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天際露出臉來,一絲淡紅投射在旁邊的雲朵上散,最後瀰漫在整個天際,淡金色的夕照撒在戰場上,氣氛顯得格外的悲。
屍體的搬運工作已經進入尾聲,這一天,也不可能再攻城了,狗子坐在遠離河間城的土坡上,瞧著手下的士卒們將同伴的屍體放入早就挖好的大坑裡,然後,將挖開的泥土掩蓋上去。
「大人!」
他的親兵從土坡下走了上來,狗子的目光掠過那人的肩膀,落在被夕照籠罩的本方大營上,淡紅色的光暈中,五彩斑斕的旌旗在晚風中飄拂。
「呸!」
狗子調整了坐的姿勢,向前啐了一口,將嘴角叼著的草葉吐了出去,他瞄了氣喘吁吁的親兵一眼。
「完事了!」
「嗯!」
親兵點點頭,沒有行禮,在他身旁大刺刺地坐下,狗子雖然身為校尉,算得上是一名軍官,不過,他和以往當小兵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一點也沒有軍官的架子,對那些手下,只要聽他的命令訓練和作戰,遵守軍紀,他就沒有別的要求了。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夕照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他們身前,士卒們喊著號子,將泥土一點一點推入大坑內,將那些屍體掩蓋,他們的動作很快,看來,在日落之前能夠完成任務。
狗子默默地望著土坡下面,想著自己的心事。
那些人死了之後雖然不能葉落歸根,然而,畢竟還有人替他們收屍,自己若是戰死在戰場,那個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有人來替自己收屍,向家人報訊嗎?
「隊長?」
親兵扭頭望著狗子,輕輕喊了一聲。
「啥事?」
狗子搖搖頭,彷彿這樣就能將那些壞念頭統統甩掉。
「隊長,俺聽到一個消息,說是俺們家裡鬧賊了,賊子鬧得很凶,四處殺人,搶東西,燒屋子,不曉得俺家那個翠花怎麼樣了,不曉得是不是還活著!」
說罷,那個親兵的臉色變得黯然無色。
「閉嘴!」
狗子猛地轉過身,盯著自己的親兵,厲聲喝道。
「這是謠言,亂講不得!」
那個親兵依言閉上了嘴巴,只是臉上的神色多少顯得有些不服氣。
「這些話,你是聽說誰的?」
狗子輕聲問道,實際上,在前幾天,他就聽到了類似的謠言,謠言有很多版本,不過,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傳說後方出了問題,他們的家人失去了家園,而且,糧食的供給也接應不上,大軍還有幾天就要斷糧了,夏王已經準備要撤軍了!
雖然,對高暢,狗子一直在盲目信任,但是,事情關乎他後方的家人,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些謠言還是讓他的心亂了。
「俺是聽虎捷營的一個隊長說的,他家和俺家在一個疙瘩,那傢伙交流廣闊,和很多大官都有來往,應該不是胡說!」
「你管別人怎麼說,你可說不得,要是讓神官大人知道你散播謠言,小心被抓去軍法從事,砍你小子的腦袋!」
「呵呵!」
那親兵笑了笑,說道。
「要不是對著大人你,俺也不會隨便胡說啊!」
狗子依然面沉如水,小聲地告誡那個親兵。
「不管是對著誰,這樣的話都不能胡說,知道不?」
「知道了,大人!」
那親兵用力地點點頭,他扭轉頭,望著南方,神情顯得頗為
半晌,他用歎息一般的語調說道。
「不曉得俺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俺想翠花了,大人,你想嫂子嗎?」
想!怎麼不想呢?俺也想回家去看看啊!
狗子很想這樣回答,然而,他終究沒有將心底的話說出口,而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黑娃啊!」
他喊著親兵的名字,輕聲說道。
「這裡每一個兄弟都想家,都想回去,只是,要是沒有夏王,我們現在哪裡有家啊!沒有家,也沒有土地,我們的一切都是夏王給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家,要想不被那些貪官污吏欺負,我們只能跟著夏王大人打天下,等夏王坐穩了江山,那時大家都會有好日子過了!黑娃啊!你不要相信那些胡說,夏王大人是神君降世,哪個賊子趕在夏王大人的頭上動土啊!相信我,你家翠花在家裡肯定好好的,你家嫂子也肯定是好好的!」
「嗯!」
親兵黑娃點了點頭,站起身。
「走吧,大人,弟兄們已經完事了,這個時候回營,正好能喝上滾燙的粟米粥!」
狗子伸了個攔腰,抬頭望了天空一眼,站起身來,剛才他的那番話,不僅是說給黑娃聽,同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不管怎樣擔心,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無所不能的神君高暢身上,相信他能解決一切問題。
只是,事情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樣嗎?
同一時間,河間城,郡守府。
王琮微蹙著眉頭,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焦慮,若有所思的樣子。
今日,高暢軍終於展開了攻城作戰,王琮知道,高暢軍今日的進攻只是試探性的,故而,他將很多守城的手段都掩藏了起來,留了一手,在這樣的情況下,險些被高暢軍的前鋒登上了城樓,後來,迫不得已將那些手段用上了一二,這才擋住了高暢軍的強攻。
這只是第一波攻擊,高暢軍的勢頭就如此兇猛,若是高暢軍拿出全部實力來攻城,到時候防守就更加困難了。
王琮忍不住抬起頭,瞧了坐在對面那個神情怡然自得的朝廷使者一眼,那人雖然是朝廷的使者,卻是宇文家的人,那人進城之後,曾經對他說,朝廷已經有了擊敗高暢的萬全之策,只要他依計行事即可。
王琮不是很相信這個誇誇其談的傢伙,他和宇文家的人一向就沒有什麼交集,屬於那種既不是同盟也不是對手的關係,不過,對方帶來了皇上的旨意,他唯有聽其所言。
那人曾斷言,進入十月之後,高暢肯定會退兵,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在進入十月後,高暢軍的攻勢卻更加兇猛了。
知曉那人的全盤計劃之後,王琮也認為,高暢只能選擇撤兵一途,換做自己是高暢,也只能如此,然而,現在看上去,高暢卻一點也沒有撤兵的打算,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王琮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根。
「稟大人,北城的弟兄們抓住了一個細作,那人在城下高喊,要求面見大人!」
大堂外親兵的聲音打斷了王琮的沉思,對面的人笑著站起身來。
「郡守大人,快快讓那人進來,東風來也!高賊大敗之期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