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蒼茫如海。
夜空,繁星點點,月影隱沒在星光之中,若隱若現,夜風由北向南,在廣漠無人的原野上穿行,從原野的某處,不時傳來餓狼的嚎叫聲,使這夜變得更為孤寂,深沉。
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在暗夜中響起,敲碎了夜的沉寂。
王琮伏在馬背上,風迎面刮過來,打得他的臉生疼,縱然他將臉埋在戰馬那長長的鬃毛裡,臉頰上依然被小鞭子似的北風刮出了一道道細細的口子。
他緊緊地盯著前方,藉著前方親衛手中打著的火把的亮光,驅使著戰馬向前疾馳。
如今,跟隨在他身旁仍然沒有散失的親衛僅僅只有二三十人,其餘的那些親衛,已經在長距離的奔逃中脫離了隊伍,不知是生是死。
「郡守大人,前面就是七里井大營了,我們得救了!」
前面帶路的親衛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來過來,在那聲音中,透露出一絲難得的欣喜。
王琮抬起頭,戰馬轉過了一個小山崗,他的身子在馬上顛簸不已,在黑暗的深處,在那遙遠的前方,閃耀著火光,那閃爍的光亮溫暖了他的雙眼,也使得他那被夜風刮得有些麻木的腦袋重新清醒過來。
在寂靜的夜中,除了風聲和身下的馬蹄聲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這證明他們一行已經脫離了險境,不僅遠離了本方潰散的大部隊,同時也擺脫了高暢軍的追趕,短時期內,他們的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是的!只要逃進大營中,就獲救了!
那裡,還有本方的兩千軍隊,還有高大的營棚,深深的壕溝,這些都可以阻擋敵軍的進攻!
王琮如是想,一路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兩刻鐘之後,王琮一行來到了七里井大營前。
「什麼人?站住!」
早就被馬蹄聲驚醒的哨探站在哨樓上向著王琮一行大聲喊著,哨樓上燃燒著幾個火把,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那個哨探的神情分外緊張。
在哨樓下,負責警戒的部隊已經進入了狀態,他們趴在營棚的後面,向著黑暗的遠處張弓搭箭。
夜襲,永遠是士卒們最為害怕的事情!
因為是在夜裡,就算他們很早就聽見了馬蹄聲,卻也不敢出營去盤查,唯有堅守營壘,向外喊話,若是外面的人不停下來,仍然繼續向營寨衝來,他們就只有盲目向外射箭了。
所以,營寨內的士卒都非常緊張,搭在弓弦上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王琮一行自然知曉其中的厲害,雖然,他們非常渴望進入到大營之中,遠離黑暗,重新被明亮的篝火所包圍,用上暖暖的肉湯,驅除掉胃內的飢餓,然而,當聽見哨樓上哨探的喊叫聲時,他們齊齊勒住馬韁,在弓箭手的射程範圍外,停了下來。
「河間郡守王琮大人駕到,還不快快打開營門迎接!」
在王琮的示意下,那個手持火把的親衛慢慢驅動戰馬向營門靠近,來到了營門五十步外燃燒的篝火前,他的手裡高舉著王琮的令箭。
營寨內半天沒有回應,戰馬在篝火前緩緩地兜著***,時而打著響鼻,親衛的臉色明顯很不耐煩,他雖然知道在黑夜之中寨內的守軍絕對不敢貿然打開營門,不過,一想到前方近在咫尺的美酒和熱湯,他就難免心中不耐。
「快開營門,若是惹得大人生氣,進營之後,必得追問罪責!」
那人回過頭,向王琮所在之處望了一眼,雖然,那裡只是一片黑暗,他仍然感受到了王琮的不耐和憤怒,於是,他扯開喉嚨,再次向寨內喊話。
篝火中,木柴發出了畢撥畢撥的聲音。
很快,寨內響起了回應。
「請大人見諒,鄙營統領在此,能否請郡守大人向前一步!」
「真***麻煩!」
那個親衛小聲地嘀咕了兩句,對方為什麼這般謹慎,他心知肚明,換了自己是對面的營官,也會如此,自然要確定是不是郡守大人本人在此,單憑一根看不怎麼清楚的令箭,他也不會貿然打開營門。
沒等親衛回身呼喚王琮,黑暗中的王琮一行也聽到了營內的回話,他已然打馬奔了上來,出現在火光前,王琮的容貌雖然顯得很憔悴,不過,若是熟識他的人依然能夠認出他來。
現在哨樓上那人應該身份不低,自然識得王琮,當王琮出現在篝火前的那一刻,他立刻在哨樓上陪起小心來。
「不知大人駕到,下官未曾遠迎,死罪!」
王琮的鼻孔哼了一聲,未置可否。
留守的將官如此小心謹慎,在某種程度上,他非常滿意,至少,高暢軍想要偷營是不可能的,經過白晝一戰之後,他們也不可能在黑夜中行軍,以疲憊之師來攻嚴陣以待的本方部隊,如此,他也就獲得了所需要的時間,雖然,這次中了賊子之計,損失了大量兵力,但是,只要他回到河間城,他仍然有信心能守住河間城,至少,在下雪之前守住城池絕對沒有問題。
到那個時候,誰能笑到最後,還未可知啊!
營門咿呀地打開了,一面巨大的木板推了出來,架設在了壕溝上,一排步卒從營
出來,列成兩隊站立,一個將官在好幾個親衛的簇擁門,候在營門前。
王琮一馬當先,帶著親衛們向營門馳去,轉瞬間來到了營門前。
他瞄了單膝跪地的那個將官一眼,那人並不是他任命的負責留守七里井大營的主將,不過,這人他也經常得見,應該是那名主將的副將吧?
「恭候大人回營!」
那人高聲吼道,一干人等齊聲附和,在大營內,似乎也傳來了響動,那是其他人在準備迎接自己吧?
王琮騎在戰馬上,頭昂得很高,雖然打了敗仗,主帥的威嚴還是需要的,不然,日後也難以驅使那些驕兵悍將。
「辛苦了!」
他淡淡地應了一句,和親衛們疾馳入營。
來到中軍大帳前,已經有一干將領在此等候,在這些人中間,王琮並沒有看見他任命的留守將領,到是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
那個人是景城令彭伯玉。
「正夫賢弟,你怎麼在這裡?」
王琮翻身下馬,向彭伯玉走了過去,一臉驚喜。
景城令彭伯玉的臉上同樣也掛著笑容,只是這個笑容非常勉強,甚至微微帶著一些惶恐,不過,已然是疲憊之身的王琮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王琮握住彭伯玉的手,用力地搖了兩下,不這樣,不足以表達他興奮的心情。
彭伯玉臉上依然掛著尷尬的笑容,他說道。
「前幾日收到大人的信件,卑職立刻率領景城的軍隊疾馳河間,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到得河間城下之後,才得知賊軍已去,大人已經率軍出城追擊,卑職心想,大人或許會需要卑職略盡綿力,故而率軍前來,今夜準備在此稍作歇息,明日再馳向戰場,只是?」
說罷,彭伯玉面露疑色,瞧了王琮一眼。
王琮的笑容在臉上微微一頓,他鬆開了彭伯玉的手,氣勢恢宏地擺了擺手。
「一時不慎,上了高暢賊子的當,損失了一些人馬,不過,有正夫賢弟來此助我,區區賊子,何足掛齒,一時失利,無妨!具體情況,還是讓我們入帳之後再細細詳談吧!」
「如此甚好!」
彭伯玉點點頭,與一干將領陪著王琮向中軍大帳內走去,王琮的親兵則被那些將領的親衛圍住,帶他們下去享受好酒好菜去了。
入得帳來,王琮在上座坐下,大帳內,擺放著兩個火盆,火光熊熊,大帳內分外溫暖,王琮的視線在在座的諸位將領臉上一一掠過,除了彭伯玉一人之外,其他的人,他居然一個不識,難不曾他們都是景城的人?
「不知楚統領在何處?」
王琮嘴裡的這個楚統領正是他任命的留守將領,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居然沒有出現,太過不合情理。
「楚統領?楚統領現在正在營內巡查,可能還沒有得到大人回營的消息吧?」
彭伯玉如此說道,不過,當王琮的視線轉向他的時候,他的眼神下意識地移開了。
「是嗎?」
王琮淡淡一笑,掩飾內心的不安,他望了一眼其他人,最後目光落在一個中年將領身上,那人和彭伯玉相對而坐,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彭大人,這位是?」
「這個.
彭伯玉遲疑了一下,還未說話,那個中年將領打斷了他的話。
「不勞彭大人費心了,鄙人姓管,管小樓,還望郡守大人得知!」
「管小樓?」
王琮輕輕地念了一遍管小樓的名字,他的目光移到了彭伯玉臉上,彭伯玉的臉一片慘白,就算是映照在熊熊的火光下,亦是如此。
管小樓?
這不是高暢手下頭號大將的名字嗎?
王琮大驚失色,手忍不住放在了腰間的橫刀刀柄上。
管小樓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離座而起,他站在王琮面前幾步遠,直視王琮,朗聲說道。
「鄙人正是夏王麾下大將管小樓,奉夏王之命,來取景城,河間兩地,今日幸不辱命,得獲郡守大人,實乃神君降福,大王顯威!」
「狗屁!」
王琮頓時七情上面,他一手指著管小樓,一手正要拔出橫刀,雙目盡赤,厲聲喝道。
「賊子敢爾!」
然而,不待他將橫刀拔出來,事先早就有所準備的甲士已經撲了上來,將他牢牢地按在地上,綁了起來。
王琮停止了反抗,嘴裡卻罵聲不斷,大聲喝罵彭伯玉,管小樓等人,直到嘴裡被堵上一塊布為止,到不是怕他罵人,而是怕他自殺。
「夏王大人對王大人頗為看重,你們要好好看著他,別出什麼差錯啊!」
管小樓指著被綁成粽子一般的王琮笑著說道,讓親衛們將王琮押了下去,然後,在彭伯玉的馬屁聲中大笑著走出帳外。
王琮既然被擒,河間城也就指日可下了,自己立下這一大功,在高暢軍中的地位將更為穩定,說不定,在軍機處也會有一席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