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天迎寶的盛典終於在一片萬歲的聲音中結束。百官們包括秦軍將士在苻堅回到軻車之後就開始興奮的議論紛紛,一些負有直接責任的官員更是在商議這兩場盛典該如何操辦才能點綴秦國的大國極盛氣象。
但是方知曉他們,卻被苻堅體貼的一句,先讓郡主和家人團聚一下,將養休息休息。一行人都氣氛壓抑的回慕容垂的賓徒侯府邸。一路方知曉想和慕容秋說兩句話,她卻被簇擁在慕容家族帶來的那些鮮卑家將當中。只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慕容家族的人更是將他當成了慕容秋的家將,除了同級別的人來招呼了他幾句。包括慕容垂在內,都沒心情多招呼他幾句,只是讓他跟著。本來方知曉以為,自己好歹是速捷軍的家主,是祖鍛大火戟的傳人。這老頭子多少要重視一些,才談得到他和慕容秋未來的事情。沒想到這些貴人,竟然是如此的冷淡!
慕容垂當年震懾天下的時候,從來都是指揮數十萬大軍。他這麼一個帶著一點敗殘漢人勢力的小小家主,可能還真不在他們這等英雄的眼中。更何況,他們都是滿腹心事,一心想著慕容秋被苻堅當作招攬天下英雄的禮物的事情。
於是方知曉就給丟在了後面,他轉頭向去找祖月。卻又發現他們這數百速捷軍將士。個個對置身鮮卑人家將隊伍當中都是臉色難看。祖月更加的沉著一張臉,瞇著的鳳眼裡面全是危險的光芒。也就打消了去找她說幾句話的心思。
自己雖然是什麼家主,但是現在為什麼就覺得總有些無能為力?似乎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把握當中,真他媽的鬱悶哦…………
轉眼隊伍就進了長安城,一直到了東面的賓徒侯府。一路方知曉根本無心欣賞這個第一次踏足的古代大城市的風采,只是想著自己的心事。老子該怎麼辦?到了秦國總以為會受到重視,自己撈點實力,將慕容秋娶了。然後將來秦國打燕國的時候跟著湊熱鬧,然後順便給祖鍛報一下仇,然後享受一下榮華富貴……想得是很好。現在看來竟然是一點不被別人重視。難道現在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還是祖家塢的這點隊伍?
依靠著他們,自己在這個秦國,又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當現實赤裸裸的逼在眼前的時候,方知曉對在這個陌生國度當中自己未來的命運,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他下定了決心,今天不管如何,也要和慕容秋談談。然後再和祖家塢的手下商議一下,一定要拿出個辦法出來!不然老子乾脆劫了慕容秋就走。天下如此之大,哪裡不能留爺?
賓徒侯府佔地也是異常的廣大,甚至不下於祖家塢在中流堡的內城居所。將長安城東面佔了好幾個街坊。從這個巍峨的府第,可以容納數千人的庭院。也可以想見慕容垂在秦國還是受到相當寵遇的地位。方知曉他們一行數百人被慕容家的家將們安頓在西面幾個院落當中。對方知曉還算客氣,單獨安排了一個大宅子。陳設還算堂皇。他卻沒有半點想躺下來休息的意思。祖月毫不客氣的將自己安置在了和方知曉一個院子當中。方知曉一把就拉住她:「快召集速捷軍所有隊正,還有百曉隊的王勖小胖子,我們商議一下!」
祖月正指揮著家將搬運她的東西,看著方知曉急切焦躁的樣子,側過臉來冷笑道:「終於發現自己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了啊?醜八怪現在也快成了別人的老婆了,這才想著你的這些家將?我倒想要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去搶那個秦國第一勇士當當?」
方知曉本來就心情不好,一下張嘴就想罵,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家主,您應該去爭奪那個秦國第一勇士!慕容家族看來並不怎麼重視咱們。還遠遠不如那個弘農郡郡守毛柳的態度呢!咱們在秦國,他們也正是用人的時候,憑什麼不能自立?再給這個胡人當家將,弟兄們總覺得有些那個。」
說話的是陳衍,他和方知曉關係不一般,也是心直口快的人。在方知曉召開緊急會議的大宅子裡面。大聲的將他們的心聲嚷嚷了出來。
方知曉煩躁的走了兩步,伸手拍了拍掛在牆的大火戟:「我當然知道咱們一定要靠自己!但是現在必須要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咱們要在秦國有個地位,才談得去爭什麼勇士。不然別人憑什麼讓你參加…………對了,你們憑什麼支持我去爭秦國第一勇士?」
他有些奇怪的看著陳衍,又看了一眼在那裡搖著小馬鞭的祖月長腿妞。這些家將和這丫頭幾乎就是一條心。聽這丫頭的話估計比聽自己的話還要多一些。祖月不是最討厭慕容秋麼?巴不得不要和鮮卑人有什麼關係,現在他們怎麼又支持自己了?
陳衍看了一眼祖月,祖月咬著嘴唇看著方知曉,故意又揚開了臉:「還不是你比較能打?秦國搞這個第一勇士爭奪,還不是為了秦燕決戰之前將天下英雄收為己用。我看最鬱悶的還是慕容家,賠一個女兒,自己家裡的人總不能去娶那個醜八怪。這第一勇士將來在秦國軍方能沒有一席之地麼?如果能在秦國軍方有些地位,將來打燕國的時候,不就能親手報仇了麼?還用看慕容家臉色做什麼?」
她又斜著眼睛看了方知曉一眼:「再說了,你不是巴不得將慕容秋娶回家麼?到時候你這個家將管慕容垂叫岳父,那個胡人老頭估計臉色會精彩得很。我也等著看呢。」
祖月的想法和方知曉先前在心裡尋思的幾乎就是一樣!他瞪著眼睛看祖月,這長腿妞不傻呀!虧她還說自己笨……看來最笨的還是自己……媽的,不管怎麼樣,命運得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以現在自己幾乎被秦國下默認的慕容家家將的身份,自己以怎樣一種方式去參加這個他媽的秦國第一勇士的爭奪?
方知曉在那裡抓著頭皮,有些犯愁。圍成一圈跪坐的家將們也看著他。氣氛一下安靜了下來。
他們對秦國,都還是太陌生了。他們在秦國,也太勢單力薄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然後就是重重的拍門聲音。方知曉正在鬱悶,大聲罵道:「他媽的是誰?」
門外響起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方知曉麼?王……侯爺傳你去大堂問話!」方知曉一把推開房門,就看見兩個鮮卑家將站在門口,一臉倨傲神色的看著滿室的這些漢人家將們。而陳衍王勖他們同樣對這兩個鮮卑人怒目而視,互相都看不順眼。
方知曉低聲對祖月道:「我去一下,他媽的慕容垂也該給咱們一個交代!」
祖月也低聲的回答:「別真做了慕容家的家將,咱們不是胡人的奴僕!」
一句話激得方知曉情緒有些複雜,勉強笑了一下就準備出門。祖月的聲音又低低的響起:「無論如何,我們總是和你在一起的,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罷了。」
祖月……
方知曉大步的跟著兩個鮮卑家將到了賓徒侯府的大堂,一處軒朗寬闊的建築前面。就看見門口已經站滿了鮮卑血統的家將們。這大堂是無門敞間。透過大柱朝裡面看去,就見慕容家的那些核心重要人物將慕容垂和慕容秋圍坐在中間。幾百平方米的大堂,就只是在中間放著一些胡床而已。如此佈置,卻自有慕容家族貴盛滿門多年的氣勢。雖然還是白晝,但是仍然在獸嘴香爐裡焚著薰香,和香油混合的蠟燭也在燈台燃著。不僅這個大堂,連周圍的庭院裡,都滿滿洋溢著香氣。
兩個鮮卑家將在門口就停了下來,方知曉深深吸口氣,大步的就走了進去。
看你們怎麼安排老子!
聽到方知曉的腳步聲,在座的慕容垂和慕容家的子弟們都只是坐著朝他進來的方向打量了一眼。並沒有一個人從胡床起身的意思。只有慕容秋在中間站了起來,俏臉帶著歉意和愛意向他這裡看來,紅唇似乎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在燭光下,她的秀髮仍然幽亮如夢。
她是老子的!誰也別指望搶走!
滿座的慕容家俊男們方知曉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是朝慕容秋走去。大堂的地板迴響著他腳步的聲音。慕容家的子弟們也有些詫異,這個慕容秋收的家將,居然也有如此的氣勢,居然敢不將他們放在眼中!
坐在最靠近方知曉過來方向的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青年一下站了起來,臉色憤憤的直瞪著方知曉。
「那家將!怎麼敢如此無禮?進來也不朝家主行禮?」
方知曉才懶得鳥他,幾步就從他身邊經過。有意無意的肩膀和他撞了一下。這青年如何禁得住方知曉的大力,一個踉蹌幾乎就跌在地!他一下穩住身子,惱羞成怒的就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沉沉的坐在那裡看著眼前一切的慕容垂這時才淡淡的開口了:「寶兒,住手!方君是我們慕容家的大功臣,不得如此無禮!」慕容寶憤憤的還劍入鞘:「擊敗了慕容宙了不起麼?改日才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方知曉對這小屁孩也只是哼了一聲,幾步走到慕容秋面前,居然伸手一下攬住了慕容秋的腰!這下連慕容垂也臉變色,周圍圍坐的慕容家子弟更是按捺不住,紛紛站起把劍!
慕容秋一下擋在了方知曉面前:「不要!爹爹,一路經歷我都和你說了。知曉不是我的家將,他現在是祖家塢的家主!我們慕容家,正是需要這樣的英雄好漢協助,幾位哥哥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對知曉這樣的好漢子拔劍相向,小妹送進宮的時候,你們敢對秦主如此麼?」
方知曉只是攬著慕容秋柔軟的腰肢,很囂張的看著慕容家的人們。
你對老子客氣,老子十倍回報。你們將老子當成慕容家奴僕看待,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端坐在胡床的慕容垂緩緩揚起手了,慕容家的子弟們一個個怒沖沖的坐了下來。只有慕容家世子慕容楷落座的時候,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方知曉。
慕容垂淡淡的看著方知曉,開口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方知曉哼了一聲:「秋兒早就和我說了,你是她爹,據說厲害到天地下無雙的吳王慕容垂唄……現在看看,在秦國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要向人低頭?」
慕容垂一笑:「不錯,老夫正是慕容垂。不過吳王名號,再也不要提起。我現在是秦臣。你和秋兒怎麼相識,怎麼助她一路逃亡,剛才秋兒都和我詳細說了。閣下英雄之名,的確當之無愧。我慕容家是欠你良多。你想要什麼?榮華富貴?還是要我慕容家協助你回燕復仇?都可以說出來,但是秋兒卻不是你能所奢望的……現在秋兒已經是大秦聖女了!」
他語氣放得更加緩和了一些:「……方君,以你的材勇。我慕容家很想招攬。將來也必然有你一番事業。但是既然想投效我慕容家門下…………現在就把你那支手拿開!」
他一直語氣低沉,淡淡的不以為意。最後一句話卻突然喊出,震得整個大堂嗡嗡作響!本來半倚在胡床的高大身子也突然坐直,白鬚似乎根根直立起來一般。一瞬間,這個溫和的老頭子突然就變得威猛絕倫,似乎在這一刻,才看出他當年十三歲就單騎衝陣的風采!
方知曉的手卻穩穩的放在慕容秋的腰不動。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慕容垂匆匆傳見他的意思。這個時候的慕容垂當然想招攬他這一些實力,卻要警告他不得打慕容秋的主意!慕容秋被當作大秦聖女,還有招攬天下英雄的苻堅的禮物。慕容家族正想利用這個女兒為他們擴張實力……關於慕容垂這個爹爹的雄武大略,慕容秋已經和他說得多了。
僅僅是看到他眼中偶爾閃現的精光,就能知道這個對秦主苻堅恭謹拜倒行禮的老頭子。心裡到底還藏著什麼樣的雄心!
自己說到底,還是無足輕重罷了……要不是慕容秋,也許站在這裡和他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方知曉仍然不放手。
絕不放手。
一雙冰冷柔軟的小手輕輕搭了方知曉裹著布條的右手,將他的手慢慢的挪開了。方知曉沒有看慕容垂,只是面色嚴肅的看著慕容秋。女孩子卻低著頭咬著嘴唇,躲開了他的眼光。
慕容垂的聲音還在低低的響起:「……我可以保你在大秦有個出身,你的家將也會妥善安置。在長安有你們一片天地!可是其他的東西,還是不要癡心妄想……慕容家不會欠你什麼……」
慕容秋轉頭看著慕容垂,又看了看方知曉的右手,似乎從做出了什麼決定。低聲道:「爹爹,我還有非常要緊的話,只能對你一個人說……也許你會有不同的決定……」
慕容垂一怔,看著自己的女兒。眼光柔和了一些。正準備說些什麼話的時候。就聽見大堂之外突然傳來了家將們的長聲通報的聲音:「……司徒大人使者,持貼邀請方知曉過府一敘!」
所有人的目光都僵住了,連慕容垂的目光都死死的落在了方知曉身。權勢地位在秦國除了苻堅不做第二人想的王猛,在郊天大典才結束之後,居然這麼快就來邀請方知曉過府敘話……這個了不起是個敗亡流散塢壁頭子的方知曉!
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方知曉站在那裡,臉色冰冷,心裡面卻像火在燒一樣。癡心妄想?老子就要讓你們知道一下,什麼叫做癡心妄想!現在老子的命運,只是由自己決定!門外通傳的聲音他根本就沒聽見。心裡面只有一個聲音在高叫:「等著!等著!」
「……司徒大人使者,邀請方知曉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