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二十七日,孟海公打開了濟陰的城門,出城投降。
做這個決定無疑是痛苦的,只是,在孟海公看來,投降是唯一的出路,王世充那邊已經指望不上了,城內雖然尚有存糧,士卒也有數千人,然而,在夏軍大規模的石彈攻擊下,士氣已經低落到無以復加,度過十來天地獄般的生活後,將士們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孟海公的決定可以說是眾望所歸。
是的,就算他能堅持下去,只是,究竟能堅持多少天呢?
一旦,城內的部眾不住,很難斷定就不會有人偷偷和城外的夏軍聯繫,商量如何獻城,畢竟,真正想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傢伙一個也沒有。
那些天,孟海公發現那些部下瞧他的眼光都是綠油油的,似乎都在考慮怎樣將他的腦袋砍下來,然後打開城門將夏軍迎進來,換個角度,孟海公認為自己若是站在部下們的立場,也會有著這樣的打算,他彷彿從他們的目光中聽見了他們的心聲。
老大!拜託,你想死可別拖著我們去陪葬啊!你若真想死,不如把腦袋借給我,讓我換取夏國的戰功吧!
孟海公自然不想把自己的腦袋交給部下去換取功勞,認清了形勢的他,沒有絲毫猶豫,下達了投降夏國的命令,是的,下這個命令的時候,他的心情格外的痛苦,作為一個土皇帝的他地時代將不復重來,只不過。從某方面來說,下這個決定時,同樣也有著一番解脫的心情。
徐世績答應了孟海公投降的條件,保全他的家產和宗族,至於是否繼續在夏國政府任職,官位和爵位有多高,這就不是徐世績能夠決定的了,白斯文已經把這個消息通過秘密渠道快速地傳給了高暢。不日。將有命令下達。徐世績和劉蘭成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堅守濟陰郡,讓一部分軍隊隨著孟海公的使者去東平郡受降,在河北方向派遣文官來之前處理政務,收攏流民,安定民心。
就在孟海公投降高暢的當天,在遙遠地山西葦澤關,定楊軍和夏軍發生了小規模地衝突。
李秀寧率部棄關而走。將一座空蕩蕩地關城留給了井方向的夏軍,顧子文率領前鋒一千人進駐關城後,定楊軍張萬歲部在第二天進抵葦澤關城下。
葦澤關地勢險要,牢牢地卡在井要道上,它面向井方向的關城修得極其的高大,再加上地形的關係,因此格外的雄偉,算得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雄關。然而。它面向晉陽方向地那面關城,卻修建得並不是多麼高大,再加上。那面關城外的地形稍微要平緩一些,雖然依舊險要,卻也算不得無法攻克的雄關,只要集重兵於此地,攻城戰術得宜,士兵不怕犧牲,還是很有可能將葦澤關攻下的。
定楊軍一路征伐,基本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并州,西河皆落其手,河東也岌岌可危,因此,軍中士氣格外高漲,說是驕兵悍將也不為過。
到達葦澤關城下後,瞧見關城上飄揚著夏國的戰旗,張萬歲極其憤怒,他立即指揮軍隊,利用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向葦澤關發起了進攻。
關內的夏軍只有一千人,並且,那些大型的守城器械都被李秀寧離開地時候命令士卒破壞或是毀滅了,要想重新修復,需要花大量地時間,井道路狹窄,作為前鋒的這一千人自然沒有帶什麼重型的守城器械,何況,就算是要帶那些重型地器械,他們也只會帶攻城的,而不會帶守城的,那個時候,還沒有人能預知到唐軍竟然會放棄關城,將它拱手讓人。
因此,定楊軍張萬歲部的進攻也算不得魯莽,甚至可以說這個命令下得非常及時,面對定楊軍的進攻,缺少守城器械,兵力明顯不足的夏軍抵抗得非常吃力。
「鐺!」
顧子文揮動橫刀,擋住了對面敵卒的重劈,對方的刀鋒狠狠地劈了下來,兩刀相格,發出一聲輕響,隨後,就像粘著了一般緊緊地連在一起,對面那個敵卒神情猙獰,面上儘是血污,他嘴裡發出沒有意義的吼叫,野獸一般用力將手中的橫刀往下壓。
刀鋒相連處,一串火花激射而出,隨著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對方的橫刀距離顧子文的腦門越來越近。
頭盔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顧子文的額頭冷汗直冒,似乎感受到了對方刀鋒上的寒意,就像一座大山壓下來一般,他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仍然無法把壓在雙臂上的這座大山移開。
右腳一軟,顧子文單腿屈膝跪了下來,膝蓋在青石板上重重的一磕,對方的橫刀急速下沉,刀鋒險險劈中顧子文的腦門之前,被他架住了。
「吼!」
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巨吼。
眼見顧子文就要被對方砍傷之際,一桿長槊從一旁疾刺而出,槊尖直直地搗在對面那人的胸甲上,將那個定楊軍悍卒的前胸刺出了一個大洞,那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飛去,然後,撞在身後同伴的身上,止住了後退之勢,頹然倒地。
顧子文一命的是他的親衛。
最初,定楊軍利用簡易雲梯不懼生死地冒著夏軍的箭雨採用了蟻附攻城的戰術,在葦澤關城下丟下數百具屍體後,他們的攻城部隊爬上了葦澤關的城頭。
當然,這第一隻爬上葦澤關城頭的定楊軍並沒有能穩住地盤,他們在夏軍預備隊的反衝之下,有的被斬殺當堂,有的被趕下了城樓,怪叫著從城頭墜落下來,死於非命。
不過,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定楊軍的兵力足有上萬人。在張萬歲地指揮下,他們分成幾個小隊,分批次,輪流地向葦澤關發起了進攻,中間很少有歇息的時間,面對這樣的車輪戰攻勢,夏軍明顯在體力上有些難以,漸漸地。預備隊全都用了上去。變成了第一線的部隊。
隨後。越來越多的定楊軍爬上了城頭,他們有組織地守住了立足之地,一時之間,夏軍無力將其趕下城樓,在先登城的定楊軍的幫助下,更多的定楊軍爬上了城頭,加入了戰團。他們所擁有地地盤也越來越大,慢慢向外擴展開來。
無奈之下,顧子文只好率領親衛隊上陣了,哪裡危急,他們就往哪裡增援,壓迫城樓上敵軍地生存空間,把他們向從城頭驅趕下去。
顧子文已經記不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處傷。他地雙目之中。儘是一片血紅,除了用力揮舞手中的橫刀,向擋在自己面前凡是能活動的影子砍去。腦子裡幾乎沒有別的念頭了,在旁人看來,他已經進入了癲狂的狀態。
剛才,他險些被敵人殺死,就是因為他勇猛過頭,衝出了隊列,脫離了親衛的保護,一個人殺入了定楊軍的作戰小隊地戰術***中去,砍翻了好幾個定楊軍的悍卒,他也險些被敵軍殺死,幸好親衛們衝了上來,不然,夏軍就會損失一員主將了。
顧子文雖然驍勇善戰,他的親衛們也不懼生死,然而,光憑他們這些救火隊員是無法抵禦對方的瘋狂進攻的,隨著戰事的推移,他身邊親衛的人數越來越少,城樓上的敵軍越來越多,夏軍被敵軍們分割包圍開來,陷入了各自為戰地境地,漸漸地,戰局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了!
而就在這時,城樓下地定楊軍主陣卻吹響了鳴金收兵的號角。
敵軍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就像他們的進攻一樣兇猛而迅速,顧子文常常地歎了口氣,不顧身下地屍山血海,一屁股坐了下來,坐在一具敵軍的屍體上,在這一刻,他只想躺倒在地,長睡不醒。
敵人佔盡優勢,眼看就要攻下葦澤關了,為什麼要收兵呢?
這個念頭只在顧子文腦袋裡轉了轉,就不知去向了,他背靠著一面被鮮血染紅的牆垛,閉上了眼睛,城樓上剩下的那些仍然活著的士卒,他們也大多和顧子文一樣,只顧著休息,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不管不顧。
不過,顧子文畢竟是主將,士兵們因為身心疲累可以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不管不顧,他卻不能,所以,他只是靠著牆垛閉目養了一會神,然後,就站了起來,喝令身邊的親衛和他一起觀察關城下定楊軍的動向。
撤下城樓的定楊軍士卒或坐,或躺,在關城下的平地上休息,那些沒有攻城的士卒則排著戰鬥隊形,如臨大敵地面向一側的方向。
就在剛才,定楊軍在那個方向的斥候被一隻突然出現的部隊趕了回來,那只部隊打著李唐的旗號,張萬歲以為李唐和河北高暢結盟,想前後夾擊,將自己這只軍隊殲滅在葦澤關下,所以,他吹響了退兵的號角,準備先應付李唐軍隊的進攻。
反正城頭的夏軍基本上已經被打殘了,他不懼對方會出城來攻擊,只要對方打開關城,他準備在一側的親衛騎兵隊可不是擺在那裡好看,當作擺設的。
然而,苦等了一陣,先前出現的那只唐軍卻不見了蹤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一般,這讓張萬歲甚是納悶,再加上天色已晚,他只好派出斥候前去搜尋,自己則集結部隊,就地紮營。
他不知道的是,那股唐軍的首領李秀寧現在正在數十里外的大山內神情複雜地朝著葦澤關方向眺望,她之所以在定楊軍即將攻下葦澤關的時候派出疑兵,迫使張萬歲收兵,為的是顧全大局,她對夏軍的仇恨遠在定楊軍之上,只是,定楊軍現在才是李唐的頭號大敵,她寧願葦澤關落在夏軍手中,也不願意它被定楊軍所佔,只要葦澤關還在夏軍手中,定楊軍就要和夏軍開戰,對李唐來說,這最好不過了。
而這一點,張萬歲就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他以為自己掉入了唐軍和夏軍的圈套中,因此,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有攻城,而是緊守營壘,大量修建攻城和防禦器械,而這個時候,夏軍的援軍也開進了葦澤關,定楊軍要想再像第一天那樣輕易攻上葦澤關的城樓,殊為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