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暢端坐在大堂之上,冷眼瞧著堂下的白斯文。
「高將軍,請務必收下小的,救小的一命!」
白斯文屈膝跪了下來,額頭輕觸青磚鋪就的地面,整個身子伏在地上,向高暢行了一個大禮。
「救你一命?此話怎講?」
高暢冷笑一聲,輕拂垂在眼角的髮絲。
那天,白斯文違背了阮君明和尚智的意志,當場對高暢妥協了,接下來,到他所設的軍法司去領受了十記軍棍,然後,回到竇建德的親兵營,自此,他的日子難過起來。
所有的人都在排擠他,以前,他仗著尚智在背後撐腰,做人比較囂張,那些人看在尚智的份上,對他有所忍讓,如今,尚智不但不在護著他,甚至還拿小鞋給他穿,這一下,原本對他懷恨在心的那些傢伙還不乘勢向他發難。
睡覺的時候,被窩裡被人倒了一盆水;吃飯的時候,在碗裡發現死蟑螂;訓練的時候,經常被誤傷!
才過一天,他就無法熬下去了!
他懷疑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月,在軍營之中,不是時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嗎?
於是,趁著今日午休,他抽了個空子,溜到高暢府上,求見高暢,希望高暢能夠收留他。那天下午,他沒有按照阮君明和尚智的希望行事之時,就已經打下了這個主意,昨晚上就想來的,只是因為值班,沒空抽身。
「對你現在的處境,我深表遺憾,不過,我愛莫能助啊!你是大帥的親兵,我不好隨隨便便就收下啊!」
雖然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來幫助自己,也希望有人能夠登門投靠,不過,對白斯文這樣的反覆小人,高暢並不感冒,他這裡,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收的。
「大人啊!請相信我的忠心,日後,大人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叫我摸狗,我絕不偷雞!還請大人發發慈悲,救小的一命啊!」
白斯文聲淚俱下,看上去,比死了親爹親娘還痛苦,額頭不斷碰著地上的青磚,梆梆直響。
高暢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他表演。
白斯文看這套並不奏效,很快收住了淚水,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樣,說收就收,一點也不拖拉。
「大人!」
他跪著向前挪了幾步,距離高暢稍微近了一些,臉上的神情顯得頗為詭異,他小聲說道。
「大人,我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大人!」
「哦!」
高暢拉長了聲音,並沒有做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什麼秘密?說吧!」
「這個秘密對大人非常重要,關係到大人的安危,希望大人......」
他瞧見高暢愛理不理的樣子,忙收住了話題,乾咳兩聲,隨後說到正題。
「姓阮的在大人這裡埋了一個釘子,他不僅把大人的一舉一動都向姓阮的報告,出賣大人,並且,還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在背後給大人插上一刀。」
「是嗎?」
高暢仍然不為所動,神色如常。
「此事千真萬確,在饒陽的時候,那個人來見過阮君明,在阮君明屋裡待了半個時辰才離開,他雖然偷偷摸摸地進來的,不過,我還是看清楚了他是誰?」
白斯文以為高暢不相信,神色激動地說道,就差沒有賭咒發誓了。
「這事情你這麼清楚,難道那兩人交談,還讓你待在一旁嗎?」
白斯文笑了笑,說道。
「他們談話的時候,我當然沒有在一旁,那個時候,我守在角門那裡,雖然距離他們交談的屋子比較遠,不過,我這人沒有什麼優點,唯一的優點就是耳朵很靈,只要我凝聚心神,就算很遠,很細微的聲音也能聽得清楚,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天賦本能吧?」
高暢變換了坐姿,臉上的神情也有了變化,白斯文有這樣的本事,還真看不出來。
「你聽聽外面的護衛在說什麼?」
大堂的外面,在正對大門的院子一角,有兩個高暢的親兵正在一棵大槐樹下小聲地交談,他們距離這邊非常地遠,只能看見他們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麼。
白斯文瞧了瞧那邊,臉上稍稍露出難色,距離實在是遠了一點,不過,為了取信高暢,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閉上了眼睛,將一側的耳朵對準了那兩個人,不一會,他對著那兩人的那只耳朵奇跡般的抖動起來。
於此同時,他眉頭緊皺。
終於,他放鬆了下來,先是耳朵停止抖動,隨即,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掛起了笑容。
「說吧,他們在說什麼?」
高暢收回望向大堂外的目光,對白斯文說道。
白斯文咳了兩聲,然後說道。
「其中一個人是這樣說的,大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把全城的孤兒都收攏起來,供他們吃喝,而且住在軍營裡,我們是軍隊啊,要打仗,把那些小鬼帶上算什麼?另一個人回答道:少發點牢騷,大人這樣做肯定有大人的道理,我們只要相信大人,跟著大人走就是了!」
白斯文抬頭瞄了高暢一眼,剛想繼續說下去,高暢舉起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當然相信大人,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原來我們大人還是一個好心腸的人!」
高暢這番話一說出來,白斯文目瞪口呆,吶吶說道。
「我原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有這樣厲害的聽力,沒想到大人也有啊?」
高暢的聽力沒有白斯文這樣變態,他只是會讀唇語而已,不過,他沒有告訴白斯文的打算,他笑了笑,然後說道。
「我相信你!你沒有撒謊!」
白斯文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就差沒有撲過來抱著高暢的大腿嚎啕大哭了,他神情激動地說道。
「那人,那個內奸的名字是......」
高暢舉起了手,制止了他,說:
「諸葛德威!」
白斯文大張著嘴,半天也合不攏來,他呆呆地盯著高暢,心想這還是人嗎?那一刻,他徹底被震撼了,自己以為的秘密,原來高暢已經瞭如指掌了,這樣的一個人,阮君明他們怎麼鬥得過啊!
「既然大人知道是諸葛德威,怎麼不除掉他,聽說還升了他的官,讓他做了統帥五百人的校尉。」
白斯文臉上充滿了疑問。
「這件事你就不需要多管了,不過,還是要多謝你的秘密!」
「大人,我還聽到了一件事情,我想,那對大人應該也很重要。」
白斯文神情激動地說,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攤開來讓高暢看。
「有一天,阮君明跟尚智談話,想娶阿嵐,他希望尚智這個長兄能同意,尚智已經答應了,他們準備這次回到饒陽之後,就告訴阿嵐,並且,曹鳳夫人也已經同意出面為阮君明向阿嵐提親了。」
高暢瞇起眼睛,眸子微微收縮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道。
「好啦,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會把你從大帥的親兵營裡救出來,一會,我會把行動計劃告訴你,在這之前,你還要忍耐一陣。」
「是!」
白斯文朝高暢行了個大禮,退了下去。
高暢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半天沒有動彈,他微蹙著眉頭,想著心事,也只有在沒有旁人在身邊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像有點憂心,但是,不知道在擔憂什麼?
他倒底在擔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