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落日風雷劍與瘋無羈的拳頭相擊,劍身上繚繞的紫色電光先是一陣收縮,然後猛地擴張,與瘋無羈拳頭上的黑色陰氣乍一接觸,立即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緊接著一個劇烈的大爆炸在兩人間爆發。
唐嚴和瘋無羈之間爆起一團煙塵,無形的勁氣成環狀向四周擴散,鬆散的泥土被這股力量吹到空中,然後被不住擴散的環狀氣波推著一起擴散,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面圓形的土牆在移動一般。
唐嚴和瘋無羈首當其衝,立即被這股爆炸的力量彈開,不由自主的向相反的方向飛去,直飛出數百米,才穩住身形停了下來。
他們二人不好過,已經逃出很遠的慕容霸天等人更慘,他們幾人現在功力未復元,只不過比普通人類要強上幾分而已,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追上他們。
幾個功力未復元的人遇到這股力量的下場可想而知,好在楚白見勢頭不對,暗中幫了他們一把,否則這幾人連同婷婷在內,都要在這兒做個鬱悶鬼了。
再次經過爆炸肆虐的草地一片狼籍,天地元氣暴亂時隆起的土包、神劍御雷行轟出的大坑,都被這次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推得平平整整。
義務清理了場地的兩人又飛了回來,相隔十數米怒目而視,卻沒有再動手。
唐嚴的形象可謂狼狽至極,一身唐裝在剛才的爆炸中被撕得破破爛爛,加上被爆炸掀起的塵土所染,看上去已經和乞丐裝沒什麼區別,甚至連眉毛、頭髮都被染成了土黃色。
不過和他相比,瘋無羈也好不到哪裡去,雪白骨刺形成的盔甲早已被染成土黃色,盔甲上也佈滿了細小裂痕,看來離報廢也不遠了,加上失去一條手臂,從外表看來比唐嚴還來得淒慘。
唐嚴惡狠狠的瞪著近在咫尺的瘋無羈,心裡卻暗暗叫苦。那天雷是直接在他手中炸開的,他所受的傷害自然要高於見勢不好立即收手後退的瘋無羈。
現在他只覺得血氣翻騰、胸口窒悶,渾身上下就要散架似的,動一動都痛入骨髓,不要說再出手了,恐怕連逃跑都成問題。
瘋無羈舒展了下筋骨,在活動骨節發出的喀吧喀吧聲中,一直繚繞在他身旁的陰氣突然大盛,沖天陰氣直指雲霄,就連天上的雲彩都被驅散,他身旁更是飛砂走石,一派電視劇男主角出場的場面。
經過連番激鬥,瘋無羈對魔物本源力量陰氣的理解終於再上一層樓。
「要用什麼方法殺掉你呢?」瘋無羈活動了一下脖子,一臉微笑的望向唐嚴,漆黑的陰氣像一團黑霧般在他身體周圍慢慢膨脹擴張,隱隱有無數尖利嚎哭聲從中傳來。
「先打斷你的四肢,然後用手一片一片的把你的肉撕下來?」瘋無羈看著唐嚴,眼中有讓唐嚴不寒而慄的光芒一閃而過。
「怎麼?你不喜歡嗎?那我們再換一種好了,或許讓青冥蟲飽餐一頓是個不錯的選擇!」說著,瘋無羈左手一翻,一團青色的霧氣立刻出現在他的手掌心中,那青色霧氣在他手心不住蠕動,發出陣陣讓人牙酸的刺耳聲響。
唐嚴仔細看去,原來那是由無數細小的青色小蟲聚在一起所形成的,只是由於體型太小,猛一眼望去,才會把那誤認為是青色霧氣。
「你瘋了!」唐嚴叫道,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濕。他修行至今兩百年,其間與無數妖魔鬼怪生死相鬥,但卻沒有一次能讓他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死亡的臨近。
瘋無羈那微笑的面孔,配上冰冷無情的雙眸,竟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一種面對死亡時的戰慄感。
「瘋了?不不,我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好。」瘋無羈昂首大笑,眼中卻毫無笑意,「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作痛快淋漓的快感。和這種擁有力量,能隨意操縱別人生死的生活相比,我以前算是白活了,只有這種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如何?想好要選擇哪種死法了嗎?」瘋無羈的笑聲驟停,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問。
唐嚴默默不語。剛才那場大爆炸,讓他一個沒抓穩,連手中的落日風雷劍也被炸飛了出去,可以說是手無寸鐵了。現在聽瘋無羈言語中殺意漸增,顯然是打算出手了,當下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向躺在十幾米外的落日風雷劍上,心中悄悄向它送去一道「回到我身邊」的精神指令。
落日風雷劍在地上微微一顫,剛剛騰起數米,瘋無羈突然大喝一聲:「破!」
唐嚴只覺得耳邊嗡地一震,整個世界彷彿都旋轉了起來,胸口一陣窒悶,一股血腥味立刻從喉嚨湧了上來,落日風雷劍在空中略一停頓,鐺的一聲又落到了地上。
瘋無羈淡淡的睨了落日風雷劍一眼,轉向唐嚴,一臉親切的笑問:「怎麼?還不死心,想要給我個出其不意嗎?」他微笑著晃了晃手指,「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就算你拿回那把破劍,以你現在的傷勢也不是我的對手。」
唐嚴心中暗凜,方纔他確實是打算悄悄召回落日風雷劍做最後一搏,誰知卻被瘋無羈識破,不僅打斷了他和落日風雷劍之間的聯繫,還順手給他一記,現在他是傷上加傷,正如瘋無羈所說的沒有反抗能力了。
唐嚴修行兩百餘年,經歷大小戰鬥百餘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無計可施過,心中正彷徨不知所措,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叫喚──「無羈!」
唐嚴不敢回頭,生怕瘋無羈趁他分神來個偷襲,那豈不是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了。當下只能微微斜過眼睛,一邊注意著瘋無羈的動靜,一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一個女孩正向這邊奔來,正是自己剛來時見到躺在慕容霸天身旁昏迷不醒的那個女孩。
瘋無羈並沒有趁此機會偷襲他的意思,反倒是側過臉去,迎向那個奔過來的女孩,臉上古井無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到他這樣子,唐嚴心中一凜。眼前乃入魔之人,凶殘成性,自己修真多年,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普通女孩前來送死呢?當下也顧不得會不會招惹來瘋無羈的攻擊,扭過頭去便向那個女孩喊道:「不要過來,這裡很危險!」
女孩愣了一下,略微停頓後竟然又奔了過來,教唐嚴急得抓耳撓腮,真恨不得撲上去一腳把這不知好歹的女孩踹出去,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看著那女孩越奔越近,唐嚴也只有暗歎一聲,心想,罷了罷了,我也警告過她了,她不肯聽我勸告,也只能算是天命如此,要她死於此處吧。
「無羈,你沒事吧?」那女孩奔到跟前驚喜的叫道。
唐嚴心中微奇,難道這女孩和眼前這個入魔之人原本是認識的?不過他深知入魔之人滅絕人性,縱使是認識的,入魔之後恐怕也不認識了,於是只能別過頭去,不忍見她血肉橫飛的慘狀。
「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你的胳膊呢?」那個女孩這才發現瘋無羈的右臂不翼而飛,不由得尖叫出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瘋無羈歪著頭打量她,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眼中的疑惑之色卻十分濃重。在他心中,或許還殘留著一些身為普通人類時的記憶,因此他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只是困惑的看著。
「無羈!」
那女孩,也就是婷婷又叫了一聲,正要奔上前來,瘋無羈的眼神突然一變,左臂一揮,一道黑色光芒閃電般劃過,轟隆隆一陣巨響,婷婷面前立刻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溝渠,只差一點就要波及站在那裡的婷婷了。
「無羈?」被震動震得坐倒在地的婷婷目光淒迷的看著轉過臉去的瘋無羈。再笨的人也明白,剛才那攻擊絕非善意。
「小姑娘,他已經是入魔之人,被魔物附體的人只會變成嗜血的怪物,以前的生活和朋友早已經忘記了,現在在他眼裡,你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你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見婷婷一臉淒楚,站在一旁加緊治療傷勢的唐嚴有些不忍,連忙出言安慰。
「不,我不相信他會不記得我!」婷婷站起身激動的叫道,俏麗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掛滿了晶瑩的淚珠。
「我不相信他會真的傷害我。」婷婷激動的大叫,踏前一步,聲音微顫的問:「
無羈,回答我,你還記得我嗎?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在一起那段快樂的日子嗎?」
看到她臉上期盼的神色,唐嚴輕歎口氣,別過臉去沒有再說什麼。
「無羈,你回答我啊!」婷婷泣不成聲的叫道,豆大的淚珠順著白玉般的臉龐不住滴落,讓人不禁滿心同情。
瘋無羈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困惑,看到眼前這個記憶裡毫無印象的女孩,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哭泣,不知怎地,他心中突然一陣抽動,一種他完全陌生的異樣感覺湧上心頭。
「你忘了嗎?上次我遇見那幾個流氓,是你一直保護我,是你用身體幫我擋住他們的拳腳。
你忘了嗎?半個月前,我們去公園玩,我扭到了腳,是你背著我跑了一里多的路找到醫院。
你忘了嗎?兩個月前,我發脾氣時亂扔東西,不小心砸到你的頭,你卻一邊止血,一邊笑著說剛好可以乘機排除血液裡的毒素。
你忘了嗎?半年前,我隨口抱怨走路上學太累,你立刻拿出不多的存款為我買了一輛摩托車,後來車子被人偷了,你還笑著安慰我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忘了嗎?我們認識這麼久,一直都是你在照顧著我,關心著我。
你都忘了嗎?我們在一起那些快樂的日子,難道說那些在我看來溫馨而又快樂的過去,就真的那麼不值一提,你真的可以這麼輕易的忘記這一切嗎?」
婷婷哽咽著一句句的哭喊道,她臉上掛滿了淚珠,加上一直飛揚的灰塵,把她的臉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上去十分狼狽,卻又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看到這一幕,站在一旁的唐嚴突然感到鼻頭一陣酸楚,當下急忙轉過頭去,悄悄擦去順著眼角滑落的水珠。
瘋無羈眼中不斷有黑色光芒閃動,僅有的一條手臂一會兒舉起一會兒放下,環繞在他周圍的陰氣也是時明時暗不斷收縮,顯然此刻他心中也是無比困惑。
見到他的異狀,唐嚴心中一動,本已絕望的心頭不禁又生出了新的希望。難道說入魔之人也可以恢復人性?
婷婷也注意到了瘋無羈的異狀,欣喜的跨前一步,也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淚珠,大聲叫道:「無羈,我知道你行的,努力回想,努力回想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日子,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無羈,加油啊,你一定要想起來,我不能沒有你!」
在婷婷的呼聲中,圍繞在瘋無羈周圍的陰氣瘋狂的震動著,不斷的收縮擴張,無形的勁氣逼得唐嚴和婷婷不住後退。即使如此,婷婷依然沒有放棄,竭盡全力高聲呼喊著,訴說著她和瘋無羈相處時每一個溫馨而又值得回憶的日子。
「啊──」瘋無羈單手抱頭,痛苦的吼叫,繚繞在身體周圍的烏黑陰氣突然劇烈擴張,塵土飛揚中將唐嚴和婷婷吹得翻了一個跟頭,然後這些漆黑如墨的陰氣就如同潮水般又湧回瘋無羈體內,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
飛揚的塵土漸漸散去,瘋無羈單手抱頭,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婷婷激動得熱淚盈眶,定定的看著他,眼中滿是盼望神色。
周圍的空氣彷彿突然沉重起來,壓得唐嚴心裡直發慌,他只知道自己這輩子心臟從沒有跳得像現在這麼劇烈過。
瘋無羈是否可以恢復正常,也關係到他是否可以活著離開這裡。
唐嚴雖然已經活了兩百餘年,但他還沒有橫死當場的打算,能繼續活下去自然是最好。
在兩人急切緊張的目光中,瘋無羈緩緩放下手臂抬起頭來,臉上肌肉不住扭曲,好一會兒才含糊不清的吐出幾個字:
「婷……婷婷……」
「你記起來了!你記起來了!」婷婷興奮的跳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忘記我的,我就知道……」
婷婷語無倫次的歡叫著,飛快的撲到瘋無羈身上,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不住大笑,瘋無羈則木木的站在那裡,任由她把自己當作沙發蹭來蹭去。
如果現在慕容霸天等人還在,一定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完全無害的人,就是讓他們重傷而歸的入魔之人。現在的瘋無羈,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寬容的男友。
唐嚴悄悄的吁了口氣,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心知自己這條老命終於算是保住了。此時回想起方纔的連番劇鬥,這才感到一絲害怕,今日這一戰,大概是他這一生中最驚險、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看著滿臉淚水還在不住蹦跳的婷婷,唐嚴的嘴角也不禁泛起一絲笑。
活著,真好。
就在唐嚴放鬆下來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真可惜,看來還是要靠我來收場。」
「什麼人?」唐嚴大吃一驚,急忙回頭望去,卻沒有發現周圍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我原本以為,一個入魔之人就足夠收拾你們了,誰知道卻看了一場郎情妾意的好戲,這麼說來倒也算沒白來一趟。」說著,在幾人側方不遠處,突然爆起一團黑色的火焰,足足有近三米高。
「不過這麼一來還是要由我來收尾,真是倒楣,我最怕麻煩了。」
聲音再次傳來,這次唐嚴發現了,聲音是從那團黑色火焰內傳出來的。
「你是什麼人?出來,不要縮頭藏尾的像個鼠輩一般!」唐嚴猜測著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同時故意出言相激。
「奇怪,我有藏起來嗎?我明明就站在這裡了,是你老眼昏花看不到我,和我有何干係?」那個聲音很是驚奇的問,然後話鋒突然一轉:「要說縮頭藏尾的,那邊倒有兩個。」然後又冷冷地說:「喂,你們兩個也看很久了,還沒看夠嗎?」
「哎呀,楚哥兒,我們被人發現了呢!」像是回應他的話似的,他話音剛落,一個粗粗的大嗓門就在另一邊響起。
「沒辦法,既然人家都發現了,我們就出去打個招呼吧。」另一個清亮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言語間滿是笑意。
接著離唐嚴不遠的地方,空氣一陣波動,兩道淡淡的人影漸漸顯現出來,眨眼間一個身高近兩米的粗壯大漢和一個清秀少年就已經笑嘻嘻的站在那裡了。
唐嚴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自己一干人在這裡乒乒乓乓打得熱鬧,旁邊竟然還有三個看熱鬧的,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如果這三人中任何一人趁自己和瘋無羈打得不可開交時來個偷襲,大概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楚大哥、抱石子大哥!」一旁的婷婷看到來人,甜甜的叫道。
「婷婷好哇!」兩人向她揮揮了個招呼,神態輕鬆得像是來郊遊一般,他們正是抱石子和楚白。
見到來人是婷婷認識的,唐嚴心中的石頭好歹放下了些,不管怎麼說,認識的應該就比較好說話。
「嗯,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男朋友瘋無羈嗎?」楚白無視離他不遠處的那團黑色火焰,直直走到瘋無羈面前,仔細的打量他,然後轉向挽著他胳膊的婷婷問道。
「嗯,沒錯,就是他。」婷婷用力點點頭興奮的說,但轉眼間小臉又垮了下來,「可是你看,他的右臂……」說完忍不住又抽泣起來。
楚白若無其事的仔細查看了一下瘋無羈右肩的傷口,然後搖搖頭道:「他用高溫處理過傷口了,傷口的血管雖然因此閉合,但想要把胳膊再接上去卻難了。」
聽到他的話,婷婷的哭聲不禁又加大了幾分,楚白大感頭疼,只得安慰道:「不過我又不是醫生,我的話不能當真的,回頭我們再找好一點的醫院試試吧。」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後用盡一切手段也要讓瘋無羈的右臂恢復原狀,免得總有人在耳邊哭哭啼啼。
婷婷這才好過些,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聲。
楚白歎口氣,又安慰了她幾句,心裡卻頗為奇怪,那團奇怪的火焰自從自己和抱石子出來後就一直沒什麼動靜,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看來自己還需要再加把勁。
「好了,既然你也找到你男朋友了,我們這就回去吧。」楚白輕鬆的笑道,向婷婷招了招手,轉身就要帶她離開,抱石子則一頭霧水的跟在他後面。
「站住!」
果然不出楚白所料,那隱身在黑色火焰內的神秘人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