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一扇門被推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高大老者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做工考究的長袍,一雙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也不知有多少,看上去就像棵千年老樹般滄桑。
他就是血族實際上的統治者,血族世界中最古老的斐帝爾南德家族的現任族長焚崗斐帝爾南德,目前血族世界中最有權勢的人。
斯曼斯靜靜的抬起頭來,表情複雜的望向站在二樓的這位親王,後者則一臉笑意的與之對視,根本無法從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看出他此刻的想法。
代表新生力量的索侖特家族與代表舊勢力的斐帝爾南德家族間的衝突由來已久,所有血族都清楚他們之間的對立,何況前不久才傳出斯曼斯要在這次血宴大會上挑戰斐帝爾南德家族的地位,因此當眾血族看到斯曼斯與焚崗間的對視後,都靜悄悄的躲在一旁看起熱鬧。
但讓眾人有些失望的是,斯曼斯只是靜靜的與焚崗對視了一會兒,便微笑著移開了視線,開始和身邊的隨從低聲交談。
他的反應看在眾人眼中,不免讓人懷疑這第一大家族的族長,同時也是最年輕的純血親王是不是已經在第一次交鋒中落居下風。
見沒什麼熱鬧可看,大廳內重新恢復了喧嘩,血族們神態優雅的端著酒杯寒暄著,沒人注意到二樓的焚崗輕輕的握緊拳頭,更沒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竟是如同掀起驚濤駭浪般不平靜。
這次焚崗出來,就是打算在眾人面前給斯曼斯一個下馬威,作為血族世界中最古老家族的族長,焚崗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了信心,即使對手是一位純血親王也一樣。
但讓焚崗意想不到的是,他全力釋出的威壓竟對斯曼斯一點作用也無,甚至是面不改色,這使得他不得不親自出馬與斯曼斯正面交鋒。
更沒想到的是,他發現大廳內竟然還有兩個人對他的威壓毫不在意,甚至在走出房門前,他完全沒有感覺到大廳內有這兩個人的存在。
看著站在斯曼斯身後那東方面孔以及另一位西方面孔的年輕人,焚崗心中第一次充滿了恐懼。
那兩個人並沒有做出什麼出奇的舉動,焚崗甚至無法從他們身上感覺到力量的存在,但就是這兩人讓焚崗一直引以為傲的感覺失去作用,他的眼睛明明看到這兩個人了,卻絲毫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彷彿只要一閉上眼睛,這兩個人就是根本不存在的。
在焚崗長達兩千三百年的漫長生命中,第一次遇見這種完全脫離掌控的情況,這讓他心中充滿了恐懼,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彷彿是感覺到焚崗心中的緊張,正與人閒談的那個東方面孔年輕人突然抬起頭來,向焚崗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焚崗只覺腦海中轟的一響,那張笑臉上的一對漆黑眼睛在他視線中不斷擴大,最後變得如天地般巨大,充斥了他的全部視野,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去。
他的心彷彿突然墜入冰谷般,只感覺到一片冰涼,身體一陣輕顫,疑惑著這究竟是什麼力量,竟然有如此詭異的能力?
「怎麼了?那老傢伙就是我的僕人要對付的人,他有什麼好看的?」亞拿薩注意到楚白的那個笑容,於是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呵,沒什麼!」楚白微笑著搖搖頭。他可不想向亞拿薩解釋自己一時無聊捉弄了一下二樓的那個什麼親王,不過看情況剛才那一下似乎效果不錯。
「你們東方人真神秘!」亞拿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解的搖搖頭,然後端著酒杯晃晃悠悠的走了。
在另一邊,焚崗急匆匆的回到貴賓室,旋風般的衝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杯美酒。
正在貴賓室內閒聊的幾個親王好奇的望向他,在他們的印象中,還沒見過焚崗有這樣慌張的舉動。
「焚崗親王大人,外邊有什麼情況嗎?」所羅門親王好奇的問。在座所有親王中他與焚崗的關係最好,所以只好由他來問這個問題了。
焚崗沒有回答他,只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和了下情緒,這才回頭問:「上次你的屬下曾報告過在索侖特家族出現的那個東方人,還有關於他的確切情報嗎?」
「那個東方人?」所羅門思索了會兒才回答:「情報不是很多,只知道他頭腦很簡單,喜歡打架惹事,索侖特家族的年輕高手幾乎都被他打了一遍,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們家族在搜集情報方面畢竟不如血魅家族。」
「那個東方人長得什麼模樣?」焚崗急切的問,未等所羅門回答,他閉上眼睛回想了下,然後把剛才那讓他大吃一驚的東方人面貌描述了遍。
「不不,焚崗親王大人,我們的情報中關於那東方人的資料雖然不是很詳細,但是我知道那個東方人是個身材高大,一臉鬍子的粗魯傢伙,可不是您描述的這個英俊小伙子。」所羅門有些困惑的說。
「不是他?」焚崗自言自語道,又突然省悟過來,「即使不是他,也一定是他的同伴,否則為什麼會這麼湊巧!」
「焚崗親王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嗎?」周圍的親王見他莫名其妙的一直自言自語都大感奇怪,最後還是所羅門上前小心翼翼的問。
焚崗猛地清醒過來,回頭見到周圍幾個親王詫異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剛才只是想到一些小事罷了!」
幾個親王對視一眼,都知道會讓他如此失態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小事,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眾人也沒辦法逼他,只得無奈的笑笑紛紛起身告別,要去為馬上就要開始的血宴大會作準備。
送走屋內的幾位親王后,焚崗獨自一人坐下,第一次發現他似乎把斯曼斯的挑戰看得太簡單了,心裡彷彿有一種預感,他這次似乎會地位不保。
當太陽沉入地平線,別墅內亮起了點點燈火,別墅外的田野中也升起無數慘綠色的鬼火,那是來參加大會的亡靈法師和幽魂招出來警戒的亡靈警衛,除此之外,在幽黑的夜空中還有無數化成蝙蝠的血族正飛舞著,他們因不夠資格參加血宴大會,只能在外邊負責警戒工作。
幾個前來參加大會的狼人代表已經去赴宴了,而他們帶來的近百位狼人則留在外邊,這些頭腦簡單的狼人也不知從哪裡弄來酒肉,乾脆就在凜冽的寒風中擺起酒席,近百個狼人就那麼席地而坐,拚命的抱著懷裡的酒瓶灌酒,一些負責警戒的血族從旁邊飛過,看到這一片狼狽喧嘩,不禁輕蔑的冷笑了幾聲。
一頭黑髮的抱石子在這群外國人中顯得格外顯眼,那還算魁梧的身材與這些狼人相比至少小了一號,不過他倒毫不在乎,只是興高采烈的與旁邊的狼人搶著酒瓶。
這群狼人都是些頭腦簡單的傢伙,個性豪爽且沒那麼多顧忌,正好對了抱石子的胃口,因此雖然語言不通,但沒多久抱石子就已經與他們勾肩搭背的混得很熟了。
索侖特家族的一位大公爵走了出來,四下張望了下,立刻看到混在狼人堆裡的抱石子,遲疑片刻後他走了過來,在抱石子耳邊用漢語結結巴巴的說:「那個,楚先生……你……過去。」
為了能與楚白溝通,索侖特家族中的血族們最近都在學習漢語,雖然短時間內學不了什麼,不過幾個大公爵總算能夠結結巴巴的說幾句了,即使日常對話還是非常不流利,但幫楚白傳達些話給抱石子還是沒問題的,而這位大公爵就是被楚白所托來尋抱石子的。
抱石子正與一個狼人拼酒拼得痛快,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不由得有些不耐煩的回頭叫道:「什麼人啊?」
「楚先生請……你過去!」那大公爵又重複了一遍,這次總算流利了些。
「蝙蝠,你來這裡做什麼?」旁邊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狼人大笑著說,他身邊幾個同伴聞言立刻轟笑出聲,畢竟血族與狼人的關係不佳在暗黑世界早就不是秘密了。
那大公爵惱怒的看向他,抬手不動聲色就是一顆漆黑的火球扔了過去,想那幾個不過是最低級的狼人如何是一位大公爵的對手,更何況正喝得頭腦昏沉反應遲鈍,當即被那顆火球轟中胸口,怪叫一聲翻了幾個跟頭滾出去,好在那大公爵下手還懂得拿捏分寸,倒沒有性命之虞。
旁邊的狼人卻不以為意,彷彿根本沒看到似的。
畢竟在狼人的世界裡,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殘廢或致死,都不會有其他狼人關心的,更何況這些狼人正喝得迷迷糊糊,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哦哦,是你啊,有什麼事嗎?」同樣喝得有些迷糊的抱石子總算認出身後那個大公爵,他醉眼迷濛的問,那大公爵只得無奈的又說了一遍。
「楚哥兒找我啊?完了完了,要是他知道我喝酒了,還不曉得要怎麼收拾我呢!」
抱石子聽到是楚白找自己,頓時嚇得酒也醒了。
「嘿,兄弟,什麼事啊?」旁邊一個狼人暈忽忽的靠過來,摟著抱石子的肩膀一邊叫一邊打著手勢。
「沒什麼,我要去參加那個什麼會了。」抱石子同樣打著手勢回答他,這就是他與這些語言不通的狼人們溝通的方法,雖然手勢沒辦法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但讓對方瞭解個大概還是沒問題的。
那狼人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怪叫一聲道:「原來你要去參加血宴大會啊?他媽的,我們幾個竟然不能進去,說什麼我們不夠資格,真他奶奶的!」
旁邊的狼人聽到他的叫聲也湊了過來,一個個大罵不已。
抱石子用手勢詢問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那幾個狼人的意思。他本來就是個做事不經大腦的傢伙,現在又喝得迷迷糊糊的,一激動竟然拍著胸膛誇下海口:「這有什麼困難,我帶你們進去!」
這番話經過手勢翻譯後,旁邊的狼人頓時一陣歡呼,毫不臉紅的用手勢拍起馬屁來,抱石子心裡益發得意,站起身來拉著一個狼人歪歪斜斜的就往別墅走去。
旁邊那個大公爵見狀可著急了,他可是按照楚白的吩咐來請這傢伙回去的,怎麼人是要回去了卻還帶著一大票跟班?
他急忙拉住抱石子,結巴著說:「楚先生請你回、回去,可是這些人……」
「怕什麼,就說是我的朋友好了!」抱石子斜睨著他道:「你不是說你們家族是什麼血族第一大家族嗎?人家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說完這話,他也不管那大公爵怎麼回答,拉著一群狼人就這麼一路吵吵鬧鬧的走了。
大公爵在後面急得抓耳撓腮。
這抱石子同樣是索侖特家族的貴賓,自己雖然是大公爵,可也不敢輕易得罪他,不過他這要求也太過分了吧?每個家族雖然都可以帶一定數量的外人進入會場,但帶這麼一大票非親非故的狼人進去算什麼?何況這一群醉鬼要是在裡面搗亂,他們索侖特家族不就得莫名其妙背上這黑鍋?
還未等大公爵想出應變之策,抱石子一行人果然在別墅門口被守衛的血族攔了下來。雖然抱石子胸前別著索侖特家族的徽章,但那群狼人可沒有啊,別墅守衛自然不會放他們進去。
抱石子在門口鬧了半天,最後還是無計可施,只得回頭叫道:「喂,你來跟他說,不讓我們進去就是不給你們索侖特家族面子!」
那大公爵心裡暗罵,自己怎麼會找了這麼個苦差事幹,不過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他也只得順著抱石子帶這群醉鬼進去了,否則要是讓抱石子在外邊鬧起來,最後被親王大人教訓的還不是自己?畢竟這個愣頭青是貴賓,怎麼責罰也不可能責罰到他頭上的。
「閣下,這些都是我們索侖特家族的客人,請你讓他們進去吧!」大公爵走上前指了指得意揚揚的抱石子和他身後那一大群狼人,無奈的說。
「可是,閣下……」守衛的血族有些遲疑,索侖特家族會邀請近百個低等狼人來參加血宴大會?白癡都不會信的!
「閣下,我說這些人是我們索侖特家族的客人!」大公爵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將血族中高代者對低代者的天生威勢提升到最大。
一個大公爵與一個伯爵級別血族的對峙,最後誰會是勝利者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抱石子得意揚揚的帶著一票喝得東倒西歪的狼人兄弟推開大門衝了進去,一路上的叫囂聲吸引了不少不滿的目光。
「希望親王大人不會因此責怪我!」被利用的大公爵站在後面,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著自言自語。
血宴是在別墅的地下室內舉行的,斯派家族雖然是血族世界中最另類的家族,但仍然保持著血族的一個傳統,就是喜歡睡在陰暗地下室內的棺材裡,正因為如此,這棟別墅內有一個面積超過別墅數倍的巨大地下空間。
抱石子帶著他那群狼人朋友來到這巨大的地下空間時,焚崗正站在一個高台上講話,那個高台是專門為發言者設計的,幾個刻在上面的黑魔法讓站在上面的人可以輕易的讓聲音傳遞到每一個角落。
在參加血宴的幾千人中,抱石子等近百人實在是微不足道,就如同扔進大海的小石塊一樣,只引起一點騷動就成功的融入人群之中,只有閉目養神的楚白那無處不在的神識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這群老狐狸!」斯曼斯向坐在身旁的道契卡輪說道,他的笑容有些苦澀,畢竟在看到自己努力了這麼久還是不如對手時,他的心情是不可能會好的。
「嗯,我們確實有些輕敵了。」道契卡輪點頭同意道,不過倒沒有多少憂慮的神色,「無所謂的,實在不行的話再請主人出面吧!」
「也只好這樣了。」斯曼斯無奈的點了點頭。
血宴大會開始後,確實是按照計畫進行著,以焚崗為首的幾個家族聯名提出申請,以現任評議長數百年沒有露面為由,要求重新選舉評議長,這一切都在斯曼斯的預料之中。
不過其後的發展就有些超出斯曼斯的掌握了,雖然這段時間內他聯絡了不少家族,但當真的開始表決時,他卻驚訝的發現,自己所控制的勢力還是不如以焚崗為首的幾個家族。
在整個血族世界中,保持中立的家族大概有三成,剩下的家族中焚崗就控制了四成,而努力了一段時間後的斯曼斯雖然控制了其他三成,但總括來說還是輸給了焚崗。
不過斯曼斯並沒有因此喪失信心,雖然在剛才的表決中他落居下風,不過那不過是口頭表決,真正決定評議長職位花落誰家的表決還沒開始,而他只要在那次表決前請主人出馬就可以了。
在崇拜撒旦大神的血族中,一位與撒旦有著相同存在意義的十二翼墮落天使意味著什麼毋需言明,相信等亞拿薩出馬後,那近三成的中立家族都會投入自己陣營的,說不定連焚崗的陣營中都會出現靠向自己的家族。
得到墮落十二翼天使的他早已奠定了勝利的基礎。
不過斯曼斯的心情難免有些低落,畢竟在別人的幫助下取得的勝利,遠遠不如靠自己努力取得的勝利來得教人爽快。
「在教廷的壓迫下,我們高貴的血族已經被迫躲藏近千年了,什麼時候我們這些暗夜中的貴族需要像溝渠中的老鼠般東躲西藏?」焚崗還在台上發表著自己的長篇大論,不可否認的,他的話很具煽動性,不少血族都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因此,我們需要一位強而有力,並且經驗豐富的首領,來結束現在這一盤散沙的局面。只要我們聯合在一起,教廷有什麼資格與我們抗衡?恢復我血族榮光的時刻就在眼前了!」
台下的血族們發出一陣歡呼,血紅著眼睛叫囂著,被教廷壓制近千年來積攢下來的怒氣一次爆發出來。
看到自己的話造成這番熱烈反應,焚崗眼角不經意閃過一抹自得,並向坐在台下的斯曼斯拋去一個嘲諷的笑──看吧,看吧,我已經掌控了這裡的一切,你有什麼資格與我鬥?
焚崗在心裡得意的嘲笑著,不久前因看到那個東方人而帶來的挫敗感這才煙消雲散,這個最古老家族的族長終於恢復了往日的信心。
「看,老傢伙還活躍的很,可惜如果讓他知道最終的勝利者注定是我們,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看到焚崗投來的得意嘲笑,斯曼斯輕蔑的撇了撇嘴,對坐在一旁的道契卡輪道,後者則贊同的點了點頭。
台上的焚崗結束了演說,面色平靜的走下台去,回到他的盟友間。
斯曼斯望向他,嘴角泛起一個神秘的笑,「我親愛的焚崗親王大人,一會兒您就會知道什麼叫作目瞪口呆了,我迫切的想要看到您那時的表情!」
說罷他轉向道契卡輪,壓低了聲音道:「告訴我們的盟友,什麼都不必做,就讓那個老傢伙去表演吧,他現在越是努力的表現,我們勝利後得到的虛榮感也就越大!」
「我明白了。」道契卡輪微笑著點了點頭,向身後一位大公爵吩咐了幾句,然後打發他離開。
「現在我們就在這裡看戲好了,等待最後的時刻來臨吧!」斯曼斯攤開雙手,輕鬆的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