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曹子風輕喝一聲,輕甩馬鞭,身下的戰馬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前衝而去,晚風伴隨著和煦的夕照迎面而來,頗有幾分清爽之意。
在曹子風身後,十來騎隨他一起衝下山岡,漾起一地煙塵。
曹子風本是曹氏族人,原本一直在曹旦帳下效力,後來,高暢為了限制手下將官擁兵自重,進行了一系列的整軍行動,曹旦的直屬部隊中,除了一部分老弱被清除出隊伍之外,有一部分曹氏族人也被調離了軍隊,被分派到別的軍營之中,曹子風就是這些人中的一位。
曹子風被調到了董康買營中,擔任斥候小隊的隊正一職,這職位和他在曹旦營中的職位相當,只是,在董康買營中,自然比不上在曹旦軍中任職那般愉快,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那時,在他身旁的都是他的本家兄弟,現在,大部分同伴都是異鄉人。
不過,在表面上,曹子風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而是盡心盡力地融入了隊伍之中,認真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從小習武,本事自然是有的,來到營中以後,在單挑對陣中,很快就擊敗了幾個挑頭鬧事的刺頭人物,與此同時,他並沒有倨傲的神色流露於表面,反倒對士兵們表現出了自己親和的一面,因此,很快得到了手下的認同,畢竟,對這些普通士卒來說,跟隨一個武藝高強的主官,比起跟隨一個武藝糟糕的統領來說。戰場上地存活率當要提高不少。
大戰即將打響。敵我雙方地士卒都在本方大營中養精蓄銳,為明日的大戰做準備,然而。這些士卒中並不包括斥候營的弟兄們,在大戰即將來臨之際,他們要遠比平日忙碌,搜索地範圍也比平日要遠,為的就是找出敵人布下的圈套和陷阱,以免在明日的大戰中失去先機。被敵所乘。
以往,兩軍的斥候在巡邏中若是相遇,除非領兵的隊正喜歡殺戮,性情嗜血,不然,他們都會遠遠地避了開去,就當沒有瞧見對方一般,在幽州戰場上。差不多算是慣例了。
然而,從前兩天開始,這個慣例就被打破了。
不約而同地,雙方地斥候在相遇的過程中開始了廝殺。一旦碰見對方的人,只要不是人數相差懸殊。他們都會主動地向對方發起挑戰,不死不休。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場即將開始的大戰,為了探尋敵軍的佈置,斥候們身上承擔的任務極重,在嚴厲的軍令之下,他們不得不將生死置之度外,哪怕能探聽到一點消息,斥候營的探子全部戰死也無所謂。
是地,對那些將官來說,這些斥候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而已,他們的生死也不過是些數據上的統計而已!
對普通地士卒來說,戰爭本就是殘酷的,無論它們被那些神官說得有多麼神聖,事實也不過是如此!
曹子風地斥候小隊很幸運,在這幾天的例行巡邏中,他們和敵軍的斥候並沒有打什麼照面,發生的戰鬥場次不多,偶爾遇見敵軍的斥候小隊,敵方的人數和戰鬥力都比他們要低,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下來,敵軍往往很快就崩潰了,而本方的戰力卻絲毫不損。
這樣以來,那十幾個斥候就更加依賴曹子風了,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
其實,曹子風自己清除,自己的斥候小隊之所以損失不多,乃是因為他們負責的巡邏地段處在高暢軍的勢力範圍中,敵軍的斥候小隊一般是不敢輕易進入的,就算是進入,也是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敢大張旗鼓。
然而,這次出巡則不一樣,他們這個斥候小隊將深入敵軍的勢力範圍中,探查敵軍左翼軍隊的佈置。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
他的那些手下得知自己的斥候小隊被分派到這個任務後,紛紛唉聲歎氣,抱怨自己的運氣不好,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任務是曹子風去斥候營統領那裡主動要求領取的。
曹子風之所以要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算計,這就不足為外人所知了。
十來騎來到了一片山崗下,說是山崗,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土坡而已,這土坡距離幽州軍的左營已經不遠了,幽州軍在土坡上放了一把火,將那些小樹和草叢燒了個一乾二淨,焦褐色的土壤上仍然散發著草木灰的味道,一株被大火燒得只有半截形狀乾枯的大樹孤零零地矗立在土坡上,在暮靄的映照下,分外淒涼。
「大人,前方就是敵營,我們是不是就此止步!」
在山崗下勒馬停住之後,斥候小隊的副隊正劉海來到曹子風身側,神情鄭重地對他說道。
劉海今年三十好幾,經歷過好幾次大戰,跟過好幾個主子,算是軍中的老油條了,這一路行來,他一直憂心忡忡,生怕遇見敵方的優勢兵力,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他非常清楚,自己這一行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危險了。
然而,也許是老天保佑吧,
行來,在幽州軍的勢力範圍中穿行,卻不曾遇見一個卻並未就此放下心來,越是靠近敵營,他就越是擔心。
曹子風瞄了劉海一眼,眼中略略帶著一絲譏諷。
—
「怎麼?我的劉大隊長,你是害怕了!」
不待劉海出言反駁,他轉過身,對著其他的斥候哈哈笑道。
「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翻過這片山崗,就可以清楚地瞧見敵軍左翼的佈置,待我們將這消息傳遞回去,賞賜之類的東西,上面絕不會少,諸位,既然已經來此,難道就此止步,畏縮不前不成!」
說罷,他輕輕揮動馬鞭。驅馬朝山崗上衝去。聲音隨之傳來,餘音裊裊。
「大好男兒,且隨某家而來!」
斥候們受其鼓動。紛紛大喝相應,拍馬跟上。
劉海猶疑了一下,臉上陰晴不定,不多會,他長歎一聲,緊隨在那些人身後。拍馬衝了上來。
轉眼間,前面那些騎士就消失在了山崗背後,劉海忙揮動馬鞭,輕輕打了一下身下的坐騎,身下的戰馬猛地提速,繞過一塊巨石,衝上了山崗。
上了山崗之後,視野豁然開朗。劉海勒住馬韁,戰馬猛地提起前蹄,嘴中發出一聲悲鳴,幾乎直立起來。馬鞭從劉海手中頹然落地,他一把抽出腰間地橫刀。
在山崗另一側地斜坡上。己方的十來騎已然落在敵方的包圍之中,晃眼看去,足好好幾十騎,一時間,劉海心驚膽顫,幾乎從馬背上掉落下去。
怎麼辦?
劉海地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然而,最終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衝下山崗,和同伴們會合在一起。
「悔不該聽老兄之言啊!」
見劉海衝入陣中,曹子風長歎一聲。
「莫廢話,迎戰要緊,一會往左側衝殺!」
敵騎很快衝殺過來,根據多年的作戰經驗,以及在戰場上養成的直覺,劉海覺得敵軍的左面防守比較薄弱。
「好!」
曹子風應了一聲好,舉起手中的馬槊,高呼道。
「兒郎們,隨我往前衝!」
曹子風一馬當先,朝山崗的左側衝殺過去,很快,就有十來騎敵軍圈馬繞了過來,擋住了他地去路。
「擋我者死!」
曹子風高喝一聲,屁股離開馬鞍,雙腳緊緊地套在馬鐙上,在疾馳的戰馬上站立起來,手中的馬槊閃電一般朝擋路的敵軍疾劈而去。
對面的敵手卻非易於之輩,面對曹子風咄咄逼人的聲勢,他毫不驚慌,長槊橫架在胸前,恰好擋住了曹子風的長槊,隨後,他扭動槊桿,尾高舉,槊尖朝下,將曹子風的馬槊架了開去,兩人交錯而過。
很快,曹子風就陷入了敵騎地包圍中,無法前進一步。
乘著曹子風和敵騎糾纏之際,劉海從他身側衝了過去,彎腰躲過敵茅,在兩騎交錯而過之際,揮動橫刀,將一騎斬落馬下,那人無聲無息地摔落,隨即被後面跟上的戰馬踐踏而過,眼看就不活了!
敵軍的左翼的確比較薄弱,但是,總人數也比本方要多,作為矛頭地曹子風被敵騎糾纏住之後,後面的那些同伴自然也無法衝殺過去,很快,四面八方地敵騎就圍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眼看這樣下去不是一個事,劉海瞬間有了決斷。
要想全員突圍,只能是妄想了,如今,逃得一個算一個,同伴們墜在後面,已然被敵騎分割包圍起來,看來只有自己和旁邊的曹子風有這個機會逃脫了。
劉海扭轉馬頭,在敵騎截殺之前換了一個方向,朝陷入戰團的曹子風處奔去,那裡,只有兩個敵人擋在面前,他只要搭一把手,兩人就有機會衝殺出去。
劉海的計算並無錯誤,大部分敵騎都在忙著圍殺他的那些同伴,一時之間,無法衝殺過來,劉海衝過去之後,很快就幫助曹子風擊退了當面之敵,兩人齊齊闖了出去。
前面一片開朗,不再有敵騎截殺過來。
沒有了馬鞭,劉海用手拍打馬身,縱馬向前疾馳而去,藍天在他眼中跳躍不止,他心情輕鬆無比,就像所有逃出生天的人一樣。
突然間,他覺得有人在自己身後猛地推了一下,他整個人離開馬背,飛了起來,藍天在眼前突然旋轉起來,大地急促地向自己靠近。
劉海一隻腳掛在馬鐙上,被戰馬拉著朝前疾馳,面龐不斷地摩擦著大地,就在失去神智之前,曹子風的臉映入了他眼底,那是一張微笑的臉,充滿了志得意滿,他手中的長槊正在緩緩收回,槊尖一片血紅。
那是我的血嗎?
這個念頭閃過之後,劉海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