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表上,龐大能量過度集中的情形下,部分地區的空氣開始電漿化,大氣像是被籠罩在一層高溫的油煙中,所有景物扭曲搖晃,看不真切。
公瑾循聲望去,只見來人身在十數尺外,但不知道是受大氣的異變影響,抑或是自己的汗水流到了眼睛,竟然看不清楚他的樣子,整個身影朦朦朧朧,彷彿隔個老遠。
樣子看不清楚,但是那個穩健的步伐,還有寬闊的肩膀,偉岸的身型與氣勢,讓公瑾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恐懼。
是的,正是恐懼,一種不該出現、也不應出現的情緒,但在耶路撒冷戰後,這種情緒卻像種子生根,不由自主地深植於心,在每次心防最弱的時候出現,化作了一個沉默的夢魘。
那個男子漢的掌刀,比世上所有的兵器更厲害,曾經把自己的身體打得骨肉粉碎,成了一灘爛泥似的,儘管後來自己靠著決心與毅力取勝,但是那股恐懼卻抹滅不去地根植心中,不住地擴大。曾經以為自己突破天位之壁,擁有齋天位的無比力量後,就能夠消除這種懼怕,但直到此刻,看到那個寬肩虎背的身影,自己才明白恐懼並沒有消失,甚至彷彿看到那個男人就站在眼前,威猛無雙的一記刀掌迎面斬來,克制不住地脫口喊出。
「王五?」
這聲質問,讓來人步伐有片刻停頓,似是不解為何有此一問,但是當他領悟到這聲喝問之後所隱藏的東西,便大聲笑了起來。
「搞錯了吧?絕頂齋天位修為,怎麼會連這麼近的敵人都弄錯身份?我師兄給你的壓力,有這麼大嗎?」
聲音與王五不同,公瑾頓時認了出來,被恐懼感所影響的意識立刻回復清醒。
「堂堂的第二集團軍元帥,怎麼連你最愛用的鞭子都扔了?看來鐵面老兄在香格里拉一別後,似乎混得不太理想,這是不是叫做……不景氣的影響啊,哈哈哈……」
「哼,是你這頭山猴!」
上次在金鰲島內的交戰,公瑾有過經驗,知道蘭斯洛雖然還稱不上是可怕的強敵,但卻是一個絕對頑強的對手,如果被他一纏上,就會非常麻煩。眼下正是進行要緊任務的時候,哪有時間與他纏鬥?所以一發現敵人是他,公瑾便不再答話,勁運於臂,一記重拳就往地上轟擊下去,務必要在敵人攔阻之前,先破壞掉鐵達尼要塞的基本防禦。
「喂喂喂,我在這裡耶,雖然是手下敗將,但你這麼忽視我,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十餘尺的距離,蘭斯洛眨眼就能搶近過去;提防到這一點的公瑾,揮出了空袖,激發十數道無形劍氣,交錯飛射,盡封身前十尺空間,就算不能夠傷到敵人多少,也能夠充分攔阻他逼近過來的時間。
不過,公瑾這次確實是太過輕忽眼前的敵人。在蘭斯洛一路成長的習武過程中,他其實累積了許多的神妙武技,之所以在這方面不引人注目,那都是因為他太過橫衝直撞的作戰風格,一旦有心要追求變化,往往可以大出敵人意料;就好比此刻,他一步跨出,十餘尺的距離就像不存在,一下子就搶到公瑾身前。
看起來好像是普通的天位武者速度,但公瑾卻感受得出其中差別。在敵人跨步的那一瞬間,好像與自己這邊產生一種特殊吸引力,跟著,他就像是被自己這邊給吸扯過來一樣,渾不著力,一下子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十餘尺的空間,與其說是闖過,不如說是「跳躍」過去。這種近似魔法的移動方式,可以憑著天位武技做到,在白鹿洞的武技中,叫做「縮地成吋」,但在魔族的武技中,這是……
「魔族的順逆自在術?」
「不錯!」
一聲「不錯」,蘭斯洛搶到公瑾身前,手臂水平掃出,恰好攔截住公瑾下擊的那一拳,雙方氣勁交擊,兩股天位力量相互抗衡,一時之間僵持不下,餘勁就往週遭散去,將兩人腳下所踩的甲板地面全數震碎,裂痕朝遠處蔓延開去。
「滾開!」
一擊被蘭斯洛攔下,公瑾察覺天色更為晦暗深沉,情勢益發惡劣,當下立即催勁,重鼓第二道攻勢,一面以更強悍的力量,要震開蘭斯洛;一面則是揮動空袖,要將被震開的他掃到遠處去。
但是當公瑾的沛然內力如海潮般湧往敵人,化作一波又一波的怒濤浪潮,他卻訝然發現,蘭斯洛的力量比香格里拉之戰時高出許多,就像當日的王五,化為一座巍峨的岩石高峰,穩穩承受住驚濤駭浪,不管公瑾怎麼催勁,都無法將人震開。
蘭斯洛的姿勢穩若磐石,分紋不動,在這種情形下,揮出的那一袖就改為擾敵,縱然是空袖,如果任由這一袖打到腦袋,效果也不異於巨斧一擊。但蘭斯洛舉手應變,這個從來不會玩樂器的男人,揮手的姿態像是撥弦揚琴,清柔中隱蘊激昂瀟灑,挑、撥、揮、按,把空袖拂擊的十數種變化消於無形,另一邊與公瑾的內力較勁卻仍穩穩守住,動也不動一下。
剛與柔,動與靜,就在這短暫的一回合交手中,蘭斯洛完美地把握住,令公瑾為之瞠目,不明白為何短短時日間,這頭山猴有那樣快速的進步。
「嘿,鐵面老兄,這一拳似乎壓不下我啊,你的力量應該不只如此,香格里拉時候的壓倒性力量,到哪裡去了?」
蘭斯洛的語氣輕鬆,聽不出有什麼壓力,而察覺到敵人實力不俗的公瑾,暗罵自己糊塗,這頭山猴本就以內力雄猛見長,天位武者中極少有人能硬接他一拳,自己卻在失血重傷之後,力量減退,現在不從敵人的弱點著手,卻硬拚他的最強項,這真是愚不可及,當下立即運轉天心,預備以萬物元氣鎖發勁,一舉鎖死敵人的氣脈,近距離一拳致他死命。
上次戰鬥,蘭斯洛與奇雷斯對萬物元氣鎖全無抵禦之能,最後是靠兩人以魔族秘法聯手,天心思感相互串聯,這才超脫於萬物元氣鎖的制肘,給予公瑾重創。但是如今奇雷斯不在,蘭斯洛再無法以此行功,當公瑾察覺到這一點,萬物元氣鎖便透發而出,急鎖向蘭斯洛。
在齋天位與強天位的戰鬥中,萬物元氣鎖堪稱是最有效的欺壓弱小武器,可是,假如說這場戰役自始至終,都超乎了公瑾的預算,那麼最大的誤算現在才要到來。
就在萬物元氣鎖運使的同時,蘭斯洛的重拳也擊往公瑾下顎。本來應該力量盡失、中途停下的一拳,絲毫不受萬物元氣鎖的影響,反而爆發著無比威力,極強極霸的一擊,狠狠擊打在公瑾下巴上。
「嗚……」
剎時間,劇烈痛楚狂襲著腦部,公瑾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紅,整個人站不穩腳,遠遠地跌射出去,直墜向百尺外的要塞後方。
(居然真的打中了!這傢伙在搞什麼鬼?連萬物元氣鎖都不懂得用嗎?我本來擔心得要死耶!還是……還是他故意要挨我一拳?)
對於自己能夠創傷公瑾,蘭斯洛只覺得不可思議,但他並沒有意識到其中關鍵,只是趁著敵人受創的機會,全力追擊。
之前由於是近距離的快速交戰,沒有充分時間回氣、蓄勁,蘭斯洛最得意的一式拳招也因此無法施展,現在一得到回氣餘裕,他馬上踏足發招。
重重的一腳,踩蹬在甲板土壁上,儘管這與真正的地平面仍有一段距離,但只要腳與地連,蘭斯洛就能夠吸納地氣,完成這一招的起手式。而當這簡單的一腳,把鐵達尼要塞的外壁大幅度破壞,在土石開始重新癒合前,他整個人也如一支離弦之箭,朝要塞尾端爆沖而去。
※※※
香格里拉大戰時,公瑾曾經在蘭斯洛的拳頭下,吃過苦頭。那時命中小腹的一拳,雖然被護身真氣接住,沒有傷及腑臟,卻仍是造成很強烈的衝擊與痛楚,讓公瑾在事隔數日之後,腹腔內仍能隱約作痛。
再也不想挨一次那樣的拳頭……
明明彼此相差了一個天位,但是讓公瑾產生這個念頭的,環顧當世也只有蘭斯洛一人。而這次不但挨了一拳,這記罕見的上衝拳,更給公瑾帶來嚴重傷害,不但整個口腔滿是血腥味,衝擊力還直撼腦部。
如果修為稍弱幾分,中拳的結果,就是頭顱像個炸爛西瓜般粉碎,即使有齋天位修為護體,公瑾還是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幾乎令雙眼奪眶而出的恐怖痛楚,令他除了全力運勁護體外,只能依靠齋天位高速的催愈效果,來鎮壓下那一拳的恐怖傷害。
施展千斤墜,公瑾讓自己沉落下來,停止跌勢,在落地瞬間將大半餘勁往地面散洩,減輕傷勢的同時,也加重對敵方設施的破壞。
土石炸裂,隱約傳來大片的金屬扭曲皺折雜聲,那些都是卸勁途中所造成的破壞,也直到散盡體內殺傷力強大的天魔勁後,公瑾才回復視覺,重新抬起頭來。
(那頭猴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大?在餘下的所有人當中,以他最早突破天位之壁?)
這個推論令公瑾本身非常錯愕。雷因斯?蒂倫一方高手如雲,在人力資源上的優勢遠勝過己方,這點他早就已經曉得,假使有人能夠在實力上追近自己,也必定是他們那一邊,但雷因斯方面的眾武者中,源五郎、妮兒與師妹泉櫻,都是公瑾所另眼相看的警戒人物,亦認為他們會最先追近自己,但卻怎會是那頭猴子……
現在略加回想,其實那頭猴子純以武力來說,還真是雷因斯眾武者之冠,他的豪猛霸拳無人能及,自己曾經痛吃過苦頭,甚至希望再也別挨第二次,照理說,自己應該有很深的警惕,但為何……自己從沒將他列入要特別注意的強敵名單?
現在多想這些已是無濟於事,人已經在戰場上,既然不能撤退,就只能全力應戰,自己是否該趁著與敵人短暫分開的時間,先對這座要塞進行破壞呢?
「……不……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本來還有幾分猶豫的公瑾,回轉過頭,只見在要塞前端的方向,被密集紫色電光遮斷的方向,突然席捲起狂風,大氣震盪狂嘯,吹襲起來的爆裂風聲,與轟隆奔雷結合,化作一股無可形容的風雷氣勢,快速向自己這邊壓迫過來。
急勁狂風,刮體如刀,吹得皮膚極度疼痛,但令公瑾更為在意的,是自己身上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抽搐感。手臂的神經,從手指、手腕、手臂、手肘,一直向肩膀傳透過去,由獨臂牽動全身,讓整個身體為之僵硬,處於一個高度緊繃的狀態。
過去公瑾與海稼軒的戰鬥,曾讓他嘗到寒冰凍體的苦果,那時候也是肢體僵硬,動作不靈,現在的全身緊繃,與那個情形有些相似,卻又有著極大的不同。此刻全身的緊繃感,是因為感受到敵人猛招的無比氣勢,自動進入高度警戒的應戰狀態,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修為極強,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猛招的殺傷力強絕,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狂風撲面,勁風中隱隱帶著些許電流,不輕不重地殛向公瑾,嘗試突破他的護身真氣。這點小技倆不被公瑾放在眼裡,他只是凝目前望,想要在那灰暗的急捲狂風、怒閃紫電中,找出敵人的位置。
(……來了!)
風勢驟緊,公瑾全身的緊繃達到極限,迎著敵人在風中的強招,率先采動防禦,以攻帶守,剎那間銀鞭化作千百龍影,交織成綿密鞭網,朝急捲狂風怒揮而去。
錯亂鞭影切斷狂風,在灰暗的天色下,像是千百頭細長的銀龍,光耀奪目,但就在亂鞭飛舞的同時,由要塞前端吹襲過來的狂風有了變化,吼嘯聲乍如怒雷,無數妖雷魔電出現在急捲勁風中,隱約形成一頭巨大的黑龍形象,魔氣滔天,隨著風勢怒嘯,張開了充滿殺傷力的龍顎巨口,正面朝千百銀龍吞噬下來。
「吼∼∼」
風聲形成的龍嘯,把亂鞭揮掃的氣勁聲硬生生掩蓋下去,在那頭兇猛黑龍將千百銀龍盡數吞噬的時候,公瑾所察覺到的,是無數剛猛雄渾的拳勁,將自己的亂鞭一一摧破,以亂破亂,毀盡自己防禦火線地長驅而入。
亂鞭的防禦無用,黑龍飆風而來,近身戰已經不能避免,公瑾急提一口真氣,長鞭一卷,回掛腰間,僅有的獨臂橫空揮出,姿態輕柔舒緩,如羽如絮,一股柔勁迴盪在身前三尺,以巧化亂,所有的狂風雷電,任他聲勢再強,只要進入這三尺境地,就盡數被化解消散。
僅憑一隻獨臂,卻能夠分兩儀、定陰陽,將白鹿洞的太極技法推演到淋漓盡致;本來兇猛狠惡的黑色巨龍進入「結界」,立即開始天旋地轉,照說這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黑龍由旋風與雷電所構成,當公瑾看出旋風的轉向,以太極纏絲勁反向扭曲,這頭威力萬鈞的黑龍幻象就在狂嚎聲中,被公瑾迅速分解殆盡,化骨揚灰,終至片鱗無存。
(唔,手臂酸麻,得要盡快回復感覺才行……)
狂風的殺傷力不大,但是與強風一同襲至的妖雷魔電,威力卻不容小覷,每當公瑾化解一段黑龍的身軀,就承受數顆漆黑雷球的襲擊,儘管齋天位真氣護體之下,手臂夷然無損,但內裡的經脈卻仍受影響,氣血紊亂,沒了知覺,公瑾警覺到這點,急著催運內力,打通鬱結血脈。
假若公瑾還有一條手臂,那麼,只要以一臂護身,組成防線,再運功打通血脈,那他就不會露出破綻,可是如今的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
黑龍被破,身上的緊繃感沒得到紓解,反而激烈到痛的程度;昂揚的緊張感,讓公瑾的靈識一清,整個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看到在黑龍消逝的殘風中,一個無比巨大的拳頭正面襲來!
拳頭很普通,但是纏繞在周圍的妖雷魔電,還有那快速轟向面門的狠惡氣勢,卻讓那只拳頭在公瑾眼中的體積迅速放大,彷彿天外流星般直墜面前,摧山翻海,拳未到,勁風已壓得面門劇痛,隔著鐵面傳來的壓力,勾起剛才爆腦疼痛的回憶。
那頭山猴已經是個可畏的對手,若是讓這一拳擊實,後果非同小可,公瑾顧不得手臂血脈未通,一邊空袖拂出,稍阻敵人奔雷拳勢,另一邊手臂畫了個大圓,運足齋天位力量,斜斜一掌推去,要以此卸散敵勁,接下這一記重拳。
「嘩啦!」
「……唔!」
魔龍皇拳的三大極式之一,當那威力萬鈞的拳頭迫至近處,縈繞著的妖雷魔電殺傷力倍增,單單是先猛拳而來的大小漆黑雷珠,就把貫滿剛勁的空袖給無聲粉碎,撕裂成千萬碎布,繼而在墜落中灰化殆盡。
空袖破碎,一拳一掌終於正面接觸。縈繞於猛拳周圍的妖雷魔電,突然一下子全部被吸入拳內,令這本已剛猛難敵的雷拳,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地轟發出去,無堅不摧,剎那之間的恐怖威勢,彷彿世上再沒有東西能擋架這一拳!
不能擋,但卻可以接。
在拳掌交擊的一瞬間,轟雷赤帝沖的強大拳威,赫然如似擊往虛空,明明擊實了,但卻墮入五里霧中,拳頭一點都沒有擊在實處的感覺,要爆發的殺傷力也像被吊在空處,發揮不出來,只能被敵人以片羽不能沾的絕頂柔勁給裹住,迅速卸掉拳上勁道。
以柔克剛,說來簡單,卻是公瑾豁盡畢生所學的表現。在獨臂卸勁的過程中,拳上蘊含的天魔勁,化作連串妖雷魔電透體而過,正全力化消拳勁的公瑾只能以本身肉體強行承受,不但得咬牙忍著非人痛楚,眼前甚至只剩下一片漆黑,雖然與敵人拳掌相抵,卻完全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敵人。
這些東西,蘭斯洛自然是沒可能知道。覷準天時地利,全力擊出這一記「轟雷赤帝沖」的他,根據過去的經驗,相信這一拳必定是無堅不摧,把整個希望都放在拳頭上,哪想到鐵面人妖的武功精妙若斯,隨手一旋一攔,妙到顛峰的太極纏絲勁,非但卸盡自己的妖雷魔電,還舉重若輕地接下這一擊,令自己連番催勁,無法寸進。
(厲害!不愧是齋天位的無敵武者,居然能這樣接下我的魔龍皇拳!)
不只是無法寸進,當蘭斯洛的拳勁被化消大半,轟雷赤帝沖的天魔勁已老,公瑾悠長綿延的真氣就開始顯出威力,後來居上地占回優勢,手掌緩慢推移,竟然慢慢將蘭斯洛的拳頭反推回去。
彼此內力黏著,蘭斯洛的天魔功雄霸剛猛,但後勁卻不及白鹿洞玄功,此消彼長之下,他甩不開公瑾的柔掌,只見對方的手掌逐漸推來,知道再推進兩吋,敵人就會反守為攻,屆時齋天位力量奔騰而來,勢不可擋,自己可沒有那種卸勁本領,硬接之下極為凶險,唯一的機會,就是趁敵人吐勁的瞬間,自己毫不防守,全力搶攻,只要能先一步創傷敵人,那就能扳回局面。
(咦,鐵面大兄未必知道轟雷赤帝沖的缺點與特徵,或許我可以……)
蘭斯洛心念急轉,身經百戰的豐富資歷,讓他很快就找到了適當戰術,不過,他並沒有察覺到本身的實力變化,更沒有發現到敵人的真實狀況。為了接下魔龍皇拳的絕招,豁盡全力的公瑾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眼前逐漸由黑暗回復光明,察覺到自己已經佔著優勢,心中暗叫一聲僥倖,情知剛才自己五臟如焦,完全是靠本能反應在作戰,只要有毫釐之差,就會重創在敵拳之下,絕非是現在的優勢局面。
(這頭猴子的眼神不對,一定在構思著什麼奸計……唔,是想趁我單掌發勁的時候,放手搶攻吧!哼,哪有這麼簡單!)
兩人拳掌相黏,用全身力量比拚,蘭斯洛雖然還剩一臂,但陷入內力比拚,這條手臂也沒多餘力量再揮一擊,公瑾判斷情勢,更從蘭斯洛的眼神閃爍中看出不妥,當下腦中浮現出應變策略。
雙方既拚力量,也較勁謀略,正陷入危急的緊要關頭,公瑾驀地覺得一陣強烈暈眩襲來,眼前猛冒金星,景物都模糊起來,心中大驚,這才發現由於自己鼓蕩真氣,小腹的傷口再度擴大迸裂,鮮血如泉噴湧,怵目驚心的出血量,直接導致體內真氣渙散。
兩人鬥得正激烈,很清楚感覺到對方每一絲內力消長,公瑾的真氣一散,蘭斯洛立生感應,幾乎是本能地做出攻擊,在他大腦質疑這可能是種誘敵計策時,他的攻擊已經出手了。
對公瑾而言,那真是一場令人驚歎的災難。他正要強提真氣,維持住與蘭斯洛的比拚,但對方卻沒有趁著自己力弱而進攻,反而率先拔開被黏住的拳頭,跟著一腳重重踩向地面。
只是一下踏腳!
公瑾甚至覺得不解,猜不透蘭斯洛的這一下踏地是為了什麼,但就在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充沛至極的大地之氣,如火山爆發似的直衝而上,透過那一下踏腳的能量轉換,盡數瘋狂湧入敵人體內。
(與地而接,銜天而連!利用地氣引動電能,這是極限傾斜天地元氣操作所發出來的招數,是……傳說中魔龍皇拳的三極式!)
確實是魔龍皇拳,但迎面擊來的不是拳頭,而是在近距離內更具毀滅性的肘擊!
一下踏地,斜側闖入敵人身前,魔龍皇拳的轟雷赤帝沖,變招由肘擊發出,結結實實命中,刺耳的骨頭爆碎聲連串響起,幾乎把公瑾前胸的骨骼全數粉碎。
狠惡猛招的威力照單全收,妖雷魔電入體爆發,四處亂竄殺傷,公瑾胸口一陣劇痛,險些連心臟都停了下來,腦中僅餘的理智只有一個念頭,自己的傷勢嚴重,但如果再採取守勢,那麼戰況只會一面倒進行下去,所以拼著讓重傷更形惡化,他把每一絲護身真氣都集中在手掌,趁蘭斯洛全力肘擊的時候,重重一掌轟在他面門上。
時間只有細微的先後之分,公瑾胸口中肘,整個凹陷下去;蘭斯洛的面門中掌,五官爆出了驚人的出血量。兩人都毫無保留,採用兩敗俱傷的拚命打法,當雙方的第二重內勁爆發,他們兩人就像斷線風箏一樣狂飛出去,朝著兩個不同方向,遠遠滾跌飛墜。
漆黑的詭異天色中,兩道赤紅色的血線,朝著南北兩端狂灑劃過,但其中一方的血線明顯細微很多,這究竟代表什麼意思,當事人最清楚不過。
當兩人先後墜地,不管是雷因斯的絕世霸王,還是艾爾鐵諾的無雙統帥,都沒有再站起來的力量,不約而同地提氣運勁,要在最短時間內鎮壓傷勢,重新取得戰力。
公瑾有苦自己知,敵人的棘手遠超過預估,與蘭斯洛這場惡鬥,不但讓自己傷勢嚴重,而且真氣渙散,更加無力鎮壓毒皇一脈的敗血毒素,在體內大量失血的此刻,整個人半絲力氣也沒剩下。
蘭斯洛的情形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出拳、踏足、頂肘的動作一氣呵成,做了一次漂亮的攻擊,但他與公瑾的力量本來就有差,被公瑾迫出所有力量的回馬一掌正中面門,力量透入爆發,傷勢相當嚴重。若非天魔功的護身力量強橫,他的腦子現在已經變成一灘又熟又爛的豆腐渣。
公瑾盤膝運氣,蘭斯洛卻是躺在原地,兩人以本身最適應的姿勢運功,天魔功與白鹿洞玄門罡氣分別在體內運行,急著迅速再站起來。
(我不可以就這樣子倒下,如果倒在這裡,金鰲島完了,這片土地也要完了……)
盤膝而坐,公瑾腦裡閃過許多念頭。行功運氣,最忌諱心有雜念,但對公瑾而言,他需要一些東西、一些理由給自己鬥志與戰意,讓自己能再站起來。
越來越趨惡劣的天色,逐漸破裂的時空縫隙,正給他這樣的壓力,而在他堅定意志的鼓催下,齋天位的催愈效果加快呈現,疲憊不已的肉體再次湧出力量,讓他能緩慢支撐起身。
「起來了嗎?不好意思,真是讓你久等了!」
才剛站起身,一個聲音在前頭出現,公瑾大吃一驚,想不通敵人的回氣速度為何能快自己那麼多,不但重新站起,還可以趕到自己這邊。腦裡方自錯愕,面上已經挨了一拳,讓他軟弱無力的身體再次倒回地上。
(就算突破天位之壁,到達齋天位,也沒可能這麼強的!難道我那一掌完全沒發揮作用?)
死在蘭斯洛手裡,這種結局讓公瑾感到莫大的諷刺,但在他倒地的同一刻,一聲同樣沉重的墜地聲響,讓他明白敵人的狀況並沒有好到哪去,在揮拳之後,本身也不支倒地。
睜開眼睛,只見蘭斯洛一手撐地,努力想要爬起,但那只雄健有力的手臂,此刻卻比一根細牙籤更脆弱,無視主人的意願,就是撐不起他的身體。
「有什麼好看的?你這個金髮的小白臉,難道你站得起來嗎?」
「哼……野生動物就是野生動物,硬是比人多幾分蠻力,你……為什麼能這麼快就站起來!」
無力站起,但橫亙心頭的巨大疑惑,讓公瑾忍不住在諷刺中提出疑問,想知道敵人為何能夠這麼快就站起,傷勢好轉的速度比自己快了那麼多?
「嘿,我也搞不清楚,乙太不滅體的運行速度比平常快很多,活該金髮老兄你要倒楣啊!」
(原、原來是白家的乙太不滅體!)
公瑾登時領悟,想到蘭斯洛能運使乙太不滅體,輔以本身齋天位的肉體痊癒速度,所以才會比自己快上那麼多。然而,發現到這一點,再觀察敵人的表情,公瑾赫然有一種想要狂笑的衝動。
(這……這頭蠢猴子……他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已經突破天位之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