做不到,那麼,就必須一下子把敵人的打趴下,讓他永遠再也起不來,永遠對我們構不成威脅。……」
胤禛呆在自己的艙房裡,默默的回想著於中的這一番話。剛才於中更於成龍兩人談到了對敵人的態度,於中表示對敵人不能有仁義,不管是明裡的、暗裡的還是潛在的敵人,都不能講,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敵人坐大之前將其扼殺,也就是「防患於未然」。結果,他的「危險」語調不僅讓於成龍氣得臉色猶如豬肝,就連高士奇等人也大都變色。胤禛可以想得到這些人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大清國的鄰國多了,如果都要消滅或者扼殺,那種難度在這些人看來空白不次於登天撈月。
胤禛甚至還能覺得出來。如果不是康熙等人及時阻止了於中繼續發言,於成龍極有可能會請康熙當場殺了於中。
不過,於中的這番話,依然讓在場的人都認識到了他的「危險性」,胤禛覺得就連康熙也可能有些後悔過早地任命於中去四川當提督了。誰知道於中眼裡的敵人都包括那些?四川各族聚居之地不少,矛盾鬧得也很多,萬一鑰匙出了點什麼亂子,這位於大提督會不會又一次大開殺戒呢?
不過。於中地話還是有人支持的。藍理和萬正色等人雖然沒有說話,可從他們看向於中的眼神,以及他們那副「於我心有慼慼然」的表情,傻子都能辨別的出來他們對於中是不是支持。胤禛甚至還能猜得到藍理此刻是何等的高興。這傢伙想再去打日本,於中的話可以拿來當擋箭牌,他不樂才怪。
……
「防患於未然!將敵人消滅於萌芽之中!」
在心裡默默的咀嚼著於中地這兩句話,胤禛輕輕的將年羹堯寫來的那封信放到了蠟燭上點著了!……現在太子黨和阿哥黨的爭執雖然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激烈,可這樣才是真正暗流湧動的危險時期,如果他此時冒出頭來,一個不好。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所以。目前還是保持低調的好。畢竟,他不像大阿哥和太子兩人那麼實力雄厚,沒有多少本錢能用來揮霍。
「篤篤篤……」
敲門聲響。胤禛轉頭看了一下,又隨手拿起幾張紙一起燒了,然後,看著信已經燒了個精光,這才走過去開門。
「四哥,你怎麼這麼久才開門?……什麼味兒?你燒什麼呢?」
「沒什麼。心亂。字寫的不好,就燒了!」胤禛淡淡的說道。
「寫不好就燒了?嘿嘿,四哥,你不是蒙我的吧?是不是在跟四嫂寫家書呢?……」胤祥眼尖,一斜眼就看到胤禛桌前地板上那尚餘下大半頁地一張紙,急忙上前踩上兩腳。把火踩滅,又彎腰將這張殘破的紙拾起來看了看,然後,就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眾生訶不是吧?四哥,你又在寫《金剛經》?」
「是呀。我本來的那部被你偷走了,當然就只能另抄一部了!」胤禛淡然的說道。
「又是我的錯?」胤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副苦笑的樣子。
「不告而取謂之賊。你說你是不是有錯?」胤禛面無表情地問道。
「好吧好吧,就知道四哥你厲害!我承認我錯,成不成?大不了過兩天我也趕抄一部《金剛經》還給你,這樣總行了吧?」胤祥涎著臉笑問道。
「這就免了!你那把字,我還看不上眼!」胤禛沒好氣的答道。
「四哥你可是瞧不起人了啊!我的字可是連皇阿瑪都說好呢!你莫非是覺得皇阿瑪的眼光不夠?」胤祥不滿的叫道。
「是啊,皇阿瑪也說好。也不知道是誰因為字寫的差勁,被王棪師傅連著罰站了三天來的……」胤禛笑道。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我認輸!」胤祥雙手高舉做投降狀,苦笑道:「四哥,你是信佛的,緇門連點兒寬容心都沒有?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弟弟,說幾句好話安慰一下也這麼吝嗇!怎麼非得提我的傷心事來刺弄刺弄?」
「你傷心?」胤禛看著胤祥的樣子,也唯有苦笑一聲,無可奈何。這小子跟自己的一母同胞,十四阿哥胤題是皇子之中最皮實的兩個,平時護著他們的人又多,哪有多少傷心地時候了。
「對了。不說這些了!四哥,皇阿瑪讓我來叫你過去!」胤祥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正事,急忙說道。
「皇阿瑪叫我過去?什麼事?」胤禛心裡一驚,不過,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地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有皇差要讓你去幹唄!」胤祥「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地四哥,神情之中難掩羨慕之色。
「皇差?」是什麼皇差?胤禛心裡暗暗想道。不知怎的,他聽了這話之後,心裡竟然有了一絲興奮的感覺。
……
「朕要派你去一趟江寧!」
胤禛很快就知道了康熙派給他的是什麼皇差。就在兩天前,一向居於安徽地江南總督馬德,突然駕臨了江寧府,然後,也不跟江蘇省的官員們見面,火千連發。總督府的督標親兵四出,僅用一天多的功夫,就接連抓了淮安知府王伸漢,蘇州知府王懿,江寧同知林永升,蘇陽縣令趙和原等數十名地方官吏,把整個江南鎮得一時間雞犬不寧,顫慄不已。可是,來了這麼一出,那些本來對這位馬總督沒什麼好感。據說連平時吃飯都不忘罵上兩句的江蘇官吏們一下子都清靜了,愣是沒有人敢放出半個屁來。
由於事出突然,江寧織造曹寅得知此事後,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飛馬將此事傳到御駕一行,告訴了康熙。因為此時康熙南巡的隊伍已經進入了江蘇的地界。現在馬德如此大張旗鼓的抓捕,而且抓的還差不多都是朝廷地方官吏,萬一處理不好,給皇上臉上摸了黑。造成的影響肯定是惡劣之極。所以,康熙也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這才急忙派人去江寧去瞭解一下情況。以免到時出了事,做皇帝的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那可就丟大人了。
說到這裡。就不能不說胤禛的好運氣了。現在呆在康熙身邊的儘是些「高人」。要麼是高士奇、馬齊、張廷玉這三個上書房大臣,宰相一級的人物,要麼就是飛揚古、於中、藍理這樣的統兵大將,再者就是於成龍、陳潢這樣的地方總督,影響個個都不小,所以,為了不引人注目,康熙想來想去,只有選他出面了。因為胤禛的皇子身份足夠貴重,萬一出了事應該能壓住。……為什麼要用應該?因為在康熙等人的記憶中,馬德是那種一旦抓住了道理,連太子也敢硬挺地人物。區區一個四阿哥,倒是還有可能鎮得住別人,可如果對上馬德,就只有一個字了,那就是……懸!
不過,胤禛卻不知道康熙等人僅僅是把他當成一個斥候兵,一個眼線,他在接到任務之後立即就出發了,而且,還是帶著絲絲的興奮之情出發的。他的一眾的那幾個謀士,文覺和尚、性音和尚還有鄔思道都曾經對他說過,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在康熙面前有所表現。而要表現成什麼樣,表現出什麼特點來,就值得商榷了。從實際上說,胤禛的文治武功比起太子和大阿哥胤褆都差著老大一截,做學問就更加不可能跟正在負責修撰《古今圖書集成》三阿哥胤祉相比,如果只是從這些方面來表現,肯定得不到多少分。所以,想要引起康熙的注意於看重,就必須另闢蹊徑!而這一切,又需要康熙願意派給他任務才成。就像康熙曾經派胤褆去協助李廣地治理永定河,派太子數次監國一樣,需要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所以,興奮之下的胤禛一時忘記了去考慮那麼多東西,他只想著好好讓康熙看看他的本事!
……
「李鱗啊,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麼一個有能耐地兄弟啊!不錯,真實不錯!」
並不知道自己一行人最為關注的那位雍正爺已踏上南下的路途,馬德正在接見自己比較中意的一個小子,就是那個坐在張楷對面,手執折扇,一副文人打扮卻滿臉猴相,屁股不住晃動,滿身不安穩,讓人怎麼看都不對勁的小子!今年年僅十七歲的李衛!以後也曾經當過江南總督的大人物。
「嘿嘿,馬老實您過獎了。衛子那點兒小聰明。在您面前還不就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李鱗也呆在一邊。看到李衛聽到馬德地誇獎之後立即就抓耳撓腮,屁股也開始在椅子上磨起來,急忙出言說道。雖然知道馬德脾氣不錯,可他還是希望自己的這個族弟能給馬德留一個好印象。當大官地,可沒幾個人願意自己的屬下太過輕佻!
「不成氣候?哈哈哈……李鱗啊,你這謙虛可是用錯了地方。再者說了,這次你和張楷兩人聯手,可都沒有人家李衛表現的好,要說謙虛也輪不到你來謙虛吧?」馬德對李鱗笑道。
「大人所言不錯,李衛是個人才,放任江湖太過可惜了!制台大人,卑職以為您不僅應該好好褒獎他一番。最好還是給他派個官職歷練一下!」張楷也在旁邊坐著,聽到李鱗一個勁兒的叫「馬老師」,忍不住心裡直冒酸水兒,可是說是要多膩歪就有多膩歪!可他也沒有辦法,誰叫自己沒有一個給馬德當學生地狀元兄弟呢?想湊近乎也湊不成啊。何況人家老李現在在李蟠和李鱗之後,又出了個李衛這麼一個小子,兄弟聯手,那氣勢根本就不是自己孤家寡人能比得了的。所以,他也只能在旁邊看著眼紅不已!可是,眼紅歸眼紅。既然都是一夥的,他也只有賣個好,免得以後處起來麻煩!
「不錯不錯,李衛啊,你想沒有想過出來做官?」馬德聽到張楷的話後點了點頭,轉而朝李衛問道。他這次之所以能夠迅速抓到證據,講李毓昌一案的有關人等緝拿到案,李衛可以說是出力不小。就是這小子,讓李鱗派人散播謠言。謊稱李林氏已經被他暗中派人由安徽護送回了江蘇,此刻正引領總督衙門的人搜索證據,並且,這小子還大膽盼言,既然敢謀害皇差。那麼,為了遮蓋自己的罪行,那麼犯案的官員裡面肯定又膽子大到干預暗中朝林氏下殺手的。所以,他在勸李鱗派人傳播謠言地同時,還讓李鱗找人假扮李林氏,「隱秘」行跡,以此,引誘那些心裡有鬼的傢伙。果不其然,李鱗派出的「李林氏」才出現沒多久,就被人盯上了,而等那些人動手的時候,早已經埋伏好的官兵就圍了上去。不過,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意圖謀害李林氏的那些人居然還敢打出官差的牌子,想藉此擺脫李鱗和張楷的圍捕。本來這也確實是個難辦的事情。因為李鱗和張楷雖然又一定的職權,可以向朝廷上書彈劾官員,可他們沒有資格抓人辦案。可是,那些人卻沒有料到,李鱗和張楷身上都有一封他的總督手令,手令上寫的簡單,凡是三品以下,緝拿不論!所以,一切都沒有懸念,那些兼職殺手的官差很快就被抓了起來,而李鱗和張楷也很快就把這些傢伙的嘴巴給撬開了,都是淮安知府王伸漢的手下。得到這個結果,李鱗和張楷本來想著罵上就把那些殺手的供詞送到安徽。可是,又是李衛這小子阻止了他們,並且坦言,如果他們過早地將供詞交到安徽,浪費了時間,讓王伸漢察覺,案情必然會發生巨大的轉變,他們到時頂多就能抓到一個王伸漢,其他的相關人等,絕對會想辦法於此案切割,到時,李林氏的仇肯定是報不了,就連王伸漢,說不定也能在某些人地幫助下逃過大罪。結果,李鱗又一次聽了這小子的建議,先是帶人,拿著他的總督手令去淮安知府將王伸漢秘密抓捕,然後連夜審問。結果,那一夜,王伸漢的一個兒子逃走了,王伸漢也把所有的東西都交代了。而案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案情也基本上一切明朗了,就只等著他正式升堂問案了。
可以說,這件案子,李衛表現不錯。雖然說,若是沒有他馬德地「凶名」震懾,王伸漢未必會因為急著殺人滅口而不得不動用親信官差,這小子的計策也未必可能成功;雖然這小子沒有料到安慶府也有一個縣令跟此案有關聯,暗中偷走了李林氏的兒子並且意圖傳信給江蘇同案之人,只是因為他下令嚴密盤查江蘇與安徽兩省交界之處才沒有得逞,可是,李衛的可圈可點之處依然不少,這小子要是放到後世,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警察!怪不得日後雍正曾下旨讓這小子「負責緝捕天下盜賊事」呢!整個一公安部長嘛!
所以,馬德才會不管李衛才十七歲就忍不住想邀請這小子當官了,這等人才,多放一時那可就是一時的損失!
不過,聽到馬德的話後,李衛抓耳撓腮想了一陣兒,卻給了馬德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制台大人,我……我不想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