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
那個女子依然蹲在他身邊,她舉起手,制止了絡腮鬍子。
「老爹,還是把他救回去吧!」
「他是官兵,救他做什麼?再說,看樣子傷得也很重,不見得能救活!」
沙啞聲音那人似乎不同意她的意見。
「沒有碰見也就是那樣,既然已經被我碰見了,還是救他一命吧,這人長得蠻俊的,死了真可惜,說不定還是個武藝高強的傢伙,以後也許能派上用場!」
那個女子的聲音中斷後,很久都沒有人說話,只有夜風呼嘯而過,好一會,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吧,就把他救回去,以後說不定會有點用處,不過,阿嵐,這個人是你要救的,就交給你看管了,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這可是擔風險的事情!」
「老爹,你就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保管以後他會聽話,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女子的聲音大大咧咧地響起,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迴盪在夜幕中,遠遠飄散開去。
「別磨蹭了!官兵都攻進平原了,大概已經擊破了北薄壘的大營,高士達的人頭現在恐怕已經掛在平原城的城頭,明天一早肯定會派人來打掃戰場,我們還是趕快走吧,在天亮之前,一定要離開平原。」
另一個人說道。
隨後,一群人嘁嘁喳喳地說著什麼,有兩三個人把他抬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太粗魯了,弄疼了他的傷口。
他渾身疼痛,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在被人抬著行走,月亮掛在夜空中,跟著他慢慢移動,偶爾有樹枝擦在他臉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不多一會,他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
頭頂是茅草掩蓋的頂棚,上面破了一個洞,清冷的陽光筆直地照射下來,落在他的身上。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粘滿灰塵的土炕上,身上的武裝已經被解除了,從胸口到肩膀都包著白布,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夜草味道,抬起手,上面粘滿了青草的綠汁,看來,在沉睡的時候,有人包紮了自己的傷口。
他用力地抬起頭,看清了自己的四周,這是一間面積十來平米的小屋,在他身旁,擺放著許多的鎧甲,成捆的槍,幾十把刀,堆滿了小屋,只留下一條通道通到門口。
該怎麼做呢?他皺了皺眉頭,首先,當然得生存下去,不過,這個時空的一切他並不清楚,要是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能多留點記憶片段下來就好了。
看了昨天這些人的穿著,聽了他們的口音之後,這應該是中國古代的某個時期吧,不過,也可能不是,他就曾經轉生到一個世界,那裡的風土人情和語言文字,以及許多方面和中國古代都差不多,然而,那個世界卻不在地球上。
轉生十次,基本上會有一半的機率轉生在地球的各個時代,另外一半的機率會轉生在其他的世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或許因為自己的第一世是中國人的緣故吧。
「你醒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鎧甲後響起,一個人從鎧甲後面鑽了出來,正是昨天那個救了他的女子,高暢隱約聽見別人叫她阿嵐,是她的名字嗎?
「幸好你沒有死,不然,昨天我們就白費力氣了!」
阿嵐走了過來,雖然,不像昨夜出場那樣給他帶來一種極其震撼的感覺,他仍然覺得她很美,那張雪白的臉上,烏黑的眼眸彷彿由全世界的黑夜濃縮而成,一種近乎於透明的深邃。
「這是哪裡?」
他張開嘴,沒想到自己居然已能發出聲音,以致有點吃驚。
「哪裡?一個荒廢的村子唄!」
她在他身邊坐下,她身穿灰色的粗布衣服,袖口還打著補丁,她雙手抱著併攏的雙膝,側身望著他,黑色的長髮在晨風中微微飄拂。
「我們要在這裡停留一會,不過,你不要打逃跑的主意。」
她頓了頓,手中多了一把半尺來長的匕首,閃著幽幽的青光。
「你要是想跑的話,我就用這把刀割開你的喉嚨。」
阿嵐手持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皺著鼻子,使勁瞪著他,想表現出自己兇惡的一面來,實際上,這個神情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有威懾力。
他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她,她不由移開了目光。
對方的眼睛中沒有得救之後的喜悅,也沒有來到陌生地方的驚恐,更不曾害怕自己手中的匕首,他只是很平靜很淡漠地望著她,然而,那注視幾乎令她無法呼吸,如同他在高空上俯視著她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
阿嵐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安,那感覺讓她極不舒服,她回過頭,狠狠地盯著他,只是,對方的眼瞼已然垂了下來。
「高暢。」
對方低著頭,沉聲答道,然後,他抬起頭,向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非常真摯,讓她的心暖暖的,以致忘掉了最初那道淡漠的眼神。
「謝謝你救了我!」
阿嵐摸了摸耳邊垂下的黑髮,對他說:
「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以後,你就是我的私有物品了,我叫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知道嗎?」
他,現在應該叫高暢了,高暢並沒有答阿嵐的話,嘴角綻放出一縷微笑,在他看來,阿嵐所說的也太可笑了,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阿嵐!阿嵐!」
昨晚聽到的那個沙啞的聲音傳來,阿嵐應了一聲,兩個人走進屋來,領頭那人頭髮花白,看上去五十好幾,跟在他身後的正是昨天差點殺掉高暢的落腮鬍子。
「打探消息的小昆回來了,他說高士達戰死之後,竇建德跑掉了,現在正在饒陽。」
兩人進屋之後,落腮鬍子冷冷地瞧了高暢一眼,止住了話題。
竇建德?高暢沉默地低著頭,他終於知道自己身處在哪個朝代了。現在,是隋末,人命如草芥的亂世。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在官兵裡擔任什麼官職?」
老爹死死地盯著高暢,沉聲問道。
這些人一定會詢問自己的來歷,事前,他早就準備好了說詞,那個借口雖然略顯生硬,不過,這個時候也只能用它來搪塞。
高暢頭靠著牆壁,抬起眼皮,漠然地望著房梁,他輕聲說道。
「我只知道自己叫高暢,其他的事情都記不起了,全部忘光了,一想頭就疼得厲害!」
「是嗎?」
老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要是你說謊的話,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落腮鬍子把手放在刀柄上,落在高暢身上的目光充滿殺意,他一點也不相信高暢的話,他討厭這個人,這個人身上有他沒有的威嚴感,即便是身受重傷,也不曾減弱絲毫。
「事實就是如此,你們要是不肯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高暢冷冷地注視著絡腮鬍子,片刻,嘴角微微翹起,臉上蕩漾著一絲微笑,即便如此,那眼神依舊如冰凍過一般冷冽。
「老爹,看來,他的確是想不起來了,是不是傷到了腦子?」
那個叫阿嵐的姑娘在一旁幫高暢說話了,但是,落腮鬍子依然不依不饒,還想說點什麼。
這時,有人闖了進來。
「老爹,村子外有人來了!」
那人站在門口,大聲說道。
「多少人?是官兵嗎?」
「幾十號人,和我們的人數差不多,有馬,看樣子,不像是官兵,是被打散了的高士達的潰兵!」
老爹沉思片刻,然後對那人說道。
「快把人都給我叫過來,大家全部穿上盔甲,埋伏起來,聽我的號令行事!」
等那些人紛紛穿上盔甲,帶上武器,四散開去後,他把阿嵐和報信那個年輕人留下了。
「阿嵐,你和大牛留在這裡,小心點看著他!」
「放心吧,老爹!」
老爹意味深長地瞧了高暢一眼,走出小屋。
高暢收起了臉上的微笑,看來,這些人一點也不相信他說的話,要想得到對方的信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他也並不見得非要對方信任,只要能把這個新身體的傷養好,他不會畏懼任何人。
阿嵐和大牛靠在窗邊,目光穿過一道矮牆,停留在遠處的打穀場上,高暢扭過頭,把臉貼在牆壁上,透過牆壁的縫隙向外望去。
一群人從村東頭走了進來,向村中央的打穀場走來,說笑聲,叫罵聲,還有哭泣聲,哀叫聲,混雜在風中,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