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在短時間內救凝聚起來了。中流堡是他們的家園,那裡有他們的家人。既然在東面還有個堡壘可以接應他們退出來,他們就必須前進。速捷軍整理好裝備,殺意沉沉的跟著祖鍛前進,連祖月都跟了。不過她爹這次沒反對,估計拿這個女兒也沒什麼辦法了。
方知曉把自己盔甲又緊了一下,翻身馬,走在祖鍛身後。至於前面等著的是什麼,他想也不願意想了。老子反正順心而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只要不負本心,大概也就足夠了。
速捷軍在黑暗中先向東,然後轉而向北,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遠遠的看到了中流堡的火光。那裡已經是大火沖天,照得每個人臉都是一片凝重。隱隱還有哭喊的聲音似乎順著風聲傳過來。
秋兒,你現在怎麼樣了?自己曾經短短停留的中流堡,現在又怎麼樣了?祖鐵,老子不會放過你!
再行一陣,遠遠已經看到一個小小的堡壘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了影子。低矮的城牆面有人影在走動,弩機和投石車全部就位。就聽見祖冶在旁邊歎了一口氣:「天保佑,燕軍還在中流堡中搶掠,丙未堡在還我們手中……大哥您看,堡民正在向這裡逃呢!」
大家都向前盡力望去,果然雪地一簇簇的人影在向東踉踉蹌蹌的奔逃。這時哭喊聲卻聽得更清楚了。大家都心急如焚,誰知道在這些人群當中,有沒有他們的家人?就聽見祖鍛大喝一聲,催馬就率先衝向了這個在東面拱衛中流堡的小堡壘。速捷軍戰士們也齊齊跟。方知曉也衝在前面,看見丙未堡面升起了燈號。正是表明安全的意思。沉重的堡門也緩緩的打開了。這時再不要人發什麼命令,數百戰士一下都湧了過去。
方知曉幾乎是和祖鍛肩並肩的同時衝進丙未堡中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是一個在燕軍兵威面前緊張萬分的小堡壘。城牆有徒屬步卒的身影,開門的步卒一個個低著頭,迎接他們塢主的歸來。雖然在這樣的情況下!
數百騎兵頓時將這個小小的堡壘校場擠得滿滿的。祖鍛大聲喝道:「祖家塢哪位隊正在此?我回來了!現在局勢如何?」方知曉遊目四顧,總覺得不對。那些速捷軍們都急紅眼了,也許沒有發現不對。但是他突然感到,怎麼祖冶說不斷的有堡民向這裡逃亡,但是除了城牆面的戰士,連一個堡民的身影都沒有?
他的手心突然燙得嚇人,那種熟悉的灼熱的感覺頓時又充斥了他的神經。突然間,他似乎就看見了慕容宙的巨大身影就在城牆面靜靜的蹲伏著!
一聲走還沒叫出口來,突然城牆亮起了火把。照得小小的丙未堡一片通明。然後就聽見一個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響起:「祖鍛,這次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要不是吳王,你的中流堡早幾年就被我拿下來了!天命,還是在我大燕!」
方知曉心朝下猛沉,慕容宙!這個從他踏足這個時代起,就一直糾纏著他的噩夢!
在城牆,突然湧出了大隊大隊的燕軍官兵,人數至少有一兩千人。丙未堡周圍的火把也熊熊燃起,照得堡內外一片通明。而最壓迫人的,是在堡壘角樓高處,那一個巨大如凶神一般的,披著重甲的影子。燕軍已經先控制了丙未堡,就等著他們投入這個羅網當中!
夜色如漆,火光如血,映照得小小的丙未堡一片殺氣沸騰。
速捷軍大隊發出了一陣騷動,一陣兵器響動的聲音,所有人在瞬間都拔出了兵刃。外圍的騎士頓時布成了一個圓形的防禦圈。而內層的速捷軍戰士都張開了弓弩,搭了箭鏃。短短時間內就形成了一個可以抵抗的陣勢。沒有人混亂驚呼,沒有人喧嘩叫囂。在最危急的時刻,這支身經百戰的軍隊還是顯出了他驚人的素質!
方知曉就身在外圈,他雙手執矛,死死的看著在城牆緩緩站起的慕容宙那個巨大的身影。幾個火把在他身後高高舉著。照得他身銀甲一片的光華流動。在這個夜間就如一場夢魘一般。面甲的憤怒金剛像似乎也在散發著威光,隔著數十步的距離,越過了方知曉,直直和祖鍛的目光撞!
祖鍛在祖冶和祖月的護持下,緊緊握著大火戟,挺著身子和他沉默的對視。雖然他身形還是那樣堅忍,但是哪怕方知曉,也能嗅到他藏在深處的那種絕望的味道。
慕容宙在城牆伸出了手:「交出白鳳璋!我可以答應收編你們祖家塢餘部。祖鍛,已經到了這一步,你應該為你的部下想想了……我不想多殺人。只是要白鳳璋和中流堡而已。至於你們祖家,在這個亂世最後該接受怎麼樣的命運,你也明白得很。現在只要我一聲令下,這千強弓就可以把你們全部射成刺蝟!我只等你五個屈指的時間!」
他舉起左手,緩緩的屈下了第一根手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祖鍛。他在馬依然不動如山,速捷軍戰士們胯下戰馬也緊張的嘶鳴著。千面強弓已經在城牆張開,一片的寒光閃爍。祖月緊緊的護在他爹爹面前,小臉滿是倔強的神色,揚著下巴看著慕容宙。在任何情況下,這個女孩子似乎都沒有低頭認輸的打算。
方知曉覺得自己腦袋似乎都要炸開了一樣,腦子在這個最危險的時候飛快的轉著。怎麼辦?怎麼辦!慕容宙在這裡等他們,主要原因還是為了已經不在慕容秋手中的白鳳璋!他們已經拿下中流堡,擒獲慕容秋,只要再奪回白鳳璋,就算大獲全勝。這條燕國第一大狼狗也算完成了使命。所以才在連夜襲取中流堡之後再在這裡設伏等候。而他們這些人就一頭撞了進來!從前到後,他們都在慕容宙的算計安排當中,眼看已經到了絕路。還有什麼辦法逃生不成?現在他們唯一的籌碼,大概就是這白鳳璋了!慕容宙一定以為是祖鍛從慕容秋身已經搶去了。
自己該怎麼辦?投降?和慕容秋死在一處?和速捷軍一起拚個魚死網破,那慕容秋又該怎麼辦?丟下她不管?怎麼算算,似乎都是到了絕路。種種想法在腦海當中捲成一片,不知不覺中,他握著長矛的手慢慢鬆了下來……這次是真的沒有法子了啊……
慕容宙已經屈下了第三根手指。
而祖鍛猛的抬起了頭,右手高高的舉起了大火戟!這把遺自大魏武悼天王,胡漢第一英雄冉閔手中的兵刃,在這夜空當中,在這絕境當中,依然如一條桀驁不馴,殺氣沖天的巨龍。一下引來了燕軍和速捷軍戰士們的全部目光!越是這生死關頭,這戟寒光,越是光華奪目!
「這世只有死的祖家男兒,沒有降的祖家男兒!慕容宙,你是錯看了我們!這片大地,已經流滿了胡漢英雄血,今天再多我們這一群,又有何妨?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只有我們漢家男兒有一寸氣在,這中原天命,就不在你們這些索虜之手!」他的目光激烈的閃爍著,環視周圍的速捷軍戰士一周,每個人都在這個時候,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歡呼!
慕容宙緩緩屈下了第四根手指。
祖鍛的目光最後和方知曉的目光對,瞬間方知曉就讀懂了他的意思。我掩護你趁亂殺出!天命變動之機在你,好自為之!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回顧一下自己心愛的獨生女兒。催馬就要開步前衝,祖月在他身邊已經淚光閃閃,握緊了長鞭似乎就要追隨自己爹爹的腳步。
自己該不該跟著他衝去?還是逃?活著投降,死也要和慕容秋死在一起?方知曉茫然的坐在馬,一向行事很乾脆的他現在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來到這個時代,和他的命運關聯起來的慕容秋和祖家塢,現在都已經陷入了絕境。如果他們都不存在了,自己就算活著逃出去還有什麼意義?天命,什麼他媽的天命,關老子屁事。自己一直以來只想是在這個時代找一個活下去的目標而已!當初如果是和慕容秋生死在一處,現在這個目標也是沒有了。不如就和祖家塢死在一處!
性子很有些激烈的他也猛的握緊了雙手長矛,喘著粗氣就準備在祖鍛一聲衝陣的大喝聲後跟著躍馬衝出,然後死在箭雨當中。
就在慕容宙將要屈下第五根手指,燕軍又將弓弩張大了幾分的時候。突然響起了祖冶的叫聲:「大哥,我對不起你,我死在你前面!」
這個一直有氣無力坐在馬的祖家老二打馬就直分開人群衝了出去,轉眼就掠過了方知曉的身邊,朝慕容宙所在城牆方向衝去。右手高高的揚著一支長矛,似乎就想朝慕容宙擲去!祖鍛大吼一聲:「二弟!」也揮舞著大火戟直衝了過去。這時慕容宙已經屈下了第五根手指,他身邊一個頭盔有金色羽毛的燕軍將領大喊道:「放箭!」
兩邊抿在弦的箭鏃頓時一起飛了出去。
小小的丙未堡頓時就是一片慘叫驚呼的聲音,人喊馬嘶的聲音響作了一團。這麼短的距離,雙方幾乎都沒有撥擋箭支的時間。而身鐵甲也對箭鏃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就看著城牆下的速捷軍戰士一圈圈的由外向裡倒下。而城牆的燕軍也同樣一排排的墜落。方知曉雙手長矛已經不知道撥下了多少箭支,雙矛鼓蕩得如同車輪一樣,修習了大火勁之後的他明顯覺得運力發力更快更圓轉。噹噹噹噹的居然一支箭都沒有落在他身!換作以前,早他媽的變成刺蝟了。
百忙之中他向前望去,就看見祖鍛揮舞著大火戟,在最前面牢牢的護住了祖冶。迎著箭雨就想朝前衝。而慕容宙就傲然的站在他們前面高處,數面鐵盾擋在他的面前。周圍已經變成了地獄一般的景象,到處都是死亡殺戮。而他們還在艱難向前。眼見就衝到非常靠近的距離。城牆的燕軍弓手幾乎是垂直著在朝下射箭,拚命想阻擋那個高大的身影前進。祖鍛已經揚起了手,大火戟就要朝慕容宙擲出!難道他是要直撲慕容宙,造成混亂掩護自己逃跑?
而慕容宙只是在盾牌後面,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祖鍛身子突然一頓,手中一直揮舞的大火戟戟尖垂了下來。接著又是三兩支箭趁虛而入,穿透了他的身體。他高大的身軀略微晃動兩下,不敢相信的轉過臉來,看著身邊的祖冶。
箭雨也在這個時候停歇了下來。
而祖冶手中的長劍就沒入了祖鍛的腰間。他白著一張臉看著自己的大哥。整個空氣都似乎凝固了。從方知曉到祖月,到速捷軍全部張大了眼睛。
一瞬間方知曉就全部明白了過來,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原來自己一直覺得不安的就是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