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上,張大嬸領了幾個年輕媳婦子來吳家串門,說個像畫上一樣好看的小娃娃。李月荷只得讓小榮佳挨個叫嬸嬸之類。來到張大嬸面前,張大嬸一把摟過說:「什麼叫金童玉女?這不是現擺著麼?我那媳婦,已來了三個月了,還沒動靜,我如今看到娃娃心裡就疼,什麼時候也能抱孫哇?」
一個年輕的媳婦子看小榮佳實在可愛,忍不住拉過來捧住臉看了看,兩隻手指不由自主就朝小榮佳粉嘟嘟的臉上扯了扯。小榮佳有點吃痛,氣憤的推開小媳婦子的手,小媳婦子還未知機,還想往小榮佳的臉上再抿一下,小榮佳退後一步,惱怒的喝道:「大膽!」眾人一愣,跟著笑得東倒西歪。笑完說:「不愧是大家大戶出來的娃娃,說話都比我們氣派!」李月荷忙拉過小榮佳安撫她說:「沒事,是嬸嬸
們跟你玩呢!怎麼生氣了?因為你長得可愛人家才會跟你玩呀!不是故意扯你臉的!」一通安撫,小榮佳才沒那麼生氣了。
說起來,以前誰敢無端端去扯小榮佳的臉!長輩等人雖有扯她臉的份量,卻沒這做派,丫鬟們雖有這機會,卻沒這膽色。除了李月荷揉過她的臉,還真沒人扯過她的臉了,所以她才會這麼反感。可是,小孩子長得胖嘟嘟,就是惹人愛,愛的表達方式之一就是又扯又抿。
眾人見小榮佳生氣了,便不再拉她了,只問李月荷:「陳小娘子,這小娃娃取名了沒?」李月荷笑著答:「只有一個小名兒。叫嘟嘟。」小榮佳爭辯說:「我不是叫嘟嘟!」李月荷暗怪自己大意,沒事先徵求小榮佳的意見就私自取了小名。一邊碧玉卻來哄著小榮佳說:「你長得胖嘟嘟,大家都愛你,所以叫你做嘟嘟了。以後你就叫這個好聽的名字了好不好?」小榮佳聽碧玉誇她,咧開嘴笑了。李月荷見她不鬧脾氣了,這才放下心來。
又調笑了一回。張大嬸等人才告退了。蘭蘭忙著收拾茶碗,一邊說:「怎麼這幫子鄉下人這麼喜歡串門呢?搞的人不安生!」李月荷笑著說:「她們這是熱心,才來串門。等遲些我們另外買了大屋,佈置起來。就算請她們,她們也不敢來地。」
說著話,吳毅卻領了一個樵夫挑了一擔柴進來。數了銅板給樵夫,等樵夫走後,吳毅搖搖頭說:「如今一草一木,都要花錢。光靠幾畝薄田,怕是只能粗茶淡飯。」李月荷拍了拍胸口。下保證說:「會想到辦法的,不讓你們餓著就是!」話才說完,吳毅就哈哈大笑起來說:「傻瓜,這話不是該我說的嗎?怎麼你搶來說了。」碧玉和蘭蘭看看自家嬌嫩嫩的郡主說出如此豪氣干雲的話,不由也笑了起來。
說說笑笑過了一天。這晚眾人喝了幾杯米酒,便早早睡了。
「沁沁,沁沁。快起床,不是說今天要上班嗎?」李月荷全身僵硬,不能動彈,這不是媽媽的聲音,自己回到前世了嗎?驀然一驚,忽然醒來,原來是南柯一夢。李月荷感覺臉頰旁涼涼地,用嘴一舔,鹹鹹的,再用手一抹,滿臉是淚。呵,從前,從前自己也是父母羽翼下的小寶貝,竟從來對他們的關愛視為平常。如今,自己卻要背負起多麼重地責任,自己也要張開羽翼保護自己的女兒了,縱使那個
羽翼初生,不甚強大。
對一個是從自己的軀體裡生出來的,活生生與自己氣息相依,血肉相連的小傢伙,心中萌生的母愛再難稍減半分。若有機會回到前世,自己還能割捨得下小榮佳嗎?還是忍心割舍下自己地父母,卻來撫育這個和自己的靈魂毫無關連地小嬰兒?
是否每個母親都如此愛自己的嬰兒,是否每個嬰兒都如此依戀自己的母親?世間有多少情緣,從來只有母愛不朽!母親會為自己的嬰兒犧牲一切,但母親卻不會為自己的母親犧牲一切,從來,母親只為下一代犧牲,不為上一代犧牲!當母親地嬰兒也成為母親之後,她也只為自己的嬰兒犧牲,那個曾經為她犧牲一切的母親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直到疾病、死亡來臨。此時,自己曾經為之犧牲過一切的女兒會否在身邊服侍?
呵,媽媽,媽媽,女兒在撫育自己的女兒,再不能與你一見,後一世,下一世,多少世之後,我們能再成為母女嗎?若還在那一世裡相遇,讓我來補曾經欠你的!
生命,從來有如此多的不如意,在父母身邊時,從來不覺得幸福,此刻遙想起來,卻如此溫馨。從來不懂得珍惜,此刻遙想起來,一切卻如夢裡的美景,抓不住,握不住,守不住!要到何時,才能心安理直的過起只屬於自己的日子,再不受制於人,要到何時,才能雲淡風輕,噢,爸爸,媽媽,若有你們在,我何需操心!
一切的一切的堅強,在這晚夢到媽媽後,全崩潰了。李月荷或說是李沁沁,控制不了自己,竟抽抽噎噎的泣了起來。
在前邊耳房裡的吳毅,半夜裡忽聽到一陣低泣聲,由於夜深人靜,此聲更顯得氣噎喉堵,悲苦莫名。等又聽了一陣,醒覺是李月荷處傳來的哭聲,不由大驚,也顧不得避忌等事,更忘了此時是半夜,只一躍而起,隨便披了一件外衣就過去敲門。李月荷聽到敲門聲,以為是碧玉,一時怕吵醒小榮佳,只拿塊手帕子胡亂擦了一下眼淚就去開門。門開處,藉著天井裡透來的月光,卻看見是吳毅。吳毅見李月荷一手拿著手帕子,眼角卻還有淚珠將滴未滴。此時透著月光一照,整個人似是籠罩了一層薄薄的輕霧,心頭只覺大痛,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擁住她。
此時一陣涼風吹來,李月荷縮了縮肩膀,忙退入房間內。吳毅跟了進去,低聲問:「怎麼了?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李月荷靜默了一會說:「毅哥哥,你難道看不出我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李月荷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