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聯盟香格裡拉當市長官邸的一場劇斗打得如火如荼,最後以這樣的形式收場時,身在行館中的妮兒等人,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真是不甘心,被那個蜥蜴女搶光了風采,有機會痛扁石崇,這種機會我也想要啊!”
“痛扁了石崇,卻拿不到通天炮,你們是不是有點忘記本來的目的了?再說這機會給你也沒用,一個武功全失的廢人,到石崇面前又能做什麼?謙虛點閉上嘴吧!”
“唷,看看是誰在這裡胡吹大氣,原來是身高矮矮的海稼軒海大俠,個頭雖小,口氣倒是不小……你這個死小孩,自己還不是一樣武功全失,哪裡有資格嘲笑我?告訴你,就算我們兩個都失去武功,我的力氣還是比你大得多,一樣可以把你欺負得死死的。”
“彼你娘之的,力氣大有什麼用?難道你以為石崇會把你傳喚進府,表演大力氣舉重嗎?”
一輪對話充滿火爆意味,如果不是因為兩人最後尚有自制力地把頭別開,說不定就要打起來了。
在泉櫻離開後,侍女團則像洪水一樣湧了進來,訴苦不絕,妮兒雖然想再對外稱病一天,但侍女團的齊聲反對,卻讓她改變了主意。
“嗯,再讓歌迷一直等下去,太對不起他們了,我自己也是歌迷出身,非常了解那種感覺的……這樣吧!幫我更衣,今天由我親自上場。”
聽到這個要求,侍女團不禁有些面面相覷,但看妮兒這麼興致勃勃,也沒有理由拒絕,就以專業速度開始幫她更衣上妝。
“等一下的記者會,妮兒小姐知道該怎麼回答嗎?”
“不用擔心,我以前也當過藝人,和那個沒經驗的蜥蜴女不一樣,再說有什麼比較難的問題,你們直接傳紙條給我,或是用老樣子的悄悄話,那就行了。”
藝人的換裝甚是繁瑣,要抹藥改變發色,也要同時做好發型,一層一層地換上華服長裙,身上還另外噴抹獨特薰香。妮兒只著一件貼身的單薄褻衣,盡顯少女窈窕的青春曲線,任十多名侍女忙而不亂地快速進行工作,口中還順便處理問題。
“安全起見,等一下不要讓太多人進場……不,或許讓多一點人進場,混亂的情形反而對我們有利。”
“妮兒小姐請放心,一般記者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石崇那邊……”
“石頭那邊自然有蜥蜴去對付,反正他忙得沒法出現,我們就趁機會把事情搞定,一舉兩得。”
“妮兒小姐……之前一直都沒發現,原來你那看起來很貧乏的胸部,脫掉衣服之後還滿有料的嘛!這算是發育有成?還是發育太晚?”
在侍女團的大小重點提問聲中,這一個問題顯得格外刺耳,妮兒先是一呆,跟著就發現原來之前的清場並沒有做完全,海稼軒斜斜地倚靠在門口,發出冷淡的嘲笑。
察覺到這一點的侍女團似乎想要告罪,但妮兒的反應卻直接得多。
不論何時都維持著典雅的微笑,這是天香苑教導的典范,只不過看在侍女團眼中,渾不在意自己幾乎半裸的香軀,大剌剌地站起來,笑著朝海稼軒走去的妮兒,那抹微笑卻不見溫柔,反而像是隱藏著殺氣。
“你……呃!”
“轟!”
力氣大與力氣小的勝負,一瞬間就分出來了,海稼軒雖然以神妙步法閃避,但卻吃了步子太小的虧,還沒能夠移位,就中了妮兒橫掃過來的一腳,被踢得飛出去。
“別以為樣子變成小鬼我就不敢打你,告訴你,欺善怕惡是女人的特權,下次再得罪我,你就死定了。”
“……普、普通的小鬼早就死了。”
侍女團的竊竊私語,正代表著她們的驚歎與敬畏,尤其是看到海稼軒身後的那半堵牆壁,隨著他一起倒飛出去,能夠只是快快樂樂當觀眾,不必實際親身參與的她們,更是由衷地謝天謝地。
整個准備工作很快地完成,當成果展現出來,侍女團都覺得非常滿意。假如是楓兒在此,或者是由石崇這等狂熱歌迷來看,或許會覺得有些不對,不過普通人乍看之下應該是分不出差別的。
“裝扮上是堪稱完美了,可是……體型上好像小了一號。”
“只有將就了,希望人們看不出來吧!比起體型……動作才是大問題呢!”
侍女群的擔心並非無因。連她們也沒有想到的是,當妮兒換好衣服、上好妝,一看鏡子之後,整個人先是呆滯,跟著就顯得相當“斗志高昂”、“情緒亢奮”,擺明是第一次做偶像扮演的興奮過頭。
“沖啊!我們上陣去吧!”
當妮兒這樣下令,侍女群雖然感到不安,但也沒得阻攔,頂多只能要求“夢雪小姐”稍稍冷靜,至少別太過兩眼通紅,不然給誤認為雪特人,那就糟糕了。至於夢雪小姐平時行走儀態優雅,從不會做出提起裙擺走路的粗魯事,這些已經沒時間多管了。
代替泉櫻上陣的妮兒,雖然略嫌活潑與多話,但大體上應對仍算得體,對著底下一眾疾筆奮書的記者侃侃而談,簡單交代了離開香格裡拉後,半年多來的主要行程與見聞,同時也正式確認,在十五天後於香格裡拉舉行演唱會。
簡短交代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當話題扯開,問到一些較為生活化的瑣事,妮兒的回答就很獨特而率性。
“喜歡吃的東西啊……鹵蛋很好,螃蟹也不錯,不一定要貴的才好,好吃就行了,而且,我也很喜歡吃青菜,從來不挑食,每餐都要三碗飯,甜點另外算……”
“關於男人嗎?我沒有打算那麼早結婚,可是我比較喜歡高大威武、個性爽朗熱血的男子漢,什麼?猛男嗎?不是啦,呵呵……不過勉強也算吧!但最近也開始欣賞溫文儒雅有氣質的男人,反正我說過,我的口味很廣,不挑食的,哈哈哈……”
每回答一個問題,侍女群的心就往下沉一層,到後來不是淚眼汪汪,就是欲哭無淚,紙條如雪片般傳遞過去,哀求妮兒小姐早點下台,別再折磨她們虛弱的心髒了。
也正因為忙亂,她們一時間也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人影在後台悄悄出現,無聲無息,偷偷一動手,就是一名侍女倒了下去。
台前的妮兒仍處於亢奮狀態,不料卻碰上了麻煩。本來只要單純接受偷偷傳來的紙條或傳聲,就可以回答的問題,卻因為一件由市長親信所透漏的秘辛,而增添了許多的波瀾。人們開始追問,有關私生子的傳聞是真是假?
“聽說您這趟離開風之大陸,有在海外進行醫療手術,是真的在……”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污辱人了,妮兒甚至想大聲吼回去“難道我這麼細的腰看起來像是生過孩子嗎”,不過,礙於要捍衛偶像的形象,她只能照著傳來的紙條回答。
“嗯……我想各位聽到的,都是不實的傳聞,海外的醫療技術很進步,我也受惠良多,但並不是各位所聽到的那個樣子。”
“那麼可否請問您到底做了什麼樣的手術呢?”
“嗯,我是歌手,我所做的手術,自然是有關唱歌的了,有個專業名稱,換做我們的語言就是……嗯,閹、閹割?”
一直苦等紙條不到,妮兒有點支支吾吾,好不容易等到了紙條,妮兒的眼睛險些凸了出來,失聲叫了起來,待得滿室一片嘩然,這才驚覺不妙,急中生智,連忙補過。
“我的意思是……嗯,我其實是說,割……割雙眼皮的手術。”
這句話實在轉得太硬,無法讓人信服。
“為什麼割雙眼皮就會對聲音有幫助呢?夢雪小姐。”
“因為……因為這個……哈哈哈,這個就是所謂異大陸的魔法,為什麼割雙眼皮就會對聲音有幫助,那你得要去問別塊大陸的人啊!”
“死無對證”一向是堪稱完美的最佳回答,不管碰上什麼問題,“異大陸”一詞本身就是難以查證的障壁,雖然妮兒的回答怎麼聽都像是一個很難笑的笑話,可是人們也將信將疑,被迫中止這個話題。
勉強把窘境應付過去,妮兒隱約從布幕的空隙中,見到海稼軒把昏迷侍女一一拖走的身影,這才知道那張荒唐紙條的由來,心下大恨,只想要沖進去,把這個害自己出丑的臭小鬼給抽筋剝皮,無奈卻找不到離開的好理由。
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或是不幸,老天似乎聽見了妮兒的祈求,就在她暗自握拳,面上仍然掛著微笑,拳頭卻已經握到青筋暴露的時候,上頭忽然傳來轟然聲響,有某樣東西撞穿了屋頂,筆直掉落下來。
“搞什麼鬼?隕石嗎?”
假如真是隕石,那麼這裡就要傷亡慘重了。幸好,撞擊的力量與程度比隕石小得多,雖然瞬間將屋子弄得半毀,瓦墜木落,人群尖叫走避,但是看情形,倒不至於出現什麼傷亡,只是虛驚一場。
然而,當妮兒以好奇的心情,確認了墜下來的東西,她確實也被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們?”
※※※
當泉櫻難掩不安地回到行館,見到侍女群嚴格把守住各處出口,本來是接待大廳的位置幾乎整個塌陷,心裡頭就知道不妙了。
來不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搶進屋子裡去,才剛踏進去,就聽見裡頭很明顯的吵鬧聲。
“發生什麼事了?”
“一言以蔽之,今天在香格裡拉上空飛來飛去的人實在太多了,因為空中交通過於頻繁,所以就容易出飛安意外。”
戴著一頂鴨舌帽,斜斜靠在門邊,冷淡回答泉櫻問題的,自然是海稼軒了。
“……原來如此,所謂的飛安意外,也包括了不明墜落物體是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為了紀念今天的特別性,應該將之訂為‘香格裡拉飛行日’。”
“橫豎沒有假可以放,什麼特殊紀念日倒是都無所謂,不過師兄你的黑眼圈是怎麼回事?”
黑眼圈的形成,實在是無妄之災,當妮兒處於暴怒狀態,海稼軒想要上前說兩句話時,妮兒突然轉過頭來,撂下一句“我記起來了,你也有份”,然後也不管目標是否人小力弱,一拳正中左眼。
“……我不想解釋,反正,等我武功回復,這個沒禮貌的丫頭就有好戲可以看了。”
造成海稼軒被波及的騷動,現在正激烈上演中,而騷動的源頭,是剛剛破屋而降的雪特人。有雪能夠逃脫石崇的掌握,平安歸來,這本來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無奈他身邊還多了一位昏迷過去的客人。
這個客人的特別處,就是外表看來不但傷勢沉重,失血頗多,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的右半身從右手掌開始,慢慢地呈現石化狀態。這種情形如果不是碰上魔法師,就是碰上石字世家的高手,依照香格裡拉的情勢來推判,還是後者的可能性居高。
妮兒與郝可蓮有多次敵對的經驗,這時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雙方敵對的情勢壁壘分明,她的主帥周公瑾更是雷因斯死敵,仇人見面,哪有手下留情的道理?只不過因為敵人昏迷不醒,趁這時候下手說不過去,所以妮兒命令侍女們取水來,要把人弄醒,再一掌讓她死而無怨。
侍女們應命去取水,但有雪則開始阻攔,先是說應該扣留她當作人質,跟著又說留下她性命,慢慢逼問情報,這才是對雷因斯最有利的做法。
妮兒不是沒有考慮過,但郝可蓮本身的危險性,還有過往累積的宿怨,不當場斃掉她就已經很不痛快了,更何況要設法醫治她的石化與重傷?
反覆考慮了一下,最後妮兒還是寧願現在就把這大禍害給清除,不用留到未來增添遺憾。而有雪勸說的積極態度,則讓她慢慢由狐疑變成肯定,最後更勃然大怒地發起脾氣。
“……反正,我這都是為了雷因斯著想,你如果硬要在這時候動手,就是枉顧國家利益,是歷史的罪人!是人類與民族的罪人!”
“放你的狗屁,你什麼時候學會陸老兒那一套,用人類和歷史來當大帽子了?告訴你,那一套過時了,而且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根本就是被那個妖女給迷得神魂顛倒,所以才在這裡胡說八道。”
本來就不可能隱瞞多久的事,理所當然地被拆穿了,不過爭吵的溫度卻並未稍減,反而越來越趨白熱化。
“貪污也就算了……不,貪污就已經夠不可饒恕了,你現在還想袒護她,這根本就是叛國的行為。醒醒吧!這女人冷血毒辣,反覆無常,有什麼好?”
“有什麼不好?人家長得美麗,胸部又比你的大,你這算是忌妒嗎?”
被有雪這一下頂撞,妮兒先看了一下郝可蓮緩緩起伏的高聳胸口,再看看自己,跟著就大怒道:“你大有什麼好?你大淫蕩,而且我的也發育健全啊!就連那個剛剛變成小鬼的色狼海稼軒,都抵抗不住誘惑來當偷窺淫魔,不信你問他?”
本來想苦笑著勸解說“你們好像越說越離題,停止爭吵吧”的泉櫻,聞言雙目圓睜,瞪向海稼軒,後者則是一臉驚惶,連忙搖手道:“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這邊余波蕩漾,那邊處於爭吵中心的兩個人,則是仍然鼓躁不休。妮兒質問起有雪,當日也是在自由都市,他曾經親眼目睹這女人的辣手,而他現在的做法,以後要怎麼向楓兒交代?
“總之,你不能忘記自己的立場與身分。迷戀上女人,就變得像公狗一樣,這種男人最下流了!”
一番話妮兒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但同樣是堅定立場的有雪,也表現出絕不退讓的激烈態度,表示再怎麼說那又不是自己的妹妹,默哀三分鍾就算了,沒必要被困鎖一輩子,而且……
“……別把我說得好像罪大惡極一樣,我高興當公狗你管得著嗎?再說當公狗的又不只我一個,你哥哥還不是一樣為了泡妞就把過去的舊帳給拋開了,他是老大,他下流就可以,我有樣學樣就不行?你們兄妹兩個才真的是狼狽為奸!”
口不擇言的雪特人,產生的傷害效果相當驚人,而且還重重地波及旁觀者,泉櫻跨前一步,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輕輕一掌拍在門柱上,歎了一口氣,雙肩一垂,掉頭離開了。
假如妮兒這時候有任何的表示,不管是什麼,都會令泉櫻感到相當地難堪吧?然而,妮兒就好像被氣昏了一樣,對有雪的這句話充耳不聞,往前跨一步,一舉手就把他給拎了起來。
“好啊,你這個死男人,以為有一點小成就,就可以得意忘形了嗎?告訴你,別以為自己了不起,要不是看在還有一點情分上,我現在一掌就斃了你。”
“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啊?難道我會怕你這個死平胸恐龍女嗎?你別忘了,我怎麼說也是個宰相,你不幫我,我就投靠到石崇那邊去,漏光你們的機密。”
“哈,我好害怕啊!你這宰相有什麼了不起?能夠被你漏給石崇的情報,那種情報根本就沒有什麼重要性,你高興對誰說就對誰說吧!不過我一定會在你張嘴之前一掌打死你。”
雙方互不退讓,越吵越激烈,最後就上演了全武行,不過,太習慣於運用自己力量的妮兒,一時之間忘記自己力量全失,只剩下天生神力的事實,發勁時真氣運不起來,這一下空檔,給了有雪可趁之機,掙脫開她的鎖拿,翻滾到地上去。
妮兒失了先機,但出手仍是很快,只不過還是慢了有雪一步,被他再次滾身躲開,同時拿出了懷中的魔力卷軸。
“臭女人!你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在那之前,你就已經沒命了,別想跑,給我留下!”
妮兒氣憤的奔趕,但有雪一把抓住郝可蓮,當卷軸的異能發動,兩個人立即沉入地面。無法發動天位力量,妮兒的重拳破壞力有限,雖然把地上打裂了一道大縫,但卻沒能對消失的有雪做些什麼。
“可惡,給他跑了!”
氣憤有加,但妮兒卻不認為有雪能夠干出什麼威脅,這個雪特人如果真是那麼有本事,就不會一直在雷因斯混吃等死了。相較之下,另外一件事才讓她比較困擾,那就是有雪剛才所說的話,盡管當時自己假裝作沒聽到,可是,當眼前專注的事物消失,那些話就像是噬咬人心的毒蟲,慢慢地在心頭留下酸楚的味道。
“你哥哥還不是一樣為了泡妞就把過去的舊帳給拋開了,他是老大,他下流就可以,我有樣學樣就不行?你們兄妹兩個才真的是狼狽為奸!”
當這些話開始在耳邊深深地回響,向來維持著爽朗精神的少女,也不禁暫時失去活力,蹲坐了下來,望著門口的方向,幽幽地歎氣。
(我……到底該怎麼做?到底怎麼樣才是對的呢?)
※※※
妮兒有余裕慢慢思考自己的處境,不過逃亡中的雪特人可沒有。連續的沒命逃亡,體力的耗損,加上他原本身上就有傷,經過一輪潛地與狂奔之後,他也累得沒有行動力了。
找了一處暫時還算安全的躲避處,他把郝可蓮先安置於斯,自己卻沒有休息的打算,而是先忙著找水。連續的激烈動作,雪特人的喉嚨早就干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沒有多余的第三者在,但郝可蓮卻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裡。其實在有雪與妮兒激烈爭執時,郝可蓮便已經醒來,只不過為求安全,她裝做不醒人事,以便在最有利的時候,驟施突擊來脫身。
聽見有雪與妮兒的爭吵,她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雪特人的色膽包天,已經大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其實以他貴為一國宰相的權位,手上雖無實權,但累積的財富應該也不少,加上有王室與白字世家在背後撐腰,大可以在雷因斯過著艷福無邊的放蕩生活,為什麼會像個初出江湖的小伙子,為了美色捨生忘死呢?
不過,當有雪和妮兒鬧翻,他抱起郝可蓮潛地、全速逃離時,那種一心一意要把她帶離險地的專注,讓郝可蓮心中的幾分笑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些酸楚、有些不忍、有些……難以解釋的復雜情緒。
(真是的……這些東西,有什麼好感動的呢?這根本就不像是我……)
過去在艾爾鐵諾宮廷任職,自己艷名遠播的時候,曾有幾個貴族受到自己媚惑,以持匕首刺胸的激烈形式,來表達對自己的竭誠狂愛,因而死於非命,那時的自己對此不過是輕蔑地一笑,冰冷的心境未曾起過波紋,而現在這個雪特人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的,為何自己的心會這樣不平靜呢?
“阿純,你醒了嗎?要不要喝杯水?你一定也渴了吧?啊,你右手的情形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石崇的化石邪功誠然厲害,自己與他對掌時,被他在掌上套戴暗器所傷,一下子破了掌上氣門,給化石勁侵入,之後雖然用盡天位力量竭力逼運,但重傷之軀力量不足,只能延緩化石勁的侵入,無法將之驅出。
“天魔功”、“化石邪功”這一類有附加屬性的特殊功法,與自己的毒掌類似,只要一旦入侵經脈,就很難驅除出去,石崇那頭奸狗似乎還特別使了變化,即使自己能不惜代價,強行鎮壓傷勢,回復五成內力,可是看化石勁侵體的詭異狀態,如果沒有石崇的獨門手法,恐怕是難以驅除的。
現下只能眼睜睜看著整條右臂逐漸石化,即將蔓延到右半身,這情形又能好到哪裡去?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止血問題了。
不過,聽著雪特人連珠炮似的拋出這一堆問題,關心之情溢於言表,郝可蓮還是覺得很舒服,面上泛起微笑,搖了搖頭,心裡忽然一動,向有雪招了招手。
“咦?什麼事?啊……”
只來得及叫個一聲,有雪被郝可蓮的左手一拉,腳步站立不穩,一下子就跌到她身上,撞個滿懷,面部則是感受到一陣結實而又溫暖的豐滿彈性,當那股特有的濃郁馨香傳入鼻端,雪特人恍若身在雲端,飄飄欲仙,只不過腦裡還知道目前不是大占便宜的好時候,能嘗到這意外甜頭,就該滿足收手,別因小失大。
不過,胸部的主人卻比他預期中要開明得多……
“不用急著起來唷!有雪老公,你可以感覺看看,奴奴的胸口還有波動吧?”
“呃……是啊,是啊,你的這個波動實在是……非常地洶湧啊!”
“只要胸口還有在動,心還有在跳,我就不會有事,所以,你可以不用那麼替我擔心。”
擔心嗎?事實上,有雪也沒法再去想什麼擔心不擔心的了,軟玉溫香抱滿懷,耳裡聽的是輕語呢喃,臉上碰的是媚骨如酥,盡管自己體內每一根骨頭都在哭訴傷疲交煎的痛楚,兩人滿身的血腥又很煞風景,不過雪特人還是覺得,這是自己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了。
這樣的無聲溫存持續了片刻,但有雪最後還是決定站起身來做事,理由不是因為厭倦了這樣的溫存,而是希望能更長時間地擁有。
“有雪老公,你靠得不舒服嗎?還是我們衣服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居然有男人能從自己的媚惑中脫身,郝可蓮不知道應該吃驚還是傷心。
“不……感覺很舒服,可是,如果再這麼靠下去,阿純你就會慢慢變成石頭,你那個成熟飽滿的胸部,也會變得像硬梆梆的冷面包一樣,如果這種情形出現了,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哎呀!”
慘叫中的有雪,被郝可蓮在腦門上重重敲了一下,盡管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不過那麼誇張的表情與聲音,還是讓她很想敲一下。
“你待在這裡,我出去想想辦法,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來救你的。”
說得比唱得還容易,即使有雪能夠求助於妮兒,得到雷因斯一方的助力,都未必有辦法驅除化石勁,眼下只有單槍匹馬一個人,更沒有成功可能,郝可蓮實在不知道他能夠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定有我能做的事,而且……一定有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我是個男人,這是我做事的時候了。”
可是,聽到他這麼說,郝可蓮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在原本的心理界定中,這個雪特人是屬於可以一起享樂,但自己不會與他患難的人,說得正確一點,當他有難的時候,自己可以順便去拉他一把;不過當自己處於患難,卻很不願意被他給看見,所以當他擺出一副這樣的態度,自己的心情實在很復雜。
而且,這個男人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呢?這些事……
“嗯,我想不完全是為了阿純你吧!有某個部分,我也是為了自己。”
難得做這種風格的發言,有雪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我偶爾會羨慕我家的猴子老大,他雖然愚蠢無知自大又好色,但很多時候真的很有男子氣概,我想……那麼多女人肯跟著他,或許也是為了這個理由吧!阿純你曾經說過,我這個樣子是不行的,在那之後,我一直努力想要改變自己,現在終於有一個證實的機會了,所以……我想當作一個考驗,試試看自己到底有沒有改變。”
這樣子的說話,與其說是自信滿滿,不如先形容為大言不慚,但郝可蓮卻無意嘲弄。有雪的話,確實觸動了她心中的某處,而出於一種難以解釋的情緒,她很自然地說出了某句不該說的秘密話語。
“你知道嗎?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嗯,這個我曉得,所以我努力去改變自己,希望有一天能夠……”
“不,不管你做些什麼,我們最後也沒有任何可能,我……我已經有了一個男人。”
看似驚人的話語,雪特人卻沒有什麼劇烈反應,只不過在聲音中稍稍地表現了吃驚。
“什麼?不會吧?我是說……這怎麼可能呢?你坦白一點說沒有關系,我受得了的,那個一,後面應該還要加兩個零才夠吧?嗯,可能要加到三個才夠,我之前就聽說,像你們這種專門從事地下活動的女人,每一個都是在比失身次數多的,百位數毫不稀奇啊!”
“……我宰了你喔!”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啦!我想要說的是……”
即使是雪特人這樣膽大無畏的個性,在這麼說的時候,表情也顯得很古怪,相當地忐忑不安。
“一般人是怎麼說那句話的……呃……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不過你的未來一定……”
“……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所謂的晴天霹靂,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當郝可蓮以平靜而徐緩的語調,緩慢說出這一句決定性話語,本來還掛著幸福笑容的有雪,表情就像是開著巨船撞著了冰山,慢慢地沉沒滅頂。
※※※
不幸掛上“雷因斯·青樓聯盟童子軍團最高負責人”頭銜的泉櫻,對於自己只不過稍微離開一下,平復情緒,回來之後立刻面臨這等處境,感覺到極度扼腕。
“我真是佩服你啊!為什麼我才稍稍離開一下,你就又和雪太郎捅出問題了呢?”
“你這麼說是在怪我嗎?敵我不分的,是那個被女人迷昏頭的雪特人耶,你也不聽聽看他那時候說的鬼話,我真是被他……”妮兒不滿道。
“不管怎麼說,大家始終是自己人,你有不滿,可以和他慢慢說,不用弄得……”
話雖如此,但泉櫻心裡也有數,要急性子的妮兒靜下來,和雪特人有話慢慢說,那根本是癡人說夢的傻事。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妮兒是這樣的個性,當時就應該留在這裡,不讓事情更惡化的……”
泉櫻這種因為負責任而產生的自我埋怨,在雷因斯陣營中是非常寶貴的精神,因為這團體中的大多數人,在長時間與蘭斯洛、妮兒這對兄妹共事後,都已經充分明白“擔心得越多,痛得越多”的寶貴道理。
回顧進入香格裡拉以來波濤不斷的情形,之間的經歷真是大起大落,敵我優勢不住逆轉,但如今擺在眼前的情形是:香格裡拉城中的天位戰力只剩泉櫻一人,雖然敵人那邊也是一群傷兵,但如果敵方有強手來到,泉櫻確實沒把握能護得身邊這些人周全。
“保護?真荒唐,就算外表稍微有點不利,但可別把我和只懂得靠怪力使蠻的恐龍女相提並論,區區石崇小兒,我不放在眼裡,你保護好你自己就成了。”
“說我是恐龍女?你這個死小孩,人沒三斤肉,放屁的本事倒是挺有一手,不用等石崇那個變態佬了,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成人世界的殘酷。”
當海稼軒與妮兒這一對失去力量的搭檔言語不投機,再次打成一團,泉櫻也不得不悲歎,為何自己要負責保護這種人?
但目前實在不是自傲與逞強的時候,就手邊的情形而言,自己無疑是需要援軍,而之前試圖與雷因斯取得聯絡的回報,則在這時候傳來。
整個稷下目前沒有能夠作決策的人。蘭斯洛陛下據稱仍在閉關未出,小草、梅琳則是率領了魔導師部隊進入自由都市,消弭紊亂的天地元氣,根本處於封閉的狀態,外界無法接觸。
決策性的工作,目前是移交給北門天關的源五郎作裁決,然而,泉櫻卻收到了一個由北門天關傳來的消息。
事情發生在數天之前,但由於情報封鎖與阻隔,拖延到今天才傳過來,那就是數日以前,本來與五色旗在北門天關對峙的艾爾鐵諾軍,已經全數撤軍,而源五郎副帥則於敵軍撤退後,稱病告假,無法聯絡。
乍聞這消息,泉櫻有些吃驚,但隨即領悟到這不過是源五郎藉以脫身的理由,因為北門天關的敵軍撤退,以他的智慧,必然會盡速前來目前已成第一戰線的香格裡拉。
(不過,花天邪那邊是怎麼回事?有什麼理由讓他突然撤軍?這樣子做符合二師兄或是石崇方面的利益嗎?或者……是他與源五郎師兄達成了什麼協議呢?)
可能牽涉到的陰謀層面太多,泉櫻也無法判斷,但既然源五郎離開了北門天關,花天邪又已經撤軍,很大的一個可能,就是多爾袞也前來香格裡拉了。
(這可麻煩了,我可不至於自大到認為可以和那位先生一戰啊……)
多爾袞是足以與恩師陸游互爭高下的強人,“八陽烈焰刀”更是威猛絕倫,環顧己方,海稼軒的深不可測、妮兒的異變之力,應該都可以與他一斗,勝負難料,不過現在這兩名強手都處於完蛋作廢的窘境,真的遇上了這名武道狂人,己方只有挨打的份,除非……
(到時候就祈禱看看吧,如果阿裡巴巴古德三世先生能再度從天而降,那問題就扔給他吧……)
連續兩次的幸運之後,泉櫻很自然地開始期待第三次,不過那人為何不肯現身出來,直接與大家一起並肩作戰,這卻是另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
搖搖頭,把多余的雜念甩出腦袋,泉櫻想對前方打鬧中的兩人做一點交代。
“兩位,請靜一下,我有一點事情想要……”
“閉嘴,別吵,幫我拿一蘋筆來,我要在他的小臉上題下‘彼其娘之’四個字!”
“唔……你這個題字狂,誰不好學,學李煜那背後罵人的蠢東西……等我武功回復,你就……”
“嘿嘿嘿,不要亂動,否則我就不知道會寫到哪裡去了。”
連喊了幾聲,兩人卻對自己的呼喚恍若未聞,泉櫻只能選擇歎氣一聲,運力抬起旁邊的八仙桌,重重摔砸在打鬧中的兩人身上。
“……你們兩個把自己給埋了吧!”
莫可奈何地處理掉這兩個問題人物,泉櫻一腳跨出門去,卻正好有一名侍女迎上前來,在慌忙行禮後,通紅著臉,報告一個令泉櫻色變的狀況。
“什麼?有竊賊闖入?偷走了……”