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進「黑獄」的人不但沒有身份、沒有名字,而且不需提審,唯有等待判決。送進那裡的犯人迄今還沒有一個活著離開的人。
一進黑獄,就意味著死亡。這瘋人院本是布坦尼大公掌握權力後用鐵腕手段統治全國的一件工具,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已也會成為那裡的一員。
光明聖教在布坦尼公國境內的重要成員被一網打盡,兵變的官員們才鬆了一口氣,沒有這些領袖人物,現在在邊境上的那幾支所謂的聖戰團就是一團散沙,在阿匹亞軍隊和布坦尼軍隊的兩面夾攻之下,如果還有人不投降,就只有自取滅亡。
傑迪、畢加索和卡尼瑞等阿匹亞王國的重要人物被送進了公使館盛情款待,官員們開始料理善後事宜。
傑迪剛剛沐浴更衣,渾身舒暢地回到房間,莎莉絲特就一推門,大大咧咧地衝了進來。傑迪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下邊光著兩條大腿,上邊袍襟鬆軟,露出赤裸結實的胸膛,小麥色的肌膚顯得異常健美壯碩。
莎莉絲特一見之下兩隻眼睛便直了,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癡迷地盯著他的胸膛,讚不絕口道:「哇!你平時穿著衣服還真看不出來,身材這麼健美、這麼好看呢。哥哥也夠健壯,可他太白了,不夠瞧,真的不夠瞧。」
傑迪哭笑不得,他緊了緊衣衫,問道:「你不好好歇著。跑來做甚麼?」
莎莉絲特「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口水,這才道:「我正有事要和你說,這事兒可耽誤不得。」
傑迪皺了皺眉。疑惑地道:「出了什麼事?難道還有光明聖教的重要人物在反抗?」
莎莉絲特嫣然道:「怎麼會呢?你和克裡斯托弗一戰,在布坦尼已被傳為神跡,很多人都紛紛改信希望女神教了,這個時候,誰還翻得起風浪?我要說的是……」。
她伸出修長白潤地手掌,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眉毛一挑,向傑迪飛了個媚眼:「明白?」
傑迪愕然:「什麼東西?你地手抽筋了?」
莎莉絲特忍俊不禁,她跺了跺腳,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傑迪一眼,嬌嗔道:「你的手才抽筋呢,我是說,咱們把光明聖教趕跑了,布坦尼大公也落獄了。現在還剩下什麼了?分享戰果唄。」
她扯過一把椅子,滴溜溜一轉,大馬金刀地坐了上去,手扶著椅背。白嫩圓潤的下巴搭在上邊,瞇起一雙眼睛。一邊在傑迪地胸口、腰間色瞇瞇地徘徊,一邊說道:「事先是怎麼說的?要請阿匹亞女王就任聯合王國女王呢。
但是現在大局甫定,民心惶惶,他們不立即把女王迎回來就位以安撫民心,卻說什麼布坦尼公國仍十分動盪,出於安全考慮要等肅清所有政敵,才恭迎女王就位,你說,這是不是有些蹊蹺?」
傑迪的眼睛瞇了起來,眼神裡有冷肅的光,凜然欲射。
他平生最恨背叛,他接近希望神教,原本就是為了挑起布坦尼的內亂。但是既然布坦尼公國的一方與他結成了聯盟,那就是互惠互利地關係。如果他們背信棄義的話,儘管損害的是阿匹亞王國的利益,事實上與他無干,但他卻不能容忍。
草原上的族群沒有人類狡猾,他們雖然沒有那麼先進的文明,但是對於信喏卻有種本能的道德約束感。
「你是說……他們要背信棄義,撕毀承喏?」傑迪冷冷地道。
莎莉絲特忙擺手道:「那倒不會,只不過原來的承喏會滲水罷了。軍方和議會現在在幹什麼?搜捕光明聖教殘敵地事已經不需要這麼多人忙碌了,但是他們簡直比剛剛發動兵變時還要緊張,議會的人整天都在召開會議,軍方也派人參加,他們在商議什麼?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正在討價還價地分配公國的權力,而這一切,卻沒有本該是布坦尼公國今後唯一君主的伊麗莎白女王參加。他們,很可能是想擴大軍隊和議會地權力,架空女王。一國之君主還是伊麗莎白,卻只是名義上的君主,對布坦尼不具備實際地權力。」
傑迪霍然站起,如果這樣,那麼伊麗莎白就仍只是阿匹亞王國的君主,對布坦尼沒有實際控制權力,布坦尼公國掌握在議會和軍方手中,那麼對亙在克羅亞王國與外界聯繫紐帶上的這個障礙就仍然不會消除。
阿匹亞王國的傳統文化不具備布坦尼那麼強大的侵略性,而且他和伊麗莎白女王又有一層秘密的關係,勸說阿匹亞女王放棄對克羅亞的控制,要比說服布坦尼公國的那些議員和將軍要容易一百倍。
這種情況絕不容發生!
他急急地踱了幾步,一扭頭瞧見莎莉絲特氣定神閒的模樣,心中不由一轉,佯怒道:「你早有主意了?不趕快說出來還要看我發愁不成?」
莎莉絲特抿嘴一笑,翻翻白眼道:「你又沒問我,我當然要等等你的看法嘛。其實這事兒很簡單,不過卻需要很大的魄力。
軍方和議會在兵變的時候已經昭告全國,歷數布坦尼大公一百二十七條罪狀,宣佈依照緊急法案剝奪他的大公職位,由順位第一繼承人伊麗莎白女王就任布坦尼公最高元首,並將兩國合併為阿匹亞和布坦尼聯合王國。
這就是我們的先機,他們現在是想搶在女王到達布坦尼接收權力之前把權力瓜分乾淨,無論是議會還是軍方都沒有直接的對公國行政機關的控制權,這就給了我們機會。立即迎接女王進入布坦尼,大張旗鼓地進駐大公府,並改大公府為女王府。
然後組建內閣,直接控制全國所有行政機控。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無論是軍方還是議會都沒有膽量讓公國再亂上一回了。而且阿匹亞王國自身的實力也是女王的
這些議員們原本就沒有權力,現在是見公國混亂,有些異想天開。而軍人們卻是希望參與進來。以使改善軍方地待遇。只要迅速接手控制行政機構,議會裡那些只會賣弄嘴皮子地傢伙剛剛萌生的野心就會打消,軍方只要給他們實質性的許喏,也不會參予到反抗地陣營中來。
所以,說起來非常簡單,不要看他們罷黜了大公。控制著公國,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足夠的權力和威望駕馭整個國家。只要女王火速趕到,以雷霆手段悍然接收權力,他們根植於骨子裡的奴性會讓他們向新的君主效忠的。」
傑迪心思急轉,果斷點頭道:「說的對,快刀斬亂麻!女王如果不趁此機會樹立威望,掌握權力。兩國就不能真正地合併,假以時日。基礎雄厚的布坦尼公國一旦重新壯大,很難說不會甩開女王另起爐灶。我立即趕赴阿匹亞,迎女王回來!」
莎莉絲特盈盈起身,嫣然笑道:「馬已備好。我和你同去!」
布坦尼公國的議會從來就是個擺設,而這一次他們竟然能夠罷黜大公。把國家的君主投進監獄,這讓所有的議員先生像是陡然興奮起來,他們忽然覺得自已呼風喚雨,是決定國家和人民未來的救世主了。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管理過政務,根本不知道在這種時刻應該抓些什麼,他們只熱衷於在議會裡和軍方代表討價還價,唇槍舌劍地賣弄他們知識的淵博,整天引經據典,彷彿他們的任何一個決定對國家都能產生多麼深遠地意義,而真正決定一個國家走向的,永遠不是這群空談家。
伊麗莎白女王回國了,回到她丈夫的國家。她沒有按照傑迪和莎莉絲特的建議直接返回布坦尼城,而是先去了數百里遠外地一個小鄉村,拜候了在那兒休身養性的弗朗西斯將軍。這位將軍就是修特將軍等人試圖發動政變時請來探問態度地那位將領。
—
他是布坦尼公國軍方的領袖人物,當今軍中掌握著主要兵力的幾路將領,都是他昔年的部下或者同僚,在軍中,他的威望比布坦尼大公更高。
伊莉莎白女王很善談,她對布坦尼公國前景的憂慮、她富有卓見的打算和看法,以及她謙恭有禮的態度、優雅迷人的儀表,打動了這位鐵血將軍,最後在伊麗莎白女王誠摯而敬仰的目光下,他終於點頭答應隨女王回都城收拾殘局。
女王回城的消息讓議會和軍方大吃一驚,但是現在所有的人,包括軍方大部分不知詳情的人,都知道女王現在是公認的君主,他們雖然心中不悅,還是硬著頭皮勿勿趕到城外迎接。
女王的到來贏得了市民和士兵的熱烈歡迎,她在諾曼公國馮赫爾將軍逼近都城時的英勇表現,早就贏得了軍民的心,在人們對布坦尼大公越來越反感的時候,聽說是女王大義滅親,發動軍隊和議會剝奪了丈夫的權利,制止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內亂,所有的人對她都有種熱切的愛戴。
克裡斯托弗主教在這件事上幫了女王的大忙,光明聖教在出征之前發動的大清洗,把平民百姓和達官貴人全得罪遍了,人人自危、人人恐懼,誰也不知道自已下一刻會不會就變成了希望神教的信徒,然後被人砍下頭來掛在門柱上。指示
這就更把民眾全推到了對立面上。而希望神教傑迪團長和紅衣大主教的街頭之戰,更是把女王和希望神教推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她還沒到,已經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女王沒有急著進城,她好整以暇地候在城外,等著那些將軍、法官、議員、貴族先生們趕來迎接,這不是為了排場,是要把她第一次以女王而非大公夫人身份的亮相,深深地植入每個百姓和士兵的心。
上兵伐謀,攻心為上。第一次的亮相成功。比帶來數萬大軍還要管用,不止是贏得軍心民心,而且可以令滋生野心者為之戒懼。
官員們迎出城來。見到女王地車駕,卻見只有區區數百名士兵護送,中間一輛馬車,車前馬上端坐著一個黑衣年輕人,這位人物他們可都認得,正是在布坦尼城露出一手神跡地傑迪團長。
官員們對女王的傲慢頓時便弱了三分。待到眾官員趨馬至車前,下馬迎拜,恭請女王進城時,伊麗莎白女王一身阿匹亞王國國王的裝扮,掀開轎簾卻不下車,反而返身又禮貌地扶出一個人來。
瞧見這人竟是弗朗西斯將軍,官員們地氣焰頓時又弱了半截,最後女王命令掀著轎簾。趨駕入城,文武官員隨侍其後,在布坦尼城主幹道上這麼一走,萬眾歡呼、人人致敬。她這君主的地位雖未舉行加冕儀式,事實上卻已經定了下來。
議員們想建立一種比諾曼公國的貴族院更強勢的權力機構以挾制君權。但是現在由於女王的突然出現,完全打亂了他們的步驟。而弗朗西斯將軍公然站在女王一邊,軍隊又無形中站了過去。
而女王入城時城中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地盛大歡迎場面,也令他們暗自戒懼:物極必反,公國亂到這一步,百姓們都希望平靜下來,這個時候誰再試圖挑起內戰,那就是全民公敵了。
伊麗莎白女王並不急著舉行加冕儀式,形式和實權,對一個做過多年女王的人來說,完全分得清孰輕孰重。
女王先召見了文武官僚,對他們的表現予以嘉獎,尤其是對於軍方的將領,公開許喏一定盡快解決軍中存在的一切問題,穩定軍心。並要求弗朗西斯將軍不要辜負國家和人民的期望,肩負起統領全軍的責任。
隨後,女王在她的書房單獨召見軍政
重要人物,同每一個人的密談都至少長達二十分鐘。出對每一位官員的重視和信任,書房內外絕不安排任何侍衛,這令傑迪很不放心,他只得躲進了書房對面的侍衛房,以防不測。
莎莉絲特也跟了進來,同他一起躲在那兒。門沒有開,不過以傑迪地超常耳力,對面的談話又沒有刻意放低,他還是聽地清清楚楚的。
女王的談話並沒有什麼新意,對每一個重要官員的談話都不外乎是談及布坦尼目前的現狀,兩國一旦合併後不會影響現有官員權益的保證,向他們徵詢自已就任女王之後的政見和提議,聽起來完全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莎莉絲特見他側耳傾聽,便問道:「你聽得清隔壁的談話麼,傑迪?」
傑迪點頭,莎莉絲特興奮起來:「那你和我說說,女王都談些什麼?」
傑迪簡要重述了一番,然後說道:「就是這樣,同每個官員的私談基本上都是這些東西,真是奇怪,她也不怕浪費唇舌,這些事完全可以放在議事廳裡公開講的。我還以為她是想收羅幾個心腹可用的官員呢。」
莎莉絲特聽了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托著下巴沉思半晌,不禁悠悠一歎。
傑迪正聽的索然無味,見她歎氣,不禁回首笑道:「怎麼,聽的不耐煩了?出去轉轉吧,布坦尼城巍峨壯麗,名勝古跡還是很多的。」
莎莉絲特搖搖頭,輕歎道:「這位女王不簡單啊,我原來還擔心她駕馭不了那麼多老奸巨滑的官僚,看來是白擔心了。」
她的眼睛微微瞇起來,有點狡黠、有點俏皮,彎彎的像兩輪新月,長長的睫毛撲閃著,臉龐上充滿了靈動的神采:「不簡單,真的不簡單。布坦尼大公是一個霸道的男人,既是她的丈夫又是布坦尼公國名正言順的君主。
所以……一直以來,這位女王只能隱藏在丈夫那太陽般的光輝裡,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的智慧和才幹都像珍珠一樣被掩埋在沙礫下邊了。如今,她終於重見天日了,想不到光采卻是那麼奪目。」
傑迪疑惑地道:「你是說她拒絕入城,先去說服弗朗西斯將軍麼?的確,這一手的確很有遠見,不過她在布坦尼公國長達三年,對於布坦尼軍政各個派系的權勢人物自然瞭解,能想到謀求一位權勢人物的扶持,也算不得如何了不起吧?
我看議員們對她的匆匆到來頗有疑慮,這些傢伙……我在諾曼公國時就和這種誇誇其談、不切實際的人物打過交道,既討厭又難纏。他們總是站在道義的至高點上指指點點,又喜歡背後搞些小動作,我很擔心他們今晚就會四處串連,鼓惑官員們對女王陽奉陰違,製造阻礙。」
莎莉絲特「噗哧」一聲笑了,她皺了皺鼻子,嗔道:「你好像忘了自已的目的了,我們不是來鼓動布坦尼內亂內耗,以削弱他們對克羅亞的控制麼?伊麗莎白女王會不會被官僚們裹挾,你操那麼多心幹嗎?莫非……,你對人家女王……,嗯?」
她的眼睛瞇縫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非常狡猾而妖媚。
傑迪被她說中心事,臉微微有些發熱。
幸好莎莉絲特只是調侃他,卻不相信他會和當時還是大公夫人的阿匹亞女王真的有什麼關係。
她點著頭,很篤定地道:「你呀,就不要擔心了,女王的表現可圈可點,她做的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事只有老謀深算的政治家才幹得出來。我敢斷定,那些只會誇誇其談的官僚們會被她輕鬆地玩弄於股掌之上。」
傑迪難以置信地道:「不會吧?你認為,她和這些官僚做一次長談,就能讓心懷不軌者心悅誠服?」
莎莉絲特扮個鬼臉,調皮地笑道:「不能心悅誠服,卻能心懷鬼胎。」
「怎麼講?」傑迪也被勾起了興趣。
「如果女王單獨召見這些顯赫一方的大人物,真的示之心恩、誘之以利,軟語溫求,乞其,那她才無法成為布坦尼真正意義上的女王呢。她現在在布坦尼沒有勢力基礎,只有強大的聲望,如果她現在對這些強勢人物示弱,那還談什麼示之以恩、誘之以利?
那些大人們會覺得是他們在女王的哀求下給了女王權勢和地位,以後會變的趾高氣揚、更加舛傲不馴。不能令人敬畏,如何才能馭下?可女王不卑不亢打官樣文章,就令這些官員摸不清她的底細了。
尤其是這些重要官員每個都和她有過時間長短不一的密談,談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各位官員更不會蠢到去向別人打聽,打聽了也不會相信。在這種風雨飄揚,今日座上客、明日階下囚的緊張時刻,猜忌一旦種進人的心裡,誰還相信誰?」
傑迪恍然大悟,不由擊掌讚賞道:「果然厲害,洛凝……女王只是浪費一點口水,抵得十萬大軍了。這些官僚只要成了一盤散沙,就只有明哲保身,誰也不敢做那出頭鳥,這樣的情況下,女王光憑她的威望就能順利接收布坦尼的權柄了。」
莎莉絲特微笑起來:「敢於鋌而走險的人,那是一定會有的,我現在很好奇,這個既有胸又有腦的女人下一步會幹些什麼?」
傑迪瞥了她一眼,糾正道:「應該是智慧與美貌兼具。」
莎莉立即笑顏如花地挺起驕傲的胸膛,嬌滴滴地道:「你是說我麼,傑迪?」
傑迪咳嗽一聲,在喉嚨裡咕噥了一句:「真是沒皮又沒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