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下
老林小屋
一個灰衣男子負首仰天,臉上神色波瀾不驚,
半晌,他慢慢回過首來,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悅的聲音:「當年『獸神』也是敗在此陣之下,如今看來,這誅仙劍陣果然是舉世無雙呀!」
清風中白影閃動,天狐小白裊裊行出。
「的確!」灰衣男子淡淡的說道,
此人正是張小凡,
少時,他悠悠說道:「但凡手握誅仙之人,都沒有過好下場!」
小白微微一愕,接著笑道:「當然不包括你了!」
「也許吧!」張小凡神吸口氣轉過身來,臉上帶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我們有十幾年沒見了吧。」他看著眼前的女子說道,
小白眼神一陣恍惚,喃喃說道:「嗯,十多年了!」
張小凡感歎道:「天狐萬載長生,你跟以前一樣沒變。」
「一樣漂亮?」小白眼帶笑意的看著他,
「不錯!」張小凡點點頭。
小白慢慢收起笑容,看著眼前這個雙鬢泛白的男子,眼中不由的閃過一絲落寂。她隨聲問道:「你……你十年來就在這裡度過?」
「不錯,」張小凡應道:「天下雖大,卻沒有比這裡更適合我的地方了。」說首眉頭忽然一皺,
接著問道:「你去過狐歧山嗎?」
「沒有!」小白沉吟說道:「當初據你所言,我找到小六身亡的那座火山,這十多年來也未曾踏出一步,小六喜歡看星星,我便將整個巖洞做成他喜歡的樣子!」
說著她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溫婉的柔笑,周圍彷彿也沉浸在淡淡的回憶之中,
清風漸許,帶起她的一絲發稍拂過鬢間,清雅中顯現出一份獨有的嫻靜之意。忽然間她展顏一笑:「你看咱們十幾年沒見面了,就不要談這些過去的事了。」
她嘴角輕佻的突然問道:「有酒嗎?」
張小凡微微一愣,接著微笑道:著搖搖頭道:「你一個人喝吧!」
小白含笑著看向不遠處的一簇密林,口中驚訝的說道:「喔?主人不陪的話,那就只有請別人奉酒咯。」
張小凡面色淡然,眼睛與小白一樣看向那簇秘,
清風微拂,樹影搖戈,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沉悶,這時一陣怪異的聲音突然傳來,
「吱吱吱吱。」抬首看去,遠處的樹影一陣晃動,
一道灰影飛速的在樹叉上蕩了過來,「小灰!」張小凡面容微動,
而那灰影已經閃至身前,「吱吱。」灰影歡叫一聲迅速的爬上他的肩膀,
正是一直跟隨清盈的『三眼靈猴』小灰,
卻不知道它為何會來此地,也許,它也想念這個陪伴多年的老友了。
「呵呵,這回可以喝個暢快了!」小白的聲音突然傳來,
猴子小灰三隻眼滴溜溜的一陣亂轉,接著凌空一竄,落到了小白的懷中。一張猴臉擠成一堆。顯然極為開心,
「你不是跟阿山在一起嗎?」小白撫著它的腦袋說道,
小灰一陣輕叫,「吱吱吱吱。」接著手舞足蹈的說起『猴語』來,
小白眉頭微蹙,接著對眼前的男子說道:「這次『青雲會武』『六合門』也去了,阿山重傷被人劫走!」
張小凡身子微微一震,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你不去救他?」小白問道,
「唉!」張小凡長歎一聲道:「我不希望他跟我牽涉太多。」
「就因為你的經歷?」小白遲疑的問道,
「正是。」張小凡沉聲道:「林山這孩子本性善良,卻又嫉惡如仇。我的一切他早晚會知道,好則可能只會蒙上陰影,如果再牽涉過深的話,他可能會自暴自棄,從而心生異念,萬劫不復。其實而這也是我收他為徒的原因之一」
「你多心了吧!」小白微笑著說道:「我看阿山挺機靈的,而且是非分明,相信他不會如那些牛鼻子一樣死認理。」
張小凡深吸口氣說道:「這些不談,他的人生隨他自己,路已經選擇,走不走得過就看他自己了。」
緊接著他又問道:「上次黑木怎麼會出現『狐歧山』?」
小白秀眉微皺:「這些我也不太清楚,當我離開『小池鎮』不久後,便發現他與雲亦嵐在一起,後來便一直跟隨著他們,直到在『狐歧山』遇見你。」
說到這裡,小白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張小凡兀自說道:「雲亦嵐一直想得到『天火之秘』的全部法訣,不可能與黑木化兵戈為玉帛。」
「嗯!」小白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後來黑木也對我提到過,如今的『南荒五部』族已經合併為一,取名『黑巫族!』」
張小凡臉色一怔,接著微微驚訝的問道:「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整合『南荒五部』?」
他深有體會,南方部族並不是單純的力量能夠掌控的,最能服眾的卻是威望,也許你有力量能殺光他們,但那並不代表你能統御他們。
「他沒有說!」小白道,接著冷笑一聲:「不過我也能猜到是誰。」
「喔?」張小凡微感訝異,
小白卻並不回答,她雙眼含笑的看著張小凡說道;「想不想隨我往『南荒』走一遭!」
張小凡低頭不語,半晌,他和聲道:「好,我還欠『大祭祀』一個人情,此番前去看能不能償還一二。不過…………。」
「怎麼了?」小白笑容一滯,
張小凡轉過首長歎一聲:「不過在這之前我還得去一個地方………。」
抬起頭,他的眼神彷彿穿過重重山嶽,落在一座雲氣縹緲的山峰之上。
小竹峰。
幾隻仙鶴劃過雲霄,
陣悠揚的鐘聲忽然傳開,
一眼看去,整座山峰悠然中透露著幾分嫻靜,仙意飄然,
「鐺…一陣鐘聲傳開,
林山緩緩的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了一般,而他,也就著樣一動不動的睜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這是一個天然的石洞,周圍怪石突兀,只有中間落有一塊三丈方圓的空地,而林上便是躺在這空地之上的一團草墊上,
再觀周圍,洞頂石筍根根倒垂,『滴答滴答』的掉落著點點清凝,兩頭石壁各有一洞口,其中一個光線充足,顯然是石洞的出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忽然傳來一陣『登登』的腳步聲,洞口處陰影閃動,
不時,一道白影走了進來,
「你醒啦!」侍小詩快速的走了過去,看著睜開眼睛的林山微笑道:「我剛才出去給你拿了點吃的,餓了沒有?」
地上的身子動也不動,一如旁邊冰冷的磬石。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滴答滴答」,晶瑩的水滴落在怪槽坑窪的石頭上,濺起朵朵水花,
侍小詩笑容僵在臉上。她慢慢蹲下身子,輕輕的打開手中的肥葉包。悅耳的聲音在石洞中再次響起:「你別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
這時她忽然想起自己師傅與那個男子的關係,侍小詩心中一陣慌神無措,口中不由自主的說道:「也許………也許你叔叔也…………。」
「他沒錯!」堅定的聲音突然響起,
侍小詩面色一喜,當看到林上望過來的一雙眼睛時,那剛剛到喉嚨的話又吞了回去。
與此同時,她也為剛才自己心中閃過的那個念頭一陣心驚。
一時間,周圍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只有淡淡的肉香懶懶的飄灑在空起之中,催人腹胝。
「你為什麼要救我?」林山慢慢的閉上眼睛,
「我相信你。」侍小詩沉靜的說道:「我們曾經一起戰鬥過,我不相信你是魔教中人!」
「可我是魔教中人的徒弟!」林山自嘲的說道,
侍小詩一滯,忽爾她沉聲道:「我說過,那不是你的錯,至少你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難道壞人的後代就只能做壞人嗎?而………。」
「不,他不是壞人!」林山猛的睜開眼睛,身子剛想立起,突然間胸口一陣辣痛,
「恩哼,」他悶哼一聲,嗓間忽然一熱,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不……,山人叔叔不是壞人……。」他喘息依然不停的念道,
殷紅的血水不斷溢出,而他卻絲毫未覺,
侍小詩面色緊張的安慰道:「好…好,他不是壞人,不是壞人。你如今傷得很重,先躺著別動。」
接著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幫他擦乾淨了嘴下的血跡。
淡淡的清香繚鼻間,林山喘息著閉上眼睛,
須臾,他平靜的問道:「雙兒與燕師兄他們怎麼樣了?」
「我將他們引開了,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侍小詩拉了拉他皺起的衣襟低聲說道,
林山平靜的說道:「謝謝你,我累了。」
「好吧,」侍小詩心歎一聲道:「這是我師父閉關的地方,這段時間她不會過來,你安心休息吧!我到時再來看你。」
說著侍小詩站起身來,看著這個閉目不語的男子,面上神色忽閃不定,
不時,她理了理額間的髮絲往洞外走去,
滴水碌碌,細聲繞耳,沉靜中,
他慢慢的張開眼睛,過往的一切慢慢浮上心頭,
初遇山人,懵懂中學藝逝年,
偉岸的背影,蒼桑的面容,
歲月中,那道身影不知不覺已的在他的心裡生出一股無形的敬重,有如晚輩對長輩一般,冷談中帶著一絲嚴厲。
雖然他從未多言一語且面色冷淡,可父母早失的阿山,早就能夠從別人不經意的眼神之中體會其中的意境了,
學藝中他在心裡稱呼他為師父,生活中大膽的叫他叔叔,子夜中靜靜的體會著那份久違的親情。
可如今一切都變了,自己所堅持的正道善惡已經變得模糊,自己的路彷彿又到了一個新的三叉口,
何去何從任他選之,恍惚間,他卻又無從選擇,
正道中的魔頭之徒,魔教中的獵殺對象,任何一方都希望置自己身死而後快,
究竟改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啊,……突然他大吼一聲,接著立刻閉上眼睛,
雜念漸消,頭頂靈台瞬間清明,他順著自己從『天書』中所領悟而來的『靜心訣』慢慢的進入神往之境。
萬物不驚,
玄冥鎮心,
…………
…………
萬物不驚,
玄冥鎮心,
…………
時光流逝,轉眼間過去五日,
林山慢慢的睜天眼睛,接著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站起身來,幾日來他的傷勢已好了將近一半,他努力的不讓自己閒下心去想那些煩惱的事,一將有空便悶頭打坐。恢復居然迅速異常。
侍小詩也是常有過來,不過大多數都是林山在打坐的情況下進來的,她也不多話,只是靜靜的看他一會兒,接著放下日常食物便會離開,
在心裡,林山總覺得欠他太多,所以他很想早點離開。
懶散的陽光灑滿洞口,他的心中一陣感慨,沒想到如今連放鬆心情沐浴清風都成奢望了。
他轉回首,目光靜靜的看著另一個幽黑的洞口,心中思緒萬千。
就在這時,他的心靈深處突然間一陣悸動,他恍惚的邁開腳步,朝著那個石洞走去,短暫的黑暗過後,溫和的蒙光灑在他的臉上,這是一間工整四方的石室,周圍人高之處鑲有兩顆碩大的夜明珠,散發著迷離的光芒。
突然間,林山平靜的身子猛的一震,接著彷彿石化了一般站在那裡,
他的面前,一塊光潔平整的天青石上,龍飛鳳舞的雕刻著十個巨大的古篆字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
……………………………………………………
「………天書三部…………天書三部呀。」
顫抖的聲音在這個肅冷的石室中迴盪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