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青翠欲滴的樹梢照射下來,在他身上,一團斑駁,火紅的披風反射著陽光,晃眼望去,如同一團跳躍的火焰。
和高暢所猜想的不同,高開道部並沒有出現在桑干河北岸的主要戰場上,埋伏在必經要道上,伏擊高暢軍本部可能前往左翼救援的援軍,現在,他和他的五千人馬所出現的地方乃是桑干河的南岸,籠火城外數里的山林內。
羅藝的胃口遠比高暢想像中的要大,一開始,制定計劃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決定,為的是將高暢和他的北征大軍徹底留在幽州,將其全殲或降服,並不只是將其擊潰就算了,若真只是擊潰就算了,他又何必和高暢軍在今日決戰呢?只需以逸待勞,嚴密防守,最終,拖得高暢軍糧盡,讓其知難而退即可。
籠火城乃是高暢軍的後勤供給集散地,在城內,有著大量物資以及糧草,對高暢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就如薊縣之於羅藝,就算高暢在北岸戰敗,只要籠火城還在,他就可以退回南岸,拒河而守,最後,找一個機會脫身,返回河間。
一旦高開道奪得籠火城,就徹底截斷了高暢的後路,斷絕了前線大軍的後勤供應,如此,就算高暢軍如何驍勇善戰,也唯有失敗而已!
因此,羅藝並沒有讓高開道部進入主要的正面戰場,只是讓與他一同南下的一萬胡人輕騎潛伏在本方右翼。待右翼地幽州軍敗退之後。伏擊乘勝攻擊地高暢軍,在羅藝看來,一萬騎兵在不算多麼崎嶇的窪地和數千步兵對陣。完勝是不在話下的。
另一方面,高開道則率領本部五千人馬在兩天前,從桑干河地上游渡河,然後,迂迴前往進攻籠火城,截斷高暢軍的後路。使其不得南歸。
計謀是毒辣的,計劃是美妙的,能否成功,就要看高開道和他的五千人馬作戰是否得力了?
就算一時之間,高開道無法攻下籠火城,也並不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錯事,只要他像釘子一樣駐紮在籠火城外,擋住高暢地南歸之路。就算是完成任務了,當然,能夠攻下籠火城就更加好了。
這個計劃雖然是羅藝的建議,主動提出負責渡河南下攻打籠火城的則是高開道。所謂巨賊,其實跟巨商差不離。都不想做什麼虧本生意。
高開道當然不願意把自己的部隊投在主要戰場上,為幽州的生死存亡打生打死,流血又流淚,知曉羅藝的這個計劃後,自然搶著要幹這件事情。
原本,他是想把那一萬胡人精騎也帶去的,畢竟,這樣攻打籠火城的把握就要大了許多,不過,最終,他這個目地並沒能達成。
胡人精騎不善攻城,只擅長野戰,所以,用他們去攻打籠火城無疑是一個敗著,羅藝的理由非常地冠冕堂皇,在他的勸說下,那些胡人部落的小王們也不願意去攻城,不得已,高開道只好與那些胡人精騎分道揚鑣,獨自帶著本部人馬南下。
這樣也好,一旦他攻下籠火城,城中地那些戰利品就歸他一人所有了,至於那些胡人,到時候隨便給他們一點東西,把俘虜全部交給他們做奴隸,這些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蠻子,也就會感到滿意了。
只是,計劃雖然簡單,要在現實中實現卻也有一定地難度。
高開道的軍馬比不得高暢軍那般,在軍中,各種各樣的技術兵種都有,要想過河,自然有人計算河面水流的速度,河面的寬度,水文情況,河岸的土質狀況,然後,有專門的輜重兵搭建浮橋,戰鬥部隊只需要在河邊休息,待浮橋搭上過河即可。
在高開道軍中,若是沒有民壯,這些事情都得讓戰鬥部隊來做,這次行軍,以隱秘為上,故而,在高開道軍中,並無民壯跟隨,因此,士兵們的負擔就有些重了。
搭橋過河,躲開大道,在山林和沼澤內行軍,快要按照既定時間到達籠火城時,又遇見了傾盆大雨,把所有的人都淋成了落湯雞,然後,躲在山林內砍伐樹木,製造攻城器械,一行下來,不要說士兵們,就連高開道也感到了狼狽不堪。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命令士兵就地休息,然後,派出斥候前往觀察籠火城的防護,斥候帶回來的卻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籠火城只是一座土城,沒有護城河,城池極小,城牆也很矮小,城門也年久失修,這是事先高開道從羅藝那裡得來的情報了,然而,這些已經是老黃歷了。
高暢大軍抵達籠火城後,決定將這裡當作後勤基地,因此,他派輜重兵將城牆加高,加固了城門,在城牆上添加了箭樓和瞭望台,現在的籠火城與原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再加上,前方在打仗,出於必要的戰術考量,高暢也會加強籠火城的防務,因此,就算是在白天,
臨桑干河的那道城門,其餘的城門都是緊閉的,開著桑干河,高暢軍的浮橋就搭在這裡,那裡的河灘極其狹小,根本就不適合大軍攻城,就算是小股部隊,貿貿然出現在這裡,也會引起城樓上守軍的注意。
通過斥候們的線報,高開道知道好運氣不可能一直跟隨自己,奇襲是不可能的了,現在他們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強攻了。
—
也不曉得前線的戰事如何了?
高開道出聲地望著遠方,目光似乎穿過了籠火城的城牆,越過了桑干河的河面,飛到了血與火的正面戰場上。
「出發!」
高開道揮了揮手,沉喝了一聲。
令旗揮舞,士兵們從山林內鑽了出來。一面面的旌旗在陽光下的山坡上飄舞。各種顏色都有,從高空俯覽下來,就如一朵朵盛開地野花。
「嘿哈!嘿哈!」
數十個軍中地大力士赤裸著上身。嘴裡喊著號子,將匆匆搭就的建議雲梯抗在肩上,然後,一路小跑著衝下山坡,奔過平地,往不遠處的籠火城奔去。
「嗚!」
報警地號角聲在城樓上響起。像長著翅膀的鳥兒一樣在原野的上空盤旋,在高開道眼中,遠處的城牆上士兵們的跑動顯得雜亂無章,彼此的呼喝聲也顯得極其噪雜,看樣子,城內地守軍沒有想到會遇見敵軍攻城,故而,顯得頗為慌亂。
這樣看來。留守在籠火城的並非什麼精銳部隊。
原本,高開道只是想試探性地發起攻擊,如果,前面的是一塊硬骨頭。就算他能啃下,也會滿嘴是血。他就會選擇放棄,只是在籠火城下紮下大營,截斷敵軍出城之路,靜待前線戰事的結束,反正,他這只軍隊的任務是截斷高暢的南歸之路,至於,籠火城只是一個搭頭而已,能夠得到固然欣喜,若是得不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不過,現在高開道不這麼想了,若是高暢的精兵強將都調到北岸的戰場上去了,留守籠火城地只是一些民壯,這樣,他完全有可能憑借強攻攻下這座城池,想到城中堆積如山的戰利品,高開道的眼中莫名地多了一絲血紅。
「出擊!」
他驅動戰馬,伴隨在攻城的士兵之中,不停地揮舞著手中地橫刀,為攻城的士兵打氣助威,身後,戰鼓聲雷動,響徹天地。
管文向面色發白,撐在城牆上地手,手背青筋直冒,他的心跳隨著城樓下敵軍的戰鼓聲跳動,越來越急促,彷彿下一刻就會從胸腔中蹦出來一般。
由不得他不緊張!
他今年十八歲,乃是高暢軍中的後起之秀,雖然在講武堂中學習成績極其優秀,然而,卻從未獨自領軍作戰過,暫時還只是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至少,在那些身經百戰的老資格的將領們面前,他就是這麼的一個人。
因為前方的決戰,高暢將所有的精兵強將都調走了,把他留在了後方,負責籠火城的防務,這是一件好差事,在某些人眼中,若非他是平原管家的人,親叔叔是政事堂高官管平,這個好差事也還落不到他手上。
他知道別人是怎麼看他的,他討厭那些隱隱帶著不屑的目光,他想告訴那些傢伙,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與自己的家世無關,靠的全是自己,然而,他知道那些傢伙是不會相信的,而現在,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雖然,不知道眼前這股敵軍從何而來,但是,只要他能守住籠火城,就能向那些傢伙證明自己的能力,如此,他們的目光將不再充滿不屑,而是認同和佩服。
是的!情況很糟糕,本來,城中有一萬人,雖然是輜重兵,卻也經過守城訓練,不過,未曾實戰而已,但是,畢竟是一萬人,就算是站在城牆上讓敵人殺,也要花不少的時間才能殺光;然而,現在城內的守軍卻沒有這麼多了。
就在三個時辰前,高暢從前方傳來號令,調了七千人到北岸去,如今,整個籠火城只有三千士卒,三千隻是經過簡短訓練,平時上戰場機會很少的輜重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守住籠火城,這才是自己的真本事吧!
管文向抹了抹額頭上汗,高聲吼道。
「弟兄們,為了神君大人,殺敵!」
由於太過緊張,他能聽出自己的聲音多少有些失真,不像是出自自己的口中,於是,他抿了抿嘴唇,再次揮動手臂,大吼起來,那吼聲出奇地洪亮,在城樓上飄揚,連城樓下攻城士兵的吼叫聲,戰鼓聲彷彿也被這吼聲掩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