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俯覽,騎兵們縱馬奔騰時激起的煙塵宛若一條條堅甲的步卒方陣就像是一片鋼鐵森林,林立的長矛在午後的陽光中閃著冰冷的寒光。
「咚咚咚!」
鼓聲雷動,驚天動地。
裴元慶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他的胸前,插著一隻白色的箭羽,血如涓涓細流,從傷口慢慢向外湧出,他的坐騎受到了驚嚇,已然跑向了遠方,不見了蹤影,從疾馳的戰馬上摔下來,繞是他孔武有力,此刻也覺得頭暈腦脹,一時間,很有些不知身在何時,何地的惘然,他用力甩了甩腦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這時,一名急著立功的隋軍仗著馬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頭,此刻,他與裴元慶的距離只有二三十步,以他的馬速,轉瞬即到。
距離裴元慶最近的瓦崗軍就是程咬金,也在五十步之外,眼看就來不及趕到了,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隋軍將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裴元慶斬殺。
程咬金心急如焚,身子貼著馬背,雙腿用力地夾著馬腹,然而,就算他身下的這匹坐騎會飛,也來不及在敵人之前趕到裴元慶身邊了。
「吼!」
他仰天長嘯一聲,那聲音直衝雲霄,在原野上空久久迴盪,就連敵人的戰鼓聲也被這吼聲壓制下去了。
身子往戰馬的一側彎去,一隻腳的腳尖勾著另一側的馬鐙,手往前一探,在戰馬的高速衝刺中。他將一桿插在泥地裡不知主人是誰地長矛拔了起來。頃刻間,身形在馬背上重新坐穩,他一手抓住馬韁。一手將長矛平舉在空中,矛尖直直向前,甚至微微後仰。
那隋軍已經衝到了裴元慶身前,戰馬從裴元慶身側疾馳而過,他在空中高舉著橫刀,瞄準裴元慶地頭顱斬去。
雖然。腦袋還有些迷糊,不過瞧見利刃當面,裴元慶還是知道閃躲,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旁閃避,不過,胸前的傷勢影響了他地動作,這一刀,眼看就無法完全躲過去。
「呼!」
橫刀的刀刃夾著一聲呼嘯。帶著一縷寒風,從裴元慶的臉頰旁掠了過去,走了個空,帶給裴元慶唯一的傷害就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絲,那個隋軍從馬背上向後仰天摔了下來。一桿從空中飛馳而來地長矛貫穿了他的前胸後背,將他從馬背上刺了下來,尚未落地,他就在半空中嚥氣了。
下一刻,程咬金已然來到了裴元慶身前,而數十個隋軍在楊公卿的率領下幾乎與他同時趕到,有幾名騎士從程咬金身前急衝而過,想要截斷他的後路。
「上馬!」
程咬金並未收住戰馬的前衝之勢,若是在這個時候勒住馬韁,讓戰馬停下來,只能是死路一條,他右手倒持宣花大斧,伸出左手,朝裴元慶探去,若是裴元慶不伸出手來回應,他只能將戰馬的馬速緩下來了,那將是極其糟糕的事情。
也許是這個時候裴元慶正好恢復了清醒,也許是程咬金的吼聲將其驚醒,裴元慶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了程咬金地大手。
藉著戰馬前衝之勢,程咬金的左手猛地一拉,裴元慶就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被程咬金拉上了馬背,放在自己身後。
「抓緊!」
程咬金的話音剛落,裴元慶伸出雙手,摟緊了程咬金的腰身,兩兄弟共騎一匹戰馬,貌似親密無間,就像剛從背背山牧馬下來地一般。
一桿長槊迎面疾刺而來,程咬金不敢閃躲,一旦閃躲,槊尖就會刺中身後的裴元慶,他化身為怒吼天尊,再次怒吼一聲,那聲音猶如山中地虎嘯。
對面的隋軍明顯被他的吼聲所震懾,手一抖,長槊在半空中一凝,停頓了片刻。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程咬金伸出手去,抓住了槊尖下三寸的槊桿,用力往懷裡一扯,那人身不由己地飛起,竟活生生被他拉下馬來。
程咬金右手所持的宣花大斧劃過一道白光,朝前急掠而去,另一個從旁邊殺來的隋軍尚未來得及舉起馬槊招架,就被其一斧齊腰斬為兩截,鮮血橫飛,腸腸肚肚同時飛了出來,場面極其華麗,上半截身體飛了起來,下半截身體依然騎在馬背上,那戰馬向前衝了數十步後,方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轉瞬間,程咬金就從敵人的包圍圈中衝了出來,只是,他選擇的方向並非本方的軍陣所在,在那處方向,十來個騎士已經嚴陣以待,截斷了他的歸路,所以,他乾脆向前急衝,然後,再尋個方向迂迴殺回本陣。
「不要放跑他!」
楊公卿急得大聲吼叫,和瓦崗軍交戰無數次了,瓦崗軍中有名的將領他都一一認得,驍勇無敵裴元慶,魯莽大膽程知節,這兩人皆是瓦崗的名將,若是能將他們留下來,無論是
是斬殺,對瓦崗軍的士氣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機會難得,楊公卿自然不願意讓這個機會從自己手中溜走。
雙人共騎一馬,繞是程咬金的坐騎乃是少有的大宛名馬,馬速也明顯地降了下來,很快,就被一騎從身後追上。
那人獰笑一聲,腳尖踩在馬鐙上,屁股離開了馬鞍,人在馬背上直立而起,長槊的槊尖夾著一溜寒光,筆直地朝坐在程咬金身後的裴元慶後心刺去。
就在槊尖堪堪要刺中裴元慶的後心時,程咬金的戰馬卻突然拐了個彎,往一側奔去,那人的長槊頓時走了個空,要想變招,卻也來不及了,他的坐騎沒有減速,直直地從程咬金身側疾馳而過。
—
「啊!」
一面巨斧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斧刃寒光閃閃,那人根本來不及閃躲,瞳孔不由緊縮,嘴裡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這慘叫聲尚未傳出去,就在喉間嘎然而止。
「呼!」
頭顱高高地飛起,落在遠處的草地上,無頭的身軀仍然騎在戰馬上,奔出了老遠之後,方才轟然倒地。
那人雖然被程咬金斬落馬下,卻也拖慢了程咬金的速度,在他前奔的方向,有數騎已經迂迴包抄過去,擋在了他的前面。
還好,戰場是一片曠野,此路不通,另有他路。
「兄弟,可好?」
戰馬斜斜地拐了個彎,返身朝後方殺去,程咬金此時還有閒心關心一下裴元慶的傷勢。
裴元慶努力地在馬背上控制自己的身形,使前胸插著的那只箭羽不至於撞在程咬金的後背上,他苦笑了一聲,說道。
「還死不了!」
「哈哈!那就好,乖乖地看你程大爺殺敵!」
程咬金大吼一聲,朝前方疾馳而去,現在,擋在他身前的只有楊公卿和他的兩個親衛了,其他的那些人為了將程咬金留下,已經包抄到了別的地方,楊公卿自負驍勇,在他的那個方向他只留下了兩個親衛,而這就是程咬金的機會。
在遠處,沒有了程咬金和裴元慶的指揮,那數百內軍驃騎已經失去了方寸,有的按照原地計劃仍然在向隋軍的步兵方陣逼近,要想擊潰隋軍的側翼,有的則跟在程咬金身後,往這邊疾馳而來,只要殺回那群人中間,兩人的這兩條小命也就保住了。
程咬金縱馬朝楊公卿疾馳而去,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雙手持著宣花大斧,嘴裡哇呀呀地叫著,虯髯遍佈的臉上,凶相畢露,若是一般的人,恐怕不需要和他交手,光是這氣勢就會讓他敗下陣來。
楊公卿不是一般的人,他也是在屍山血海中打滾,至今仍然活著的老兵,面對程咬金的衝鋒,他不緊不慢地招呼身邊的兩個親衛,以他為矛頭,呈三角形朝程咬金迎去。
只要擋住程咬金,讓他的戰馬無法提起速度來,待其他方向的騎兵趕來,他和裴元慶兩人就不要想逃脫了。
楊公卿打的是如意算盤,至於結果是不是真如他的意,那就另說了!
「哧!」
三桿長槊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朝程咬金刺來,務必使其減緩馬速,讓他不能衝起來,然而,程咬金偏偏並不如他們的意。
他並沒有減緩馬速,而是提高了速度,朝那三人直直地衝了過去。
宣花大斧往左側一撩,將左側的那桿長槊架了開去,藉著兵器相格的力道,斧頭往中間一蕩,正好架住了隨之而來的楊公卿的長槊,至於最右面的那桿長槊,他沒有招架,而是稍微偏偏了身子,直直地迎了上去。
長槊貫穿了程咬金的鎧甲,刺在了他的左肩上,與此同時,程咬金伸出左手,搭在那人的槊桿上,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虯髯朝兩旁飛了起來,只聽得「彭」的一聲,他將那人的槊桿折斷,然後,拔出肩上的槊尖,藉著兩馬交錯的機會,身子往左側一偏,左手急揮,將槊尖插在那人的脖頸上,那人應聲而倒,摔下馬來。
程咬金如疾風一般從楊公卿身旁馳過,待楊公卿將戰馬圈過來時,他已經奔出了好幾丈遠,奔回了迎接他的那股精騎之中。
與此同時,瓦崗軍的戰旗出現在了天邊,那是秦叔寶和羅士信帶著大部隊趕來了,先前臨陣脫逃的單雄信也率領著自己的精銳部隊返回了戰場。
楊公卿長歎一聲,率領剩餘的騎兵往本方的陣地馳去,接下來,又有一場血戰在等著他和他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