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夕陽完全沉了下去,山巔上,堆積著一片紅雲焰一般絢爛地燃燒。
「咚!咚!咚!」
鼓聲響起,在暮色中飄蕩。
一群雀鳥被鼓聲驚起,飛出叢林,在叢林上空盤旋一圈後,向西邊的天際飛去,最終,消失在群山後面。
緩緩流淌的馬頰河邊,十來只飲水的野鹿警覺地抬起了頭,側耳傾聽,片刻,齊齊撒開四肢,奔跑起來,飛快地離開了河岸。
樹上的松鼠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腦袋,往鼓聲響起的方向稍作探望,然後,一頭扎進了自己安在樹洞裡的小窩。
「咚!咚!咚!」
鼓聲繼續響起,忽而激烈,忽而緩和,彷彿是空曠的天地中唯一的聲音,渾厚,蒼茫。
高台下,士兵們的心臟隨著鼓聲的節奏忽急忽緩地跳動,他們屏住了呼吸,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死死地盯著高台。
高台上,白衣人散發披肩,戴著一張色彩斑斕的面具,在他身邊的三個方向,分別立著一面大鼓,他邁著奇特的步伐,在大鼓之間翩翩起舞,身形詭異,森然。他雙手握著鼓槌,在起舞的同時,不時敲打著那三面大鼓。
一股神秘的氣氛隨著鼓聲從高台上飄了過來,籠罩士兵們身上,白衣人奇特的舞步牽引著他們地視線。他們只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和白衣人的舞步相呼應。
「咚咚咚!」
鼓聲越發激烈了,白衣人的步子也越來越急,白袍飄飄,長袖揮舞,他的身形飄忽,忽而在前,忽而在後。一會在左,一會在右。
一股殺伐之意夾雜在鼓聲之中,沖天而起,士兵們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有什麼東西似乎正要從自己的胸腔裡面奔騰而出,一種想要高聲吶喊的衝動怎麼也抑制不住。緊握的雙拳咯咯作響,手心中滿是汗水。
他們渴望著流血,渴望著殺戮,渴望著犧牲,渴望著嘶喊!
「咚!咚!咚!」
就在大部分士兵即將失控之際,鼓聲突然緩和了下來,白衣人地步伐由急變緩,他的身形如同散步在田間一般悠悠忽忽,緩緩地舞動手中的鼓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大鼓。
這鼓聲如同某人的呼喚。迴盪在士兵們的心中,讓他們的心慢慢變得安寧。祥和。
西邊山巔地紅雲已然消散,夜色不請自來。黑暗張大了嘴巴,一點一點,堅定不移地吞噬著天空,它每進一步,光明就後退一步。
突然間,山風吹得更急了!
四周變得昏暗起來,高台上,大鼎中的火焰在士兵們的眼裡。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那樣的明亮奪目。火苗跳躍著竄出大鼎,映照在依舊緩緩起舞的白衣人身上,氣氛顯得更為詭異,神秘。
終於,白衣人停止了舞動,背對著高台下的士兵站立,跳躍的火光中,他的影子投射在正當面的大鼓上,忽上忽下的扭動著。
「宇宙洪荒兮,
混沌初開。
初分天地兮,
盤古大神.
高台上,白衣人緩緩轉過身來,放聲高歌,雖然,大多數士兵聽不懂他唱地是什麼,但歌聲中蒼茫的古意,神秘地韻味,他們卻聽得分明。
對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士兵們來說,為了在亂世中卑微地活下去,自己地力量是最微不足道,最靠不住的,他們需要的是作戰勇敢的隊長,勇猛過人的將軍,英明無敵的明主;然而,在他們的心底深處,最需要的還是上天地保佑,神靈的眷顧。
未知地,神秘的,用他們那可憐的腦瓜子無法解釋的,所有的這類現象,足以令他們敬畏,甚至,用全部的力量來狂熱地膜拜。
生命無常,唯有神靈才能救贖!
故而,當白衣人在台上起舞,擊鼓,高歌時,他們的心情也變得奇怪起來,忽而激越,忽而惶恐,忽而畏懼,忽而狂熱。
白衣人來到大鼎前,面向台下的士卒,火光映照下,人們看清了他臉上戴著的面具,那是一副威嚴的神靈的面貌,臉上長著三隻眼睛,除了正常人的兩隻外,眉心還有一直立著的眼睛,那隻眼睛是用一個紅寶石來鑲嵌的,與火光相呼應,閃耀著紅光。
白衣人停住了歌聲,他嘴裡唸唸有詞,張開雙手,微微揚起頭,就像在祈禱什麼一樣,隨即,他抬起雙手,往大鼎上方一揮。
頓時,大鼎中的火焰猛烈地竄了起來,足有幾尺高,台下的士兵們齊聲驚呼,隨著夜風飄向了遠方。
「神君庇護,天祐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火焰竄起之際,白衣人放聲高呼,他張開雙手,像要擁抱什麼似的,大聲嘶喊起來,喊了一遍之後,又重新喊了一遍。
「神君庇護,天祐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不知道是哪一個角落,哪一些士卒突然跟著高台上白衣人的呼喊聲喊叫了起來,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士兵跟著喊叫了起來,很快,幾千人同時嘶喊起來。
他們黝黑的臉上放著紅光,眼神中充滿了狂熱,不停地向上高舉手中的武器,這一刻,他們完全相信,他們得到了神靈的庇佑,他們是不可戰勝的!
「神君庇護,天祐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高暢筆直地站在中軍大營的哨樓上,哨樓有五六丈高,距離四丈高的高台有十來丈的距離,士兵們的嘶喊聲就像在他耳邊響起一般。
他披戴著雪白的亮銀鎖子甲,頭戴亮銀盔,朱紅的帽纓隨著夜風飄拂。
聽到士兵們山崩海嘯一般的呼喊,他的嘴角掛起一絲微笑,這時,不知道高台上的白衣人做了何種手勢,士兵們的呼喊聲漸漸降了下來,隨後,場內一陣靜默,唯有白衣人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山谷中,隱隱傳來了回音。
「恭迎神君降臨
白衣人突然扯起嗓子高聲喊叫起來。
高暢知道,自己出場的時間到了。
他冷冷一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整個人躍出了哨樓,在哨樓四周,並沒有旁人,因此,沒有人為他的這個舉動驚呼。
在哨樓和高台之間,連著一根手指大小的塗成了黑色的繩索,最初,這繩索只是綁在高台上,當夜色降臨,高暢登上哨樓時,就將繩索的另一頭綁在了哨樓的木樁上,將它繃緊,由此,形成了一條繩橋。
高暢躍出哨樓時,高舉的右手握著事先串在繩索上的竹管,由於,哨樓比對面的高台要高,繩橋就由哨樓向高台由高向低傾斜,高暢不需要用力,就自然地向高台那邊滑去,在夜色的掩護下,在旁人的眼中,他就像在空中飛翔一樣。
他一手握著繡管,一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在空中努力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保持著這個姿勢,向高台滑去。
「啊!」
士兵們看見了在空中滑翔的高暢,由於不知其中底細,他們真以為高暢是從空中飛過來的,一個個瞠目結舌,魂靈出竅一般呆呆地望著空中的高暢。
滑翔到高台上空時,高暢鬆開了手,輕巧地落在高台之上,那個白衣人已然退到了一旁,跪伏在地。嘴裡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今天,士兵們受到了地刺激是一浪高過一浪,到高暢出場時,終於達到了最頂點,他們如同被催眠一般。和台上的白衣人一樣,向高暢跪了下來,嘴裡不停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狗子淚流滿面。一遍一遍嘶喊著這幾句話,是啊!早該知道,自家的統領大人並不是平常之人,怪不得啊!金球得會在軍營中傳播神君的旨意,原來自家的統領大人是神君的化身。
李虎,小二黑,老憨,他身邊的士兵,遠一些的士兵,所有地士兵都和狗子一樣都變得癲狂起來。在這一刻,就算高暢讓他們全體跳下馬頰河。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咚!咚!咚!」
鼓聲響了起來,台下。癲狂的情緒暫時得到了緩解,人們抬起頭,無數雙崇拜的眼神望向高台。
白衣人放下了鼓槌,悄然退到一旁。
「信吾者得永生!」
高暢高舉右手,神態威嚴地掃射台下,他的聲音隱隱有風雷之聲,與他平常的聲音完全不同。
「高暢,吾之血脈。在他身上,流淌著高貴地神的血液。汝等俗人,萬不可違逆,需得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隨他,他必得為汝等打造出一個地上天國,讓汝等魂靈得到救贖,在天堂得到永生!」
懷疑嗎?
不,這一刻,懷疑,猶豫,這樣的情緒是沒有生存的餘地的;相信!是的,唯有毫不猶豫地相信,放開一切地相信,他們才能得到永生。
「吾憐世人悲苦,愚昧無知,特命吾之子孫降世,為吾等指點迷津,尋求解脫,避免輪迴之苦!」
「神君慈悲!」
白衣人疾聲高呼,不停地向高暢磕著響頭。
「神君慈悲!」
台下的士兵與之相呼應,磕頭不止。
「吾去也,汝等需的記住,要想求得解脫,要想獲得永生,需奉吾子孫號令,不得違背,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隨他!」
這一刻,高暢的神態已經徹徹底底烙在了那些士兵們的心底,從此,他們再無二心,無論遇見再困難地情況,都沒有丟棄自己的信仰,為了高暢,他們可以微笑著走向死亡,死亡,對信徒們來說,這不過是永生地開端而已。
「弟兄們,隨我一起,高聲祈禱!」
白衣人取下面具,那張臉,狗子等人非常熟悉,他正是自稱神君使者的金球得,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人為此感到吃驚了,他們地情緒已經進入了一種非正常的狀態。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幾千人的同聲呼喊驚天動地,在同聲高呼這幾句話的時候,他們彷彿從中得到了某種力量,於是,越念越有勁,越念越狂熱。
人類,還真是軟弱的生物!
瞧著狂熱地膜拜在自己身下的人們,此時,恍惚間,高暢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神靈。
「好手段!」
在中軍大營的西面山坡上,目睹著山坡下這一幕地徐公子不由發出了這一聲歎息,他不知道高暢是怎樣做到在空中飛翔的,不過,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像台下那些愚昧無知地士兵一樣,相信高暢是神靈的子孫,相信這一刻是神靈降在他的身上。
如果徐公子是一個絕對相信聖賢之言的儒生,或者信奉佛祖,三清,這個時候,他也許會選擇飄然離去。
然而,他是鬼谷傳人,兵,法,儒,道,縱橫,陰陽等雜學無不涉獵,心中也沒有什麼神佛的信仰,對高暢的手段,他只能由衷地讚一聲好。
或許,這樣的一個人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效力的明主吧?
在這一天,高暢不僅得到了士兵們的死心跟隨,也得到了一個重要謀士的心,只不過,士兵們是因為信仰才跟隨他,徐公子決定跟隨他,卻是出自理智的考慮。
總之,這一天他收穫了許多,向著自己的大業邁出了堅實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