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逐鹿記 第三集 第三十七章 李密敗世充
    三年(公元618)十一月九日,石子河(河南省鞏I|支流)。

    辰時,太陽照常升起,天地間,一片光明。

    幾朵慵懶的白雲趴伏在天空,藍色的天幕下,石子河發出淙淙的聲音向北流去,河水甚淺,河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

    在石子河兩岸的河灘上,人聲鼎沸,旌旗飛揚,朝廷的王世充軍和瓦崗軍一共二十來萬人隔著窄窄的石子河布下軍陣。

    十數萬瓦崗軍布下了一個碩大的軍陣,南北連綿十數里,看上去聲勢極其浩大,士卒們高舉的武器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寒光,如同一片發亮的森林。

    「威武!」

    隨著一陣山崩海嘯般的呼喊聲,鼓聲雷動,如同悶雷一般在石子河兩岸迴盪,遠處的青山,一群雀鳥被這喊聲和鼓聲驚嚇,振翅飛了起來,像一把黑沙子一般橫穿戰場上空,向西邊的天穹撒去。

    「出陣!」

    翟讓揮動手中的長劍,大聲吼道。

    唾液從他大張的嘴中噴出,然後掛在下頜的虯髯之上,他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石子河對岸的官兵軍陣,一手持著長劍,一手握著馬韁,縱馬疾馳,向前馳去。

    在他身後,數百名親衛縱馬跟了上來,翟讓的帥旗隨著他的身影朝石子河對岸移動,瓦崗軍個個高聲怒吼。怪叫著向石子河對岸衝去,腳步聲猶如悶雷一般響徹大地,地皮在微微顫抖著,他們衝進石子河中,無數雙大腿踩進河水之中,迅速填滿了整條河流。

    王世充拉著馬韁,止住身下戰馬地躁動,他的目光並沒有放在潮水一般越過石子河朝本方陣地衝來的翟讓軍上。而是死死地盯著仍然矗立在中軍紋絲不動的李密戰旗上,那面戰旗下的人才是值得他重視的敵人。

    上一次在洛水以北戰敗之後,王世充緊閉營寨,拒不出戰,而這時,越王楊派來使者進入營中勞軍。使者並沒有公開指責王世充,不過,在私下的交談中,他向王世充表露了朝廷的不滿,認為王世充過於畏敵,不敢和瓦崗軍交戰。

    王世充大為惶恐,深怕楊向江都打他地小報告,楊廣會派出另外的將領來接替自己,在這亂世之中,若是你沒有軍權。那你就什麼也不是了!

    故而,王世充克服了上次作戰不利的恐懼。率領大軍全營出動,前來與瓦崗軍展開大會戰。希望能一戰定勝負。

    眼見翟讓的帥旗已經過了石子河,王世充把手中的令旗一揮,大喝一聲。

    「迎敵!」

    隨著他一聲令下,官兵陣中同樣響起了戰鼓之聲,鼓聲響徹天際,甚至掩蓋了敵軍的喊殺聲,官兵們隨著鼓聲地節奏向天大聲嘶喊。

    「嗖嗖嗖!」

    箭雨離弦而出,黑壓壓一片朝著向本方急衝而來的瓦崗軍飛了過去。瞬息之間,遮蓋了整片天空。將士們的眼前頓時為之一黑。

    聽見了刺耳的尖嘯聲,瓦崗軍位於第一線的將領們紛紛失聲大叫。

    「舉盾!」

    排在第一線的士卒們紛紛在奔跑中舉起手中的盾牌,擋在自己身前,他們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呼出一口口的白霧,在凹凸不平的河灘上迎著箭雨亡命向前飛奔。

    「攻下東都,搶錢!搶糧!搶娘們!」

    翟讓在奔馳地駿馬上高聲呼叫,神情猙獰!

    話音剛落,他手下的百名親衛將這話齊聲重複了一遍,隨後,衝陣地瓦崗軍紛紛齊聲高呼,熱血在他們胸中流淌,使得他們的雙眼都變成了一片血紅色,他們緊緊地握著自己地武器,聆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隨著同伴們一起大踏步向前奔去,臆想中的美好生活就在他們眼前閃耀,使得他們不顧自身的生死,縱然不停有同伴在自己身邊慘叫著被箭矢射中倒下,他們依然不管不顧地向前衝鋒。

    率先向王世充發起攻擊的是翟讓的直系部隊,他的這支部隊與李密的蒲山公營完全是兩個概念,在這支軍中,作為骨幹力量地都是隨他在瓦崗(今河南滑縣南)起事的老兄弟,他們只聽從翟讓地號令,對魏公李密的命令並不怎麼聽從,不僅陽奉陰違的事情常有發生,有時候還會公開違令。

    最初,李密的蒲山公營初次建立,營中的將士多次受到這些人的欺凌,直到蒲山公營在歷次戰鬥立下不少戰功,李密名聲威震天下之後,這樣的情況才逐漸減少,不再發生。

    不過,即便李密接替翟讓成為了瓦崗軍的頭領之後,這些人依舊仗著自己的資歷,常常對李密的政令指三道四,拒不執行。

    這次,翟讓之所以作為前鋒去攻打王世充,就是受了這些部將們的慫恿。

    由於李密屢敗王世充,於是,翟讓的部將們認為王世充部只要離開堅固的營寨就不堪一擊,所以,在這次會戰之前,紛紛向翟讓進言,希望他能出面要求擔任此次會戰的前鋒。

    他們幻想著擊敗王世充之後,大肆接收王部的戰利品,有的人甚至還幻想著一鼓作氣攻下東都,就像翟讓所說的那樣,進城去搶錢,搶糧,搶娘們。

    如果是李密的直系部隊,自然不會提出這樣的口號,只不過,翟讓的那些老兄弟不是市井之徒,就是盜匪,他們的軍紀一向很散漫,要讓他們拚命作戰,也只能如此了!

    瓦崗軍的高呼聲傳入王世充耳中,王世充嘴角掛起了一縷微笑,他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高舉在空中。

    對於翟讓和李密的關係,最初,王世充一點也不看好,他認為這樣主臣不分的情況並不會持久,就算李密和翟讓相互之間沒有問題,在他們各自手下的慫恿下,也會產生矛盾,最終,兩者之間必定要發生火並,不是李密亡,就是翟讓死。

    王世充更加看好李密在這次權力鬥爭中能獲取勝利,雖然,他打心眼希望翟讓勝出,但是,他知道這個結果的可能性不大。

    王世充相信通過翟讓和李密的這次火並之後,瓦崗軍的元氣必定會受到非常大的損害,到時候,他再率兵出擊,必定能把士氣低落的瓦崗軍打個落花流水,這就是最初王世充堅守營寨,拒不出戰的主要原因。

    然而,最終遠在江都的楊廣中了李密的離間之計,楊廣雖然沒有相信王世充會背叛自己,卻派出了欽使嚴令他出兵與瓦崗軍作戰,使得王世充的全盤謀劃變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這個時候,王世充並沒有

    多,在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大敗

    李密!

    就算是在堂堂正正的交鋒中,我也一定能擊敗你!

    王世充高舉在空中的長劍突然落下。

    「出擊!」

    他大聲疾呼。

    軍中戰鼓聲的節奏頓時為之一變,位於最前哨的官兵將士們在將官們的命令下,邁著整齊的步伐朝冒著箭雨衝來的瓦崗軍逼去,前面一排的官兵紛紛身披重甲,鎧甲反射的陽光朝瓦崗軍直射而去,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兩軍像洪流一樣撞在了一起,然後,迅速糾纏在了一起,將鮮血和死亡如同漩渦一般擴散了開去,不多久,彷彿是被殺氣吸引而來一般,天空中佈滿了陰暗的雲層。

    最初的半個時辰,敵我雙方尚互有攻守,但是,半個時辰過後,翟讓部就落入了下風。

    王世充並沒有命令全軍突擊,畢竟李密的中軍也沒有移動,他的前軍與翟讓部人數也大致相當,官兵個人的戰鬥力並不比翟讓部差,但是,官兵的裝備比翟讓部稍微精良了那麼一點點,作戰的陣型也稍微講究了那麼一點點,勝利的天平自然也就向官兵那面稍微傾斜了那麼一點點。

    開始的時候,翟讓的軍隊還可以憑借血氣之勇和官兵打個旗鼓相當,但是。當發現本部漸落下風之後,將士們地心也就散了,有了其他的想法,這個時候,進東都去搶錢,搶糧,搶娘們的願望就被求生的念頭代替了,一旦有人開始往後逃跑。大傢伙開始有樣學樣,也紛紛放棄戰鬥,背朝敵人,向後跑去。

    戰陣一旦崩潰,也就無法挽回了。

    翟讓揮動著手中的馬鞭,駕馭著身下的戰馬疾馳。朝著本方的中軍奔去,他披頭散髮,低著腦袋,伏在馬背上,迎著疾風狂奔,頭頂上的頭盔已經不知道丟在戰場上地什麼地方去了,在剛才的戰鬥中,他差一點就被敵將斬落馬下了,幸虧身旁的單雄信殺將出來,一槊將敵將打下馬來。救了他的性命。

    單雄信是翟讓的親信,和徐世績一樣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將。如今,徐世績已經遠赴黎陽。在他身旁只有單雄信一人,鼓動他作為前鋒出兵最起勁地人也正是單雄信,雖然,翟讓被單雄信救了一命,但是翟讓仍然對他不滿。

    單雄信雖然武勇過人,但是說起帶兵作戰,還是徐世績更加厲害啊!要是徐世績在他身邊,肯定不會鼓動他作為前鋒率兵出戰。就算是率兵出戰,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狼狽而逃吧!

    翟讓忍不住這樣想。

    王世充揮動長劍。命令前軍跟在敗退的翟讓部後面繼續向前攻擊,他則率領中軍渡過了石子河,朝瓦崗軍的陣線逼去。

    這個時候,他仍然沒有下令全軍出擊,他還要留一手,提防瓦崗軍的反擊,李密,本就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傢伙。

    在瓦崗軍的中軍陣中,傳來了一陣陣的戰鼓聲,同時,軍中的旌旗也在風中變化著姿勢,打著旗語。

    在鼓聲和旗語中傳遞出一個命令,讓敗退的翟讓部繞過中軍,往一旁散去,以免衝垮中軍的陣線。

    然而,翟讓部地將士們只知道沿著直線亡命奔逃,沒有人聽從旗語的指示,畢竟,命是他們自己地,要是繞路跑被身後的敵軍追上怎麼辦?

    兩點之間直線最近,這個道理在這裡得到了最有利地證實。

    翟讓的敗軍很快就衝進了嚴陣以待的李密中軍之中,衝亂了瓦崗軍中軍的陣腳,於是,李密的帥旗開始移動,向後退去。

    遠遠地看見了這一幕,王世充大喜過望。

    說實話,他最怕的就是李密的內軍驃騎,所以,才選擇了在河灘邊佈陣,用狹長的地形來限制他們,使其無法衝殺起來,同時,他地中軍一直到現在都擺著整齊的步兵方陣,用強弓和硬弩押陣,以免瓦崗地那支精騎突然殺出。

    現在,由於翟讓的敗兵的衝擊,使得李密的中軍陣腳大亂,自然阻擋了內軍驃騎的衝擊,只要不面對李密的精騎,王世充就毫不畏懼。

    他揮動了手中的令旗,分處在兩翼的左右兩軍同時加快了速度,向前掩殺過去,務必要全殲瓦崗軍,使其無法全身而退。

    李密的中軍加快了撤退的速度,李密的帥旗迅速地遠離戰場,向後方奔去。

    王世充見狀,立刻命令中軍的騎兵部隊出陣,向前衝殺過去,務必要將李密留下來,在騎兵的衝殺下,瓦崗軍的敗退速度更加快了,到處都是潰兵,王世充對這些潰兵不屑一顧,牢牢地盯著李密的帥旗,率兵緊追不捨。

    時間到了午時,王世充部已經全部渡過了石子河,在追擊的過程中,他的中軍始終保持著緊密的隊形,防止李密反擊。

    但是,他還是有所忽略,那就是由於處在追擊狀態中,他的大軍前後的間距拉過長了一些,左右兩軍,前後兩軍之間的距離已經達到了危險的範圍,但是,由於他手下的將領們都在奮勇爭先,想多殺一些人,多立一些功勞,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未時時分。

    在戰場漸漸轉移,來到原野和山地交接之處時,瓦崗軍早就埋伏在山坡兩側的伏兵從一旁殺將出來,他們沒有直接攻擊王世充的中軍,而是橫衝而入,將王世充的後軍切斷,然後,迅速擊潰他的左右兩軍,朝中軍包圍過來。

    分別率領這兩支軍隊的是在虎牢投降李密的隨將裴仁基,以及李密的心腹大將王伯當,他們率領的都是手下的精銳,並且以逸待勞,迎戰官兵的疲憊之師,自然如同鋒利的刀刃砍入豆腐中一樣,輕易就將官兵的陣型剖開了。

    這時,李密突然率中軍反身逆襲,在秦叔寶,程知節,羅士信,裴元慶等猛將的率領下,攻入了被四面合圍的王世充軍中。

    王世充在左右親信的拚死護衛下,殺出重圍,朝西方狼狽逃竄而去。

    這場大戰的勝利徹底奠定了李密在瓦崗軍中的地位,翟讓的嫡系部隊損兵折將,在瓦崗軍的勢力頓時下降了許多。

    但是,這也為後面在瓦崗軍中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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