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草木茂盛,簇擁兩旁,中間的一條小徑幾不可察,帶著淡淡的熟悉感,投入林山的眼中,
張小凡緩步走在前方,面帶沉思,林山默默的跟在身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樹林一沉默了下來,只有那刮過腳沿的清草發出『蔌蔌』的聲響,有些沉悶,幾隻飛鳥撲騰著翅膀落在樹稍,好奇的打量著這兩個沉默的男子,
不多時,前方的不遠處傳來陣陣流水之聲,綠油油青草臨淵而止,一條小溪橫在身前,清澈的甘泉潺潺而流,怪石之間溪水迴旋,蕩起朵朵水花,『叮咚』聲響便是源自於此。
「兩年多了呀……!」林山感歎著踏過那一塊塊曾經駐足的石礁,心中往事紛飛,
隱約間,他也猜出山人想帶他去什麼地方了。
很快,樹影錯落間可以看到那屹立在後山的那座石山了。
明陽普照,
清風徐徐,
兩道身影靜靜的佇立在那樹蔭之下,在他二人身前不遠處屹立著一座巨大的石山,
高逾百丈之多,石面垂直向下。青色的騰蔓交織成一張大網,將那其緊緊的包裹其中,一時間不著面目。
身臨其下,讓人不禁行生渺小之意。
林山回過首來,目光看向石蔭下方那幕水簾般的細籐,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曾幾何時,自己在這裡也是更是度過可數個夜晚了。
「去吧……。」
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斜陽之下的那道身影卻是紋絲不動。
山應了一聲,錯過那道身影往籐蔓下那間曾經呆過的石室走去。
『是福是禍就看你的造化了!』張小凡心中念道,目光卻是怔怔的看著那道豎立的綠毯,腦海中晃過一道淡淡的影子,面色慈悲,
一絲懷念劃過深眸,
…………
入夜,明月當空,繁星點綴,一條銀河倒懸天外,月華之水仿似初雪之霜,染盡萬物始蒙。
天地萬籟俱寂,生靈冥冥感召,林間居然一片沉靜,就連蟲鳴風呼之聲也是幾不可聞,天地肅然,
石室內,林山盤坐中央,眼簾垂下,五心朝天,心中雜念全無,腦海一片空明,
『封魔珠』靜靜的漂浮在他眉心三寸之處,灑下道道瑩白光許,倒映著他的面容,堅毅而又厚實。
此時的他心念合一,感受著一切可以頓悟的念意,
『天書一部』,乃初始總綱,結悟大道鴻昌,
『天書二部』,如始之細流,潺潺而過,雖然終入汪洋,卻又自成一脈,
『天書三部』,如深海諸島,點綴蒼穹,雖然斷不相連,卻有面面俱到,各自陣營。
漸漸的,林山那原本沉靜默然的週身緩緩的亮了起來,青色的光芒閃爍不絕,邊緣處繚索著淡淡的灰色之氣,
『封魔珠』輕鳴陣陣,忽然暴出耀眼的白光,將本不寬敞的石室映照得通亮如晝,而這一切,林山卻是絲毫不知,
『道家法門』,與山人所教的法術一一閃過腦際,在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種通透靈犀的感覺,
那些不同的法術彷彿化成一條條江之小溪,最後匯成一股,又如海之橋樑,將一座座浮山小島連成一塊,讓他感覺靈魂突然脫離肉身,身處浩瀚無間的虛空之中,與天地同在。
然而這種感覺剎那而過,讓他恍惚心有幻覺一般,欲抓卻又無蹤,心底沒來由一陣煩躁,平靜的臉色忽爾血色潮紅,頃刻間卻又煞白無比,瑩潤的額間很快便滲出汗來,那原本身上那平穩的青光忽然一陣搖曳,空氣中居然發出『嘶嘶』銳嘯之聲,而他的身子,也是不可遏制的輕顫了起來。
就在這危機的時刻,一道奇異的意念從四面八方朝林山疾湧而去,原本焦躁的心,彷彿旱後甘霖,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週身的青光也趨於穩定。一股豁然清明的感覺騰自心底,週身的氣勁循循而環,那第『三部天書』中許多艱澀難懂之處,忽然現出了原有的軌跡,雖然還不甚清晰,但也絕不是徘徊無前了。
那種玄妙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一般,十里之內萬物的動寂盡在感念之中,
『蚯蚓掘土,飛鳥蟄伏,還有花蕾開放,緩緩而舒,蕊心輕顫。』莫不在他的腦中清晰的顯現,空靈萬物。
他心底忽然騰起一種慈悲的感覺,
『萬物循循,眾生平等。』
這本是佛門的無上意念,而此刻卻出現在他的腦中,心中那些散落的島嶼慢慢的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新的天地,週身閃爍不定的青光突然滯在那裡,一縷金芒從林山的眉心豁然綻放,
室中突然響起一聲梵音,暴出萬丈金芒,那停在半空的青光也是瞬間便轉化成金光的一縷,
石室中肅穆莊嚴,就連那『封魔珠』的瑩白之光也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而隨著林山的不斷催動,這金色的光芒愈來愈盛,整座石山彷彿都被它照透了一般,青色的籐蔓下金光閃耀,不斷的糾纏著,接著匯成一柱,直衝天際。
雖然鋒芒絕代,但這種異象卻是瞬息而逝,
石室之中,金芒漸許,林山定定的盤膝在那裡,剛才所發生的事他卻是絲毫不知,此時的他正沉浸在剛剛領悟到的法訣之中,那種感悟天地至善的妙法,讓他整個人變得安靜而又寧和。
老林小屋,
一道身影靜靜的佇立在那裡,月銀之下,風拂林稍,帶起他鬢間的一縷長髮,來回飄蕩,
張小凡怔怔的看著剛才那道金色光柱衝起的上空,目光似有欣喜,也帶憂愁。
「還在擔心嗎?」一個脆鶯之聲響了起來,碧瑤一身綠色衣裙緩步踱來,一雙美目靜靜的盯著那個月下男子,
張小凡低歎一聲,回過首來,道:「一切聽天由命吧!」
說著話鋒一轉,悵然道:「瑤兒,對不起,當年……,我傷害了你父………。」話還未落,一隻小手輕掩而來,生生止住了下面的話,
碧瑤靜靜的凝視著他,彷彿要將這個輪廓刻在心間一般,
許久……
她輕聲道:「那不怪你……!」說著幽幽一歎,神情有些落寂,
「父親已經離開我了,我不想你再有自責,如果是那樣,我寧可永遠都不要………。」
「好,好小凡急忙截住,道:「我不說,以前的事我們再也不要提了!」他小心的安撫著身前的女子,心中湧起一陣疼惜。
瑤低頭輕囈一聲,嬌軀慢慢的傾了過去。
張小凡輕摟著懷中的可人兒,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充實感,這便是自己曾經嚮往的吧,他欣然的想著。目光柔和的看著懷中之人,默默道,『即便放棄一切,只要有你陪伴,便是足矣!』
可心底那偏僻的一角,總會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他微微抬首,遠處的『青雲山』迷濛一片,在那深處,是否也有一顆孤寂的心,獨自孤影。
笠日,初陽明媚,清風拂曉。
山巒綠樹沐浴在晨曦的朝陽,一切,自然而又祥和,
張小凡靜立的那座巨大的山石之前,身旁的碧瑤面帶笑意,不時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此時的她依舊綠裙襲身,纖臂束腰,勾勒出妙曼的身姿來,而綠裙搖擺間隨風飄揚,宛若瑤池仙娥,直欲乘風而去,另人呼之驚艷。
沉靜中,張小凡忽的面容一動,目光向著那山石下水簾般的細籐看去。
綠影輕疊,林山步出石室,銳陽普照,清新的晨風迎面而來,讓人為之氣爽,
林山微微垂目,
深深的呼吸,心中升起一絲明悟,彷彿整個人融入了天地,與之共同呼吸,雖然還很模糊感覺,但卻已得之啟蒙。
「你悟性的確很高…!」張小凡淡淡的說道,
林山心中敬意,道:「這還多仰叔叔指點有方!」
「撲噗……。」旁邊的碧瑤掩嘴輕笑,接著瞟了張小凡一眼,道:「你呀,教個徒弟還這麼生分,自己不苟言笑,還把徒弟給教木訥了。」
張小凡一窒,怔怔的站在原地。
碧瑤逕自接著對林山道:「你就叫他師傅吧,其實他很好說話的,就是留點白髮喜歡裝深沉。」
林山嘴角一搐,心中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但耳朵卻是有些發熱,想然是憋得很苦。他瞟了一山人,見其毫無反應,當下點點頭,道:「是…,師娘,徒兒知曉了。」
碧瑤臉色一紅,笑罵道:「亂叫什麼,誰是你師娘了!」
林山心中一樂,這時只聽張小凡哈哈一笑,道:「好,山兒果然明白事理。」
碧瑤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們師徒二人還真齊心呀!」不過卻沒有分辯什麼,
張小凡收起笑容,對林山道:「你已經找到了『天書四部』的門徑,能夠自行將其全部領悟的話,那是更好,如果不能………。」說著他微微一頓,目光看向那面垂直的綠毯,喃喃道:「那一切就看天意了。」
林山沉吟道:「是,師傅。」
「嗯!」張小凡點了點頭收回目光。道:「『天劍門』在這十年中突然崛起,實力直追三大門派,其中肯定有著什麼大的機遇,以你現在的道行就算應付不了,也可以從容走脫,記住,只可智取。」
「是……!」林山目光沉靜的點點頭,
「好,去吧,一路小心。」張小凡微微領首。
這時碧瑤忽然喚住了他,道:「如果救出她了,就帶她離開吧!記住,不准你傷害她,不然師……我不絕不輕饒你!」
林山輕輕一笑,道:「師娘放心,我一定不會負她!」
說著祭起『封魔珠』,呼嘯一聲,朝『天劍門』那個方向飛去。
這次碧瑤在聽到師娘二字時卻沒有分辯,此時她眉頭輕簇,可能剛才沒有察覺吧。
「不用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張小凡輕聲道,
「嗯!」碧瑤輕輕的點了下頭,但面上的愁容卻絲毫未減。
張小凡低歎一聲,抬起頭,巍峨的『青雲山』雲霧繚繞,一個淡淡的影子沉浮其中,雪若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