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郡守府。
管平的馬車停在了大門口,他微笑著從馬車上走來來,十來個身著鮮亮盔甲的士卒手持儀刀排成兩排站在大門兩邊,兩隻石獅子威風凜凜地盤踞在門前。
「郡丞大人,你來晚了!各位大人和老爺已經等在內堂了!」
宇文醒的師爺陳楚聲笑著迎了上來,他從申時開始就守候在郡守府大門前,管平是他迎接的最後一個客人。
「抱歉!抱歉!臨時出了狀況了,來遲了,一會,本官自會向郡守大人請罪!」
管平一邊抱拳,一邊笑著說道。
以白斯文為首的十來個護衛簇擁著管平在陳楚聲的帶領下走進了郡守府,他們穿過前院之後,在中堂留了下來,宇文醒身著一身錦服站在中堂前迎接管平。
護衛們在中堂留了下來,管平帶著白斯文一人走向前去,長揖為禮,急忙說道。
「大人,卑職來晚了,非常抱歉!」
「沒有關係,各位世兄也不過剛到不久,管兄,快隨我進來!」
宇文醒滿臉帶笑,一點也看不出在他心中,其實對管平是恨之入骨的,管平趁宇文醒回頭之際,和白斯文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與宇文醒攜手走進郡守府的後院。
遠遠地,絲竹歌舞之聲從後院傳來了過來。飄蕩在夜空之中。
周淮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貓著腰,在黑暗地巷子中飛奔,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水從黑暗的天幕隨風飄落,斗大的雨滴迎面打在他的臉上,打的他的臉生疼。然而,這疼痛比起他內心的痛來說,微不足道。
事情總是來得太突兀!
當自以為掌握勝券,能夠決定敵人生死的時候,致命地打擊卻突然襲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幾個人還能夠保持鎮靜,就算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刺客。
當管平一行人架車向郡守府馳去,周淮安正要下令收隊的時候,先他們一步埋伏在這附近,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地敵人向他們突然發起了襲擊。
自從高暢知曉宇文醒和慶余堂有聯繫之後,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監視慶余堂,一直以來,並沒有什麼大的發現,然而,高暢並沒有撤回監視慶余堂地探子。憑直覺,他覺得慶余堂多半有問題。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恆地監視他們。一定能有重大的發現。
今日中午,慶余堂的胖掌櫃前往騾馬行的訊息引起了趕到平原的他的注意,雖然,那個胖掌櫃進去一段時間後,牽了一隻驢子出來,高暢也沒有因此放鬆警惕。他抽出了一些人手專門調查和監視騾馬行,知道最近有許多販賣騾馬的販子來到平原,他們交易的對象就是那家騾馬行。並且,完成交易之後。這些販子仍然滯留在平原沒有離開。
高暢究竟在平原城裡安排了多少探子?除了寥寥幾人之外,沒有多少人知道,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慶余堂的刺客們自然落入了他地算計。
為了伏擊這群刺客,高暢動用了幾十個身手比較矯健,專門用來進行這種特種作戰的士卒,他們分成了十來個作戰小隊,以四人,五人為一組,有地負責用弩箭遠攻,有的手持長兵器負責攻擊,有地則手持短兵器負責近戰,以及防守。
慶余堂的刺客們的精氣神全部放在了管平一行人身上,對週遭的變化缺少足夠的重視,一旦遇見意想之外的襲擊,措手不及之下,傷亡慘重。
周淮安在屋面上滾動,往地面滾去,一枝弩箭擦著他的鼻尖掠了過去,箭矢劃空的聲音尖銳刺耳。
在即將掉下去地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屋簷,緩了緩下墜的勢子,就這樣吊在屋簷上,一塊瓦片被他拉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地聲響。
手一鬆,他直直地掉了下來,雙腿微微一曲,向一側滾去,化解了下墜之勢,這個時候,一連串的慘叫聲相繼響起。
他剛剛從地面站起身來,眼前寒光一閃,一桿長槍向他當胸扎來。
「鐺!」
他橫刀在胸,刀背擋住了敵人的槍尖,一串火星迸散開來,他順勢向後疾步退去,一把橫刀劃過一道白光,從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劃過。
周淮安腳跟猛蹬地面,不退反進,刀隨人走,朝黑暗中的敵人猛撲過去。
在埋伏之前,他對這裡的地面有所研究,知道只要衝破前面敵人的攔阻,就能衝進一條通往別的大街的巷子,因為他們是從那邊過來的,經過觀察,在那條巷子兩邊,是高達三四丈的高牆,不容易埋下伏兵。
敵人明顯是想逼得他後退,那麼,在他身後的那個方向,一定有敵人重兵佈防,因此,明知道對面的敵人不好對付,周淮安在第一時間還是選擇了向這邊突破。
「噹!噹!當!」
兵器相格的聲音連珠炮一般在黑暗中響起,火星四濺中,幾個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躍騰挪,時而靠攏,時而分開。
周淮安拼著受傷,終於闖過了手持長兵器的敵人的阻擋,衝到他身前,與他緊緊貼在一起,那人慌忙向後閃躲,想要拉開距離,卻把手持橫刀的同伴擋在了身後。
那人只覺得一股潮濕的味道撲了過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他似乎能感受到敵人呼出的溫熱的氣息正扑打在自己臉上。
他扔到了長槍,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長槍已經沒有用了,扔掉長槍的他往地上一滾,用懶驢打滾的架勢躲過了周淮安砍過來的橫刀。
他這個動作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卻給周淮安讓出了一絲空隙,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周淮安抓住了活命的機會,他猛地向前竄了出去,跳出了敵人的攔阻。
在他身後的黑暗中,戰鬥仍然在繼續,雙方都沒有大聲喊叫,黑暗中的戰鬥要領每個人都爛熟於心,只有被武器劈中,瀕臨死亡之際才發出幾聲難以忍受的呻吟。
周淮安顧不得身後同伴們的遭遇,任務一旦失敗,刺客要做的就是迅速脫離戰場,保
的性命,他現在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聽得見身後追兵的腳步聲,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息聲,雖然,胸口就像有什麼東西緊緊壓住一樣,令他呼吸困難,他卻不敢稍微放緩步子,跑!只有不停地跑下去,跑出這條巷子,才能夠活命。
為了順利刺殺管平,在這一帶的巡邏小隊已經被宇文醒藉故調開了,因此,不會有人在這裡幫助他們。
所以,周淮安只能亡命向前飛奔,只要跑出這條巷子,跑上大街之後,後面的追兵或許就會放棄,畢竟,他們應該害怕驚動官兵吧?
周淮安跑出了巷子,能活了,他的嘴角掛起了一絲笑容,然而,笑容很快就在他臉上消失了。
在街旁一家大戶人家門口高掛的燈籠下面,站立著兩個人。
周淮安的目光緊緊盯在前面那個人的臉上,那個人就算化成了灰,他相信自己也會認得,那傢伙就是他上次沒有能刺殺成的目標,一個給自己的記錄添上恥辱記錄的人,他的名字叫高暢。
巷子內衝出了三個分別手持長短兵器的追兵,他們堵在了周淮安的後面。
「只有這個人嗎?」
高暢輕輕說道,然後伸出手,在他身後的高懷義把一把長劍遞在了他手裡,他握著劍柄,輕輕一揮,寒光一閃,寶劍出鞘。
「是地!大人!」
後面的追兵朝高暢行了個禮。在他們看來,這個漏網之魚的路走到這裡算是走到頭了。
周淮安雙手持刀,腳下緩緩移動步子,慢慢朝高暢逼去,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可想的了,唯有一戰而已!
雨雖然不大,卻夾雜著細細的冰凌子。偶爾,有一些冰凌子打在橫刀的刀鋒上,發出叮叮的聲響,就像某人在遙遠的地方撥動琴弦一般。
高暢地臉上帶著微笑,倒持長劍,負在身後。他緩緩向周淮安走去,不像在進行生死搏鬥,卻像去赴某個佳人的約會一般。
「啊!」
也許是對敵人對自己的輕視感到憤怒?也許是為了抵抗內心的某種恐懼?周淮安一反常態地大喝出聲,隨著那一聲喝叫,橫刀劈過雨幕,匹練一般朝高暢的頭頂砍去。
高暢的步子依然輕靈,在刀鋒即將砍中自己頭頂之時,他像在雨中跳舞一般,輕輕一轉身子,以側身面對周淮安。周淮安地刀鋒貼著他的臉頰落了下去。
高暢繼續朝周淮安逼去,只是突然間。步子由慢變快,從老牛拖車變成了人形閃電。向周淮安衝來。
手輕輕一抖,橫刀在空中一凝,微微發顫,隨著嗚的一聲鳴叫,橫刀由下劈突然轉為橫斬,攔腰向高暢斬去。
表面上,周淮安那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然而。實際上他留有餘地,就是為了這出其不意的橫斬。
高暢沒有閃避的打算。依然向周淮安衝去,周淮安這一刀狠狠地斬在高暢腰間,然而,卻沒有像周淮安所想的那樣,將高暢攔腰砍成兩截,他的橫刀就像卡在高暢腰間一樣,無力前進,也無力後退。
「鐺!」
在橫刀砍來的那一刻,高暢單手持劍,將寶劍豎在腰間,正好格擋住了周淮安橫斬的那一刀,劍與刀相撞,發出一聲清脆地鳴叫。
「啪!」
高暢的左手凝聚成拳,猛地砸在了周淮安沒有設防地面門,血花四濺。
高暢從周淮安身邊衝過,左手變拳為掌,掌沿重重地砍在周淮安的後頸上,周淮安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一絲紅色在眼幕漫延開來,掩蓋了他面前地這個世界。
他身子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頹然倒地,頭部摔在一個水窪裡,濺了大片的水花,他的腦袋伏在水窪中,水很快掩蓋了他的臉,他的四肢微微抽搐,最後,不動了。
高暢抬起頭,將手中的長劍遞給後面趕上來的高懷義,不發一言,向著郡守府的方向走去,高懷義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追趕周淮安地那幾個人拖住周淮安的雙腿,將他地屍體向巷子內拖去,雨,冷漠地落下,對雨來說,今夜發生的一切和它以往經歷的每一個夜並沒有絲毫不同。
與此同時,在城的另一邊,騾馬行。
一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雨中慢慢接近了騾馬行,騾馬行門前掛著的氣死風燈散發的光芒死氣沉沉地,只映照了門廊下幾尺寬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外面的世界。
兩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騾馬行門前,其中的一個黑衣人抽出腰刀,將刀鋒從門縫中探了進去,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他撥開了門後的門栓。
另一人將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隨著咿呀一聲,門緩緩打開了。
一群黑衣人從打開的大門魚貫而入,另一方面,在騾馬行後面的圍牆上,也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批黑衣人,他們順著牆根滑了下來,進入到騾馬行的後院中。
後院的馬槽裡,一匹馬驚醒了過來,發出一聲長嘶,不過,它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過於單薄和孤單了,就像往驚濤駭浪中投下一個小石子,沒有絲毫影響力。
「我的管世兄,我的管大人,姍姍來遲,請自罰三樽!」
趙夙風高舉酒盞,向對面的管平遙遙舉起。
雖然,屋外風雨襲人,寒意徹骨,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幾個大火盆擺在屋子的四角,讓室內溫暖如春。
「是!是!是我不對,我先干為盡!」
管平高舉酒盞,放在唇邊,一飲而盡,身邊的侍女連忙給他滿上,眾人紛紛為他拍掌,掌聲雷動中,宇文醒的唇角掛著一絲冷笑,然而,他沒有留意到,管平的唇角也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絲嘲諷。
幾十個手持利刃的刀斧手從前院往後院趕來,雨點打在他們的甲衣和頭盔之上,叮叮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